第1章 他若故,倾雪覆城 羊肠古道,烟雨松涛。 一只雪白的车铃急促的晃动,急速的气流拉扯着满车的车幔,那白纱时不时击打着它,但铃声不绝,一如车后紧追不舍的杀手,叫嚣着夺取人的性命。 赶车的人挥动长鞭,一声鹤戾,鞭挞在了黑牛的臀上,随即车身晃动更甚,四蹄奔走带起了滚滚烟尘。 暗处。 伏击在路旁的黑衣人手势一变,埋伏在泥沙中的绊绳陡起,树叶中探出无数冷光,只听簌簌几声,银光破空而去,不到片刻已到了人眼前! 赶车人瞳孔一缩,只来得及挥动尝遍,卷走车前冷箭,却听一声崩裂之声传入人耳。 “小心!” 长鞭如刀挥断缰绳,赶车人腾空而起,雪纱的衣摆震开无数追来的暗箭,一身白纱坠落车顶,俯身之下宛如千钧之力,一息不到,已凭己身稳住牛车。 缰绳已断,黑牛惊走,再抬眼一望,危俯四周、十面埋伏,赶车人心下一沉。 身下车内无声,仿佛死寂。赶车人眸光微收,一声铮响,九环大刀出鞘,力拔山河,气震无数冷光。刀光如雪,裹住女人俏丽的面庞,赶车人居高临下,冷眼静待。 “绿酒祭无霜,朝歌但夕死;炉雪甫既出,云峰莫不让。”悠悠长歌,羌古老调,此声非男非女随风而来,余音尚在,便见无数黑影落下,赶车人略微一扫尽纳眼底。 一声利喝:“杀!” 长棍击顶,冷刀俱下,赶车人不得飞身而下,九环大刀寒光一抖收割人命无数,一时间血色飞天,染尽白纱。牛车寂静,一如无人,赶车人且战不动,固守在前。 “凤山双燕。” 一粗臂男人细腰女子走来,红男绿女,飞锤双刺,红燕飞锤携空而来,长链尾随,绿燕踏链而去。 连环击杀雷霆而至,一刀斩落人头,血刀杵地,赶车人扶刀而起,腰身飞旋躲过飞锤,随力而下半身反倒,此时绿燕已至,赶车人长腿一踢,击中腰身,但闻绿燕一声惨叫已被击离数丈。 飞锤一收,长链飞卷卷走立地大刀,赶车人暗叫不妙,飞身夺刀。 黑衣人长剑横拦,围住赶车人,顷刻间银光乍烁,已成阵法! 眼见赶车人离牛车已有一丈之远,双棍合击顿时牛车崩毁,木屑四飞,露出车内真容。 “城主!” 车内两名白衣婢女倾身护住身间之人,木屑落尽,露出此人身影。 悠悠白雪似落尽了他的满身,夜黑的头发遮住了这人的眉眼,所有人只瞧见了他抬起了头。 目之所及,如同冰窖,众人杀气顿散,握剑之手不得再举。 那声音却再次唤醒众人:“还不将他拿下!” 于是众人纷纷惊醒,举剑而下,顷刻间将要把车内人变做肉泥! 那散发之人捉手而举,掌心产生一股巨大吸力,一人铁剑即刻被夺。 “咳——” 不料体内经脉逆走,刹时呕出一口鲜血,却是不敢停留,长剑一挥,断开数人剑身。 咽下一口血腥,忍耐闭目,城主皱眉开口,吐出一言未有何声。一名婢女虚软解释:“此毒非凡,中者四感已失。”话一出却思及城主双耳已闭,不由无措皱眉。 赶车人夺剑一退,冷面满布汗水,奈何周身纠缠数人不得摆脱,只得高声呼道:“可有人能动?助我将城主救出!” 车上两名女婢对视一眼,那先才出声之人说道:“我来!” 话语刚落,周身长剑已至,却见那未语之人踏车而起,携城主破空而去,此人身形如风如电,片刻之间已经远离数丈。 一声急呼:“快追!”数道黑影随即而去。 城主时而清醒时而昏厥,却犹感腰间一道紧缚之力,不曾断绝,耳边破空而来之气刮破皮肉,他抬眼一看,但瞧自己婢女浑身鲜血,持剑奔走。 这般乱逃不知多久,城主咳血一阵,顿感体内气血翻涌却无力平复。 婢女转身绕过龟形巨石,疾驰脚步却是一顿,原来,慌乱不识间居然被追至崖边,前路已断,待要回身,却听身后数道气息已至。 “城主。”婢女唤道,她手腕被人轻轻一捏,轻如羽拂却让她眸中惊慌烟消云散。 她垂眉看过身后众人,将城主扶到崖边之上,。 “绿酒祭无霜,朝歌但夕死;炉雪甫既出,云峰莫不让。石佛若故,倾雪覆城。”雪容婢女冷声长歌。 长裙满覆鲜血,仿佛着了火,烧到了丽容的眉间,她怀中的人垂头落发,不知生死。忽然一阵呼啸,崖风吹来,乱了人的衣衫,也吹乱了人的长发。 音罢,携人飞身纵下。 追杀众人只得见最后一片衣角黑发,寻之望去,崖下万丈数里深渊,晴空之下不见烟云,犹见血衣婢女环抱白衣城主飞速坠下,他们仿佛青烟最后化为了虚无。 “如何?”一人沉声询问。 “此地落下粉身碎骨,崖下狼野...尸骨不存。” 须臾再不见任何风声,众人退回崖后,往来路而去。 牛车之内,婢女血泊流下,浸透衣衫,落下车板,形成点点红梅;远处赶车人跪地而亡,身头已分,血溅三尺。 “石佛尸身何在?” “追至舍崖,与其婢女坠落崖下狼野。” “狼野?” “正是。” “也罢,石佛身陨,不得外传。他若故,倾雪覆城,现在还不到时候。” “是。” 狼野。 【嘀——系统检测宿主身体即将重创。】 【嘀——检测四周环境为绝地。】 【嘀——系统强制启动修复预案,预计耗费系统能量10%】 【嘀——请宿主做好准备,系统进入倒数计时。】 坠落的急速带走体温,婢女手臂更使几分气力,她明白此刻便是一生最后...... 崖底,山林树木,尺树寸泓,枝繁叶茂掩避了一切。某个独行之人似有察觉,抬头一望,满目绿叶,苍苍茫茫。 十年前。 冰窖里瑟缩着一群孩子,有男有女,皆是不超过十二的年纪,角落里蓬头垢面的孩子牙齿打着颤询问身边的孩子。 她觉得对方看起来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冷静,这样的冷静在孩子的眼中更像是一种无畏:“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吗?” 听见她的声音那孩子看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他们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孩子大声了一些,她觉得大概是自己声音太抖了,对方没有听清。 这次那个人直接皱眉,张口便是嘀嘀咕咕飞快说了几个字,那语句古怪并非女孩知晓之话,却没等旁人奇怪他自己却先是一愣,而后猛的倒吸一口气睁大了眼睛。 那双眼睛的眼白迅速的充斥起血丝,下一刻这个比她大了几岁的孩子疯了一样扑了个过来,抓着她的肩膀飞快的说听不懂的话。 孩子被吓得一愣,却立马爆发出尖叫,她拳打脚踢奋力挣脱,尖利的声音在整个冰窖里面回荡。 很快有别的孩子过来把两个人分开,那个疯子一样的男孩被架住的一瞬间却恢复了平静,他动了动自己的肩膀从人的手里滑出来,冲着被自己吓到的人说了一句话。 可是没人能听得懂,人们猜测他是在道歉,可是被吓傻了的孩子躲在后面不敢出来见他,旁边也没有一个人替他解释。 这个宛如异类的孩子沉默了片刻,转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过这次他的周围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把下巴埋在圈起来的手臂里面,男孩整个人像是一只小兽一样蜷缩在角落,露出的眼睛盯着冰窖的整个空间,数不清的情绪飞速的划过那双眼睛,疑惑的、惊惧的、不可置信的... 过了片刻他终于勉强冷静了下来,闭上眼睛在心底呼唤那个名为系统的东西。 【748!】 【嘀——宿主是有什么疑问吗?】机械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可此时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却让他微微安心了一些。 【我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会突然就,穿了?...还有,为什么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看打扮,他们不是说的中文吗?】 【嘀——系统正对宿主问题进行检测......检测完毕,这一切都是宿主自愿选择,且不可更改,至于宿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748无法得知。】 听到这句话的他脑子嗡的一声,什么叫做自愿选择,不可更改?什么叫做无法得知?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了的人在脑子里愤怒而尖锐的询问。 【你在逗我吗?我不记得自己有选择什么放弃中文!而且我刚选了下一秒就到这里,你说你不知道,我会相信吗?】 【嘀——本系统无穿越插件,请宿主不要冤枉系统。】 【嘀——根据当时宿主第一个愿望,且宿主没有具体要求什么外语,所以系统自主为宿主选择了x国外语,由于x国外语系统过于庞大,所以宿主原本语言系统被强制删除。系统正想向宿主作最后确认,宿主却意外穿越时空,系统默认跟随,等宿主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外语系统已经安装完毕,以上为系统解释。】 【...呵呵。】 天知道他这时候有多想起来指天破骂,可是当下的状况却明显不应该轻举妄动,孩子瑟缩了一下肩膀把自己蜷缩得更紧。 本来只是百无寂寥的躺在家里看小说的故事,不会有什么突然在脑子里出现的系统,也不会有口口声声说将帮助他实现了一个愿望诱惑。 但事实是当时过分理智,不相信现实的人,随口说要成为一个颜值逆天、富可敌国、智商超群另外精通八国语言,深藏功与名的人。 而愚蠢的系统无法体会这种另类的拒绝,反倒讥讽他看小说看多了,像是现在这样的设定早八百年已经被人类抛弃了。 一气之下他嘴炮了两句,结果一眨眼之后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懵逼穿比喝水还要容易! 他都快怀疑自己的眼皮被外星高科技给辐射了,一眨一穿,简单得就像是在做白日梦。 可是还没等他接受这个现实,在对面那个即使像是乞丐,可是画风还是古风的孩子开口的时候,就崩溃了。 特么的什么时候他居然把母语给忘了!!怎么他的嗓子一点消息也没有告诉他的大脑? 一眨眼之后穿到古代,变成一个不知道在啥地方的小孩子就算了,结果特么的还自带x国外语过x级!附加遗失原装语言系统的!!! 真特么的万万没想到,这种到八辈子血霉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头上?身为一个中国人要是有一天连话都不会说了,家养泰迪都会笑了好嘛? 瑟缩在一团的人内心崩溃得无以复加。 【呵呵。】←来自一直以来都在围观的系统君。 所以这个故事一开始,我们的主角就是个精通x国语言的中文已废狗...... 第2章 小花姑娘 是夜。 他身上穿着一件草灰色的衣裳,浑身上下除却那柄放在身边的长剑,便是腰带上挂着一个巴掌大矩形的玉佩最值钱,玉佩皆是镂空的雕纹,隐隐组成某个图字,倒像是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件。 人面前燃着火堆,旁边插着两根树枝,枝丫上又插着馍,被火烤得金黄,散发出一股麦香,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聊胜于无。 这四周寂静无声,只剩下山风呼啸吹动了枝叶晃动,仿佛山魈鬼魅穿越而过。在他坐的一侧不远,那地方倒卧着一从枯枝树干,一只雪白的小花娇弱的开放在碎石里,看见了的人不由微微一笑,却是开口说道。 “不知是哪位朋友,夜寒露重,不妨过来烤烤火?”他声音慢慢悠悠,仿佛此刻是在郊外踏青,怡然自得。 不过须臾,一只雪白的靴子落在了雪白的花旁,然后便是一重一重的衣裳,仿佛落花一般的坠落下来,堪堪停在了鞋面上。 那个人的声音淡漠,出声极轻,夜风一吹缓缓的散开了:“是我。” 这句话说得仿佛故人前来,但他却知道自己不曾认识眼前的人的。 ... “这位姑娘...还是少侠...可还好?”目光在人脸上和身上看过,相貌生的极好,一头长发草草扎在脑后,身上衣着古怪,看似是男子装扮,但仔细一瞧又有点像是女儿衣裳。 他的鞋和衣角极为干净,仿佛初雪无暇,但身上从双肩开始便是一片狼藉血污,纠缠包裹的布料上扎满了枯草,更有大大小小干涸的泥浆从布料上落下来。 这人将耳旁垂下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露出的手上满是伤痕,皮开肉绽,却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的痛色。 “恩。”那人点点头,面上倒是一副风淡云轻,几步走过来不客气的坐在了火堆的前面。 这幅样子倒让开口让他过来的人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道:“我是雾山第四十二代弟子,霁开。这位...姑娘还是少侠,”霁开微微一顿,却不见对方有何纠正,只好继续接着说,“我看你一身狼狈且还带着伤,可是在路上遇见了什么不测?” 那人长长的眼睫一眨,闻声看了过来,冷漠的眼神刺得霁开脸上的皮肤一阵微疼,然后见他慢慢的张开嘴巴吐出了一个字:“饿。” “什么?”霁开一愣。 那人皱了一下眉,莫约停了三四息才又说道:“我饿了。” 这次霁开听得分明,只是他有些没预料到这个人居然说自己饿了,但惊讶归惊讶,霁开还是说道:“我这有烤好的馍,若是不...” 可没等他说完话,那个刚刚还在说自己饿的人,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以面抢地。 ...所以这是饿晕了吗? “......”霁开。 霁开走到倒地不起的人身边,把人翻了过来,他目光草草在人的身上看过。这人行为举止颇为古怪,但看...似乎是个女子,他自小受礼仪教导,不敢轻慢了人,只好将她放在了一旁。 翌日。 那位姑娘醒得极早,霁开在对方睁眼的时候也醒了,他蜷缩在地上没有动,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却听见她朝着自己方向走过来。 过了一会,一只手轻轻拍在了霁开的手臂上:“我饿了。” 这句话莫名让霁开对她有些失望,他睁开眼,翻过了身。姑娘方醒过来,昨晚上霁开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没有整理她摔乱了的头发,此刻这人头顶着一头乱毛,上面甚至还插着几根枯草,让那张脏污的脸显得有几分滑稽。 “我饿了。”姑娘继续说。 霁开尴尬的移开自己的眼睛,假意咳嗽一声,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馍:“现在在下只有这个,姑娘如是不嫌弃...” 姑娘一点也不嫌弃,一把抓过来,在霁开只来得及说一个“等”字中,一把将馍塞进了嘴巴里面,其动作之迅速,之豪迈,之愚蠢... 江湖人士在走江湖的时候往往身边都多少带着一点干粮的,既然是‘干粮’,为了可以保存时间长,所以一向都是很干的。 霁开的馍是江湖里常见干粮中的一种,个头不大,但是在制作的时候被压得很紧实,所以很容易果腹。当然缺点也很明显,有些硬,非常干,在吃的时候往往都会撒点水,放火上面烤一烤再食用。 可想而知,这姑娘既没有加水,也没有烤过,就这样直接往嘴巴里面塞,在吃下第一口的时候,霁开就不得不看着人一脸要死不活的往下咽,偏偏她还是真的给噎住了,馍卡在喉咙里根本下不去。 “咳,我这有水,姑娘你喝一点。”霁开从包袱里摸出装水的葫芦,那姑娘又是毫不客气一把抓过去,拧开塞子就往嘴里送。 等她吃饱喝足,看向了一脸微笑望着自己的霁开时,蹭了泥土的脸终于忍不住红了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将手里的葫芦送回了霁开的手里。 “好了。”就连冷冰冰的声音,此刻都有点底气不足。 霁开不介意的笑了笑,开口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怎么会到这荒郊野岭?” “......” 霁开露出了然的神色,又道:“姑娘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想问一下,看能否对你有些帮助。” “......” “那姑娘要去哪里,莫不是迷了路才到了这个地方?” “......” 霁开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说道:“既然姑娘不愿意透露也没关系,只是这地方随处可遇财狼虎豹,你一个人也不安全,在下觉得,咱们可以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不说话的人终于动了一下,伸手把耳畔的发丝别在耳朵后,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盯着霁开。 ...“咳,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在下霁开,姑娘随意称呼就好。”霁开微笑说道,他瞧出这人似乎不喜欢说话,于是只将她不说话当做了默认。 “我...”姑娘吐出一个字。 霁开看着人认真听着。 “我...”姑娘一皱眉,站起身来,手一指,指向那朵在枯枝下的白色小花。 霁开眨眨眼。 姑娘还指着小花。 霁开又眨眨眼。 姑娘继续指着小花。 霁开笑着问:“姑娘是叫小花,还是白花,还是小白花...”他顿了一下目光在白色小花上停了几息,“还是说,是叫白小花?” “......”姑娘不说话,手指屈了屈垂了下来。 霁开了然微笑:“大俗即大雅,姑娘的名字真是不错。” 白小花姑娘动了动嘴,最后只是吐出一个音节,又重新闭上了。她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名字,却只能认命下来,最后干脆一转身留给霁开一个高冷的背影。 霁开的目光在她后背一顿,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在下要去不远的河边洗漱一下,小花姑娘要去吗?” 然而对方任旧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只是可惜那身衣服狼狈,如若不然也是一副山间美景。霁开盯着眼前的人等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反应后便朝所说的河走去。 他方迈开步子,小花姑娘便也跟着动了,霁开走在前面忍不住笑起来。 这位白小花姑娘的表现和样子都不像是一般人,但偏偏心思简单叫人能轻易识破,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认为在霁开面前故作一脸冰冷,就能把一切糊弄过去,便是一点也没有自知自己到处都是破绽。 霁开向来与人为善,也不愿意故意为难她,难得糊涂,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小花姑娘不喜欢说话,但是人却不是不喜欢霁开,她知道这地方只有霁开能带自己出去,于是一路上紧紧跟着霁开,虽然除了必要一般还是不开口说话的。 “小花姑娘,这是山间的野鱼,你已经许久没吃什么东西了,在下捉一条,给你烤了吧。”霁开蹲在溪边说道。 山溪蜿蜒,水质清凉,小花姑娘站在溪边,她抬着头看着远处,霁开瞧见她长长的睫毛留下一道阴影,被泥沙遮掩了的脸,在暮色下却显现出漂亮的轮廓。 她听见霁开的声音,回过了头,那双带着种雪霜一般冰冷的眼睛,将霁开倒映得清晰,小花姑娘垂下了眼睫,像是一朵凋零的花,收敛了一切。 霁开瞧见她摇摇头,转身走了。 直到离开的人身影已经淹没在了林见,那一直蹲着的人才漫不经心的拍了怕自己身上袍子,淡淡的说道:“暮色将尽。” 霁开再找到小花姑娘的时候,她正站在一头老虎的身旁,那头虎倒在地上,压坏了一丛丛的野花,已经没了声息。 血溅到了野花上,一滴滴的落进泥土里。 一阵风吹来,簌簌的叶子像雨似的落了下来,小花姑娘转过身,霁开看见她眼睛中还未消散的杀气,她眨眨眼,对霁开说道:“我出来,是为...” 她顿了一下又开口:“走吧。” 霁开看着已经死掉的老虎,却是问道:“这是小花姑娘...?” 知道他在询问什么小花姑娘点点头,她指了指地上的老虎:“饿虎。” 说完之后看见霁开的样子:“你要,给你。” 她那副不以为然,大方赏赐的样子让霁开讪讪一笑,摆摆手:“不用了,多谢姑娘的好意。” 小花姑娘收回了手指,她抿嘴不言,一副沉默的样子。她以前也总是这样随意把东西指给旁人,只是因为这世间没什么东西能够入得了她的眼,而那些人不管愿不愿意,却总会伏地跪谢,捧着她赏赐的东西退下去。 霁开不是她身边的人,他只是山野之间一个偶遇的陌生人罢了,这样的拒绝并不是不在意料之中。 但小花姑娘的本意却不是随意给霁开什么东西,她有想去的地方,但不知该如何告诉霁开,请他将自己送去。 她不懂得该如何去讨好人,也不懂得如何交谈,难得的示好也被霁开拒绝,她眨眨眼,心中有些失望。 这只老虎原是她偶遇的,也难怪它运气不好遇上了自己,因为顺手,所以只用一掌便将虎给拍死了。 霁开赶过来的时候,老虎刚死,他一直盯着看,小花姑娘自然以为他是想要的。 “在下早知道小花姑娘武功不错,却没想到这般厉害,只是你多日未进食,这般...日后看见这样的野兽,姑娘还是远远走开的好。毕竟这次只是老虎,若是成群的野狼,便是双拳难敌四手了。”霁开劝道。 小花姑娘轻轻应了一声,霁开笑了笑,他又开口询问:“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找一处地方先作休息,在下打了些鱼,挂在那处,待现在取了,等会烤了吃如何?” 小花姑娘抬头看了看密林的上头,余晖正从树梢上退去最后的一点,在天角的一侧,一轮圆月正悄然的从乌云中露出身影。 她知道这不知是第几日的一天又将过去了。 第3章 山林小事 清晨,密林中的一只鸟停驻在了霁开的肩头,它豆子一般的眼珠子,漆黑圆润,两腮处一抹嫣红没入身后,最后与那身翠黄融为一体。 有一个人睁开了眼,那雀儿受了惊,一下子从怡然自得的状态中出来,噗嗤着翅膀,扇落了羽毛,掠走了。 那醒过来的人并没有说话,目光追寻着那只惊走的雀,从粗壮的树丫之间站起了身子。 雀终是不见了身影,小花姑娘从怀中摸出了一团血污模糊的东西,狼藉的手在上面拂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还在睡觉的霁开,一个纵身离开了枝叶间。 那睡着的人身子在背后的枝干上蹭了蹭,闭着的眼睑抖了抖。 小花姑娘半跪在溪边,长袖落进水里,血色从衣袖上流出,不到半刻已将水染成了淡红色。 “咔——” 小花姑娘回过头,看见霁开从密林中走出来,身披着一层暗晦的阴影,他的眉目漆黑,笑靥如花,那木林翠色若云,随风而摇,一如山涛。 “小花姑娘。”他笑道。 跪在溪边的人站起身子,袖便的水珠如线而落,打湿了鞋面,霁开的眼睛在尚且还冒着青烟的火堆上晃过,他道:“姑娘衣袖湿了。” 小花姑娘点点头,向霁开走去,她动了动手,水汽化为了雾气从衣袖上离开。着雾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闻到却是神色略加惊讶:“姑娘真是厉害。” 他只听说过内力高深者能够真气外发,将衣物烘干,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亲眼在一个姑娘身上看到,不过霁开惊讶归惊讶,却还是知道探人武功深浅乃是江湖忌讳,说了这一句后便住了嘴。 小花姑娘问道:“出发?” 霁开点点头。 离开的时候,霁开看向溪边,那原本还在青烟缭绕的火堆,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他眨眨眼,跟上了小花姑娘。 ...... 小花姑娘站在树下,霁开的剑被她拿在手里,她仰着脑袋盯着在树冠上一点点移动的霁开。 小半个时辰之前。 这一小片的地方都长着带着小刺的灌木,霁开走在前面开路,长剑被他拔|出剑鞘,一路上劈开挡路的枝丫。 在他劈开一截小枝叶后,霁开回过头看小花姑娘是否跟在自己后面,却听一个声音传来。 小花姑娘的目光从霁开的脸上往下移动,停留在了他的肚子上,便在这时候又是一阵响声。 “......”霁开。 “......”小花姑娘。 小花姑娘皱眉:“你饿?” 霁开讪讪一笑,馍已经被吃完了,他在这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吃的东西,此时晌午已过肚子里面还是空空如也,自然也就有了点不怎么美妙的声音发出。 小花姑娘皱眉看了眼四周,她目力极好抬头一看便看见了一颗树冠上的鸟窝。 “吃。”她伸出手,指向了鸟窝。 霁开随着望去...... “有?”小花姑娘大声问道。 夹着树干的霁开小心翼翼的往前移动了一寸,便看见鸟窝里一层树叶上躺着七八个白色的鸟蛋,上面落着几根绒毛,圆圆滚滚分外可爱,霁开没想到真的有鸟蛋,他抿抿嘴,冲下面的小花姑娘回答道:“有。” 小花姑娘望着脑袋,眨眨眼,树干上的霁开不知怎么的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瞧出了点‘原来真的有’的感叹,就连人看过的目光,他也觉得带上了几分——‘你的运气真不错’的意思在里面。 “拿!”站在下面的小花姑娘斩钉截铁的发号施令。 接收到命令的霁开挪了一下身子,确定这样能够够得着鸟窝后,伸出了手,鸟蛋比鸡蛋要小一点,霁开拿了三个,留下了四个,他把蛋装进钱袋里,放进了衣襟里面。 “全部?”在下面看着的小花姑娘问道。 霁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之后解释道:“若是母鸟回来看见蛋没了是会伤心的,总要留下一些,凡事不该赶尽杀绝。” 但他说的那些话却一点也没让下面的人听进去,小花姑娘冷酷的说道:“拿。” 霁开神色一愣:“在下也吃不了那般多,”不过马上他似乎了然:“姑娘也要吃一点吗?” 下面的小花姑娘眨眨眼。 霁开笑了笑,伸手又拿了两个装进袋子里面。 小花姑娘看着霁开又一点一点的下来,她仰着脑袋太久,脖子有些酸麻了,便低下头伸手在自己劲后捏了捏。 就在此时,一声脆响传来! 摸着后颈的小花姑娘愣了愣,她似乎有些呆愣的抬头望上看去,一道黑影正从上面飞快的往下坠落,看那样子颇为眼熟。 这不是霁开,还是哪个? 反应过来的小花姑娘动作快于脑子,她猛的将剑鞘插|进了土里,整个人如脱壳的飞蝉冲了出去,霁开的长剑被她抽了出来拿着手里,极快的身影过后,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银芒。 霁开落下去的时候,自己都还没有回过神,他是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往下掉,这大树极高,树冠之上比之酒楼还要高上数丈,人摔下去,便是不死也得折胳膊断腿,若是运气不好,被伸出的枝干给捅死了,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霁开还没有来得及想办法,一个人的胳膊已经搂住了他的腰身,那只手像是一个铁箍勒得他腰间隐隐发疼。 霁开听见长剑刺入树干的声音,那个人环着他飞速的往下坠,一路上的树干都被人利落的劈断了,无数的树叶纷纷的落了下来,有些落在他的衣上,有些便落在了那个人的头上。 这些树叶撩花了人的眼睛,直到落在了上,也落满了人的一身。 “......”小花姑娘放开了手。 ...... 这天霁开正在用葫芦装水,小花姑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这件事两人已经做了不下十回,霁开知道这是小花姑娘又有事情让自己来猜了。 似乎自从上次救了自己后,虽也是不理了他一会,但之后小花姑娘似乎喜欢上了折腾霁开。她也不拿别的事情为难人,但总是喜欢让霁开猜测自己的意思。 他轻轻叹了口气,温声说道:“我马上就好,你等等。” 身后的人听到这话安静了一会,过了四五息,又扯了扯霁开的衣服。 霁开忍不住扶了一下额,才转过身问道:“什么事?” 小花姑娘冷着脸指了一下远处的地面,霁开见她指着的地方正是之前一直蹲着的那块地,一挑眉,方才在他装水的时候这人一直蹲在那不知道干什么,这时候又叫他过去? “你看。”小花姑娘说。 霁开笑了笑,走了过去。 因为在山泉的旁边,这四周的泥土都很湿软,霁开看见旁边丢着一只断枝,一头干净,一头裹着泥,在一看地上,果然画着些什么。 他走上前几步,盯着小花姑娘要给自己看的东西良久,直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霁开才微笑着转过头对着满眼都是希冀的人说道。 “恕在下书读得少,不知小花姑娘要给在下看的是什么东西?” “......” 这地上并非是人一字一句写了些什么东西出来,而是一副让人看不懂的鬼画符,霁开仔细辨认了半天,能够勉强认清楚第一幅图上面有一朵花,四周似乎插着一堆的篱笆。 第二幅图是很多圆形和线条围着两块板子。 第三幅图是在第二幅图的基础上少了一个板子。 至于第四幅图,似乎是三个字,霁开只能勉强认出中间那个,其余的两个字根本不认识,他猜测着可能是小花姑娘的名字,因为那个唯一认识的字就是‘花’字。 小花姑娘盯着霁开,眸光仿佛腊月秋风、寒气朔朔,可是霁开已经习惯这样的目光了,他看着小花姑娘脏兮兮的脸微微一笑。 “小花姑娘。” 姑娘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唇角微抿。 霁开开口:“恕在下唐突,小花姑娘莫不是不识字?” 小花姑娘张了张嘴,一张冷白的脸在霁开的目光下迅速涨得通红,她浑身抖了抖,下一刻刷的一声转身走了。 霁开脸色一变,知道自己犯错了,急忙跟了过去。 “...小花姑娘,是我,在下不对...”霁开追在小花姑娘后面,但不论他怎么叫,走在前面的人就是不理他。 两个人便这样一追一赶的走了许久,直到前面的人猛地停下了脚步,霁开轻轻吐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小花姑娘看了眼霁开目光盯着面前的石碑,霁开开口轻声将上面的两个字念出来,随后冲她笑道:“看来不久就能见到人烟了,这是界碑。” “这两个字念...” 霁开眨眨眼,那方才还站在这的人已经走开了,他看了看脚边的石碑轻轻的笑了笑。 自从知道小花姑娘不识字之后,霁开时不时会透出点教人认字的意思,可惜的是小花姑娘并不领情,她盯着霁开的目光简直可以射出刀子,似乎已经将霁开在心底里给千刀万剐了般。 “我看姑娘不像是一般人,若是自小学武,却不该不会识字,不知是否只是会一些简单的?”霁开走在小花姑娘后面说道。 那在前面开路的人一如既往的当做没听见,只是偶尔停下来让霁开辨别一下方向,确定走得没错后就又闷声赶路了。 霁开在后面摇摇头,他看出了点小花姑娘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着急赶路,他有心帮忙,可惜的是这人却不愿告诉他。 霁开想了想说道:“姑娘的家师是哪位高人?我看姑娘武功不凡,内力更是深厚,想必师门并不一般。我师妹最是喜欢这些神秘的事,若是有缘,我将她引荐给姑娘认识。” “我曾说自己是雾山中人,姑娘当时却也不奇怪,难道是也听说过几分?雾山中人很少涉及江湖,这次出来我和几位师弟师妹都很高兴,江湖之大,远远比我想象的大得多,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小花姑娘折断一根挡路的树枝,停了下来。 “?”霁开。 “等着。”小花姑娘。 霁开点点头,眼看着人一个纵身没入了林中深处,小花姑娘每隔一日会在某个时候告诉霁开等她去办一件事,她不解释自己要去做什么,霁开也不问老实在原地等她。 有时候时间久了还不见小花姑娘回来,霁开才会去找人,多次的经验告诉他,这般久人还未回来那定是她迷了路了。 对此霁开虽有些无奈,但从不抱怨,只是每次找到人时,小花姑娘有些回避的样子会让他觉得几分好笑。这人似乎不喜欢别人揭了自己的短处,每次莫不是要悄悄尴尬一会,或是生一阵子的闷气的,像是一个小孩子似的。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小花姑娘缓缓的走了出来,霁开从靠着的树上起身,他鼻尖再次嗅到一丝甜腥味道,这味道霁开已经很熟悉了。 第4章 玉色小刀 小花姑娘坐在巨石上,霁开站在远处,她解了解腰上的腰带却因为打了死结根本解不开。 “你...能。”小花姑娘冲霁开说。 霁开看见她的动作红了脸,移开目光:“这...在下知道,小花姑娘要梳洗的话,在下先行离开了。”说完背过身子往林子走。 小花姑娘伸了伸手,张嘴想要叫人,但霁开离开得实在太快,一眨眼已经不见人影,她扭了扭眉头最后只好又低头继续解腰带。 她那身衣服一重又是一重,云锦上罩着冷绸,冷绸上套着丝绒,丝绒上又是雪纱,最后还有一圈又一圈缠着没有章法的布条。这些东西越是往里面所见的血迹越是多,等到脱得只剩下室衣的时候,已经浸满了血。 这般多的血,常人早已经一命归西了,小花姑娘看见,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时候她不免庆幸霁开已经离开了,不然这人看见了她又不知怎么解释了。 她最后脱下身上的几件东西放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指长的玉色小刀,整个人便赤脚裸|身的走进了水潭里面,山野水潭,自然是凉透了的泉水,小花姑娘却一个劲的往最深处走,等到那水已经漫过了肩头方才停下。 她被冷着呵出一口白气。 潭水越深,越是冷,小花姑娘冷着一张脸抿嘴站在水里擦洗身上的血污,刚刚愈合一些的伤口被寒水一浸,溢出一丝丝的血色,很快便在水里散的没有踪迹了,偶尔不小心碰到伤口她也只是闷哼一声,紧皱着眉头没有叫出声来。 小刀被用来削开纠结理不开的头发,最后她看着自己被水倒映出来的脸叹了一口气。 至于手上脖子上的一些伤口,因为霁开的关系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小花姑娘不喜欢霁开碰自己,但是霁开没法对她一身的伤视而不见,他的门派雾山与罗浮不同,极少让门下弟子涉足江湖,但所教门下弟子都是武林正派人士才会做的事情。 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除恶扬善,没事帮老人家推推车,除除草,这些事情都是从小教着长大的。霁开看见她身上有伤自然会拿伤药出来给她,见人不以为意,还盯着姑娘好好搽在伤口上才罢休。 最后若不是因为小花姑娘是个女的,怕是连身上也会监督着上好药。 小花姑娘看着手上快要好了的伤口,脸色稍有温和,但下一刻却是一闪而过一片怒色,像是有什么将她惹恼了,有些恼羞成怒的一掌拍向水面,怒气冲冲的往岸边走去。 她一边走,嘴唇飞快的动着,只是声音太小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那身衣服小花姑娘没打算清洗,她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个东西拿在手里。这东西老远便能闻见一股血腥气,已经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依稀能看出是女儿家的东西,系着丝绦,缝着细碎的玉石,想必原来的样子是十分好看的。 这个东西小花姑娘很是珍惜,被血水泡了却害怕洗了坏掉,不敢轻易拿到水里清洗,她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小心的拽在掌心里就开始穿衣。 她身上被衣服遮着的伤口血痂还没结,这时候泡了水,伤口边鼓着又泛了白,衣料一磨蹭,她疼得直小声的抽气,但手上穿衣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水汽浸了血衣,一息不到,方才洗净的皮肤上又再一次染上了血。 只穿了两三件她已经疼得脸色发青,小花姑娘张张嘴说了一句,干脆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缓气,她向来身份高贵,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可是此刻往时她烦了的人却一个都不在自己的身边了。 手里攥着的东西在自己拿着的那一刻被血水浸透了,小花姑娘抓着甚至还能记得当初的触感,她现在还记得自己睁开眼看见的一切——支离破碎让人尚且未来得及恶心,眼睛就落下了泪。 她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却是第一次看见这般惨烈的。 “重...夕...”她干涩的念出一个名字,如鲠在喉,小花姑娘知道或许自己猜测的这个名字很可能是错的,她到最后也不知道人的名字是什么。 “小花姑娘,你没事...”霁开住了嘴。 美人散发,血衣裹身,从林子里出来的霁开被震得一愣,他来不及转身却看见了小花姑娘脸上的泪痕,尽管她任旧冷着一张脸,但还是瞧得出是在伤心的。 “姑娘你还好吗?”他红了脸,转过身有些担忧的问道。 小花姑娘被吃了豆腐却不怎么在意,她自觉自己身上还有几件衣服,霁开这样回过头她还以为是对方看见自己哭,所以回避了。 她搽干脸上的泪痕,苍白如纸的脸又重新恢复冷漠,霁开听见她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嗯。” 这是她说得最多的一个字。 背对着她的霁开容色平静,一枝树丫伸出一簇绿叶堪堪停留在他的额前,他看着面前重重深深的树林,眸光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墨绿的深幽:“小花姑娘,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敞开的衣衫,披散的头发将一个人露出的身子遮了大半,但惊鸿一睹,霁开还是看见了人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估计是刺、棍一类的武器所伤,伤口承圆形,刺入极深;伤痕承条状,紫红青肿。 他有些想不通这些是什么样的武器所伤,难道并非中原人士所为? 霁开听见了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小花姑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过了一会身后传来脚步声,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走吧。” “...刚才在下无意之间看见...姑娘既然伤得这样重,我这里还有些伤药,你拿去用吧。一个女子,若是留了疤痕,也不好看。” 可是那人并不领情,走到霁开身后停下说的还是那两个“走吧”二字。 “你的伤......”霁开背对着人,固执伸手把药瓶递过去。 后面的人伸手接了过去,被潭水浸得冰凉的手一触即开。 像是害羞,霁开踌躇了两下,直到小花姑娘走到他的身边,霁开才点头:“再翻过了前面那座山,就出了这个地方了,按我们这样走,大约一天半就能看见人烟。” 小花姑娘望着他眨眨眼,迟疑半天才点点头,她伸出手指了指远处,在问他们是不是要往那里走。 霁开微微一笑,点点头:“没错。” 小花姑娘不说话了,霁开磨蹭了两下最后问道:“你从那天吃了一个馍之后就没再吃东西了,这里有水,”说道这里他仿佛又想起了方才看见的一切,红了脸,“在下给你抓条鱼烤了吧。” “不用。”冷漠的声音立刻拒绝道。 霁开一愣又有些自责:“姑娘莫不是在责怪在下方才莽撞,冲撞冒犯了你?”方才他走得够远,却还是仔细听水潭这边的动静,那一身水响动静不小,霁开以为她遇险,自然赶过来了... 对方没有开口说话,霁开更是确定,他面上露出愧疚难为的样子,最后定格在了坚定上:“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负责的,虽然现在在下与门中长辈弟子失散了,没办法将这件事告诉师父。但是小花姑娘你放心,等我们出去了,我便带你去找他们。” 在这件事霁开下决定下得很快,以他的身份实际上是断不可能这样草率的,但是这件事说出去还是小花姑娘吃亏,以霁开的为人,是断不可能欺负一个女子的。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从自己身上想找些凭证出来,可是他如今身无分文就连一个铜板也是没有,最后霁开一咬牙把腰上的玉佩扯了下来。 “这是我门中代表身份的玉佩,上面雕的乃是雾山令纹和我的名字,”这玉佩上面为了好看,令纹与名字绕一体,他忽然想到她不识字,玉佩上的内容,识字的尚且不大能看得出,更何况不识字的小花姑娘,“至于我的名字怎么写,我下次找机会教你...这个东西你先拿着,当做我给你的信物。” 霁开模样生得极为好看,眉飞入鬓、目湛若星,五官刀削斧刻,透着种凌厉的英俊,一眼瞧过去让人很难相信他的性子温和柔软,不是像外貌那般让人寒噤。 此时他这样喏喏软语,仿佛眉角都温柔了的样子,却是极为容易让人动心的,可惜唯一的观众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物,小花姑娘盯着霁开手里的玉佩,迟疑了很久才伸手接了过去。 她拿着以后也没有什么表示,连一丝微笑都是吝啬给予霁开的。 这个样子让霁开暗了神色,最后强颜欢笑说道:“我们走吧。” 这才得到一个弧度微小的颔首。 便这样又走了一日半的时候,等看到山坳里的小村子的时候,小花姑娘抿了抿嘴角,似乎勾勒出了些许的弧度,这难得的冰雪初融被一旁的霁开看在眼中,他跟着笑了笑也朝着村子走去。 霁开问一户人家要了热水,端着出去的时候正看着小花姑娘伸手在空中一抓,她动作快若闪电,霁开眼力极好也只看见一片残影,隐隐知道她是抓住了什么。 他状似无意的走过去,笑着说:“这里有些热水,你清洗一下。” 小花姑娘嗖的一下转过身来,她漂亮的眼睛盯着霁开,迟疑、纠结还有懊恼,她试探着开口。 “你喜欢这个村子吗,我刚刚看见你在看那的孩子?”霁开却是率先开了口。 小花姑娘那张脸虽也还是一样没有表情,可是霁开能轻易看出她眼睛里的怀疑,他面色镇定将手里的盆子放在井口上,抬头一问:“不洗吗?” “嗯。”小花姑娘点点头。 霁开一笑后退了一步,眼睛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小花姑娘总是脏兮兮的脸,他记得那天再看见人的时候,这人脸上已经又抹上了泥水... 小花姑娘伸手在水盆里搅了搅,仔细的把自己的手洗了一遍,霁开看着她抖了抖水珠,然后没有再碰水了。 “好了?”他笑着走上前问。 “好了。”小花姑娘说。 霁开把水盆端起来,他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小花姑娘发现了一件事:“小花姑娘你个子真高,在男人里比你矮的也没有多少了吧。” “嗯。”小花姑娘点点头。 霁开继续说:“还有,”他盯着小花姑娘的花猫脸,“我发现,你长得应该像你父亲多一点。” “嗯。”小花姑娘继续点头。 霁开笑了笑,端着水盆走了。 他走到这户人家的茶园子里,伸手要把盆子里的水洒出去,水盆被人一抛,里面的水随力向外洒去,有些东西藏在水花里面,它晶莹剔透,薄如飞雪,被人粗鲁的捏碎,依稀能看见仿若飞蝶一般的形状。 霁开伸出手,从水花里捻起了一片。 第5章 盛垣师兄 霁开倒了水回来,看见小花姑娘坐在歪脖子树上,这颗树歪得很严重,树干几乎与地面平行,大约也是因人常坐在上面,老树便弯了身子,和气得接受了这样的生长。 她身边围着两三个孩子,拉拉扯扯她那一身重重叠叠的布料,稀奇得很。小花姑娘被他们弄得烦不胜烦,却不敢呵斥或是推开孩子们。 她手指动了动,霁开看见她变出一只小花出来,过了一会又变了一枝,那双手像是被施了法术,引得孩子们瞧瞪了眼,却也终于老实下来了。 霁开听见她笑了几声,才知道原来这人也是知道笑的,他还以为小花姑娘就会勾勾嘴角而已。 有一个小男孩捧着一个花环跑过来,他身姿灵活,一溜烟已经爬上了歪脖子树上,趁着小花姑娘没注意把花环往人脑袋上一戴。 小花姑娘“嗬!”的一声站起身来,她瞧着那男孩,男孩瞧着她,半晌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伸手摸向脑袋上的花环。 霁开看见她脏兮兮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直烧到了耳朵上,就是泥也盖不住,刚伸手要把头上的东西取下来,那个送了花环的男孩一看,嘴巴一撇就要哭了。 小花姑娘手一顿,不敢取下来了。她一边着急抓抓头发,一边说道:“不行,不行,不行。”那只空的手还不住的摇。 可是她翻来覆去便是这两个字,小孩子只当她在说笑,看见花环没被取下来,便高兴的咯咯的笑。小花姑娘只好无力的垂下肩膀,霁开看见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挺好看的,就是脸有些脏。”霁开说道。 小花姑娘看了他一眼,似乎懒得回话。 霁开看了一下天色:“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吃过饭再出发怎么样?” “嗯。”小花姑娘点头,花环似乎弄得她头皮有些痒,伸手挠了挠。 霁开的目光从她的手上移开,转而看向一边地上的树枝,想起一件事说道:“正好没事,我来教你写我的名字。” “...好。”小花姑娘看向霁开目光所视。 霁开递给小花姑娘一只树枝,自己拿一只,小花姑娘拿着树枝掂了掂,往后退去,霁开一看以为她看孩子在场不好意思,要去别的地方,于是跟着走。 小花姑娘走到一个地方站住脚,看见霁开跟在自己后面一皱眉,她抿抿嘴,又往来的方向走。 霁开以为是什么东西忘拿了,于是站在原地等着,却看见小花姑娘往他的对面走了两丈远,转身之后便站着不动了。 “请......”小花姑娘说。 霁开一愣,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再看小花姑娘那个架势,明白过来的霁开哭笑不得,他在小花姑娘疑惑不解的目光在走到她面前。 “只是教姑娘写我的名字,这并不是取笑,这...用不着武决吧?” 小花姑娘张了张嘴,这是霁开第二次看见她脸红了,他装作没看见,弯下腰在地上一笔一划写着:霁开两个字,写完之后用树枝指着字对小花姑娘说。 “这就是我的名字,霽開,有些难写,你不用着急,最后能认识就好。” 小花姑娘盯着地上的字,静默了很久很久,她本来便不多话,可是霁开还是感觉到她这次似乎是连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想着这两个字对初学者似乎实在太难了,霁开想了想又在地上写了:白小花三个字。 “这是小花姑娘你的名字,白小花”指了指最后的花字,“之前你写过,大概是认识这个字的吧?” 小花姑娘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很久,她似乎遇见了什么让自己困惑的事情,霁开听见她小声念了几次自己的名字,最后摇摇头。 霁开眨眨眼:“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但是上次你写的名字,我只认识中间的那个字,小花姑娘不妨直说自己的名讳,你我之间,”他讪讪继续说道,“也是可以互通名讳的,这‘霁开’二字不瞒姑娘,实际上并非我的名字而是字。” 小花姑娘手上的树枝在空中一划,指着霁开的名字:“霁开?”第一次念霁开的名字,她说得很慢。 “嗯。”霁开。 她又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霁开看着她任旧在写那三个字,这次小花姑娘写得很慢,她像是在仔细回忆那三个字怎么写,最后写出的东西霁开还是只能认出中间的‘花’字。 他看了眼抿嘴站在一旁的小花姑娘,明显能够感觉到这人心情不怎么好,霁开笑了笑安慰道:“我仔细看一下,可能这次能够认出来。” 这三个字,第一字看得出上面是一个尸体的‘尸’字,下面一个‘人’字和两个叉叠在一起,最后一个字上面一个‘人’字,下面两个‘日’字叠在一起,霁开看了半天,觉得最后一个字可能是个‘會’字。 那这三个字就是‘什么花会’了,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霁开抬头一看小花姑娘:“屐花會?” “屐花会,屐花会。”小花姑娘跟着霁开念了几句,最后她点点头说道:“去这。” 霁开勾了勾嘴角,看着她问道:“小花姑娘也是武林人士?” “恩。”小花姑娘点头。 霁开笑了:“没想到小花姑娘也要去参加屐花会。”他眸子里满是温和的笑意。 小花姑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想,霁开这人喜欢笑,每天一睁眼几乎就能看见这人挂在嘴边的一丝弧度,跟她每天面无表情有的一拼。 不过小花姑娘刚刚成功告诉他了自己的目的地,没功夫观察这些,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知道只要往屐花会的方向走,迟早会有人来找自己。 两人在这个小村待了一会,小花姑娘用衣服上的玉扣换了一些吃的,带着新干粮两人往城镇走去,他们脚程不慢,加上期间走走停停,约是走了半个月,到了冀州望杏城。 霁开从一旁的杏树下走过来,此时杏花纷飞宛如落雪,簌簌的堆积在霁开的头上,小花姑娘仿佛看见他走在雪地里,四周皆是飘零雪花。 她不由想起自己的来的地方,那里终年落雪,四季寒冬,阳光破不开云翳,花草破不开深雪,即便是人也一样冷得像是死人。 但霁开却不一样,小花姑娘觉得这个人即便是到了那个地方,也不会像是自己,像是他们,变成一副凛若冰霜的模样。 “小花姑娘,我已经知道师弟他们在哪了,这就可以去找他们...小花姑娘?”霁开有些无奈,他不知道这人又想到了什么这般出神。 “咳,嗯。”小花姑娘点点头,她眼神游离了一下,估计是花落迷人眼,绝不是自己看霁开看得出神了。 霁开门中的人在望杏城的最大的客栈——太白福楼里,小花姑娘站在门前看着牌匾,霁开在她身后说道:“这念‘太白福樓’。” 说完便走了进去,留下小花姑娘在外面涨红了脸。 “师兄!” “盛垣师兄!” “师父,大师兄回来了!” 小花姑娘走进客栈便看见霁开周围围着一群的男男女女,这些人穿着倒是普通江湖人士的打扮,却是手里都拿着剑,若是没拿的后背上都负着一柄大刀。 仔细一看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不过二十来岁,最小的也就十几岁,小花姑娘站在一旁等着,她目光在客栈里面看过,将所有人尽数纳入眼底。 跑堂的四处招呼,江湖人士满座,或嬉笑打骂,或沉思独饮,小花姑娘垂下了眼睑,垂下身旁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一个灰袍老者自楼上下来,灰白色的长髯垂在胸前,远远看见霁开或者说路盛垣,面上一喜:“盛垣!”他是此次带着众人出来的雾山长辈,之前路盛垣意外失去联系,他着实担忧了好一阵子。 路盛垣对着老者行礼:“介庄师叔。” 蔺介庄问道:“之前同我们失散,你是到了哪里?为何联系不上?” 路盛垣道:“那日弟子外出查勘,不甚遇上山林暴雨,又踩中猎户的陷阱落下了山崖。” 蔺介庄连连点头又问路盛垣可有受伤,得到无事的回答后,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师叔,我。”路盛垣迟疑说道,他回头看向小花姑娘,可是这姑娘眼力不佳,加上这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哦?这位...”纵使蔺介庄眼力极佳,可在小花姑娘一层层的衣服、花猫脸上,也看不出这位是男是女。 “这是路上偶遇的一位姑娘,因为同路便一起来了。”路盛垣脸上有些微红的解释说道。 小花姑娘终于回过了神,她看着一众望着自己的雾山弟子,走到路盛垣的身边开口说道:“霁开?” 蔺介庄之前一听路盛垣的解释,再看了自己这位师侄的模样,略有猜测,此时再听小花姑娘叫出了路盛垣的字,心底不由多了几分确定。 路盛垣对蔺介庄抱歉一笑,解释说:“她就是这样,表情有些少,不过人还不错的。” 听到这话的蔺介庄和雾山弟子忽然有点戚戚然的味道,这才认识几天啊,胳膊肘就已经往外拐了。 小花姑娘脸色冷淡,也没说什么话,倒像是默认了一样。 路盛垣一个人唱了会独台戏,见所有人都不给面子,只好摸摸鼻子住了嘴,他微低着头对小花姑娘说道:“等会我让他们给你定一个房间,这么多日,长途跋涉,你在客栈好好休息一下。” 有的师妹早对路盛垣有了倾慕之心,这时候猛的见到凭空冒出一个姑娘,大师兄还对她这样温言细语、关怀备至的,听他说两个人还孤男寡女的相处了好长时间!真是孰可忍是不可忍! 丁秀诗脾气不像名字那样秀气,从一众师兄妹里挤了出来,就冲路盛垣说:“大师兄,你是不知道,最近这望杏城因为屐花会的事情,来了多少人,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屋子给这个姑娘住。” 她穿着一身嫩黄间橙的衣裳,俏皮可爱就像是她的性子一样,小花姑娘难得见到这样的女子,不由侧目多看了两眼。 丁秀诗注意到她的目光皱了皱眉,轻轻哼了一声。 路盛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觉得小花姑娘在丁师妹哼了一声之后,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莫名的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像饿了三天三夜,见了鸡腿的人,眼睛里像是带着点绿光了。 最后蔺介庄出来说话,一拍板让丁秀诗和小花姑娘住一起,丁秀诗苦着脸应下了,小花姑娘没什么表情,于是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当她默认了。 路盛垣皱皱眉,方要张口对蔺介庄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来的至少有三十到四十匹马,马蹄落地,轰隆隆的连地面也震得轻颤。 便听,一个语气极为熟悉的声音高声说道:“快雪、时晴恭迎城主。” 路盛垣一回头看向了站在门口方向的人。 第6章 雾澡出,霜潮世 杏花单生,先叶开放,色若白或稍红。太白福楼四周皆种艳色,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尽占春风。 那些殷红花瓣如雨簌落,沾尽衣襟,如簪花落了满身,将一人一身冷雪尽覆,春光逆折又模糊这一切的轮廓,却还是满堂香色冷气,旖旎非常。 跪俯众人,皆是非凡,若是到了江湖,必是一方人杰,只是雪衣人之念—— 天下众生,却也只对一人诚心拜服...... 雾山众人皆已经神色深晦,眸中无不复杂。丁秀诗忍不住扯了一下路盛垣的袖口,低声询问:“大师兄,那不是......” 她看了眼路盛垣的脸,将后面的话尽数吞了下去。她此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大师兄真是可怜,好不容易下一次山,路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姑娘,看样子还没来得及牵手,姑娘就要长翅膀飞了...... 小花姑娘一抽衣袖,随着众人而来的异蝶裹着杏花被她荡得粉碎,一些宛如雪屑一样晶莹的东西细细的落了下来:“...恩。” 他们所拜是她,所跪是她,所呼也尽是于她。 路盛垣呆滞地看着小花姑娘朝自己走过来,直到那人开口,慢吞吞的问道:“霁开可有求?” 路盛垣没有说话,他皱皱眉,带着一丝落寞垂下了眼睑。 “吾名连云...天下之物,皆可予尔。”连云说道,她第一次说这般长的句子,一字一顿慢慢悠悠,透着种唯我独尊的漫不经心。 这句话让雾山的大弟子笑了笑,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内容:“城主盛意,在下恐怕要辜负了。” 连云静默了一会,她从怀里摸出一把玉色的小刀,那柄小刀只有一指来长,熠熠生辉仿若饰物。她把这东西摊开在手心,送到路盛垣的面前:“赠君信物,他日...他日...” 眉头轻蹙,却吐不出下面的话,路盛垣伸手接过,脸上一笑,终于有了点温度:“我明白,此事过后必去找你。” “...嗯。”连云点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城主一路劳顿,望杏城里皆有潮世无霜租赁的屋子,请城主梳洗一番,休息片刻。”快雪之首恭敬说道。 连云轻看了他一样,颔首不语。 快雪略微一思索,方才见连云赠路盛垣信物,想必城主和此人相识,于是引着连云上了太白福楼之上,其余剩下人等,随他们二人上去者有十五人,剩下者将整个客栈包围了起来。 一时之间客栈噤若寒蝉,之前的热闹景象像是镜花水月已然不在。 潮世无霜,城主从不出城,这不知是多少年不成文的规定,连云不是第一任城主,在她/他前面,城主终其一生不会出城。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念出了那句在武林中流传许久箴言之一—— “雾澡出,霜潮世。” 蔺介庄看了眼瞬间像是炸了锅的客栈,走到路盛垣的身边。 “弟子之前不知她是连云。”路盛垣拽着玉刀说道,唇色苍白,眉宇满是失神。 “我记得,”蔺介庄说道,“连云似乎不是个女子...但江湖上也没说是男子,不过现在观之身量极高,声...” 路盛垣:“......” “师叔说得是,”路盛垣打断他的话,笑了笑,“弟子这些日子,连日赶路,此时觉得有些疲惫先去休息了。”说完后拿着玉刀转身离开了。 丁秀诗看着路盛垣离开的背影,她从没见过大师兄这个样子,便是因为小花姑娘就是连云这件事生出的开心,也消失了大半。 “师父,就是无霜城主不是女子,你也不能当着大师兄的面说啊,你看他现在伤心得...”丁秀诗最后忍不住抱怨蔺介庄。 蔺介庄却是说道:“早说早了。只是连云送你师兄之物,为师若是没有看错,应是上任无霜城主所用的暗器,自他一去,江湖之中再无玉刀一物。”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他口中的连云的师父,还是为本门大弟子与无霜城主间纠葛。 “可是我看大师兄他们是不打算了了,石佛送出的信物大师兄也收下了,还说回去找她。”一个小师弟忍不住说道。 “你到是眼尖。”蔺介庄笑骂了一句。 “我不管!我不管!雾山怎么能和无霜城扯上关系!”丁秀诗抓着蔺介庄的袖子闹着说。 “师姐。” “师姐你别扯师父的袖子啦。” ...... 无霜城的人从来不用城主发话,所有的东西尽已经准备安排好了,连云走进去,木桶里的热水散发出水汽带着澡豆的香味弥漫整个屋子,快雪要服侍她更衣沐浴,连云摆摆手将所有人挥退了出去。 在房门关上后,静默了三四息,屋里人像是没骨头,垂头丧气的坐到床边。连云终年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动静,慢慢的那点微小的动作化为了嘴角的抽搐,无霜城的城主伸手捂住了自己额头。 此时在谁也不知道的城主内心中,结束了多日以来的沉默正压抑的质问着,但唯一听众的语气却是永远的刻板无趣。 【为什么被下毒的时候系统没有任何警示?我中了毒之后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之前连个反应也没有,为什么落崖之后就出来了...我根本就没有求生欲,不能把那个侍女救了?何必浪费你的能量。】 【嘀——系统检测宿主生命有危险,启动生存应急功能。此插件严格按照星际保护条例第一百二六章第三条安装,没有任何问题】 【那是什么?】 【阻止一切非法自杀!】 连云:...... 连云从舍崖上摔下来从没有想过自己能活着,他身上虽有个系统,号称什么生活贤内助,梦想辅助机,可是这玩意到了古代一毛钱的用也没有。 先不说把他原装语言系统给卸载了,之后穿过来既不能把原来的装回来,又不能帮助他学习说话写字。口口声声说什么新手大礼包已经用了,从此以后系统纯建议不插手,宿主干巴爹...... 连云:呵呵。 乃至于连云在潮世无霜城这个人人一年到头,吐不出半个字的地方,艰辛学习... 要不是历届城主学武途径并非常理,就以他这样的状态,最后估计只能学了屁!什么屐花会开,雾澡现世,早八百年还窝在窟里面研究第一式呢。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潮世无霜城学武的途径非常,这让他能够修得一身的武功,却也因此忘记天下人有的是功夫让他变得手无寸铁,任人宰割! 那个义无反顾抱着他跳崖的侍女,连云是第一次见到她,连名字都不太记得,可是在坠落的过程中那双手到死也没放开连云,哪怕真的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这样的场景比之当年他杀第一个人时更为震撼,连云记得站起身的时候沾了满身鲜血,泥泞得像是落进了血池里,那些血肉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什么也没有留下的侍女的..... 连云从衣襟里取出那只香包,这个东西是那个侍女唯一留下的,他在那堆血泥上简简单单的衣裙里翻找了半天,最后只摸到了这么一个挂在腰间的香包而已...... 他愣了许久,最后还是不明白为何在这里会有像是这样的人,若是他也一并死了,倒不会想这么多。但连云还活着,就不得不思考起来,他自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本书的世界里面,便从未感受到谁给予的温暖,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一生当中活了一般久的时间,只有一个师父,和一城的属下。 但这两种人和连云都谈不上亲密,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的师父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也未超过十五个字,而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离开了连云的生命;而无霜城的人向来不会去亲近城主,他们只会把连云高高供奉起来,却绝不会让他低下云端的。 连云这辈子活得格外漫长无趣,他周围的一切不得不让他,从心里也生不出什么归属感,无霜城不成文的东西慢慢的也进入了他的血肉里。 但还是有些人有些东西,却还是让他觉得沉重,这种时候连云往往会觉出几分真实出来,也会感觉从未有过的清醒,多少正视这个世界几分,明白自己已经身在何处了...... 而这次,因为一场震撼的死亡连云觉得自己总算是有点松了一口气,因为在他心底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在害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也像那座城一样,不像是个活人。 连云收拾了一下情绪,想到外面还有着人候着自己,便脱了衣服泡进了木桶里,无霜城的人准备了满满两桶的水,他们做事一向都是这样细致到了一种刻板的地步。 同时这样的行为也间接导致了连云能说话交流的机会极少,如今在外面交流起来完全是半蒙半猜,基本上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故作高深,憋得内伤... 男人洗澡一向不会婆婆妈妈,连云纵使是城主也不例外,他穿好衣服便说道:“进。” 屋外守着的快雪、时晴两首推门而入:“城主。” 这两个字他熟悉,连云点点头,将手里的香包拿出。 快雪上前几步双手接了过去,香包满是血污,他仔细看了两眼才分辨出来:“属下听说最后和城主一起的是令重阁的侍女,这东西的确是他们的。”说着打开香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木牌来。 连云带着这个东西许久,因是故人之物,不愿轻碰了,根本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先是看快雪之首将东西打开了,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便看见人从香包里取出了木牌,心下一动,已知怕是那位侍女的身份令牌。 “是重夕,原是令重阁长老身边的侍女。”快雪之首看了一眼说道。 “重夕...”知道自己没有记错,连云伸手,木牌被放到了他的掌心。 这牌子跟无霜城历来的奢华大气不同,连漆也未涂,如今沾了血。原木色的牌子上刻着重夕两个字,翻到后面刻着’令重閣’三个字,连云识不全所有的字,也猜得到是什么。 他捏住牌子将东西塞进了腰带里的颊囊里:“可还有事?”实际上想问的却是这次刺杀幕后主事者可查出来的,连云却不知怎么开口,声音在胸口堵着,最后只好吐出这三个字来。 时晴之首上前:“仲华长老已经派了令重阁的长老赶来,之前刺杀一事也已经查清。对方所使药物,天下少有,又能杀得了潮世无霜的人,放眼江湖敢这般做的只有一个!应是罗浮派的左部。” “......” “仲华长老猜测,罗浮左部的人已经猜出箴言与雾山字岩之间有所联系,虽不至于已经知晓,但他们一向奉行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次没有成功,怕还有下次,仲华长老嘱咐城主千万小心。” 连云听到‘罗浮’‘小心’等些字已经猜得大半,又问:“令重阁长老?” 时晴回答:“他不日将到望杏城,这些日子我等将拼死保护城主!” “嗯。”连云点头,复又挥手让他们退下,快雪、时晴退出时将他佩剑又重新送回,连云将一尺深红握住,剑鞘上冰冷的花纹硌住了他的手,像是无霜城终年不化的积雪。 第一小弟 连云在屋子里接连休息了几日,他谁也不见,无霜城的人自然也不会来烦他。 直到第五天的夜里方才从梦里醒过来,掀开衣袖,被包扎得严实的手臂上透出股药味,连云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尺深红,望着门扉。 他休息够了自然用不着在睡觉,连云想到了罗浮,他对这个门派的了解比雾山还不如,若说连云起码还知道雾山人武功似乎不错,雾澡剑就是他们家的话,对于罗浮,连云可以说之前是闻所未闻。 如今四周危机四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窜出来一个人就想杀了他,虽然对方身上不至于绑着一个炸药,但是手里肯定是抡着一把兵器的。 想到这里连云有些烦躁,他推开窗户,身影一纵,人已经飞到了院子里面,春风料峭却也比不得无霜城冷,但此处之美是无霜城如何也见不着的。 连云穿着及脚背的袍子站在太白福楼院子里的井边,无霜城快雪、时晴中的守夜瞧见了却只是移开了目光,城主做什么事,即便是掌管了整个潮世无霜的仲华也不能有丝毫置喙。 “连云。” 路盛垣站在廊下,夕阳色的灯笼晕染了这人的衣衫,连云晃了晃神应了一声。 “这么多日不见你出来,若不是见无霜城的人还在,我快以为你已经走了。”路盛垣提着灯笼走到院子里,此时他面上笑容温和从容,倒不见那时的神伤了。 “...嗯,”连云应了一声,“休息。” 路盛垣理解的点点头,他看了眼连云连脖子和手指也被好好包扎的地方:“无霜城果然细致,当日我还在担心你身上若是留下疤痕又该如何,如今你总算愿意处理这些伤口了。” 连云不语,却看着井水。他如今这番样子早已经不是原来那样分不清男女了,他肤色大约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如雪,却也因此让人瞧了便觉得他生在云端,眼里撮不进任何东西。 路盛垣却知道他在这幅样子下实则性子温软,颇为不识世事,喜欢较真却不爱记仇。除了样子却是一点也不像是潮世无霜的城主。 “之前不知道你隐藏身份,叫了你那般久的姑娘,还冒犯城主给你取了白小花的名字。霁开在这里道歉,希望城主不要介意。” 他这句话连云听得明白的不到五分,只好点点头,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看路盛垣神色似在询问,他便只管点头,决不说话。 看到这般干脆的颔首,路盛垣虽早已经料到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我看你似乎不太高兴,不知是否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我虽不至于能帮上忙,但是说出来心情应该会好点。” 连云听了看着井水的眼睛移到路盛垣身上,他说:“罗浮刺杀。”连云知道的江湖事少的可怜,但罗浮之名他是听过,说明应该在江湖不简单,当然就凭他们干刺杀潮世无霜的城主,就已经证明这个门派胆子不小。 他根本不想理会什么罗浮左部,但他却不能回家里待着,要等着屐花会开,抢那把名震天下的雾澡剑。这个认知让连云并不感到高兴,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并不想回无霜城,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 他硬邦邦说了四个字,转过头继续盯着井水,路盛垣虽没看见他的眼睛,却也想得到那里面多多少少会有些郁闷。 路盛垣嘴角的笑容深了几分:“我原还在想你是无霜城主,怎么会到了狼野附近,近几日师弟告诉我,你之前是遇见了刺杀。若刺杀你的人真是罗浮,那么还可以休息几日,他们大抵不会在客栈动手,要知左部之人虽然做事颇有邪道之风,却也不会伤及无辜。” 连云听懂的大约只有前面一点,他看向路盛垣的表情默了半晌,还是采取了以前的相处模式:“恩。” 连云现在的感觉就是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可以练习的对象,奈何他段数太低,听不懂就算了,连想要表达的意思都没办法交代清楚,真是道不尽的辛酸与血泪... 好在路盛垣同连云相处许久,自顾自的略一思索接着说道:“罗浮既然在屐花会开始前不敢轻易动手,但他们也不会让你拿到雾澡剑,那...便是在你去参见屐花会的路上,或者直接阻止你夺剑。” “...恩...”连云应了一声。 按照无霜城的体制,即便是他们有了计划,已经知道了罗浮的动向也不会向连云禀报,属下们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城主也不会去问。 路盛垣看着连云冷淡的脸,有些担忧,无霜城主不管事,这是从一开始就立下不成文规矩,以前历届城主只用在城中练武、收徒、武决,如今连云因为雾澡剑到了江湖,也只是多了一件专心夺剑的事罢了。 但如今来看这夺剑之事,却也是要命的事。 连云在罗浮手上吃过一次亏,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好去找属下询问,搞不好什么都没问出来,却把自己的底给掀开了,到时候的情况,连云连想象不出来。 难道一刀把人给解决了吗? 这种解决办法迟早是要把自己给作死的节奏啊! 路盛垣的话连云听不太明白,可是他想也知道这人估计是在说罗浮刺杀的事情,连云有些动容,路盛垣是他这辈子跟自己说话说得最多的人。说实在活了这么久能有一个人一口气对自己说上三句以上的话,那就是路盛垣,相比无霜城的人,几乎在连云的心里高低立见,这是跟自己同甘共苦过的兄弟,连‘以后有事找我’的信物也收下了,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坚定的! 此时的霁开也就是路盛垣,在连云的眼中整个人简直就是闪闪发光,活像是自己今后生活的一盏指路明灯!座下第一小弟的不二人选! 当然! 前提下,是这盏明灯是潮世无霜的人。于是完全听不懂话,干脆直接开小菜的连云,看似任旧是冷漠如雪的站在原地,实际上已经开始计划如何把路盛垣收为自己的座下第一小弟了。 “...城主。”路盛垣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是走神了。路盛垣不禁猜测,这是因为平时说话太少,所以想得就比较多吗?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路盛垣他真相了...... 连云回过神,忍不住温和了一点神色,收小弟的第一招:老大一定要平易近人,有亲和力! 路盛垣瞧着人突然缓和的嘴角,静默了几息,他盯着手里的灯笼,心里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抬起头的时候,在连云格外柔软的眼神里道:“我...在下之前就一直想问,城主说话向来少言,有时候更是一言不发,偶有言长,却吞吞吐吐。这些都是为何?” “......”继续温和看着他的连云。 “...恕我冒犯,不知是否因为说话口吃,所以就不喜多言?” ‘口’这个字连云还是知道的。 ‘吃’这个字连云也是知道的。 于是—— “......!” 【草!他说了什么!!他居然说我口吃,威严何在?威严何在!!你才口吃,你全家都口吃!】——已经羞愤得爆粗口的连云。 【嘀——根据系统检测宿主情绪过于激动,启动医疗助案第十二项辅助功能。】 【嘀——医疗检测结果:宿主没有口吃。请不要有心理阴影,努力学习中文,干巴爹!】 连云气得一张雪白的脸通红,他生得自然是另一幅冷如冰霜的俊美,盯着路盛垣的眼睛更不得把人戳成筛子!反反复复张嘴,最后只能一抽衣袖,留下一个怒火中烧的背影离开了。 “他这是恼羞成怒了?”路盛垣低声说道,半晌他好笑的摇摇头,没想到这人这般不禁逗,像是一只猫似的,马上就炸毛了。 他提着灯笼慢慢回了屋子,直到回了房间,嘴角的弧度还一直在,一同睡的师弟瞧了好奇问了一句。 路盛垣便又想起那人,笑意又深:“大概是事情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他居然跟我想的差别这么大。” 师弟没有听明白,想着必然是大师兄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书,这回胡言乱语正说的是书里的东西,于是只点点头,铺开被子睡觉去了。 这厢连云一路回屋,周身冷得快要掉冰渣子,遇见的人皆不敢招呼,直到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才想起自己居然问路盛垣有没有兴趣到无霜城! 可是。 连云坐在凳子上,冷着一张脸掰着手指数: 有没有兴趣成为无霜城的人,十二个字。不行根本不知道怎么说,这些字都太难了。 要加入无霜城吗,七个字。很短,但是只知道无霜城怎么念...... 跟我去无霜城,六个字。主题意思表达不明确,不行。 我很看好你,跟我去无霜城发展吧,十四个子。...算了。 于是门外的人听见屋子里突然一声断裂的声音,干脆利落!微微松懈的脊梁再一次挺得笔直,须知道:城主虽然不管事,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不定会杀人...... 这句话是出门前仲华长老交待的。 翌日。 路盛垣一开门,看见了站在外面的人,疑惑开口:“连云?”他没想到昨夜才被自己气到的人,今天一早居然会在屋子外面等自己。 连云穿着白衣,却不是皆白,上有百草霜色的边纹,再就是蜡白色暗纹,腰带极宽扣有丝绦玉环,一身简单,却衬得人清清朗朗,潇潇肃肃。 他转过头来,脸上已经不见昨夜的恼色,平淡无波透出拒人千里的冰冷:“霁开。” 路盛垣:“城主来找霁开?” 连云点头:“昨夜我问...罗浮。” 听到连云说是来问罗浮刺杀之事,路盛垣眨眼,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失落,面上不显让开身子请连云进屋。 “不用。”却听那人拒道。 路盛垣抬头,看见连云停顿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屐花会开,我今日启程。” 路盛垣一顿,还是开口说道:“城主一路小心,若他们还是不得手,自然会一路埋伏,直到夺走雾澡,或是将城主你杀了。” 这句话连云听来,大概就是‘一路小心’,‘雾澡’,‘城主’,‘杀了’。再次为自己贫瘠的字典而默默悲哀了一下,连云有些郁闷的点头:“嗯。”他从衣襟里拿出一支玉青色的圆形盒子。 “留灯。”连云说道。 收小弟第二招:老大一点要关心体贴,一掷千金。 将盒子放到了路盛垣的手中,它不过婴孩掌心大小,入手微凉,路盛垣将盖子打开,七枚赤红色的药丸摆簇在一起,仿佛一朵小花开在玉盒之上。 无霜城享誉天下的‘留灯’,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神奇,世人皆信长明灯,但谁能留得灯火永明?路盛垣抬头想问人为何将这样珍贵的东西送给自己,却看见放在站着人的地方只留下一地红杏...... “呵。”他笑了一下,似乎是在感叹连云的功夫了得。 客栈之内,石街之上,追出去的人瞧不见一点影子,路盛垣想起了初见连云的那晚,叶重深深,他就那样一身狼藉的出现,像是山雀一样不经人意。 路盛垣低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圆盒。 客栈里做完早课的师弟看见从外面进来的路盛垣,奇怪问道:“大师兄是去送石佛了?” 路盛垣摇头。 师弟笑了笑,忽的指着路盛垣的腰间惊道:“哎?大师兄你的玉佩怎么不见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总不可能丢了吧,还是说你今早忘记带了?” 路盛垣:“嗯。” 师弟为自己的大惊小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了句:“大师兄,我去吃饭了。” 这话却让路盛垣忽然想起不喜欢吃东西的连云,相处几日下来他早知道这人有些厌食,心情不好能好几天不吃东西。 这人那时候是饿了多久?路盛垣想起连云那股子厌食的劲头,觉得能让这人不得不吃东西,估计是得饿了有十天吧,想必若不是如此,那时候也不会闻着烤馍的香味找过来,更不会跟自己一起走出狼野。 “我也没吃,咱们一起去。”路盛垣无视胸口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冲师弟说道。 数千里之外的无霜城中。 仲华是整座城唯一会笑的,他自上任城主在便管理着整座无霜城,连云可以说是他照顾着长大的,也是他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小孩子一步步当上了城主。 他来到连云最喜欢待的长情楼,这里是无霜城最高的地方,能看得见城门,也能瞧见后山的封雪窟。 仲华眨眨眼,仿佛还能看见连云一身冰霜的从封雪窟里出来,他便马上吩咐整座城为了出关的城主做好准备。 雪鸦飞来带来了令重阁长老的信,信中说他已经与城主汇合,即刻已经动身往屐花会去。仲华捏着信纸,读完上面的字迹后,笑着对身旁的几位长老说道:“诸位为何不高兴?雾澡剑即刻便在眼前,无霜城大喜。” 赦善:“恐怕城主取之不易。” 仲华:“嗯——我们静观其变......” 第8章 屐花会开 屐花会,集天下兵器,较出一二,魁者为屐花者。意为百花杀尽,一枝独秀,世间万花,皆在其下。而花者,不过兵者的美称。 连云身为潮世无霜城的城主,这届屐花会主事乃是般业寺的方丈,与仲华有故,事先早已经联系好了,等无霜城的人一到,他便将连云引进了后院安顿。 “城主在此静候屐花会开便可,老衲已知无霜城来意,众花已在塔林中安置妥当,届时花魁一出,城主便可取花。”袈裟老者持佛礼道。 连云点头:“多谢...方丈。”之前一路走来,幸得人多,小沙弥见了方丈自然要打招呼,而住进厢房的客人自然也要道谢,连云感谢自己的好耳力和高等级智商。 方丈离开后,快雪、时晴对连云说道:“城主可要休息。” 连云摇头。 二人又说:“我等便在院内外守候,长老在外,城主可有吩咐。” 连云点头,令重阁的长老之前有言,说有事相告,却又不说是什么事,连云猜测估计是与雾澡有关,想必这时候他总该说了。 院内,令重长老对连云执礼:“城主。” “退下。”连云摆手。 “是。”众人。 待所有人皆出去了,连云说道:“之前要事为何?” 令重垂眉,他本打算进屋于连云相告,却没想城主自己出来了。略一思索,便已明白,此处地域开阔,以连云耳力想必稍有异动便已得知。 连云不知令重想到了什么,听他压低声音说道:“属下出发之前仲华曾找过我。” “哦?”连云冷淡出声。 “仲华曾言,若是罗浮纠缠,城主可事先将雾澡取出,般业寺虽大却远不及潮世无霜,雾澡一剑,不及倾雪覆城之重。” 这句话不用听,大体的意思也能猜到,仲华是养大连云的人,他自然知道这个男人对雾澡的执念,连云冷淡的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谁。”他忽然说道,目光望向院墙一角看了一眼又像是无趣似的收了回来。 一个拙劣的刺客罢了。 那隐藏在幽暗当中的人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干脆不在躲藏提剑跃了出来,他身着一身黑衣,面巾遮蔽了容貌,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连云。 “城主小心。”令重说道,但他却也并不着急,慢步走到连云身前,恰好截住了刺客扑杀过来的长剑。 连云吝啬于给这个人一点目光,若是在平日这种事情令重不会出手,只会让他亲自了结这人的性命,不过现在屐花会在即,怕是不会轻易让他动手的。 “咦?”令重看着刺客忽然发出疑问。 他转手用衣袖一抽,重力打飞人手里的剑,再气劲一击将人点住了。 “你是何人?”令重问道。 那刺客却不看他,目光只瞧着回屋去的连云,眼见着人就要进屋了,气急败坏的吼道:“连云!” 这世上敢这样直呼连云名讳的几乎没有,这句话成功的让回屋的人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连云扶着门框回头看向人。 “令重?”他说。 作为无霜城外探消息的令重阁长老,他一眼便看出刺客手里的剑乃是江北阴家的东西,伸手揭了刺客的面巾,那副样子和记忆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于是说道:“城主这是江北阴家的少主,阴云涣。” 阴云涣冷冷撇了一样令重,对着连云说道:“不知杀人如麻的石佛可还记得清风剑?” 连云对两人说的话都没听懂,可这不妨碍他瞧出阴云涣眼中的恨意,这样的恨意很是熟悉,他在无霜城中时但凡杀了来挑战自己的人,隔一段时间之后总会出现带着这样目光来刺杀他的。 这是个报仇的人...... 连云沉默起来,他本就不多话,想说更是说不出来。阴云涣是来报仇的,可是连云连他来替谁报仇都不知道,他有些茫然。 他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不再害怕杀人,也不在畏惧自己双手带来的死亡? 潮世无霜并不是个适合人的地方,在那里不光是城主便是城中任何一个人都冷漠的像冰雪一样。 无霜城从不入世,每代的城主除非‘提碑要事’是不会出城一步的,他们一生都在无霜城中,即便死也是一样。 不过这样的一座城却从不阻止世人进去,或是为了好奇,或是为了消息,或是为了找武功绝世的城主武决......来的人总是不少,无霜城从不阻止。 清风剑便是这样的一位江湖少侠,或许是为了长见识,或许是为了争强好胜,或许是为了江湖名声,他来到了无霜城指名点姓要与连云武决。 这样的事情一年中总是不少,无霜城从不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凡是挑战城主的人尽可自由进来,清风剑一样也不例外...... 事情的最后是以一个人的死亡结束的,连云杀人总不会太多的血,清风剑留着咽喉上的红痕被无霜城的人送了出来,大雪覆盖了青年的身体,将一切都冷得跟这座城一样。 但连云却不记得清风剑长什么样子,谁是清风剑他更不知道,他一年里面杀的人一双手也数不过来,此刻也不会假惺惺的道歉亦或是伤怀。 不过每次听到这样带着浓烈情绪的话,连云还是会觉得心口被刺了一下,他眨了一下眼睛。 【嘀——系统检测宿主三观不正,第xxx次建议约见心理医生,请宿主配合。】 【一边去。】他说道。 “吾杀了...谁?”他看着阴云涣问道。 “清风剑!连云你不是人,杀了那么多的人,居然不觉得愧疚?他不过二十五岁...就死了,你却还不记得他的名字,你这样的人凭什么是一城之主?”阴云涣冷笑两声:“哦,我忘了,无霜城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的人都是疯子,都不是人!”他毫不顾忌的说道,只为宣泄自己愤怒,阴云涣既然敢来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连云看着他,他听不懂阴云涣说的话,但想也知道是在骂自己,他余光里倒映着令重的身影,连云忽然觉得一股子的冰冷的烦躁,他垂下眼睫,抬起了手...... “城主阴家之人,不可杀。”令重忽然出声。 不可杀,不可杀。 连云收回了手,一身的杀气如潮水般的退去,他转而看向对自己满是仇恨的阴云涣,那张脸上刚刚被他用气割破了一个伤口:“他,你的。” 令重点头作礼:“是,属下自会安排。” 距离屐花会尚且还有些时日,连云点点头也是不在理会的意思,他方才生了气还差点杀了人,连云抖了抖指尖,他闭着眼想起了仲华的话—— ‘你若不高兴,杀了便是。’ 连云不喜欢仲华。 是夜。 寺院里忽然传来急促的锣响,闭目练功的人睁开双眼,一瞧外面火光漫天,映红了屋子的窗纸。 连云急忙从屋内出来,令重也同样赶到:“应是盗花之人,方才问过纵火之时已经抓住人了。” “一个?”连云。 令重点头:“是一个。” 连云皱眉,心下觉得不对:“追!”说出一个字后整个人化为一道白光闪了出去。 雾澡剑对无霜城极为重要,连云纵使不怎么情愿,却不能眼睁睁瞧着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盗走,此刻蹬上高处看到僧人奔跑的方向,略微辨认了一下便纵身跟着跃了过去。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 一间屋子里传来声音,踏上房瓦的连云略微一顿,屋子里的声音极为耳熟,应是今天刺杀他的那位阴家人,他想也没想脚下一跺,将屋顶震开一个大洞,落了下去。 阴云涣觉得自个真是倒霉透顶,先是报仇失败,之后被关押起来住的地方还着了火,重要的是没有人来救他,仿佛忘了这个白日里抓住的俘虏似的。 他眼看着火舌都要舔到自己跟前了,终于忍不住大声呼救起来,没想成这一呼之下还真的有用,有人从房顶上下来救自己了。 “走!”连云看见人,一伸手抓住阴云涣的衣领。 “怎么是你!”最惊讶的莫过于阴云涣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是连云来救自己,不说两人之间有仇,便是这位的身份也不该是他亲自来救自己。 可惜这句话注定不能引起人的注意,连云抓着他的衣领提溜着人往盗花人的去处追去。 他没顾着怜惜手里的人,整个人速度已经达到极致,让被他领着的阴云涣苦不堪言,像是一只鹌鹑一样被人提着,忽上忽下的让他整个人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也吐不出来。 等好不容易落了地,便再也忍不住拉着连云的裤脚吐了了痛快。 吐了? 连云撇了一眼,打开了拉着自己的手,几步走到般业寺方丈的身侧:“有事?” 方丈看见是他摇摇头:“人已经捉住,只是......” “?” 老者忍不住叹了一口:“阿弥陀佛,此人一遭被擒,便服毒自杀了。” 只听懂一个‘杀’字的人憋屈的点点头,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反正人自然已经死了,剑没有事情,连云觉得没有什么大事了。 也就在此时,他放松警惕的一瞬间,人群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沙弥忽然暴起,手中暗器飞出直指连云眉心。 “小心!”注意到这一幕的阴云涣急忙出声,却是话出口后脸上一阵懊恼。 方丈伸手一挥衣袖,气劲将飞来的暗器弹出,小沙弥一击发出整个人便跃出人群往寺外逃去。 “静心!”方丈道。 一个高头的和尚应道:“是,方丈。”便是猛的从平地跃起飞身追向了那逃走的小沙弥。 方丈这才回身对连云说道:“城主近日应当注意,屐花会在即。” “恩。”连云颔首。 末了,连云走到阴云涣的身前,他看着青年倒不明白这人为何出声提醒自己,他想了想觉得阴云涣是个和霁开一样的好人。 同样心软的人。 阴云涣看着冷眼盯着自己的连云,火光映照着这人的衣裳,雪衣也变成了暖黄,这大火明明烧得极旺,脸四周的空气都是热的,可阴云涣却觉得连云浑身冒着一股子的冷气,将那股子的热生生的隔阂开了。 空气中有些半透明晶莹的像是花一样的东西扑扇着飞了过来,还未挨近人,就被还不留情的抽成了碎片。 这个人伸手将他给抓了起来,毫不温柔,就跟他的脸一样的冷酷。 阴云涣撇撇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下一刻他便听见连云那特有的冷漠的声音问道:“小心?” 阴云涣猛的绷直了身子,可是那人就像是不知道他根本不想解释一样,还是固执的说道:“小心?” 阴云涣觉得自己是疯了,在还是俘虏的情况之下,他居然敢摔连云的面子,连云一直在重复‘小心’两个字,阴云涣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不发一语的离开了,比连云先走。 方才被提了一路阴云涣现在的感觉并不好,不过他根本没功夫去注意自己的身体,在听到身后再次响起的声音,他不堪重负的停了下来。 “对,没错!我就是个傻瓜,居然回去提醒我的仇人小心,你现在高兴了吧,我知道你早就发现了那个人了,而且般业寺的方丈也在你身旁,我是脑子不清醒才会开口提醒你!”阴云涣愤愤的吼道,他觉得自己真是勇气可嘉,然后下一刻基本可以考虑该怎么死了。 可是连云根本没有听懂他在吼什么,不过阴云涣的神情让他多少明白了点,他冷冽的目光在阴云涣的脸上一寸一寸的看过,直到对方头上冒出了虚汗才移开了目光。 “恩。”他说道。 阴云涣睁大了眼睛,他可以说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连云,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杀了自己,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还‘好声好气’的给了一个回应。 虽然只有一个字。 可是那可是石佛说的一个字...... ...... 十五,屐花会开。 般业寺里的塔林已开,僧人们从里面取出花者,提了名牌纷纷放到早已经建好的擂台上面,连云站在高处垂眼看着寺院中的一切。 “你要雾澡?”在他身侧站着的是阴云涣,他被令重放了出来,也不知听了什么话这几日以来格外老实,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友仇似的。 连云想过询问人,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泄气的闭上了,这世上再不会第二个霁开,能知道他的秘密,还能知道他的意思的。 “雾澡。”他说,“走吧。” 乌缀、云司、长翎、雾澡都是雾山师祖——孤城子所铸造的剑,其中云司乃掌门配件,乌缀于数百年前被第十代掌门嵌入雾山落剑崖上巨石之中,长翎剑身极薄曾有折断,后不知所踪。 而雾澡为四剑之首,据说开炉之时,霞光满天,渊有龙腾,孤城子将其封入匣内,四十年不曾开启,后赠与其关门弟子,此弟子故后,雾澡不知所踪。 在潮世无霜的‘提碑要事’中数百年前便已经提到:欲得雾阳,必取雾澡。 连云走到擂台之下,那把名动天下的雾澡剑静静的放在巨石之上,他看了眼四周的人,看热闹的居多,上台取花之人却不多。 “你要取花?”阴云涣说道。 连云点点头,走到一旁取了号码牌。 “二十九。”阴云涣说道。 连云冷淡的盯着手里的牌子,他刚刚才发现,他似乎是不认识数字的,关于这个霁开忘了教他,而且无霜城里他也接触不到数字...... 所以他到底是几号? 不知道自己号码,也不能问人,连云拿着牌子木着脸盯着台上的人,等着没有人上去的时候,他再上去。 “喂,到你了!”阴云涣拍了一下连云的肩膀。 连云看见有人回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阴云涣指了指擂台:“去啊,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阴云涣的语气让连云皱了一下眉,他看了一眼人成功让阴云涣老实下来,才慢慢的走向擂台。 “无霜城主?”站在擂台上的人说道。 连云丢了牌子点点头,他手里的佩剑是一尺深红,这把剑极少出现,如今却被他拿在手里,可想而知对雾澡他有多势在必得了。 “在下落剑山庄璧无瑕。” “连云。” 取花人之间的并非比武乃是武决,涉及生死成败,不过只要一方认输武决便结束,若是再战便要失去资格。 连云不欲恋战,一尺深红出鞘之后便伤了璧无瑕的右肩,伤口随着间尖一路划到了左胸之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伤口,血不要命的往外冒。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众人不过是瞧见连云出剑罢了,再瞧他却已经站到了璧无瑕的身前,手里的剑再往前面一送,便可轻而易举的夺人性命。 这个逼装的连云自认绝对满分,他动了动嘴唇送上了自带特效的字眼——“死?” 璧无瑕冷汗下额,急忙说道:“我认输!” 这一招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接下来也上台了两三人,皆被连云一招挑了下去,一时之间没人再敢上来。 连云提着一尺深红看向一旁的沙弥,正待询问可否取花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雾山路盛垣愿请教城主。” 眨了眨眼,连云转头看向了人群。 他说雾山什么城主? 第9章 罗浮阮戈 路盛垣穿着雪白的衣裳站在人群中,他今天的打扮跟以往很不相同,肿得来说就是平时像是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这回就像是个古代的高富帅。在他的身边站着跟他服饰相同的一群人,光看衣服便知道他们是一个门派的。 连云看着他的衣物,外衣领上若隐若现的图纹意外的眼熟,他猛的忽然明白过来,这图纹代表的意思和霁开方才说的话了。 他是雾山的人? 连云忽然觉得气愤和莫名的可笑,可是转眼一想这人之前似乎也是提到过雾山的,只是他哪里知道这个‘wushan'指的就是雾山!若不是衣衫上的图纹,雾澡剑上也有,连云恐怕到现在也想不到! 这样一来他似乎是没有立场生出气来,只能看着这人一步步走上擂台,来到自己的面前,拿着手里的剑说道:“城主。” 路盛垣微笑的样子在现在的连云看来有些刺眼,这人脾气有多好他早就知道了,连云想到之前在山谷里,在客栈里,路盛垣脸上的微笑。 潮世无霜和雾山一向是有些不合,两边的人是不成约定的不打交道。连云是不知道他是雾山的人,但他不相信路盛垣后来在那么大的阵仗下,还能不知道自己不是无霜城城主! 拔出剑,连云冷冷说道:“来。”他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失望,这种情绪直接让连云的口气不太好。 他望过来的眼神冰冷入骨,玉削的面庞上似乎没有半分的迟疑。 路盛垣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他看了眼低下的众位师兄弟们,转头看向连云,沉吟说道:“我认输。” 这三个字连云是知道的,却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可避免生气了。连比划一下也是没有,却认了输,霁开是看不起自己,还是在帮着他作弊?连云扯了一下嘴角,他已经记不起上次脸上有这般大的弧度是多久以前了,仿佛堆积了寒雪的眸子望着路盛垣说道:“霁开。” 他在想,自己是真的生气了。 就在这时站在下面的人群骚动起来。 “师姐!”丁秀诗紧张的扶着忽然昏迷眼看着就要倒下的师姐,却是一开口自己脑子也开始迷糊起来,踉跄站住几步,最后竟是软倒下去不省人事了。 人们接二连三,一声不响的倒下,不过三四息,下面就只剩下靠近擂台的一圈人了。 站在上面的连云皱起了眉,他的目光终于从路盛垣的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一处地方,连云冷白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厌恶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鲜明的情绪表现出来,即便是个不爽的神情,在一旁的路盛垣看来多少有点稀奇。 他盯着连云的脸,然后看见对方干脆侧过了身子,一尺深红被紧紧的捏在手里。 连云自然知道是谁来了,因为在他看来这幅场景意外的熟悉,熟悉到他知道很快就有人要来杀自己了。 罗浮门的人已经到了...... 站在一旁的路盛垣看了眼擂台下面,走到连云身边解释道:“这是罗浮的迷香,天下无解,无色无味。” 连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伸手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免得吸入迷香,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他感觉到了从那看过来的目光,不怀好意,满是杀气。 许久,风过之后,迷香不在, 一个人的身影从远处一步步走了过来,瞧见还站在擂台上的连云和路盛垣时,微微惊讶。 “没想到城主嗅了本门迷香还能站在这里。” 他说完这句话后得不到任何的回答,也不生气,反倒沉吟一下猛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我知道了,城主应该只是闭气了而已。” 这人仿佛视一旁的路盛垣于无物,又像是满眼中只有杀了连云这一个念头。 他长得格外俊美比之女子也丝毫不差,连云几乎在他开口之前将人误认为了女人,此刻听他说话心里反倒一惊。 路盛垣看着男子笑了笑:“不知阁下是罗浮门中的哪位?这屐花会取花向来是武林中承认了的大事,阁下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那男子听了此话冷冷了眼路盛垣,讥笑道:“你是雾山弟子?身为雾山弟子不去取回自家的剑,反倒是说起我罗浮门来了,这雾澡干系天下,你雾山那块石头上不是写了吗?” 路盛垣对他讥讽毫不在意,挡在连云身前接着道:“我不知阁下说的是什么事情,不过却不能让你坏了江湖规矩。” 连云听着两人叽叽咕咕的叨了半天,但见那个要杀自己的人身上杀气半分没有减少,料得路盛垣也没什么办法,不在等候在他身后走到前面,冲男子说道:“无霜连云。” “罗浮阮戈。” 这是要开打了的意思,路盛垣一听急道:“连云!” 连云看了他一眼,抿了一下嘴唇:“让。”他还想说点让路盛垣走到一边去不要被误伤了,却转念一想自己根本不会说,而且也没有这样的必要,便撇头不语。 阮戈用的是一双肉掌做武器,连云冷淡的看了眼,他知道此人是有依仗才敢这样来杀自己,当下也不敢掉以轻心,率先出了剑便是取其首级的杀招。 他练了十多年的功夫,前任城主教给他的只有杀人的招数,对敌起来若非故意手下留情,落到实处都是招招致命。这阮戈却是有些本事的人,他既能躲得了,也能出招和连云对上,那一双手不知是练了什么功夫,与一尺深红相触不见丝毫损伤,只能听见仿佛兵器相接的铿锵之声。 敛了眉眼,连云顿住一刻,整个人像是一只风筝似的一下子扯得老远,彻底避开了战斗圈,却猛的一抬头看向阮戈:“你!” 这人太无耻了! 阮戈一笑,仿佛早已经料到了似的,轻蔑的看着连云:“你以为我只会下迷香了?”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路盛垣眉头一皱,他虽知左部做事一向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却也没想到竟然在武决的时候用□□! 说完话的阮戈不在等连云反应便已经推出一掌扑杀过去,站在一旁的路盛垣不在迟疑,紧跟着抽出长剑扑了过去! 阮戈的手掌眼看就要落到人的胸口,将连云心脉震碎,却从斜地里□□一只长剑,冷冷的刺向他的手臂,他便是在想杀了连云,却也不得不顾及自己的一双手,只好斜指一挑打在路盛垣的剑上,借着这个力道将手给收了回来。 路盛垣一招得空,转身落了地后,飞快的架起连云便往外跑。 阮戈扶着自己被割伤了点的手臂,冷冷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半晌说道:“你小子!”冷哼一声,甩袖跟了上去。 路盛垣架着已经四肢无力的连云往般业寺的外面跑去,连云全身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这药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却比上次下得更重,他偏又用了那般久的功力,此刻药力在随着奔腾的内力和血液在全身猛走,一时间连看东西都是迷迷瞪瞪转着圈的。 这感觉不亚于酒精中毒了一样的难受,连云晕得连呼吸都快忘了,路盛垣察觉靠在自己脖颈上的皮肤凉得可怕,扶住人的脸一看,只见白里透青气息也弱得快没了。 路盛垣一路朝着后山跑,沿途尽是倒地不醒的人,他看在眼中心底惊讶罗浮这次的动作之大,这样的场合之下把所有人都给撂倒了,无疑是得罪了全江湖的人。 想到这里他垂眼看向了连云,有些担忧的扶了一把这人满头的冷汗。 这时候倒了一地的人里面爬起来一个少年,见了路盛垣急忙说道:“跟着我来。” 路盛垣想了想扶着连云跟上去,却是下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冷透了的凉意从衣料外面传递进下面的皮肤里。 “等....等。”连云艰难的喘气,此时他耳朵里面疯狂的传出耳鸣的声音,他晃了晃脑子接着说道。 “霁开...你....走...我。”一尺深红被插入地中,连云杵着它看着路盛垣。 罗浮门的人不是傻子,第一次得手是因为防备疏散,第二次是因为屐花会开,但潮世无霜却绝不会给他们第三次机会。连云自知阮戈不会放过自己,像是这样功力大失的时候,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若是这次不杀了自己,恐怕他们也知道再难有机会了。这时候路盛垣要还是跟着他,恐怕会害了此人。 他的意思路盛垣自然知道,在连云模糊眩晕的视线中,这人停顿了一下,似乎看着自己一会,然后什么也没有说的一把将他背在了身后。 “走吧。”路盛垣冲少年说道。 那少年看了一样两人点头,带着人往寺院一边的林子里钻进去:“般业寺这里的林子里没有建围墙,杏花树一直连着街道上的,你们跟我走。” 连云浑身冷汗一股股的冒出来,在路盛垣的身后一会的功夫已经像是从水里面捞起来的,他倒在人肩膀上的脑袋呼吸有一阵没一阵的,路盛垣虽然急在心里,可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背着他一步步紧跟在少年的身后。 此刻他们得庆幸望杏城里杏花树百万之多,整个城便是在杏花岭中建成,少年带着路盛垣一路在林中穿梭,杏花落了三人满身,白的、粉的、红的一层层的往下掉。连云看着满眼的花色,这些东西在这一刻像是无霜城的雪一样,簌簌的落下来盖了人满身,他看着眼前的落花,最后还是昏死了过去。 【嘀——系统检测宿主陷入休克状态,启动预警模式,联系联邦政府医院中......联系失败,重新联系......联系失败,重新联系......】 在已经昏死过去的人眼前,闪动着预警的红色,只是此刻没人能看得见。 ...... “这是新送来的一批孩子,长老。”一个冷漠的声音说道。 然后冰窖里的惟一的门开了,所有的孩子都望了过去,那个被大家认定是疯子的小孩也看了过去。 站在外面的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瞧着冰窖里的每一个人,他在每个人的身上都会停留三秒,他似乎是看完了所有人之后,对着身边的人说道:“不错。” 那人立刻谦卑的弓下了身子。 “你过来。”男人指着一个孩子说道。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看见,他指的是自己刚醒过来时候抓着的女孩,那小女孩怯怯的拽着衣角一步步的走到了男人面前。 “好了,”等到人终于走到自己面前,男人亲切的摸了摸那两个小辫子接着说道,“你等会跟着我出去吧。”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说出了惊动所有人的话。 出去?! 这两个字一瞬间点燃了整个冰窖里的人的眼睛,他们在这里被关了差不多半个月,每天除了冷馒头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有几个孩子生生的已经被冻死在了冰窖里面。此刻所有人一听可以出去,眼睛里皆是闪动着惊人的亮光望了过去。 恐怕这时候不管这个男人是要他们出去干什么,所有人,当然除了什么也听不懂的小孩,都是愿意的,只要是能够出去! 接着男人又指了几个人,等到他身边已经站了有四个孩子的时候,他终于瞧见了一个不一样的小孩。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他问道。 孩子还没有说话,那些站起来任人挑选的孩子便替他说道:“这个人奇怪得很,不喜欢说话,也不理人。”那副嫌弃的样子显然很不见得对方。 “哦?”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里有了点兴趣。 他看了小孩一眼,被他漆黑冷淡的眼神吸引了,那里面有着不是小孩能有的冷静和观察,更奇怪的是小孩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适,就像,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带着浓浓的隔阂。 他忽然觉得这才是自己要找的人,于是他说道:“你过来。” 这句话在前面已经召唤了不少孩子到男人的身边,再加上所有人那股劲头,小孩早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此刻听到这话心里虽然也有点激动,可是还是冷静的慢慢站起了走到了男人身边。 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男人要这些孩子干什么,但是他也只能走过去,因为只由出去才能了解到想要知道的东西。 最起码他想知道大家都在说什么。 小孩谨慎的样子落进男人眼中,他等到人走到自己跟前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说什么?小孩听不懂,他只能摇头。 “哦,”男人点点头,伸手摸上了小孩被冻得冷硬的头发,“那你就叫连云吧。” 第10章 初见男主 令重猛的怕碎了身侧的桌子,冷声问道:“你说什么?城主不见了?” 快雪、时晴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过了一会令重稍稍气消又继续问道:“雾澡剑可拿到手了?” 快雪、时晴二人对视一眼说道:“屐花会唯有取花人和观花人方能参与,据阴公子说,此剑此刻若不在城主手中,便是已经落入了罗浮或是雾山手里,除非......” “除非什么?”令重问道。 “除非那时还能有第四个人没有昏迷过去,否则雾澡落入罗浮手中的可能性极大。” 听到这里令重再也忍不住怒气,连云失踪,但他只要不是被杀,以他的功夫想来也不会有事,只是雾澡将如今下落不明,若真是落入了罗浮门的手里,恐怕潮世无霜此后再无能见此剑的可能。 另一边刚刚清醒好了点的连云被路盛垣扶着站了起来,他侧身呕出了好几口血,似乎是把那些阻碍他呼吸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气息稍稍好了一些,纵使两人第一次见面也不见得连云这样狼狈,路盛垣担忧的同时也觉得新奇,盯着连云还透着一股子虚弱的脸说道:“可还好?” 连云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目光转而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少年。 “是他救了咱们。”路盛垣好声解释道。 那被指名的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路大哥,我也没帮你们什么忙。还有这位......”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连云的身份,只好望向路盛垣。 “这位是...无霜城城主。”路盛垣介绍道。 连云看着少年,但下一刻他整个人却猛的一顿,这个动作的幅度并不大,扶着他的路盛垣却足够能感受到。 “?”路盛垣看着连云。 少年挠着后脑勺的手从衣袖里露了出来,只见他手腕内的地方有一个鸟一样的痕迹,清晰可见像是画上去似的。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了,少年脸色白了白,有些害怕的放下了手,无措的看向一旁的路盛垣。 连云根本没有功夫去理会这两人的神情,他打开路盛垣的手,转身走到一边坐了下来,这地方是一座破烂的废墟,房顶上只留下一个梁柱,四周杂草丛生甚至还有堆积着不少废弃的东西,连云倒像是没有看见似的,他毫不介意坐在一堆乱石之上,脸色有些发沉。 男主。 连云抬了抬手,又突兀的放下了,他在路盛垣和少年疑惑的目光下转开了脸。 这人现在估计连他一招也接不下,连云想,可是这个胎记的确是男主才有的。 原剧情里屐花会上根本是没有雾澡出现的,而他作为一个传说中的高人,从头至尾都是以背景板的方式出现的,潮世无霜这个副本根本从未开启过,男主连这个地方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雾澡。”连云轻声说道。 一切的变数似乎都是因为这把剑的突然出现。 一直看着他的路盛垣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他不见了,城主很看重雾澡剑?” 还有这个人,连云看了路盛垣一眼,对于这种不是男主的人,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说实在连云觉得自己居然能够分析出来这是自己看过一本小说,就已经够了不起了,像是人设这种具体的东西,他根本不可能回想的起来。 雾澡剑不会在无霜城手里,连云猜测可能已经落进了罗浮手中,连云在体内运气,胸口猛的一窒,这疼痛很快的传到了四肢百骸,就像当初一样经脉逆走,顿时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在他身旁的飞舞的异蝶被这血腥吸引,扑着翅膀落到上面。 “啧。”连云有些嫌弃的看着自己吐在地上的血。 “你体质特殊,这药应该过些日子就被吸收了,”路盛垣道,他转过头冲少年说道,“多谢小川,只是现在形势紧张,为了不连累你,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师止川摆摆手:“路大哥客气了...”他看了眼连云,目光有些瑟缩,坦诚的表达出自己对这个冷冰冰的人有些害怕,“路大哥、城主,我走了,你们小心。” 连云看见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皱起眉,他虽然不大记得男主的性格是怎么回事了,可也是知道既然作为男主,再怎么着也该有点王霸之气。他又瞧了眼这个少年,想起来这人似乎应该是家破人亡的才对。 师止川双手接住了扔过来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扳指。 “谢礼。”连云冷冰冰的脸吐出两个字。 少年张了张嘴,他本想推迟的,但是一对上连云的眼睛,下面的话就都吞了下去,师止川有些畏惧的低下头,手指摆弄着扳指,发现上面刻着一些自己不知道字:“...我走了,你们保重。”他最后望了眼那两个人,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这是师止川第一次涉足江湖,虽然只瞧见了小小的一角,可是带给他的震撼却不是一丁点,连云的冰冷和路盛垣的温和留给了他深刻的印象,似乎也是在告诉这个少年,江湖就是这样,它带给你恐惧的同时也会带给你温暖。 路盛垣看着师止川离开时的背影,他说道:“真是不好办...” 没人回答他,路盛垣也没想过需要一个答案,他转过头看向连云。 “现在罗浮的人应该在四处找你,我们应该怎么办?” 连云目光看向了被丢在一旁的一尺深红,他走过去把剑拿了起来,在路盛垣疑惑的目光中说道:“走。” 挑眉:“去哪?” 连云睨了他一眼:“潮世无霜,”然后顿了一下,“雾山。” 路盛垣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去雾山吧,罗浮的人大约想不到我们会去那里。” 这句话让连云皱眉,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想了想还是验证一样的指着路盛垣说道:“雾山,”手指一转对准自己,“潮世无霜。” “可是...”猜到他意思的路盛垣面露担忧,他看着连云,“你若是回去,罗浮的人又怎么不会设下埋伏?雾山虽一向跟无霜城不相往来,可是也不会不施以援手。” 这文绉绉的字眼是连云最讨厌的了,不过路盛垣这人说话很好猜,连云估计对方是在劝自己不要去送死,不过即使不回无霜城,他也得和令重他们联系起来,连云根本没有任何的江湖经验,别说最基本的问路了,目前还是个语言废物的他,估计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思前想后连云觉得还是暂时听路盛垣的建议,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建议了些什么鬼。 总算是统一了意见,路盛垣表示现在他们应该乔装打扮一番:“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出去买两个斗笠回来。” 说着转身离开了,连云看见他的动作也跟了上去。 “不,我一个人就行。你现在不能随便出去。”路盛垣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挡着连云说道。 连云缓缓的眨了一下眼,默默的后退了一步。 觉得对方妥协了的路盛垣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眼连云,对方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不过垂下来的眼睑倒是像在不好意思。 他轻轻的笑了一下,望着对方的抿着的唇角:“我很快就回来。” ...... 路盛垣走了一会,连云闲着没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他如今认识的字不多,不过大约知道些意思的读音还是有好些的,古代的字都是繁体,比划多得让人烦躁,连云有好些字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样子,具体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写,他涂涂改改,脚底下的一片地被划得乱七八糟的。 就这样过了很久,连云正写路盛垣的名字,他到现在还以为‘霁开’就是路盛垣,写的自然也是人教他的那两个复杂得让他有些捉急的字。 “呵。” 有人轻笑一声。 连云一把把手里的树枝给扔了,刚要挥袖,右手被人一捏,连云整个手臂一麻再也使不出力气。 这人! 他瞪了过去,就听见路盛垣有些抱歉的说道:“你中了毒,不可运气。” 抽手,再抽手。 连云有些生气,一双眼睛简直可以把人冰封了,路盛垣俊朗的脸上带着好奇看了看连云身后,被人立马档住了。 “我给你赔不是,”他看了看连云的脸色,松开了手,在对方立马猛击过来的时候,飞快的退到远处,“你别生气。”他说道。 这人一旦长得不懒,往往很容易赢的别人的原谅,路盛垣深知此道,脸上带着十足的歉意,连云看着他憋着的火气却发不出来,一张苍白的面皮被深深气得泛了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生出一股懊恼,猛的一抽袖子,宽大的布料在空气中将跟着他的异蝶尽数绞了下去,变成了细碎的渣子落在了地上。 路盛垣的目光从哪些闪烁着微光的东西上移开,看向连云:“走吧。” 对方抿了一下唇好歹是点了头。 “对了。”走在前面的路盛垣说道。 连云抬头看向他,这人个子比自己稍高一些,因为斗笠的关系只能瞧见对方干净的下巴和嘴唇,连云看见他慢吞吞的说道,就像是故意让自己听得更明白一点:“你要是想要识字,可以问我,我教你。” 连云痛恨这句话的简单,当然他更讨厌路盛垣每次明目张胆的戳自己的痛处。 “霁开。”他压低声音。 “恩?” 你真当我不会杀了你? “连云?” “啧。”算了。 他摆了摆袖子,伸手将头上的斗笠压低了几分。 第11章 失而复得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色,异蝶们忽上忽下的翻飞,有人在杂乱的草丛里找到了什么,站起身朝着为首的人走过去:“应该是城主做的。” 令重看了眼被弄成了碎渣一样的东西点点头,在无霜城里只有连云会这样对待异蝶,或者说这是他唯二表现出的一种厌恶—— 仲华和异蝶。 “把带出来的异蝶全放出去,这些东西喜好城主的血,城主若是要联系我们自然会引它们过去。” “是。” ...... 连云正站在一个小摊面前,说是小摊其实也不算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两个对扣起来的碗,桌子上还有两张纸条,一张写着‘大’,一张写着‘小’,被两块石子压着。周围围着一群人,连云能从每个人的手里看见一把或多或少的钱币,他想了想从腰带的颊囊里面拿出了一枚碎银子。 这是路盛垣给他的,连云盯着这块碎银子看了一会,在庄家和周围人饥渴的目光下把它放到了‘大’的一边。 “大。”他说道,就是这个字还是刚刚围观的时候现学现卖的。 “好咧!”庄家高高的吆喝了一声,转着脑袋冲着周围的人呢继续说道:“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啊!” 他的声音热情高涨,丝毫没有因为条件设施的简陋而减少半分的热情态度,周围的人很快被这股情绪给感染了,连云看见一个个的巴掌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留下那么些的赌注之后,摩拳擦掌的望向了桌子上的一对碗。 应该是大,连云想。 他之前站在一旁听了好一会,不可能听错了。 当然听错了也没关系。 庄家等着所有人都下完了注,再吼了两嗓子,没有人再压钱了之后伸手盖上了上面的碗,连云跟所有人一样看向了他手里的那只破碗,庄家转了转眼珠子,伸手把碗揭开了。 “四五六,大!” 连云看了眼色子的数目,伸手又把庄家推过来的钱抓了起来。 “这位...手气不错,还要再玩吗?”庄家说道。 连云点头,斗笠遮住了他的脸,人们只能看见他的动作。 “好咧!”庄家一笑,将碗捞了起来,一边摇一边说:“买大买小,买大买小!” ...... “一一二,小!” 连云皱眉,他抬眼看向庄家,对方似乎知道他在看自己,冲连云一笑安慰道:“这次手气不大好,可以搏下一次。” 庄家是个长得老实样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特别的憨厚亲切,连云盯着他的微笑,直到将人看得有些僵硬了,才伸出了手。 一串紫水晶的链子被他提在手里,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大。”他说道。 但有一只手却从斜里插了进来,将连云刚才放在桌上的链子给拿了起来。 “好玩吗?”这只手的主人笑着说道。 连云转过身:“霁开。”他压低声音说道,因为声线低哑,语气冰冷,像是吐着信子的蛇。 “这位少侠,”庄家小心的看了眼路盛垣拿在手里的两把剑,“赌注一旦落桌,就不能退还了,这是规矩。” 听到他说的话,斗笠下的人为难的皱眉,半晌叹了口气,把链子给放了回去:“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连云觉得对方似乎有意无意的看了自己一眼:“好吧,这是最后一次,赌完我们就走。” 连云点头。 这一局很快的开始了,碗落在桌子上的一刻连云眨了一下眼,他抬头看向了庄家。 “一二三,小!” 庄家因为这个结果笑开了花,他拿过连云放在桌上的链子,抬头:“咦?人呢?” 街市上的人来来往往,巷口的茶摊上坐着不少人,其中两个人带着遮面的斗笠,面纱之下看不出人的模样,神神秘秘。不过也没人敢上前去,放在桌上的两把剑昭示了他们江湖人的身份,知道轻重的不会去轻易的招惹。 “无霜城的城主没死,不过屐花会上再次失踪了。现在就看是无霜城的人先找到他,还是罗浮的了。” “你说这罗浮左部的人怎么就这么胆大?” ...... 连云听到熟悉的字眼,看了眼聊天的人,他不知道在江湖中无霜城和罗浮其实并不会被轻易谈起,其中潮世无霜更是如此,人人讳莫如深,仿佛是个禁忌。不过他不清楚不代表路盛垣不清楚,喝茶的动作一顿,路盛垣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那边的人。 两个普通的江湖人。 下一刻,他也就想明白了,罗浮左部在屐花会这样的场合将所有人给迷昏了,可以说是现在江湖里最热门的话题,他们做得这样的明目张胆,丝毫不怕人的谈论,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也是早就料到,无所顾忌了。 所以这件事现在已经是,不得不的人尽皆知了。 他看了眼连云,对方没有什么反应,路盛垣放下手里茶杯:“你先在这里等一会,我去买点东西。” 不等连云有什么回应,他已经站起身拿着剑离开了。 旁边的人坐着又说了一会话,之后付了钱也离开了,茶摊里如今也就只有连云一个人坐在这里。 路盛垣回来还要好一阵子,连云丢了几个铜板在桌子上也离开了。 他一路向城外走去,等出了城走进了林子里面方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谁。” 没有人出来。 就这样站了一会,起了风。 树木茂密的枝叶被风吹动,摩擦着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连云长长的衣袖也同样被带着翻动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伸出袖子摸向左手拿着的一尺深红,这是个很慢的动作却足够人看清他的动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一个人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 “你。”连云有些意外,他看着面前的人,然后目光移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上面。 “什么...东..西?”他开口问道,眼睛里的瞳孔却是缩了起来。 ...... 路盛垣牵着一辆马车回来,连云坐在茶摊的桌子前,斗笠之下看不见他的神色,不过这人背脊绷紧,放在桌上的手捏成拳头,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似乎在压制着什么似的。 “你怎么了?” 连云抬头看了眼路盛垣,对方愣了一下,将头上的斗笠揭了下来。他在对方的脸上看了几秒,而后垂下了头,连云将手里的东西缓缓的放到了桌子上。 路盛垣的瞳孔一缩:“雾澡?” 这柄剑出现得莫名,更奇怪的是突然出现在了连云的手里,冷白的剑鞘上锈刻着轻灰色的图纹,像烟雾一般的团聚在露锋之处,这柄剑漂亮而清冷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确实是雾澡。”路盛垣道。 送剑的人是连云和路盛垣都认识的,甚至是才见过面不久,男人从灌木里狼狈的爬了出来,在对上连云的目光后,立马投降似的举高了手,被他拿着手上的剑便这样光明正大的进入了人的眼睛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叫我把这把剑送到你手里。’ ‘谁?’ ‘我不认识,是个年轻的男人,他留下这个东西之后就走了。’ ‘你...’跟踪我?连云抿直了嘴角,一尺深红被拔出一丝,透出了一痕慑人的冷光。 被他的样子给吓了一跳,男人头上立马见了汗,飞快的解释道:‘你走了之后,我又开庄赌了几盘就收拾了,出巷子的时候就遇见了拿着这把剑的人,他叫我把东西给你,给了我一锭银子就离开了。我走出巷子看到你的时候,正要过去,你就从茶摊上离开了,这才一路跟着你出了城!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这样说话过了一会儿,连云才松开开了手,一尺深红便又滑落了进去,那面相老实的男人涨红着一张脸紧张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哆嗦着放下了举起的手,将手里剑轻轻的放在了地上,目光却不敢稍离了对面一点。 ‘我把东西放这里了。’他满头冷汗的说道。 对面的人看也不看地上的剑,冷漠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男人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大霉,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慢慢的朝后退去,就像是在面对一头猛兽,不敢有一点异动,唯恐惊动了对方,落得一个死地。 林子里变得安静了,风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雪白的鞋子停在了长剑旁,半晌一只苍白冰冷的手将他拾了起来。 回忆到此为止。 路盛垣伸手去拿雾澡,不料有人比他更快,只瞧见一个白影闪过,他的伸出的手已经被打开,留下了一个红印。 “咯——”连云放开了握着雾澡的手,剑落在桌上放出一阵脆响,他似乎也被自己刚刚的动作而吓到了,猛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桌子上的剑利落的转身离开了。 路盛垣摸了摸手上的红印,雾澡剑就这样仿佛被丢弃一样的留在了桌子上,丝毫也看不出来刚刚有人紧张到了让人碰也不能碰一下。 他看着雾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客官?”茶摊主有点奇怪,这人怎么就站着不动了? “抱歉。”路盛垣挠挠头,摸出了几个铜板放到了桌子上,这才拿起了雾澡朝着连云离开的方向追去,才一会便彻底消失在了街头。 “来碗茶水!”有人高声叫道。 摊主猛的被惊醒,心有余悸的拍了一下胸口,望着路盛垣的背影嘀咕道:“明明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刚刚怎么看起来那么可怕?”想了半天他也没有想通,最后只能归咎于彼时的路盛垣面无表情之上了。 第12章 己所不欲 路盛垣赶上连云的时候,对方已经停了下来,这时候已经出了善折城,连云停在一颗树下,葳蕤的枝叶像是一大朵的云,低压压堪堪停在了连云的头上,几乎能扫过这个人的额头。 他手里的一尺深红被抽了出来,路盛垣瞧见了一丝蜿蜒的红线从剑身上一点点的滑了下来,他抖了抖手,最后一点红色便落了下来。 路盛垣的目光从俯倒在丛中的影子上移开,他知道这个人一定已经死了:“连云。” 杀人者回过了头,看了他一眼。 路盛垣觉得对方有点奇怪,他皱眉问道:“你?” “出来。”连云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几个人影诡异的跳了出来,路盛垣看见了快雪和时晴两个人,过了会连令重也到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这个人路盛垣确定不是潮世无霜的,但他想起屐花会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他跟在连云的身边。 连云的目光从阴云涣一出来就定在了他的身上,他将一尺深红放回剑鞘里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移开过一分一毫,这样的注视直接让这个年轻人白了脸色,有些难堪的后退了一步。 “城主。”令重朝前迈了一步,刚好将阴云涣给挡住了。 路盛垣看见连云抿直了嘴角,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连云这样的表情,冷冽得刺骨,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恶意,随时都会上去把所有人给杀了一样。 “衣服。”连云动了动嘴唇。 令重在他露出一丝杀气的时候就已经低下了头,此刻看不清老人的表情,但谁都能听得出来,在面对这样的杀意,他没有一点退缩或是反抗,就像是不着寸缕,赤|裸|裸的躺在冰天雪地里一样,早已经做好随时死掉的心理准备。 他说:“按照规矩,他将在仲华之后做您的辅座。” 路盛垣似乎有些明白了,潮世无霜的城主不会管事,但整座城却还是需要一个管理者的,辅座是除却城主在无霜城里地位最高的人,也可以说整个潮世无霜的掌控权都在辅座的手里。 不过连云似乎是不太喜欢这个将要成为他辅座的年轻人,或者说他是不喜欢辅座这个存在? 路盛垣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令重交代完这些分开的日子从无霜城里传来的消息,其中便有一定要将雾澡拿到手的决定,说完这些后他抬起头看向连云,目光却扫到了一旁站在的路盛垣身上。 自然而然的他看见了路盛垣手上拿着的两把剑,而其中一把——雾澡,对于本来就以夺取他为目的的无霜城来说,可以说是格外的熟悉。 “雾澡!”令重惊讶的出声,甚至是不受控制的往前迈了一步。 下一刻。 几乎是在路盛垣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 血。 数不清的血,呈现出一种花开的样子,喷溅出来,又像是雨一样的沙沙沙的落进了草丛里面。 只留下了四个人还站着,其中只有令重受了伤。 路盛垣看向了连云的手,这时候他才发现一尺深红的剑鞘被握在连云的右手上。 阴云涣摸了把自己的脸,他根本没看清连云是怎么出剑的,又是出了几剑,等到温热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时,他才发现如今还站着的除了连云、令重、自己和拿着雾澡剑的男人,其余跟着来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恐惧,开始颤抖起来,阴云涣甚至想到了若是他没有成为继任的辅座,就在刚才他也会被一起杀了? 这个想法几乎快要将阴云涣的精神给折磨崩溃了,他开始后悔答应仲华,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勇气,跟在连云这种人的身边。 “城主,雾澡既然就在眼前,应带回潮世无霜。”仿佛脖子上的伤口根本不存在,令重看着连云一字一顿的说道。 “......” “这是‘提碑要事’,城主。” “......” “城主。” “......” 谁都能看出这两个人僵持了起来,路盛垣眨眨眼他看了看连云,又看了看令重,最后把目光留给了一旁的阴云涣,目前为止他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似乎是了解眼前的事情,可是他还没能来得及涉及一下,就被连云吓得够呛。 令重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眼角的余光看了眼阴云涣,这个人是仲华钦定的继承人,万不能让他在这里崩溃了,他一抬手果断的把人给敲昏了过去,然后冲连云说道:“城主,雾澡必将是潮世无霜的。” 连云根本没有搭话,他浑身的杀意直接的说明了一点,他现在根本不想把雾澡带回无霜城,若是令重执意要抢,他也不介意把人给解决了。 这件事最终以令重的退步落下了帷幕,路盛垣有幸在对方离开的时候收到一个警告的眼神,看来这位长老显然是认为,连云不交出雾澡是由于他的缘故。 被误解了路盛垣也不计较,他走到连云的身侧,仔细的看着他的脸:“还好吗?”他问道。 回答他的是人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 “看来跟我想的一样,余毒还未清...”路盛垣蹲下身子,望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真是乱来。”他叹了一口气。 ...... 连云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人,他压了一下闷痛的胸口,从榻上起身,一尺深红被放在这件屋子的桌子上,连云抓在手里,转身推开了门。 “不休息一下吗?”路盛垣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口。 连云的目光从他身上的两柄剑上收回,他明显有些僵硬的神情略微松了一点,让开了身子。 路盛垣走进屋,看着人喝了药,伸手把腰上挂着的雾澡剑取了下来,放到了连云的眼睛下面:“雾澡剑。”他笑着说道,就像递出去的不是他雾山门派的东西一样。 连云盯着雾澡,他并不想接过这个东西,虽然他从无霜城出来就是因为这把剑的缘故,之后遭遇了刺杀差点死掉也是因为这把剑,可是他从心底已经知道自己根本不想要这个玩意,也根本不想回潮世无霜。 当然最后他还是得回去,连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归处,无霜城是他惟一的归处。 雾澡剑若是被送回雾山,无霜城迟早会想尽办法把剑给偷出来,罗浮那边定不会坐视不管,连云想了想,根本不知道这柄剑能够拿去哪里放着。 “为什么不把雾澡带回无霜城?”路盛垣问道。 连云专注的看着雾澡,轻声回答:“不行...”他嘴角隐隐抿直了一下,“我不要。” 潮世无霜夺取雾澡是为了城主,但连云根本不想要这个东西。 路盛垣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可是无霜城总会把他拿回去的。” 他看见连云张了张嘴,最后似乎是有些郁闷,破罐子破摔一样的说道:“他们...不..给碰。” 末了,似乎是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坚定的内心,加了一句:“谁...不给碰。” 路盛垣觉得他说话的样子像是个小孩子,有些字咬字不清,含在舌尖软绵绵的吐了出来,跟这个人冷冰冰的样子大相径庭。 “你自己不拿,也不让别人碰。”路盛垣笑了。 连云整个人都快不好了,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在路盛垣的面前暴露,跟这个人相处越久,虽然学说话学得更快,但是连云觉得自己的的秘密如今已经摇摇欲坠了,他是个不懂文化的人的事实就快要摊开在阳光底下了! 【嘀——宿主面前正好有一位耐心十足的好心人,系统建议可组队学习中文,无霜城并不是个有益身心的地方,目前来看此地对宿主学习毫无帮助。】 【呵,这是要我和自己的羞耻心做斗争了吗?】 【在知识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是纸老虎!】 可惜的是最后连云还是没有打败这个纸老虎,他只要联想起自己如今的高大上身份,就觉得再也开不了口了。连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其实是个比较在意面子问题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和系统呛声,直接导致了自己原装语言系统被格式化的后果。 再这之后,他的学习进度之所以这么缓慢,原因之一自然有无霜城这个地方,连仲华和他的师父一年也不会跟他说上五十句话,其他人基本面对他的时候就是三无;也有一开始他想要弄明白状况不敢轻举妄动,暴露自己的问题,干脆出了“恩”之外,连话也不说。 可是最重要的还是连云顾忌自己面子,和莫名的危机意识,他因为这个宁愿一个人一点点艰辛学习,也不敢再一开始的时候就直接暴露自己根本听不懂,说不来周围人的话。 他想起了今天被自己吓得抖成筛子了的阴云涣,像是今天这种场景,从他一开始走出那个冰窖的时候,直到他成为了城主前,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 “我叫仲华,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今后也要听话知道吗?”男人笑得很温和,一如阳春三月。 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们诺诺的开口应承,只有一个什么话也不说,连一点反应也是没有。 “你们今天先休息,明日我带你们去见城主。” “是。” 男人一路领着孩子们,走在最后面的小孩一路淡漠着一张脸看着四周,这里宽阔得出奇,也凉得出奇,冷风毫无节制的呼啸着吹来,夹杂着湿冷的雪花,穿过高高的廊台。雕梁画栋、重峦叠嶂尽数被白雪覆盖,即便是能瞧得见人影,这个地方却没有丝毫的人气。 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好了,这是你们的屋子。”直到这个声音为止。 ...这夜小孩听了一夜的风声,屋子里冷得像是冰窖,翌日一早有人再也没有醒过来。 来领人的依旧是昨日的男人,他瞧了一眼榻上的孩子,脸上的微笑没有一丝的松动,他说:“哦,少了一个。”然后就招呼着所有人跟着他出去。 “仲华长老。” “仲华长老。” “仲华。” “仲华。” “仲华长老。” 他似乎是个身份很高的男人,一路上但凡遇见的都恭敬的请安,小孩意识到这个人或许叫‘仲华’,还不错的名字,不是吗? 之后他便看见了那个影响了他一生的男人,教会了他杀人,教会了他武功,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然后最终把整座潮世无霜都留给他。 “这是今年选出来的孩子。”仲华说道。 撑着头卧坐在榻上的人轻轻的掀开了眼皮,凛冽的声线道:“都过来。”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死人,而且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死掉的,榻上的人不过是捏住人的手腕而已,然后...一秒?两秒?或者是五秒过后? “碰——”的一声,就爆开了。 他摸了摸自己脸,不光有黏糊的液体,还有某种柔软的组织,这些东西几乎是溅了所有人一身,然后他听见那个杀人者说道。 “你。” 仲华将他推了一把:“去吧,城主叫你。” 第13章 无理僭越 “城主。” 连云瞟了他一眼。 令重的目光又再次移到了雾澡之上,连云宽大的袖子一抽,将雾澡盖得严严实实:“何事?”他垂眉问道。 “仲华有事情要与城主交代。”说着他取出了一封信出来。 路盛垣看见连云眨了眨眼,用一种慢得可怕的动作看向令重,空气似乎变得有点锋利,路盛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发疼,因为某个人散发出来的气。 “......”连云伸出了手。 他有些生疏的拆开了手里的信封,然后盯着上面字看了很久,然后才对令重说道:“恩。”随手将手里的信纸放在了桌子上面。 令重恭敬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说道:“按照规矩,阴云涣会过来。” “规矩?”路盛垣重复这两个字,他看向连云,对方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盯着自己遮掩着雾澡的衣袖,仿佛上面的花纹很是好看。 那副样子不像是有兴趣给他解说,“这是什么?”路盛垣指着桌子上的信纸说道。 我怎么知道。 连云看也不看信纸,上面他能认识的字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这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信这种鬼东西,连云甚至还记得最后一次他看到这么多字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在他十一岁那年,试图尝试读书认字来着,不过下一刻就被沉重的现实给打击到了,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请教的人都没有,他学个毛啊学! 他看了眼路盛垣,对方眼睛里满是好奇,连云干脆伸手把信纸给递了过去。 “我能看?”路盛垣惊讶说道。 对方没有回答他,似乎在递出信纸之后,看不看全在路盛垣自己。 信上说罗浮的人已经在回无霜城的路上设下了埋伏,让连云先回去。然后提到了雾澡既然已经被在连云手中,这把剑就得带回无霜城里,那是一种陈述最终结果一样的语气,似乎根本没有把连云的态度看在眼里。 最后仲华在信里说到了阴云涣,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在信里毫不掩饰的说自己希望他将是辅座的继承者,希望连云能够好好待他,跟这位未来的辅座打好关系。至于阴云涣一开始是为了报仇而来,仲华表示希望连云珍惜这一点特质。 路盛垣看望了信,他盯着仲华最后的一句话,过了很久才看向连云:“辅座都是城主的仇人吗?” 连云不知什么从哪里拿出半指粗的棉绳,指尖翻飞已经在剑柄上打了一个结,闻言摇了摇头。 “那就是仲华个人的喜好了。”路盛垣说道。 连云张开了一只手,而后又再次收拢:“死了。” 路盛垣微微睁大了眼睛:“已经死了五个了,难道每个人都是来杀你的吗?” 连云脸上的神情不变,雾澡剑已经被他用一种奇怪的织法式的方式系上,剑锋已经拔不出来,他的手指磨蹭了一下雾澡的剑柄。 “那可真是,”路盛垣叹了一口,他看着连云,“仲华的心思可真奇怪,还有你为什么把雾澡给...” 门被敲响了。 路盛垣一笑:“已经是令重说的那位。”他走过去打开了门,不意外的看见了昨天那个年轻人。 阴云涣看见是路盛垣来开的门松了一口气,他悄悄透过这个人的身影看向屋子里的连云,这个人如今已经换了一件衣衫,昨天被血溅红的场景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可是阴云涣知道那不是梦,连云的确是杀了人,而且不同与传闻中的,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连云。”他说道。 这句话让屋子里的其他两个人,一个挑眉,一个终于看向了自己。阴云涣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门口走了进来:“连云。” 他叫自己的名字。 连云看向了阴云涣,无霜城中连仲华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但眼前的人居然敢叫了不止一声,他看了眼阴云涣身上的衣物,这是辅座继承人才会穿的,他有些奇怪令重没有教过这个人吗? 无霜城的人,城主只能是城主。 路盛垣看着他们两个,沉默的不发表任何的意见,或者说是乐见其成的心态? 阴云涣坐到了连云的对面,他脸上的神色比起昨日已经好了太多,虽是苍白,但好歹看起来不像是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桌子上的信被他草草扫了一眼,便接着对连云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也不接受我当这个辅座。” 这句话话音刚落,便听见了另一个声音:“辅座?”冷冰冰的,疑问的。 阴云涣立马涨红了脸:“当然现在的我还不算是辅座,只是个继承人而已,而且我也知道这之前已经死了五个人了,”他顿了一下,“我听说他们都是被杀死的,因为你不可能去救他们。” 路盛垣忽然有些明白,仲华为什么要选一个是连云仇人的人来做他的辅座了,是为了不让城主有一天因为救自己的辅座而受伤甚至死亡,还是说彻底是为了一颗冰冷透顶的心,亦或者这里面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连云,觉得不大可能从他的身上知道为什么,于是又将目光看向了阴云涣。 “我之前的表现,估计你也不大可能瞧得起我。不过我想告诉你,我答应仲华做他的继承人,并不是为了有一天能杀死你,”说道这里阴云涣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不过我想,我也没有这个能耐和勇气。” “我实际上对你很好奇,你可以理解为因为你之前救了我一命,所以我对你这个明明应该是冷血无情的人,为什么会救我这点上产生了无比的好奇心,这大概就是我答应仲华的原因。不管你相不相信。”阴云涣说道。 他说完这些以后便看着连云,似乎是想从对方的身上得到一点回应。 可是连云只是瞧了他一眼,随后便拿起了雾澡,一尺深红被他抛给了阴云涣:“拿着。”他宽大的衣袖飞快的抽动,荡动了空气,等连云的衣裳再次静静的垂下的时候,雾澡剑已经不在他的手中了。 阴云涣看着他不知道有几重的衣服,猜测应该是被藏到了衣物里面。 “现在我们去哪里?”路盛垣问道。 连云看着他,路盛垣这一路上没有表现出丝毫对雾澡的兴趣,若不是知道他是雾山弟子,连云都快怀疑路盛垣只是个连雾澡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普通人了。 “令重。”他撇了一眼一旁站着的阴云涣说道。 “?” 路盛垣好声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让你跟在令重身边。” “可是,按照规矩我应该在你身边待满一年的时间。”阴云涣说道。 这句话对连云没有任何的效果,下一刻他便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了,一尺深红被他从阴云涣的手里重新拿了回去。无霜城的人已经在外面停好了马车,仅仅一夜的时间,连云杀了多少人,便又来了多少人。路盛垣在所有人的脸上看过,他们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多余的东西。 “这是要兵分两路?”路盛垣望着牛车低声说道。 像是这种高级四字成语,连云根本无法理解意思,他转身登上了牛车。路盛垣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也跟着上去了,在看到车内的情景后路盛垣挑了挑眉,小小的一个牛车在外看来已经足够堂皇,却不知里面也一如贝阙珠宫,奢华之气满目皆是,单单是车顶上的夜明珠也有拳头的大小,更别提连云身下的那块雪白的毯子了。 “我想我得重新看待你了。”路盛垣叹着气说道,他坐在一旁望着垂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连云。 忽的坐着的人一抬手,食指朝着外面弹了一下,车幔被一股细小的气流拨开,外面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咚——”。 阴云涣气恼的声音传了进来:“连云!”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他似乎被人给阻止了,路盛垣听到令重冷硬而苍老的声音说道:“阴云涣,城主的名讳,潮世无霜没人能叫。”着刻板的语气带着某种威慑力,年轻人似乎被吓到了,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跟着令重离开了。 路盛垣回过头:“他不是要跟着你吗?怎么不让他进来?” 连云慢吞吞的说道:“我...是城主。” “所以规矩对你没用?”路盛垣道。 连云摇头:“一些...我也没办...”他皱了一下眉。 这时候牛车动了,整个车子轻轻的晃动了一下,路盛垣接着说道:“我方才进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反应,是因为你同意了吗?” “雾澡。” “恩?” “你为什么不拿雾澡?”这句话连云说得很快,就连字音也清晰明了,就像是这句话已经在他脑子里想了很多遍,也练习了很多遍一样。他盯着路盛垣的脸,目光锋利得像是要把人切开似的。 路盛垣眨眨眼,他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一点惊讶,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连云甚至觉得此人的神情没有变动一丝一毫:“啊,为什么呢?...”他想了一会,或者是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大概是觉得拿着也没什么用吧。” 赶车的人猛的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响声,整个牛车震了一下,接着便陷入了死寂当中。 过了一会儿,那个跟着城主进去的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刚刚是想杀了我?”语气居然带着一丝笑意。 一丝轻哼。 “你放心,刚刚那句话我只说给了你听。” 那是一种将死的错觉,背皮发麻,一股刺骨的凉意从脊骨升了上来,赶车人听见了急促的风声,眼前的一切都飞快的往后退去,“咚——”的一声巨响,他落在了地上,五脏六腑传来了一阵闷疼。 没有人驾驶的牛车疯狂的在山道上奔跑,车厢像是被扎过的马蜂窝,四处都是孔眼,雪白的车幔破烂不堪,下一刻终于不堪重负的飘走了。连云坐在车里,他的衣衫无风自动,浑身的杀意裹着真气溢出,像是无形的刀剑打在车壁上,发出阵阵响声。 路盛垣看了眼空空的架座,他歪着头脸上带着点孩子气的疑惑,继续说道:“难道是我猜错了吗?你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也说不出中原话,更看不懂那些字,不是吗?” 连云:“......” 路盛垣忽的抱歉的笑了笑:“我忘了,”他的样子就像是在聊天,“这是连云的秘密吧?” “霁开。”阴冷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14章 再起波澜 整个牛车从中间爆裂开来,两道影子从里面跃了出来,那道白影最先有了动作,只是眨眼的时间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等到他再次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时候,已经重新又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连云皱着眉,他伸手擦掉自己嘴角的血痕,“咳——”的一声,吐了一口血。 站在他对面的路盛垣担忧的望过来,在看到人居然已经开始拔剑之后,急忙的说道:“你身体余毒未清,还是不要用剑的好。” 可是对面的人闻所未闻,固执的一寸寸把一尺深红取出鞘来,路盛垣干脆将自己的剑一扔,两只手举了起来对着连云道:“若再这样下去它迟早会要了你的命,到时候你还未杀了我,你自己先就倒下了。” 对面的人在这句话之后又吐了一口血,似乎是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路盛垣看着连云扯了一下嘴角,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这里也不知是哪个地方,入目皆是草木,满山松涛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连云漆黑的长发被吹动,他深深看了一眼路盛垣,目光中满是沉默,然后,便转身走了。 【嘀——宿主现健康值为60,系统建议原地休息,不要运动。】 【嘀——江湖险恶,不得不防;解除组队,三思而行。】 【霁开这个人...】 ...... 最先被找到的是阴云涣,连云将手放在他的脖颈上,确认了一下人只是昏迷了过去。他转头看向远处摔得粉碎的牛车,赶车的人脖子直接被摔断了,在这四周什么也没有留下,连云想了一下蹲下身子把阴云涣叫醒。 阴云涣迷迷糊糊从黑暗里醒过来,在看到头上的连云那张意外放大的脸时,硬生生被吓出了声:“啊——” 下一刻他就被人毫不留情的摔到了地上,后脑勺跟土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醒了?”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阴云涣挣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脑子一阵阵的发着昏,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然后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到远处摔烂了的牛车。 “牛车怎么?”阴云涣奇怪,一边摸着发疼的身体各个发疼的部位。 那一脸懵逼的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上‘脑震荡患者’几个字了,连云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地上脚印离开的方向走去,后面的阴云涣看见他的动作,一边泛着恶心,一边急忙的跟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他问道,“我记得刚刚还在车里坐着的,怎么一醒过来,大家都不见了。”路过牛车的时候他看了眼摔断脖子的赶车人,有些害怕的移开了目光。 “......” “你不是和那个‘霁开’在一起的吗?难道你们也遇袭了?”阴云涣终于是意识到了什么,若真的是意外的话,那现在这里不可能只剩下昏迷的他和死掉的车夫,地上的脚印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在牛车摔下来的那一刻,其余的人已经反应过来出了车里了。 “是罗浮的人吗?”因为没有人和自己说话,阴云涣自言自语起来,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连云,又低下了头。 这个人会来找自己,还把他叫醒了,这是阴云涣没有想到的,就像他没想过连云上次救了自己一样。这个看似冷冰冰的人,有时候反倒会给他一种意外的温柔,即便这点温柔再常人看来应该只是常识罢了。 两个人走了有一阵子,直到来到山体的一个拐角处,这里地势一片平坦,阴云涣看见连云忽然停下了脚步,下一刻他便被人拽住了肩膀,整个人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快的往后退去,抵在他身后的胸膛甚至能够感觉到连云冰凉的体温,和他异常的心跳声。 “你。”他还未说完。 一声轰鸣的宛如落雷一般的巨响出现,铺天盖地的沙尘席卷而来,所有的一切,树木、土地都被摧枯拉朽的掀起,崩坍的速度是来得如此的迅速,烟尘嚣天的地方因为塌陷能清晰的看见凹落,整座山都在崩毁,以一种异常可怕的速度。 死亡从未有过的接近,阴云涣最后的时间里已经看不清任何的东西,他只知道自己被连云拽着,从那片堪称恐怖的漩涡里面逃了出来。 “噗通——”他被人丢在了地上。 阴云涣转过头去看连云,这个人正扶着山壁上□□的巨石,身体突兀的一弯,就像是在榨干什么的一样,一泊血被吐了出来。 他抬手把血迹擦掉,转过来的脸上任旧是阴云涣记忆里的冷漠。 阴云涣不知道为什么就镇定了下来,他说道:“我想,大家应该都已经死了。” 连云没有说话。 “你把我带到哪里来了,这是...?”阴云涣站起身来,很快的他就看见了放在他们还踩在脚底下的那座山——整座山已经塌掉了一半,距离他们这个地方隔了差不多一座山的距离。 “......”阴云涣几乎是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向了连云,这个人的速度是有多快,能带着一个他这样的成年男子,生生跨过了一座山的距离到了这里。 连云对着他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冷笑,阴云涣立马转过头,他看着只剩下一半的山说道:“能炸掉半座山,起码要把刚刚那个地方给挖空才行,我说那地方为什么这样平坦,原来...”说道这里他又再次忍不住看向连云,这人是怎么发现的? 似乎是知道他的疑问,连云吐出两个字:“味道。” 阴云涣:“?” “味道不对。” 阴云涣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他觉得目前最要紧的还是从这里离开,然后看能不能重新和无霜城的人联系起来,至于令重他们,虽然这样想很抱歉,但是阴云涣还是觉得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基本没有。 “我们现在还是快点到镇子或者村庄里,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罗浮的人,但是还是早些离开此处得好,说不定过会他们的人就会来看看是不是还有活着的人。你的身体在刚刚的爆炸中受了冲击是吧,这也得请大夫看看。”阴云涣道。 连云扶着山壁点点头,他忘了一眼对面。 “怎么了?”被他这个动作搞得有点神经质的阴云涣。 连云摇头。 好在这里距离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子,阴云涣对着村民说了几句话,他和连云就被带着进了一家屋子里面,村长带着村子里面唯一的大夫走了进来,对着阴云涣道:“我们这里只是小地方,不过李先生的医术一向不错,让他给你朋友看看吧。” “多谢村长。”阴云涣很是感激,他转身对连云道:“你受了伤,让大夫看看吧。” 坐在凳子上的人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慢吞吞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嗬——”发出声音的是在场的所有人,大概是没人想到这个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的人,居然会伤得这样严重。 连云伸出来的一只手,五根手指指尖皮开肉绽,似乎是徒手在坚硬的岩石上挖洞才能造成的伤势,他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变换,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可是十指连心,哪里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更何况阴云涣是知道这人一路跟着自己走了好几个时辰,他完全没办法想象这一路上连云是怎么忍下来的。 “怎么伤成这样?”大夫皱眉为难的看着他的手。 连云轻飘飘的说道:“逃命。” 一旁听到此话的阴云涣震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连云的侧颜,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人一只手要拽着自己,另一只手深深的扣在山体当中,从半山腰上生生的滑下来,也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从可怕的崩山里逃了出来。 他之前还在想这个人的速度怎么可能这样快,现在一切都明白了,阴云涣却一点没有解开疑惑时的高兴。 他看了眼连云的手,沉默的退出了屋子。 “小伙子,你们可不像说的那样只是遭了山贼啊。”村长叼着烟杆说道。 阴云涣垂着头:“恩。” “我看你们像是江湖人,不说你,”村长吐了一个烟圈,“那屋子里的人,一身的气派,十足是个江湖人。我看他那样,眼睛也不眨一下,该是在江湖里十年八年了吧。” 阴云涣咧嘴笑了一下:“村长眼力真好,不过屋子里的人恐怕连我的江湖经验也比不上。” “恩?”村长一脸‘你在唬我’瞪着阴云涣,“你在骗小老二儿吧?” “没有,”阴云涣说道,他学着村长那样蹲在了地上,下巴埋在臂弯里面,“我不骗老人。” 大夫从屋子里面出来,阴云涣站起身,他起身太急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被村长扶着方才站稳了身子:“怎么样大夫,他的手还好吗?” 这位姓李的大夫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对上阴云涣着急的目光摇摇头:“他的伤势严重,以我的医术,恐怕...你们还是赶去大一点镇子或者城里去,找医术更高明的大夫为好,或者这只手还有得救。” 阴云涣的心沉了下去,他冲大夫点头后走进了屋子里面,以连云的耳力方才那番话他应该早就听到了。 “我们走。”阴云涣沉声道。 连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站起了身子。 村长在外头跟李大夫道谢,再看到他们两个人出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小伙子要走了?” 阴云涣沉默的点点头,半晌冲着村长和李大夫再次的道谢。 “谢什么,你们这些江湖人平日里也没个倚仗,受了伤难道我们还见死不救吗?”村长叼着烟杆说道,他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颇有风骨的人,因为即便是这把的年纪了,也能从他的身上看出耐人寻味的味道。 离开村子的时候阴云涣被塞了一个装着干粮的包袱,村长摆着手说道:“没什么能送你们的,这里距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得走,不要饿死了。” 对此阴云涣笑着接受了,连云拿着一尺深红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吧。” 他回过头看了眼拿着包袱的年轻人:“啧。”连云意味不明的发出了声音。 【嘀——宿主身体健康值41,请尽快就医服药休息。系统建议宿主不要嫌弃‘阴云涣’,刚刚抛弃了一位小伙伴的你,现在不适合单独行动,请组队面对接下来据测危险值不下70的人生。】 【请宿主不要忘记学习,逆境中的生存,也不能忘记学习中文!】 【滚!】 第15章 天下第一 “大夫,他的手怎么样?”这句话不知被问了多少次,可最终还是得到一个无可奈何的摇头。 连云坐在凳子上,闻言转过头看向了阴云涣失落的脸,他早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看见这幅表情了,反正在来到第一个镇子开始,到如今的风阿城,哪一次不是这样的结果。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从一开始抽心的疼痛到现在只是有点麻疼,连云知道这只手可能是废了,就像他决定从山上跳下去,直接滑落到山底时料想的结果一样,没觉得心痛或是可惜。因为比起死,一只手的代价轻得有点可怕了。 可是阴云涣却不是这么想的,在得到大夫的话之后,他整个人埋头沉默起来,连云也不去打搅这人,对于这件事在他看来想通了就好,阴云涣现在缺少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他站起身子,朝医馆的门口走去,然后停在了那里,看向某个地方。 应该是哪里来的小虫子。 连云想。 有些不像是罗浮。 这一路上杀了不少人,阴云涣的武功基本上就是个花架子,除了轻功能拿得出来,基本上都是连云动的手。若说这人还能有什么收获的话,大概就看见死人已经能够淡定的直视了吧。 “我们走吧。”身后传来了阴云涣的声音,他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声音变得沙哑而疲惫。 “我知道哪里能够让你的手恢复,我们去江北阴家,求我爹爹。” 连云盯着阴云涣。 “...你放心,你的手不会有事的。”他说道,语气从未有过的肯定。 “恩。” 这淡淡的回应似乎给了阴云涣很大的信心,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说道:“我们马上出发。” 连云看了一眼街角点点头。 ...... “阴云涣。”说话的人冷锋一抖,血珠滚落下来掉在了地上没入了土地里面。 在树上的人听到这声唤立刻从上面跳了下来,阴云涣的目光从倒在地上的死人身上看过,普通得看过即忘的长相,看不出门派的武功,一如既往的下杀手,他皱起眉:“他们到底是哪里的人,绝不可能是罗浮...而且,或许上次的爆炸也不是罗浮而是他们的手笔。” 连云把一尺深红放回鞘里,转身走了。 “哎,等等我。” 阴云涣追上去,他看着连云的背影分析道:“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为了夺雾澡,反倒像是在干扰我们。这么久也不见无霜城的人来,是被罗浮的人给牵绊住了,还是眼下这个神秘的组织?” “...没有联系。”走在前面的连云忽然说道。 “没有,联系?”阴云涣一愣,但他立马反应过来连云的意思,“是你...不,这才对,无霜城纵使手可通天,也不可能随便知道你在哪里,城主一旦和属下失散,应该是目标小的主动联系,所以你身上应该有联系用的东西才对。” 得出了结论之后,阴云涣反倒奇怪了:“你为什么不联系无霜城的人?这样一路上应该会轻松很多吧?”连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阴云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是担心罗浮的人也跟着过来?...的确,这种糟糕的情况能避免当然得回避。” “你下次留一个活口吧,我想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最后他说道。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阴云涣几乎是立刻的转身就跑开了,两三下就窜到了一颗树上,但等了许久却没有听见下面有任何的响动,他从枝叶中伸出了头,便看见连云站在原地目光看着远处。 那是一片浓密遮掩了一切的树木,再往更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块嶙峋巨大的石头,从山体伸了出去变成了一角山崖,连云看着的似乎就是这个地方,呼啸的山风从崖口灌了进来,连云宽大的衣袍被吹得颤动不已,以阴云涣的眼力根本看不清楚山崖上有些什么,他有些疑惑的看向连云,不知道对方的眼睛里倒映了什么景象。 “...大哥,你知道这江湖里谁的武功是最好的吗?” “这个人你是......” “...是他,你认识他的吧,能够替我引荐一下吗?...能够报仇,再多的...” “...不行,他若是看到我...拔剑吧。” “我听说...不知道现在...” “报仇不应该是你生活的全部...你还...不应该看见的只有仇恨。” “咔嚓——”有人踩断了枯枝。 站在山崖边的两个人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霁开。”这声音被山风送到了两个人的耳边,说话的人停在一颗竖起有半丈高的石头上,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神凌厉得让人心颤。 “天下何处不相逢,好巧。” 连云看着的那个人温和出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另一个几乎被风吹得快要掉下山崖的人,才像是从呆滞中回过了神。 “无霜城...城主?”师止川喃喃说道,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人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就跟梦境一样,方才才提到了此人,下一刻他就出现了,就像命运一样!他从原地迈开步子朝连云跑了过去。 “噗通——”一声,双膝被狠狠的砸到石头上,跟着过来看热闹的阴云涣脸颊猛的一抽,吸了一口凉气,心有余悸的看着师止川的膝盖,似乎被这股狠劲给吓到了。 “请城主收我为徒!”少年变声期沙哑的声线说道,里面蕴藏着浓浓的悲伤和仇恨,几乎是要将他给压垮了。 “霁开?”连云看也没有看跪在跟前的人。 路盛垣弯了一下嘴角:“连云没有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 对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路盛垣便接着说道:“那日的动静那般的大,事后我去找过,好在没有看见你,便想以你的武功想必也不会出事。”说完这些他才像是看见了阴云涣一样,客气的冲人点点头。 “请城主收我为徒!”师止川的声音再次响起。 连云从石上落了下来,他看着路盛垣问的却是师止川:“求何?” 跪在地上的人回答:“血债血偿。” “为何?” “我打不过他们,想要报仇就要习武。我想要学最好的武功,自然要拜武功最好的师父。” 连云看向了师止川,然后又再次注视路盛垣,对方在这样的目光下说道:“我认识的人里面,你的确是武功最好的,天下高手怕是没人能在你全盛时期接下走过五十招的吧?” 他这句话却意外的让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阴云涣意识到了什么:“不行,他现在根本没有功夫收徒。”急促的语句甚至带上了一层迫切的强势。 三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阴云涣吞了一下口水,接着说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去办,不是吗?”说完这些目光求救的看向连云,中间还带着点担忧。 被他看着人,居然应了一声:“恩。” 得到这样的回答让阴云涣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了路盛垣和跪在地上的师止川,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起来:“没错。...城主还有要事去办。而且收徒这样的大事,需要从长计议,不是这么随便就可以定下来的!” 这些话让跪在地上的少年惨白了脸:“请城主收我为徒!” 连云不知道男主的师父到底是谁,不过绝不可能是他,潮世无霜这样的制度,若他真的收了男主做自己的徒弟,这本书的故事基本上也就玩完了,一个根本不出门的男主,剧情根本就跑不动! 这么想着他果断的摇头,转身离开了。 “城主!” 身后少年的声音满是不甘。 路盛垣:“他怕是不会收你为徒的,况且无霜城那样的地方也不适合你。” 师止川沉默了一下:“不,”下定决心的意志让少年的声线变得冷硬,“我一定会让他收我为徒的。”说着已经从地上起来,跟了上去。 后面由远及近的脚步让阴云涣担忧,“城主。”他看了眼跟上来的师止川:“这样一直跟着没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连云有些头痛,跟在后面若是只有男主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路盛垣!当初山崩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把这个人给压死? 路盛垣这个人似乎生来就是连云的克星,这个人聪明敏锐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偏偏又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上一刻能把你气得想要杀了他,一下刻就能让你没处撒气!抓着你的软肋后,面上还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着实是个棘手的人物。 可惜连云不会骑马,阴云涣和他身上也没多余的钱租赁马车,不然的话早把路盛垣给甩开了!至于轻功什么的,因为有阴云涣这个人在,连云基本不会想靠这种东西能够甩开路盛垣的。 他越想越觉得生气,一路上吓得身侧的阴云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是夜。 连云站在河边,阴云涣站在距离他稍远的地方看着人,莫约一刻后,站在河边的人挥掌。只听“砰砰砰——”一窜响声,水面炸开了几道高高的水花,十几道影子“啪啪啪”的落到了河边上。 阴云涣高兴的欢呼了一声,然后跑过去挨个把鱼给捡了起来,连云撇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跟在后面的师止川一脸懵逼的看着连云,他似乎没有想到像是这样高逼格的人居然也会用武功打鱼(?),路盛垣也有些惊讶的看着连云,看见人过来后一声不响的坐到了一旁,他忍不住说道:“没想到你也会...” 后面的话被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路盛垣弯了弯眉眼,转头去看抱着一堆于跑过来的阴云涣。 “你们要吃吗?”阴云涣说道。 师止川有些犹豫,小心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连云。 “没关系,城主不会介意的。在说这么多的鱼,我也吃不完。”阴云涣说着挠了挠自己头,结果自然是抹了一脑袋的鱼鳞,又站起身急忙的去拍,可是他两手都是鱼鳞,只有越拍越多的。 师止川有些抽搐的看着他,上去帮忙。 阴云涣:“多谢,多谢。” 路盛垣瞧着忙成一团的阴云涣和师止川,又看了一眼不管事的连云,叹了一口气拿着剑去把阴云涣捡过来的鱼给处理了。 鱼很快的就烤好了,师止川看了一眼手里被烤熟的鱼,又瞧了瞧一旁什么也不吃靠着树休息的连云。 “城主。” 咬着鱼肉的阴云涣动作一顿,刚要开口告诉师止川,却被对面的路盛垣一个动作阻止了。 “城主,吃点东西吧。” “城主。” “城主,吃点东西吧。” “城主,吃点东西吧。” ...不知道自己到底重复说这一句话已经说了多久了,直到他感觉手里的鱼已经变得温热或许再过不久就会凉透了。 “城主,吃点东西吧。”师止川看着手里的鱼说道,两只手早因为一直以来保持一个动作酸麻不已。 师止川想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会吃东西,就像他根本不想和自己说话,根本不想收他为徒一样。 “城主不喜欢吃东西。”终于看不下去的阴云涣说道。 第16章 疑窦初起 “......” 阴云涣说完那句话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虫鸣鸟啼,连风声也没有了。 “啪嗒——”火堆里面爆开了一丝轻微的响声。 连云慢慢伸手将师止川拨到了身后,他随之站起了身,那原本坐着的地方就这样换了一个人,路盛垣的眼睛对上了连云的目光。 “......”他点点头。 连云把一尺深红插|进了土里。 若是现在还不懂到底是怎么了,那阴云涣也妄为江北阴家的人,他坐在原地,全身的寒毛一点点的炸起,这种寂静无声之中缓慢流淌的杀气像是细微的分子一样,被人呼吸进了身体里面,自然而然的会产生恐惧的情绪。 “无霜城主。” 仅仅这一句话就让连云出鞘了!一尺深红破开了夜色,闪烁着冰寒的冷光,气或者说是风从连云的身后刮了出来,像是有一道无形的东西扫开了眼前的一切,开辟出了大片的空旷之地。 师止川仰起头后发现,夜空此时已经开诚布公露出了自己的全貌。 阮戈的身侧还有一个人,灰白的胡须被打理得比处子的长发还要柔顺,矮瘦的身子后背着一根黑布裹着的棍装武器,慢慢的从黑幕里走了出来。 “是你。”灰胡子停下来说道。 路盛垣站起身:“前辈。” “雾澡现在在你的手中?”阮戈走到中央,看着连云面上带着点微笑。他是在场人里唯一还在动的人,所有人的目光全停留在了此人的身上。 “听说你不想把雾澡给拿回去,”轻笑两声,“真是奇怪的城主,想必这时候仲华要急坏了吧。” 难得的这两个字没有引起连云一丝的不满,他盯着阮戈目光一瞬也不瞬,一边计算着自己这伙人的武力值,一尺深红还在手里,阮戈的命足够留下,不过—— 连云的余光看向了一旁没有任何动作的灰胡子,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个人的武功...恐怕没那么容易收拾。 “让我想想你把剑藏在了哪里?”阮戈一步步踱像连云,带着笑意的声音宛如势在必得的猎人。 “令重已经死了,想必你也不会把剑交给他,”他看着连云的衣衫,忽的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该不会是藏在了这里面吧。” 伸出的手指直直的指向了腰侧,而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随这个指示望了过去。 “啧。” 一阵风过后,不,是他太快了! 师止川只感觉到了面上一股凉风而过,“噼里啪啦”的一阵声音过后,一股甜腥为夹杂着冷风又一次回来了。 阮戈摸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嘎嘎嘎的笑了起来,他本就一副阴柔女子的样子,这样疯狂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寒噤起来,灰胡子冷淡沉默的站在身后,在阮戈迈动步子的一瞬间,终于出声了。 “阮戈。” “交代完事情,我们还得回去。” 挪动的步子收了回去,没有什么不甘,就连脸上的笑意也尽数收敛了,师止川看到这个奇怪的男人冲连云说道:“听说他已经出城了,好自为之哦,城主。”说完这些话,对方的目光轻轻的在自己身上看过,然后再次跟灰胡子两个人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谁,谁出城了?”打破寂静的是阴云涣,看他的样子完全不明白阮戈方才说的话。 路盛垣收回了看着罗浮左部两人离开的目光,转而看向连云:“不收起来吗?” 剑被抛向了一旁坐着的师止川,连云走到路盛垣的跟前:“你...罗浮。” 路盛垣:“之前有幸跟师父见过那位前辈,连云放心,据我所知他一般很少出来,既然前辈说要回去,不管是罗浮还是别的地方,现在看来暂时他们是不会来抢‘雾澡’的。” “不过。”他顿了一下。 连云眨了眨眼。 “说不定是罗浮出了什么事情呢,或者说现在江湖有更大的事要他们去处理?”路盛垣拍了拍额头,仰着脑袋看着夜空,半晌垂下来对着连云漆黑的眼睛道:“不过这谁知道呢,你说是不是?” 他的疑问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回答,不过两个人之间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所以阴云涣和师止川有幸见到了连云在面对路盛垣时,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好脾气与路盛垣面对连云时,那几乎无穷无尽的耐心。 “你的手怎么了?”路盛垣走在连云身后一步远的距离。 “废了。” “是因为爆炸。”肯定的语气。 “恩。” “他的手才不会废!”阴云涣赶了上来,跟在他后面的师止川,因为是四人里面个子最小的只能跑起来才不至于落后。 路盛垣看着他,思索了一会,摸着下巴问道:“你该不会想带连云去江北?” 他回头看了眼自顾自走在前面的,知道对方大抵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一群人现在的目的地是哪吧?想到这里路盛垣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你不多想想吗?” 阴云涣脸色难看的回道:“想什么?” “想——”路盛垣,“连云会不会同意。” 这句话让阴云涣停下了步子,他看向连云的背影,第一次想到了一个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的问题,他执意要挽救对方的手,可是直到现在看来,连云自己却一点可惜的想法也没有,他到底愿不愿治那只废掉的手? 他跟着自己回去,真的是为了治疗手吗。 一开始以这个人的武功,其实完全不用付出一只手的代价吧。 而且这也太奇怪了,他不是用的剑的吗,即便左手也可以,但是他是右撇子吧。 还有仲华,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让自己做辅座的继承人。 江北阴家。 江北阴家。 “阴大哥,你没事吧。” 师止川的声音担忧的问道。 阴云涣这才抬起了头,不知不觉之间他跟连云之间的距离已经隔得很开了,而且...阴云涣擦了一下自己的脸,他居然流了这么的汗。 前面的路盛垣已经带着连云停下来了,似乎是正在租赁马车,旁边有人在买一种小孩玩的东西‘七上八下’是由很多的长短大小一样的木条组合成一个正方体,通过木条数量的加减,最后能够以在第二十四手,或者是三十六,四十八这样的数字,留下的木条为七上八下的则为胜者。 在赌坊也有‘七上八下’的玩法,不过赌坊里的木条数量一百不少于一百根,以斗技为主,旁人以此为押,赌那一方以最少的时间胜出。 买东西人正在给一个小姑娘演示怎么玩‘七上八下’,连云原本站在路盛垣的身边,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个东西,居然走了过去。 “你喜欢这个东西?”路盛垣冲小摊上拿起一个大约有几十根木条的‘七上八下’,摊主看了他一样,继续给小姑娘解释。 “这个,我大概五岁的时候就已经不玩了吧,”路盛垣一边说着,手上飞快的动作起来,在旁人眼里他手指翻飞,眼花缭乱,“我记得师弟他们都比不过我,”转眼手里已经有了一小捆的木条,路盛垣把它们递给了旁边的连云,“不过玩它还是挺有用处的,小孩子能够聪明一点,而且对手指的灵活帮助也挺大的,”再次递给连云一捆木条,“要是喜欢,给你买一个怎么样?”说完,手里的东西已经拆解完毕。 “老板,这个多少钱。”路盛垣指着被连云双手捧着的东西。 “小哥了不起,这个大概有八十了吧,看你拆得这么快,了不起!”摊主比划了一下大拇指,最后收了十文钱。 路盛垣转身扶着连云的肩膀回到了马车前面:“进去吧。” “怎么?”路盛垣挑眉看向阴云涣和师止川。 师止川:“路大哥,阴大哥他好像。” 一手扯住了师止川,阴云涣看了一样路盛垣:“没事,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里出现了几个穿着丧服的人,一边推开街道上的人,一边吆喝着。 路盛垣三人望过去,从被推开的人群中走出了一支扶丧的队伍,漆黑的棺椁被人抬着,黄纸漫天,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这不是。”阴云涣看着被抬着的旗帜说道。 师止川:“怎么了,阴大哥你认识他们吗?” 阴云涣点点头,他示意师止川看向旗帜上的图纹:“这是江湖中一些门派下分馆的标志,我记得...”他想了一下,“这里的馆主年纪应该不大才对,正是当打之年。” 话音刚落,那扶棺的一位少女忽然从队伍里面冲了出来,她应该是学过一段时间的武的,像是一只猎豹那般的迅速冲进了人群,拽住了一个剑客。 “师叔!”她哭喊道。 “我大哥他是被人刻意杀死的,你要给他报仇啊!” 那位被称为师叔的男人看了一眼少女,像是不想理会,转身要走却被狠狠的托住了。 “自从师父走后,你就去了外族,如今回来了难道忍心看着我们被欺负吗?” 路盛垣收回了目光,他脸上的神色平淡,像是见惯了这种事情,有种历尽千帆后的平静:“走吧。” 师止川收回了目光点点头,进了马车。 但阴云涣却是看着那个少女良久,久到路盛垣再次出声叫他上马车。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盯着路盛垣的背影,阴云涣忽然说道。 他仿佛忘记了马车里面还有人,纵使压低了声音,可是以连云的耳力,怕是连他的呼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恩?”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阴云涣继续追问。 蹬上马车,正保持着一种半跪姿势的路盛垣回过头,他看着阴云涣阴霾的脸色,挑了一下眉:“什么话?” “你。”阴云涣皱眉,他仔细的看着路盛垣脸上每一寸的神情,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难道是我想太多了? 他疑惑的想。 他跟在路盛垣身后进了马车里面,连云正坐在软垫上面,用一种冷漠到了极点,认真到了极点的表情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大概是因为他拿着的是个普遍认为是玩具的东西,所以看在眼中意外的奇特,充满了违和感。 似乎是注意到他进来了,那个低头专注拆东西的人抬了一下头,分给了进来的青年一个淡淡的目光。 或许,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阴云涣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路盛垣指导着连云拆‘七上八下’。 “不要着急,可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不是吗?”男人温和清朗的声音说道。 第17章 北阴家 “这个村子里面也没什么客栈、酒店,我们找一户人家吧。”自从一路上有了路盛垣,基本上安排事情,和拿主意的都是他了。 连云从不轻易开口,便是开口也是一点意见也没有,丝毫不像是个锦衣玉食惯了的城主;师止川还是个孩子,江湖经验不足,自知插不了话,从来都是听从安排;至于阴云涣...偶尔是有意见上的分歧,不过往往都被路盛垣两三句就说服打发了,到后面直接就消极怠工。 “路大哥,你看我这样行吗?”师止川吃过饭休息了一下后,就拿着一根树枝比划。 路盛垣看了一下他的动作,走过去,手里的剑被拿着戳了一下少年的腰眼:“挺直,”打了一下手腕,“拿稳,”拍了一下肩膀,“沉气。” 师止川被他这一戳,那一点的弄得弯弯扭扭,拿着树枝整个人抖得像是一只麻雀。 看到这一幕的阴云涣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我看你完全没有学武的天分,要不跟我学一下轻功,打不过的时候还可以跑?” 师止川拿着树枝的手一抖,脸色格外难看,那是一种被说中感到难堪而羞辱的神情。阴云涣瞧见少年的样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正要开口安慰几句,便听到。 “好。” “哎?” 望过来的目光坚定不移,像是烧着一团火,师止川说道:“好,你教我轻功。” 但事实上师止川在轻功上的天赋,比他剑术上的天赋还要糟糕! 阴云涣是个好老师,他讲解条理清晰,动作示范规范,耐心指导错误,可是这些都耐不住小男主在轻功上残缺的天赋,连云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在马车里面听见外面沉重的坠落声了,可是师止川还是从未放弃,他倔得像是一头牛,完完全全跟轻功杠上了。 “你体内的毒,”眉头一皱,路盛垣一抬头对上了连云的眸子,“不,”他松开了手,“我想之前那种不能运气的情况应该不会有了。” “碰——”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师止川落地的声音。 “步法!步法!让你记住步法,不要因为前面有树枝挡着就完全吓得忘记了。”阴云涣无奈的声音也跟着出现。 “我没有。”少年小声的嘀咕:“我没有被吓到。” “呵,”路盛垣侧了一下头,“还真是有毅力不是吗?” 连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是怎么学会轻功的? 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面按着地上墙上无数的脚印一个个走过去,直到就连做梦的时候也能将整个密室给梦见,上面的每一个脚印都丝毫不差为止,他的师父十天为他演示一次,连云在密室里面呆了半年,每天除了踩脚印几乎都忘了吃饭,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吃东西开始没什么*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收他为徒呢?”路盛垣撑着头说道。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了,就想已经意料到了结果一样,连云冷着脸看着他,从软垫的下面拿出了一本书。 路盛垣坐直了身体:“原来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他伸手去接这本书,一边翻着一边说道,“让我看看,上次学到哪里了...恩,对了你会写‘程门立雪’这个成语了吗?还记得这个成语的典故?” 连云:“?” “等等,好像不是它,是‘指鹿为马’,‘指鹿为马’这个成语。” 连云:“......” ...... 有了马车之后行程的速度快了起来,这要莫约走了半个月,江北便到了。 “你喜欢吃什么?这里酒楼最好的师父跟我很是熟悉,等见了爹,我就带你好好看看江北。” “看见没有,这里是江北最有名的一条街,无论你想买什么,都能够在这里看见。连外族的姑娘也有。” “我家妹妹想必已经在家门口候着了,路上的时候我有传讯给她。” “这是从外族来的羊毛织成的毯子,很漂亮吧。” 阴云涣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过神给连云讲解一些东西,江北是整个庆国的繁华之地,因为所靠韦江乃是最大的水运疏通要道,几乎大半个庆国的来往的商品物事都靠韦江运往各地,同时也与外族互通。所以这里是庆国最大的贸易区,也是庆国最繁华混乱的地方。 江北十里,十年不夜。 连云看见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她的头发像是最上等的绸缎,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一双碧绿的眼珠子像是弹珠一样的清透,五官虽是显得深邃美丽,却也有着东方人的柔和。在连云看来她并不像是个完全的西方人,反倒有点像是上辈子看到过的中西混血,当然那头波浪卷的长发跟眼睛除外。 “那是外族的女人...“阴云涣说道,然后盯着人家姑娘迟疑半天才道,“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见。” “看见什么?”师止川问道。 “看见...王庭的人。”阴云涣说道。 这句话已经说明了这个金发碧眼的外族姑娘是个王族,她仿佛是来江北玩的,穿着漂亮得华丽的裙子,眨巴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睛中满是惊叹和好奇,就跟所有人再看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哥!”这声音大的出奇,穿过了人声鼎沸的街道,来到了一行人的耳边。 阴云涣不敢相信的转过头去,于是他便看见了一个熟悉到,他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模样的姑娘。 连云看着一个红衣梳着两只大辫子的姑娘,她身上的衣服像是根据外族裙子改良过来的,有着许多的流苏和亮晶晶的碎片(看起来像是贝壳),等她到了眼前,居然听见了‘叮铃铃’清脆的铃声,这才发现她的两个大辫子里面还缠着无数的小铃铛,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的,充满了活力和小姑娘才会有的灵气。 “求年,居然跑这么远来了。”阴云涣在自己妹妹的面前他显得比以往更稳重一点,伸手压了一下阴求年的脑袋,接着说道,“我们回去吧。” 阴求年好奇的看着连云三个人,她的目光长时间的停留在连云的身上,似乎这样的人她很少看见似的。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个时代的人不管是男子或是女子,在对性格上的塑造和欣赏上来看,都偏向温文尔雅和知书达理,亦或是阳光俊朗和伶俐活泼这类似的,像是连云这种冷漠的性子,实际上是最不受欢迎的一类。 因为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讲,在重视礼仪的人们看来,过于冷漠的表现很容易被当做不懂礼仪,因为哪怕是目光,连云这类人都给人一种不适的感觉。 阴求年全程下来不住的回头看着连云,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场的人都看在眼中,不过阴云涣既然没有在这里介绍他们的打算,连云也不会忽然开口说话,于是直到了阴家,阴求年也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带回来的三个人哪怕是一点信息。 “爹在哪里?”阴云涣问道。 阴求年撇嘴,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怄气说道:“在束楼里面。”末了又加上了一句—— “他除了那里,还会跑哪去?” “这是我的朋友,求年把他们带去客房吧。”阴云涣说道。 “那你呢?”阴求年问,“你要去见爹?可是他才不愿意呢去打扰他呢?”说着撅起了嘴角,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 阴云涣笑了一下,他指着连云、路盛垣和师止川把人的名字挨个说给了阴求年,最后说道:“现在你满意了吧,快去把人带去客房!” 阴求年点点头,然后抬着小脸好奇的盯着连云看,她实在是个很大胆的姑娘,要知道连云是个未成家的男子,而她也还是个姑娘,这番动作实际上很存在诟病,不过这里是阴家,而且江湖里也不讲那么多的规矩,她这样看了一路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 “你会使剑吗?”阴求年站在客房的外面,指着连云拿在手里的一尺深红。 “你和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他这次是偷跑出去的,我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呢。” “你穿着这么多,不热吗?” “你叫连云,这个名字可真奇怪,不像是真正的名字。” “我看你一定不是什么一般的江湖中人,你来阴家是来玩的吗?” 连云不理她,可是小姑娘任旧可以叽叽喳喳的在他的身边说很久的话,根本不会累一样。路盛垣带着师止川来找连云的时候,她正站在屋子里面说着今年初春出去玩的事情,手舞足蹈连一张脸也因为说了太多的话,变得有些红润起来。 “那些外族人不懂这些,就在一边瞎起哄,有些女人还转着圈跳舞。” ...... 阴云涣已经消失了三天了,他自从说要去见他爹——闲人阴家家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他大概是说了什么不对的话,我爹生气了。”阴求年坐在廊下对身边师止川说道。 “我听说阴大哥回家是为了治...的伤。”连云的名字和身份师止川不好直接道出,只好含糊过去。 “谁?你们谁受伤了?”阴求年转过头盯着师止川。 她的眼神跟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师止川一下子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他还是解释道:“反正不是我和路大哥。” “那就是连云?”阴求年惊讶的出声。 师止川平白的觉得她这样直接叫出连云的名字很不礼貌,不过他也没什么权利指责对方就是了,只好脸色稍霁的点点头:“恩,你没看见吗?他的右手受伤了。” “我...”阴求年想了一下,她这才注意到连云从未用过右手,大概是对方左手跟右手一样灵活,所以她真的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他该不是左撇子吧?”她嘀咕道。 师止川:“应该不是...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啦。” 阴求年没有再接话了,她沉思的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止川看着她沉默的样子,想到了自己从路盛垣那里听到关于江北阴家的事情—— 江北阴家,这是一个在江湖中很少有人愿意去得罪的一个家族,并不是说他们家在江湖里的地位超凡,也不是指阴家人里出了什么绝世天才,让人生畏。而是,在很久以前就有一个关于阴家的传言,据传他们家的人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能。 在大约两百年前,曾有一个人亲眼见到过一个阴家人被人砍得重伤,却没有死,反倒第二天就能好端端的到处跑了,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在江湖中闹得风风雨雨,不少人甚至觉得阴家人是就是妖怪,对他们赶尽杀绝。 可是很快有人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像是这样奇能若真的是被世人掐灭,何尝不是一种损失?于是出于某种目的,阴家被保留了下来。而且经过漫长的名为时间的洪流,这个曾经差点消失的家族,慢慢成为了江湖里被找麻烦最少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得求着阴家人来救你亦或你的亲友。 不过现在在师止川看来,似乎即便有阴云涣在,貌似医治连云右手的事情也不会太顺利就是了。 第18章 赤子之心 连云拿着一本书走过,路盛垣在他的身旁,两个人贴得极近,路盛垣时不时用指尖点一下书上的内容,说上一两句话。 师止川看见他们两个,从廊上跃了下来:“路大哥!” 连云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书慢慢合上。 路盛垣:“小川?有什么事吗?” 师止川望了连云一眼,然后对着路盛垣说话,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路大哥可以来帮我看看我的轻功吗?阴大哥最近也不知道去哪了,我身边也没其他人可以。” “这个嘛,”路盛垣看着有些无措的少年,爽快的点点头,“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师止川呐呐接口。 路盛垣的余光看见了身边的连云,弯了一下眉眼,有些无奈的说道:“可是我今日没空呢,要出去一趟,让连云帮我看看吧。”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在场的其他两个人都没有反应,师止川是直接被他的话给吓呆了,而连云? 大概还在反应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吧。 “小川就拜托你了,我回来给你们带吃的。”路盛垣拍了一下连云的肩膀,从对方的手里将书抽了出来:“我走了。”他说道,然后还真的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路大哥!”师止川伸手道,可惜离开的人根本就没有回头。 “......” 少年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看向从头到尾都在沉默中的连云,他的声音磕磕绊绊,整个人也是束手束脚的,但是好歹还是说出了话:“麻烦您了。” 这时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阴求年像是回过了神,一抬头看见了连云,立马高兴的站起身来:“连云!” “走吧。” “啊,好,好的。” 不知为什么,师止川总觉得连云是为了躲开阴求年才答应下来的。他看着这人的背影,然后忽然有些激动,这是整个江湖中武功最好的人,而现在他就要指导自己,虽然只是轻功而已,也仅仅只是轻功而已。 师止川决心在连云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可惜的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或许是他真的在轻功上的天赋烂到家了,师止川再一次沉重的摔在了地上。 “碰——”的一声,少年面朝大地的扑街了,连云看着他身体四周的尘埃,淡定的眨了一下眼。 师止川从地上撑了起来,拍了一下身上的尘土,连云的目光在他笔挺的鼻子上看过,然后说道:“继续。” 少年哈哈的点头称是,然后再一次的腾空而起,坚持了不过一会之后,伴随着沉重的声音,再一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连云:“继续。” “是。” 再一次扑街。 “继续。” “是。” 再一次扑街。 “继续。” “是。” 再一次扑街。 ...... 在师止川第三十四次脑门磕上地面后,他感觉自己的鼻腔一热,少年一脸茫然的跪起身子,伸手在脸上一抹,殷红的血混合着尘土擦在手背上,昭示着他终于为了练习轻功这一大业,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站在一旁的连云却盯着师止川看着,这一次他没有再毫不犹豫的说出‘继续’这两个字,而是沉默的站了一会之后,走到了师止川的跟前,伸出了手。 “多,多谢前辈。”师止川不好意思的道,他把手在后背的衣服上狠狠的搽了几下,然后伸出了手。 “呃——”命门被扣,师止川整个人一愣,呆呆的看着连云。 对方掐着他的手腕,静默了片刻,然后利落的松开了手,连云紧闭着的双唇微启,说道:“不要练了。” 他说完这些之后也不管地上还跪坐着的人是什么样子,繁琐的衣衫在空气里转了一个半圈,荡起了一阵微小的风,然后就离开了。 【怎么样?】 【嘀——跟宿主预料不差,系统通过扫检发现‘师止川’小朋友身体跟常人不同,初步怀疑是这个世界某种独有的能量存在在他的体内,阻碍了‘师止川’习武。】 连云听到这里忽然想到了在屐花会上师止川并没有被迷倒,或许对方身上真的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晓的秘密,所以他一家老小才会被人屠尽。不过这些都是男主自己的事情,连云暂时还没有去插手的想法。 【嘀——宿主不去帮助‘师止川’吗?对方还只是一个青少年,不管是身体还是三观都正在发育当中,像是这样冷漠的离去,对一个少年的身心发展很不利哦。】 【你。】 就在这时,忽然地面产生了剧烈的震动,随之而来的是响彻天际的轰鸣声,连云瞳孔一缩,一跃到了屋顶上面,偌大的一个阴家此刻那幢漆黑的高楼被炸掉了半个身子,摇摇欲坠地伫立在地面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的倒塌在地上! 他飞快把整个府邸的情况纳入眼底,奇怪的是在忙着抢救现场的人群里面,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连云略微想了一下,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转过身回去找师止川。 师止川还真沉浸在连云离开时候说的那句‘不要练了’,这几乎是在否定他所有的努力,可是可悲的就是师止川知道自己没有一点反驳的能力,比起武功基本上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连云,一个连轻功也练不好的自己,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 对方就是权威代表。 所以等他感受到地面的震荡和听到那声可怕的巨响的时候,师止川整个人还是懵的。连云一手提起了师止川,他这个人很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温柔’这两个字怎么写,当然他也是真不知道。 “前,前辈?”师止川惊道。 连云的眼角看了他一眼,继续拎着人往阴家府邸外面走去。 罗浮的人已经回去,那么不管是上一次的,还是这一次,来的都应该是另一伙人,至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连云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居然敢用火药这种东西,想必也不是为了雾澡这把剑来的...难道是为了阴家? 在踏出阴家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人群差点将连云和师止川分开,好在连云反应够快,在即将脱手的一瞬间又把人给抓了回来。 师止川整个人还是懵懵懂懂的,他一边跟在连云的后面挤出人群,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个是爆炸吗?” 庆国的火药都是经由朝廷管辖的,因为火药的生产极为危险,每年产出的量也不多,所以像是大规模的爆炸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的。这次炸掉阴家的火药量还算不多,不过上次直接造成了山崩的火药量,认真算起来是很可怕的,可见这群神秘的组织的来历有多值得深究了。 当然这些东西现在连云还不知道,师止川也还是个不懂是的孩子,唯一清楚这些事情的两个人——路盛垣和阴云涣,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阴家在江北也是颇有名望的家族,今日的爆炸自然也吸引了很多人跑过来围观,连云拉着师止川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转身立马进了一道小巷子,飞快的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师止川跟在他的后面,不时地回头望着像是潮涌一样涌向阴家的人群,在第三次转角的时候,少年终于忍不住问起前面的那个背影:“他们这样跑过去没事吗?不会再有什么爆炸吧?” “不知道。” “我们这样离开...要真的还有第二次爆炸,那么多的人...” 可惜走在前面的人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 师止川猛的停下了脚步,他的两只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内心正做着剧烈的斗争:“这样不行,他们会白白死掉的。那么多的人命...那么多的人,若是有第二次爆炸,怎么逃?” 连云的步子停了下来,他声音很是冷静,就跟平常一样的没有丝毫的起伏:“你要回去?”他问道。 少年猛的耸肩,拳头开始不住的颤抖,可是难得开口的人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于是那道冷冽的声音继续说道:“你...不报仇了?” ...... “怎么回事?”温和的声音□□了僵硬的气氛里面。 路盛垣有些奇怪的看了一样连云,然后他就对上了师止川可怜兮兮的目光,就像是小狗看见了救命恩人一样。 他伸手揉了一把人的脑袋,转过头问连云:“怎么回事,刚刚那个声音是?” 连云淡淡说道:“阴家。” 路盛垣:“难道和上次一样,他们用了火药?” “恩。” 路盛垣的目光转而看向了师止川,对方的脸色还不是很好,有些勉强的冲路盛垣笑了一下,又垂下了头。师止川很是感激及时出现的路盛垣,因为就在刚才,连云的问题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他不愿意看见人们被爆炸波及,丢去了性命,可是事情一旦干系到了师止川自己,在他还未成功报仇之前,他绝不会让自己轻易的没命! 即便是见死不救。 “这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次他们好像并不想造成大的影响,从第一声爆炸到现在...看起来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路盛垣的声音传来。 “不知道。” “呵,”轻笑了一声,路盛垣接着说道,“阴家有人受伤吗,他们炸了哪个地方?” 连云:“束楼。” “你既然没有留在阴家反倒出来了,看来是为了把小川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句话让师止川震惊的抬起头看向连云,路盛垣接着说道:“按你的性子出来也不会带着小川,我想了想只有你要把他带去安全的地方这一个理由了,”顿了一下他接着道,“是觉得自己身边和阴家都已经不安全了吗?” 路盛垣的这些话直接让刚刚还在纠结自责的师止川,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连云身上,少年人看着连云冰冷的侧颜,发现对面没有任何的反应,或是反驳,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在默认一样! 原来,原来他看起来不像是外表那样冷酷...那刚刚那些话,也是为了阻止我回去吗? 这时候一个推着糖人的小车从旁边经过,“唰——”的一声,那个卖糖人的老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一把银晃晃的朴刀“铛——”的一下从车底落了出来,连云收回的手翻圈着长长的袖摆,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第19章 兑现承诺 路盛垣望着地上的死人,慢慢开口:“现在大概可以确认了,这些人应该不是冲着阴家来的。” 说话间,连云已经把师止川给掼到了他的身前,脚尖一勾推车被踢到了半空中,连云猛的一挥手,宽大的衣袖因为过快的速度被拉扯得咧咧作响,只听“呼——”的一声,推车眨眼间已经到了数丈远的地方,然后狠狠的撞在了对面禁闭的店门上。 来人不过四人,连云刚要动,身后的路盛垣说道:“还是我来吧,你没有带上一尺深红,总会浪费一点时间。” 这句话让连云愣了一下,他忽然停顿的动作,就连师止川也能轻易的看出来,更别提路盛垣了。 连云有很多的属下,但是这些人实际上从不会去刻意保护他,这大概也是潮世无霜里的传统,就跟它永远对外敞开的大门一样,城主的性命安危也是随时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所以直到这次出城之前,连云还从未有过不用自己出手的体验。 他看了一眼路盛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出手,明明他完全可以解决的。这跟之前因为屐花会在即,连云为了保存实力的情况又是完全不同的。 可能就像他说的,避免浪费更多的时间吧。 路盛垣用剑更连云完全不同,前者是接受正统教育,一招一式都是教科书上的模范;后者是完全可以说是野路子训练出来的,出的每一剑冲的都是死门。 所以这两个人用剑有很大的区别,路盛垣拿着剑或许是很潇洒,看他杀人你都有可能会觉得画面特别的好看,角度特别的赏心悦目;而连云拿着剑或许直接就是一剑了事,等你回神的时候,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拔剑的,因为这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作为现场另一个围观的师止川深有体会,他看了一眼地上死掉的(伪)卖糖人的男人,又看了眼远处被路盛垣解决的四个人,从视觉角度来讲,或许他更喜欢路盛垣的剑法,可是从心理角度来讲,师止川欣赏的是连云的干净利落。 “走吧。”刚刚杀了人的路盛垣说道,连云看着他急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 “要回去找阴大哥他们吗?”师止川问道。 路盛垣:“没错。” 师止川:“可是...这些人不会再来了吗?” 路盛垣拍了一下他的头:“应该不会来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从派来的杀手来看,不像是要置人于死地,”他忽然又想起了爆炸,于是加了一句,“大概是吧。” 最后四个字让师止川有点忧愁的点点头,这时候的他年纪还太小,跟连云和路盛垣的相处时间也不长,所以跟以后那个被江湖上一致认为心思难测,阴晴不定,迷倒万千少女的师止川完全不同。 束楼并不是能够随便进出的,正也是因为这个所以被伤到的人是有,不过没有人死。但是仅凭它这条规矩,也能知道它里面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的,所以阴家的损失还是极大。 消失了许久的阴云涣终于出现了,他灰头土脸的被人扶着坐在一旁,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观之眉目与阴家兄妹相仿,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爹’,现任阴家家主。 “你们总算出现了,刚才跑哪去了?”阴求年像是刚刚哭过,说话一嘴的鼻音。 路盛垣朝人安慰的笑了一下:“他们两个去找我了,让姑娘担心了。” 这般温柔软语的样子让阴求年微微红了脸,她嘟囔道:“什么嘛,我还在想是不是逃走了,”末了又像是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大好听,解释道,“这是爆炸之后,一直找不到你们,我家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大事!” 路盛垣好脾气的点点头:“没关系。出了这样的事,没有人受伤吧?” 阴求年:“有几个,不过问题都不大。我差点以为我爹和我哥都...还好他们那时候在最上面的那层楼里面。” 看她那样子又是要哭了,连云懒得再站在旁边陪着路盛垣打太极,招呼着师止川就要离开。 “喂!”小姑娘生气的叫到。 连云看了她一眼。 “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漠,没看见我都要哭了吗?” “哈?” 这下不止是连云了,师止川直接‘哈?’出了声,也亏得他这一声,直接将阴求年原本放在连云身上的炮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于是成功被无视了的连云,转身回自己的客房去了。 坐在一旁的阴云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埋下了脖子。 “也好,这样也好。阴家也该摆脱这些枷锁了。”在他身边,阴家家主阴云涣的爹喃喃的说道。 阴云涣:“恩。” ...... 是夜。 连云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能进来吗?”站在外面的阴云涣说道,他已经沐浴换了一件衣裳,整个人看起来好多了。 连云让开了身子。 等阴云涣进了屋子,连云才发现这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阴云涣看了一眼屋子:“看来求年把城主照顾得不错。” 他的语气跟以往不同,大约是今天的那场变故让这个人想通了很多的事情,连云觉得阴云涣比以前更自在了一点,就像是卸下了心头一大重担。 阴云涣坐了下来,招呼着连云也坐下来:“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事实上阴云涣说过很多话,连云却一瞬间就想到了对方的那个承诺,他马上看向了阴云涣放在桌子上的东西。 “没错,”对方大方的点点头,“有了这个你的手就能跟以前一样好了。” 然后他趁连云还未有什么反应的时候就把桌子上的东西给打开了,看见了那里面到底是什么,连云从凳子上站起了身,可是一向不会什么高深武功的阴云涣这次的动作太快了,他一把拉住了连云的手,死死的。 “这是世人求之不得的东西,阴家几百年的秘密。”阴云涣说道:“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它的名字。” 第二天的时候,阴求年来找连云,这一次她终于看见了连云的右手。 “就只手,”小姑娘皱眉,“我想没人能治好它的。” 萎靡了的肉发黑的一丝丝挂在光秃秃的指尖上,那是还剩下白色的骨头的指尖,而且大约受伤的不只是指尖而已,整个右手从手腕截断,都是死灰的白,像是死人的手。 “可惜束楼已经倒了,我家的那个东西也找不见了,说不定是被压碎了。” 听到这话的阴云涣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给连云将整个右手包起来。 “爹现在整个人都没魂了,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好起来。”阴求年干脆坐到了一边等着。 阴云涣:“束楼倒了,他肯定觉得不习惯。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阴求年点点头,然后忽的问道:“你还要走吗?” 阴云涣看着连云:“恩,我答应了别人的。” “这个别人是连云?” “不是。” “哦。” 阴家兄妹的相处在连云看来多少有些奇怪,不像是寻常人家亲人之间的相处,亲昵之外反倒有些朋友之间的味道。 “我看到阴大哥给您换药了,这是拿到东西了吗?”师止川好奇的看着连云放在桌子上的手,最后忍不住问道:“那个能治好手的东西是什么啊?” “什么?”师止川没有听清。 连云:“...珠子......一颗..珠子。” 含糊轻微的声音,师止川只能听出两个字:珠子。 有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阴家的束楼也一点点被收拾了出来,那里面几乎堆满了各种的书简,也不知道在里面被封尘了多少年。然后这些东西都被指挥着搬进了一个屋子,等到所有还完好的书简都被送进去之后,这间屋子的房门被落了锁。 “就这样吧,这些东西我跟求年也不喜欢看。”阴云涣对下人说道。 师止川看着那些可以将要被永远锁在屋子里的书简,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回有这么多的书,阴家不是。” 路盛垣打断了他的话:“应该是交换来的。” “交换?”少年想了想,“为什么交换这些?” “那些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书简,”路盛垣轻声说道,他们站得距离阴云涣有一段距离,“那些可是记载了江湖不少秘闻的书简。” “所以世人才不会轻易得罪阴家?有起死回生的奇能,用掌握这么多的秘密,那这次爆炸会是那些人想要毁掉这些秘闻而干的吗?”师止川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啦,毕竟我们连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不是吗?” “前辈!” 连云瞄了他一眼,然后将头转向了阴云涣那,路盛垣好心解释:“他把书放进去了。” 然后听到他这句话的人没有多余的反应,却奇怪的伸手拎走了一旁老实站着的师止川。路盛垣站在廊下,他看着连云离去的背影,师止川被他拎着走了一段路后就调整身体站稳了脚,连云立刻松开了手。 路盛垣平常的神情都是温和的,尽管不说话,也能看出些许似笑非笑的感觉来,此刻却难得的一脸平静,他棕黑色的眼珠清晰的倒映了连云他们两人,最后定格在了那重叠森繁的衣袍上面。 “路盛垣。”阴云涣的声音传来。 嘴角动了一分,路盛垣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阴公子...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阴云涣点头,他也看了一眼连云两个人只剩下最后一点的衣角:“你跟着他是为了什么?”他直接开诚布公的问道。 “我?”路盛垣表情有些惊讶,然后以挑眉,“阴公子大概不知道,连云从无霜城出来后不久,我们两就相识了。连云是我的朋友,难道阴公子还要管你的城主是不是交友吗?” “无霜城主可从没有朋友!”阴云涣拉下脸说道,然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忽然没有了之前的理直气壮。 果然路盛垣说道:“你真心喜欢这样?” “......” “我虽然看不透你,但是总觉得你不可能什么目的也没有,他的朋友不该是你这样的。”阴云涣道。 “不该是我?”路盛垣笑了一下,“那应该是阴公子这样的吗?” “我!” “阴公子该不会是忘了友仇吧?”路盛垣打断他缓缓说道:“好像是叫清风剑,杜余信?” 阴云涣睁大了眼睛,他抖着嘴唇问道:“你...你怎么知道他的?” 第20章 番外 师止川十六岁以前的人生,完全可以够得着‘锦衣玉食’这四个字,师家一向人丁单薄,到了他这一代只有师止川着一个男孩,可想从小他是在所有人的宠爱中长大的,好在他家教甚严,没有养成骄纵跋扈的个性,但多少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十六岁的这一年的春日,因他犯了错,被一向严厉的父亲勒令在屋里思过。 这日师止川拿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书经看得摇头晃脑几欲睡着,他的那三位朋友悄悄从师家的后墙里翻了进来,一路偷偷摸摸到了他的窗下。 “咚——”一颗石子落到了师止川的桌子上,然后被韧性的桌面反弹了起来,带着一串细碎的声音落进了砚台里,“扑哧”的一下,那墨花落进了师止川的衣襟上,再也搽不掉了。 “竟至(他的字)!”好友在外面嘻嘻哈哈道,猛的从窗户底下钻了出来,将师止川吓了一跳,看见他一身墨花再一次不客气的大笑起来了。 师止川站起来,洋装生气的把书一摔:“好啊,魏来!” “哈哈哈哈哈,忘杏城的长恒亭里来了新的舞娘,听说的外族来的,哈哈哈哈哈,我们是来叫你一起出去玩的!”魏来捂着肚子说道。 听到这里师止川也装不下去了,他伸出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你们怎么进来的,我爹可不让人来探望我。” 魏来指了指自己:“也不看看我魏大爷是怎么样子的人,从正门进不来,我们难道不知道翻墙吗?” 一旁站着的秦冉缇和何轩两人一向比较稳重,师止川没想到他们居然也能由着魏来胡闹。 “那是你们运气好,没被人发现。”师止川说道。 魏来大手一挥,嚷嚷道:“这些都不重要啦,我们来教你一起去,竟至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们可走了啊。”说着就拉着秦冉缇和何轩的衣袖作势要走。 “哎!”对上魏来望过来的目光,师止川挠挠头转而对自己的书童章琳说道,“我要跟他们出去玩,章琳是穿我的衣服替我一会吧。” 正收拾东西的章琳一愣,还待说些什么师止川却早就踩上了书桌从窗户翻了出去,他只好叹了一口气。 师止川就这样穿着那一身张兮兮的衣服和三位好友从师家的后墙翻了出去,在跃下墙头的时候他望了望自家的后院探出的杏花枝,白色的杏花压满了枝头,像是玉片一样的簇在一起,这是师止川的母亲在他出生那年种下的。 那个时候年少的他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眼看见师家的杏花,此后不论是师家的杏花还是他的母亲都无缘再见。 但倘若是再有一次机会,师止川也一样会偷跑出去,因为只有这样血海深仇才有人可报。 长恒亭是望杏城有名寻欢作乐的地方,这里的美酒最是好喝,这里的舞娘最是漂亮,从进入西街开始,就能能够闻见空气里香粉的味道,满地的杏花飞落,清风带起娘子们的衣裙,这不是师止川第一次来这里,但不得不说的是这里是望杏城最漂亮的地方之一。 魏来的性子是便是喜欢这些热闹的地方,他是四人里面走在最前面的,师止川跟他的关系最要好,于是便拉着人,一个劲的往前面窜。 秦冉缇、何轩两个人走在后面,他们一个不苟言笑,一个性格文雅。魏来像是个小孩子,最是跳脱,而师止川大约是这个年纪少年普遍的性格,懂事却又好玩,性子随和。 长恒亭新来的舞娘有一头深棕色的长发,被辫成一只大辫子垂在身后,她跳起舞来的时候,辫子随着身子动起来,好看极了。 魏来喝的烂醉,拉着师止川的袖子嘟囔道:“她可真漂亮。” 师止川:“有阿娥姑娘漂亮(那是他的婢女)?” 魏来红了脸:“还是阿娥还看吧。” 秦冉缇瞧见他那副样子勾了勾嘴角,却刚好被魏来看见了,少年不好意思的表现自然是遮掩,于是装作生气的样子扑到了秦冉缇的面前,叫嚷着要教训人。 何轩低声对师止川说:“你是故意的吧?” 然而师止川只是用喝酒的动作遮住了嘴角的微笑。 一行人在长恒亭里一直从早上待到了深夜,师止川和魏来喝得最多,站也站不稳被秦冉缇和何轩挨个扶着,等到走到了师家的那条街的时候,吵嚷的声音惊醒了醉得迷糊的师止川,他含含糊糊的问道:“怎么了?” 扶着他的何轩没有说话,师止川却忽然感觉到了好友颤抖的身体,他有点好奇到底前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何轩吓成这样,于是他便抬起了头。 入目所见的一切是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场景。 此后师止川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他人生的前十六年里想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有一天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大火烧了整整两天,师家的一切都变成了焦炭,师止川在夜色中来到了父亲的书房,这里什么也没有留下,据说因为火势太大,就连人的骨头也没剩下多少。他在那一片的灰烬里面压抑自己的悲痛,然后发现了一个铁片,上面阴刻着一个图纹,师止川下意识觉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个东西。 最后他只能带走这个唯一留下的铁片。 “这是应该是跟杀死我爹娘他们的凶手留下的,他之所以在杀了人之后还把整个师家也烧了,一定是为了隐藏什么,就跟他为什么来一样。”师止川拿着铁片说道。 魏来站在他的对面,一向嘻嘻哈哈的少年不知道怎么安慰,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的朋友,最后他只能说道:“对不起,竟至。” “有什么对不起的,”师止川问道,“若不是你,恐怕我现在已经死了,那我们师家就真的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大家...那么多人,谁来给他们报仇?”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仿佛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样。 于是师止川说道:“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这是他决心进入江湖的开始,也是师止川一生跌宕起伏的人生的序幕。在一个清晨当中,他还尚且穿着那件留着墨花的衣衫,从一颗杏花树底下,告别了自己的朋友,也结束了他天真的少年时期。 庆国的建立已经有六百多年,整个江湖的格局在漫长的时间里已经形成了定式,正道当中以罗浮门与雾山为尊,而潮世无霜世人向来不谈。关于邪道,因人忌讳,且邪道向来顾忌罗浮与雾山,不敢轻动退避于烟瘴雾霾之地,极少出没于江湖当中,所以江湖中也极少听闻邪道的事情。 刚刚踏入江湖的师止川被人大略的指导这些知识,然后跟着这位据说是江湖中芙蓉楼的楼主走了,对方告诉他天下大事都逃不过芙蓉楼的眼线,若是想要找到师止川的仇人,他愿意出手帮助。 “多谢你,胡大哥。”师止川感激的说道。 胡啼摇摇头,可亲的笑着:“什么谢不谢的,我还要感谢你帮我付了酒钱呢。” 两人的相识就像是话本里写的一样,风流倜傥的江湖公子外出喝酒,带到酒过三巡要离开的时候忘记了带钱,眼看这件事就要闹个笑话,初出茅庐的郎君走了出来,慷慨解囊帮助了这位公子,可这也是他仅有的银钱了。 这样可贵的品质打动了江湖公子,两人互通了姓名之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朋友。 芙蓉楼是一座九层的高塔,却取了楼的名字,在这里面师止川将自己家事一一向胡啼说明,随之拿出了手里的铁片。 “这是我唯一找到的东西,其余的都在那场大火里消失了。” 胡啼拿过铁片看到了上面的图纹:“这是什么?”他问道。 师止川说道:“我不知道,可是我小时候应该是看过的,我猜着可能是跟凶手有关,我家只是普通的世家,除了这个铁片里隐藏了什么秘密,我想不出来为什么他要那样做!” 胡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末了对师止川说道:“这东西你能借我几天嘛,我想从上面的图纹着手查查,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对于这样的提议师止川没有意见,他爽快的同意下来,却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江湖便因为这小小的一个颔首,变得危机四伏,一切终于是开始了。 芙蓉楼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都在调查这块小小铁片,在胡啼带着师止川出去参加落剑山庄庄主的大寿的时候,终于有了点消息,可是却没有想到的是,当夜落剑山庄的庄主便被人用自己的剑杀死在屋子里面。 落剑山庄在雾山山脚,据说先辈乃是雾山传人之一,乃是孤城子的徒弟,是唯一习得了他铸剑之术的传人,现江湖之中的名剑十之五六出至落剑山庄。 对凶手的调查最终却没有任何的结果,胡啼带着师止川离开了落剑山庄,并且告诉他,这就是江湖,纵使身在高位也可能随时丢了性命。 铁片似乎是关于一个在江湖中流传甚就得藏宝图有关,这是开启宝图中的一枚铁片。而至于师家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胡啼猜想可能是很久之前无意之间得到的,却不想成为了凶手灭门的由来。 于是为了追查凶手,师止川决定开始寻找其他铁片,若是凶手真的是冲这个来的,他们迟早会有一天碰面。 在告别了胡啼之后,师止川决定先去鹤州,他记得师家原本是鹤州人,似乎是从他父亲那辈忽然从鹤州举族迁徙到了望杏城的,这期间他认识了黑马寨的童鬼、龙凤镇的尉迟珩,三人结伴一路到了鹤州。 这时候的江湖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杀手,他似乎从不带什么武器,因为他杀的人都是死在自己的武器手里,正是因为这一个特点,这位神秘武功高强的杀手一时间在江湖中名声大起,而他杀掉的那些人又无不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也不知道这件事罗浮门的左部是否会关。”童鬼说道,他个子矮小,一眼看过去仿佛是个小孩。 尉迟珩接口:“这件事现在也没有闹得人心惶惶,更不是什么影响整个江湖安危的大事,罗浮左部想必也不会管,不过右部的可就不一定了。” 师止川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谈起罗浮们,在胡啼身边的时候他更多的是被人教导江湖险恶和各种规矩,还有门派势力划分,像是这样的说起一个门派内部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罗浮为什么要分左右二部呢?”他问道。 罗浮门的教义和雾山不同,雾山弟子极少入世,更推崇的是修身养性之道,比之一些佛道门派更讲究弟子的清修;但罗浮门不同,他们更像关心世事,推崇的是俗世历练,以己之身维护江湖。 这其中罗浮又因为见意不合,逐渐分为了左右二部,右部做事缓和,更注重江湖安宁,左部做事急躁,更注重江湖安危。这听起来或许感觉没有什么分别,可像是门派之争、江湖案件、灭门仇杀等这些事情是右部回去管的。 “当然更多时候也不会分得这样细致,大约讲起来左部回去管的都是些牵涉甚逛,至少一半的江湖都会牵连的事件,算起来他们每次涉及的事情几乎都是能毁了江湖的大事。右部有时候会跟左部一起,但像是有些事情,纵使再大他们也不会去管。”尉迟珩解释道。 “什么样的事情?” “像是两百年前的朝廷颁布的禁武令,一百二十年前的正邪之争,又或者五十年前那场统一江湖的阴谋...似乎关乎于江湖命运之事,右部的人识从不插手的。”尉迟珩说道。 “是,是吗?”师止川喃喃问道,不知不觉之间他的手已经摸向了放在衣襟里面的铁片。 罗浮门?他可以去那里寻找帮助吗? 第21章 番外 鹤州的有一个在江湖上排名也在前面的门派——万月教,而他们的副教主被自己的武器鞭子勒死在了房间里面。 万月教教主与副教主为夫妻,为报妻仇,万月教主建立了联盟,盟里的人都是为报仇或是除恶扬善而来,师止川三人也同样加入到了里面。 那时候的师止川还没不知道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点,一个再一次将他推进了深渊中的转折点。 一开始只是为了调查所有的人为什么会被杀死,然而随着一点点的迷雾被拨开,一件师止川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没有想到关于藏宝图铁片的是事情,会这么快就出现线索!在被杀的七个人里面,有三个人手中是持有铁片的,而事后他们手中的铁片都不翼而飞,这件事被捅出来之后,引起了轩然大波,也就在那个时候师止川第一次看见了罗浮门的人。 这一次来的是左右二部。 “那个长得像是女人的是阮戈,这人是现在罗浮门左部,即副掌门最信任的人,如今的事情一般都是由他在外处理,跟在他身边的那一男一女是一对双生子,阮戈的师弟师妹。那一老一小是...没想到这是右部出来的人士他。看见那个小孩了吗,别看他年纪这么小,在整个罗浮门里,除了掌门和副掌门还有几位长老之外,他的辈分最高,像是万月教主见了他都要称一声前辈。”童鬼说道。 师止川看着那个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对方穿着一身不符年纪深重的衣袍,尚且稚嫩的脸上带着沉静,似乎发觉到了师止川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师止川立刻移开了目光,暗道对方敏锐,这地方少说也有几百人,他身边也站了不少,可是对方居然能够准确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他低声问道:“他难道比看起来的年纪要大?” 童鬼一笑:“没有,他今年大概只有十五岁吧。” 罗浮门到来,说明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注意,右部的人调和大家的情绪,而左部的则去调查藏宝图的事情。很快的出现了各种的骚乱,因为到现在还一筹莫展,因为流传江湖的藏宝图浮出了水面。 师止川三人因为没有靠山也被人找茬了,这样的麻烦大约是为了排除异己,让能够参与寻找藏宝图的人更少,到时候得利更多。师止川被对方诬陷偷了玉佩,争辩之间难免动起手来了,师止川这时候还只会一些花拳绣腿,很快的对方就发现了这一点,尽管有童鬼和尉迟珩两个人挡着,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师止川就要被暗器击中了! “噹——”那枚金钱镖被人用一只竹筷深深钉进了师止川身后的房门上,他向楼下看去。 穿着墨色衣袍的少年缓缓的收回了手,看了一眼师止川之后冲着那群人说道:“他能偷了你的东西?这位公子尚且不会武功,连暗器也躲不过,可会偷了你的东西。再说,我看他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这是那位罗浮右部的少年,说完这些之后他便带着人离开了,走的时候冲着师止川三人略一颔首。 那时候师止川想大概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吧,谁知道在第二天的时候,那群找过他麻烦的人全都暴死于屋内! 被怀疑的师止川被叫去当堂对质,但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措手不及,他被关在了万月教的地牢里面,童鬼和尉迟珩去找人为他伸冤,胡啼忽然也来了这里,并且表示会全力将师止川救出去。 然而可怕的就是师止川等来的不是得救,而是胡啼带着一身重伤来到万月教的地牢将他放了出来。 “一切都是万月教教主策划的,小川你快点离开吧!” “可是,胡大哥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们一起走吧,你伤得这样重!”师止川说道。 胡啼摇摇头:“我还要去救芙蓉楼的人,小川,一切都是阴谋,可你要活下去!” 师止川开始了疯狂的奔跑,万月教的后山漆黑,呼啸的山风和兽鸣似乎是在嘲笑他命运的可悲,然后他一失足掉下了山崖。 救他的是个散发冷面的少年,一身冷冽的锈味,直到很长时间以后,师止川才明白那不是锈味,是血的味道。 “我叫刘解(四声)。”少年说道。 那是师止川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可以交互生死;那也是师止川一生的对手,他们彼此势要贸首之雠。 刘解带着重伤的师止川到了外族之地,寻找到了逻氏阿莫一族,跟着他们来到了王庭,师止川在这里一共待了将近六年的时间,他治好了伤,也学会了武功。刘解每个一段时间会来找他,两个人在草原中打得筋疲力尽。 师止川二十二岁这年,刘解和往年一样跟他比划之后躺在草地里,他们两个人望着星辰闪烁的天空,忽然刘解说道:“我等你来。”然后他再无了音讯,那个时候师止川才知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等他来找自己,不过很久以后,他有时候又会想,那个时候的刘解或许是另外一种意思。 金发碧眼的逻氏阿莫之王看着自己的徒弟:“阿川阿(这是他们称呼师止川的俚语),你要走了吗,回中原去?” “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这些年谢谢你师父,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如果我还活着。”他说道。 然后便离开了这片养育了他将近六年的草原,奋不顾身的扑进了那个险恶的江湖。那时候师止川因为常年在外族,那并不知道,他早在消失于万月教的那一天起,他已经成为了整个江湖的敌人! 藏宝图的铁片就在他的身上! 一开始师止川还没有被人认出来,可是一旦有人认了出来,他所面对的便是几乎全江湖的追杀,师止川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一年?两年?还是有十年?没人听他的解释,也没人想过放过他,师止川再不知道第多少次重伤后,终于坚持不住了,他倒在了地上,想要挣扎起来,可是那里来的力气,也哪里有时间让他查明真相或是报仇雪恨,亦者找到刘解? 他没有这样的力气,于是很快的昏厥了过去。 然后他遇见了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只是个普通的姑娘而已,背着古怪的药箱行走在江湖之中,意外救了他这个‘大反派’。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 师止川张了张嘴。 “什么?” “我叫李川。” 他跟着这个女人去了很多的地方,一边查着当年的真相,为什么和那夜他从胡啼口中得知不同,一边寻找着刘解。这期间几乎是不可抑制的,师止川喜欢上了女人,她长得只能说是一般,甚至名字也很一般——李娴。但她有师止川没有的东西,仿佛看着她的时候,就能够忘记一切,而他的内心也不会痛苦了。 李娴大概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女人,师止川不止一次这样想,也是世上最心软的女人。明知道自己会带给她危险,可是师止川没说要离开,纵使会遇上大麻烦,李娴也从不抱怨。 真相在一点点的调查中被剥开了真相,师止川没有想到从一开始遇见胡啼,到后来万月教自己被放出来,都是对方的计划,目的便是藏宝图! “是你杀了我全家?” “怎么可能,若不是遇上你,我也不会知道关于那个宝藏的事情居然是真的!”狼狈的胡啼说道。 “所以为了一个宝藏,你就杀了这么多的人?”师止川愤怒的问道。 对方一笑,这个笑容嘲讽得让师止川一愣,因为他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有他的份! 胡啼乘机使出了最后一手,芙蓉楼忽然从四面八方射出了无数的暗器,那一刻在师止川看来是格外的缓慢,他不知道李娴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个女人有是哪里来的力气,把他推出了芙蓉楼,直接从窗户摔了出去! 哦,原来这女人也是会武功的。 那时候师止川居然还有功夫想这个,然后却在此后剩余的人生里面,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这个女人。 关于藏宝图的事件就这样解决了,芙蓉楼的阴谋一遭解开,从此之后江湖再也没有这个地方,师止川带着李娴的骨灰到了王庭,将她放在这里之后,再一次的离开了。 “我马上回来。”他对着她说道。 然后就像命运一样,再次变得截然一身的他,在江湖中遇见了已经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邪道归心堂的人。 师止川想过跟刘解好好谈谈,可是他追了他大半个江湖,见到面不是连话还没说上,对方就离开了,再就是朋友之间的刀剑相向。 等到刘解再次跟师止川说话的时候,这时候的师止川已经不知不觉之间在江湖里有了地位和名声,人人见了他都会称上一句大侠。 “你知道你的家人都是谁杀的吗?”刘解问道。 师止川看着他,想到了这些年查到的东西,他几乎翻遍了大半个江湖,各种线索错中复杂,也是因为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之中,他解决了江湖中的很多事情,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地位。 “你难道有什么线索?”师止川问道。 刘解说道:“你应该好好查查我。” 这句话让师止川白了脸,几乎立刻的反驳道:“不可能我查过归心堂,他们根本跟这件事没关系。” 刘解却只是说道:“你明白我指的什么。” 然后他就离开了。 刘解的话为师止川多年的查尔无获提供了线索,尽管不愿意,可是师止川还是查出来了,原来—— 刘解的仇人竟然就是师家...... 当年流传于整个江湖的藏宝图,实际上被三个家族的人掌控了所有的信息,师家所握的是开启宝藏的铁片,刘家和单家所握的是藏宝图的具体地址,两家一人一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边是当年的故事,留、单两家争斗,师家得利,将其余斗得两败俱伤的两家一举歼灭,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就像逃过一劫的师止川一样,刘解一样逃过了一劫,然后开始了他漫长的复仇计划。 他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学会了武功,找到了已经消失在江湖里,改头换面的师家,然后对于师止川来说噩梦的一天到临了。 “我没想过你居然逃过了一劫,不过我想何乐而不为呢,反正我的人生在报完仇之后变得很无聊,我想,我需要一个对手。”刘解说道。 他实际上比师止川要大上十五岁,却因为报仇修习了邪功,变得只能一直是十九岁那年的样子。 “这既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救了我,还带我去找师父学武?”师止川问道。 “没错,而现在我觉得自己等得够久的了,看你的蠢样,我再不告诉你,你大概永远不知道是我吧?看看你已经查到哪里去了,你又查过我吗?” 当然有!可是...师止川捏紧了拳头,他没想过,没怀疑过,自然没有查到想要的东西。可是现在一切再次回到了中点,他何曾几时查过的人身上! 这一战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最后以他最好的朋友,最恨的敌人的性命结束了一切,至此师止川觉得身心疲惫,他这一生走了还未一半,却比大多数人要过地痛苦艰难,可悲的是离开他的总是能够安慰他的人,而伤害他的也是他关心的人。 第22章 番外 在与刘解武决之后,师止川回到了王庭,在这里他打算陪着李娴度过自己的后半生。 然而在他进入草原之边的沙漠之中,为了捕猎那里出没的一种狼待了一个月之后,王庭的人找到他告诉师止川,他的师父——逻氏阿莫的王失踪了。 这年他刚刚二十九岁。 师止川带着行囊再次回到了中原,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不光是自己的师父看,整个江湖中都有人失踪了。 这件事纵使是罗浮也没有丝毫的头绪,此时师止川又再一次的看到了那个右部的少年,这时候他已经成年了,眼中的睿智令人心惊。 “我去雾山。”宁途(他的名字)说道。 师止川想了想,决定跟他一起去。 “我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很多人说你退出江湖了。”宁途说道。 师止川点头:“没错,我这次是出来找我的师父的。他是王庭的人,逻氏阿莫一族的王。” 宁途眨眼:“没想到你的师父居然会是他,要知道这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武功和带兵的能力一样的好。” 雾山的山门口,穿着白衣的弟子站在绵延山脉的雾气中对他们说道:“雾澡不知所踪多年,两位大可回去了。” 师止川看向宁途,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起雾澡的事情,他还以为是来寻求帮助的。 “还请禀告掌门,宁途求见。” 这时候从山门下来一个女人,一张脸冷若冰霜在路过山门弟子的是时候被恭敬的施礼:“大师姐好。” “师父有请。”女人说道。 “多谢。”宁途说道。 之后师止川才知道宁途是为什么来雾山,所有人失踪的人,都是用剑的,而他们的剑在江湖当中都是极为有名的古剑,世上尚且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关于这些剑的共同点,怕是只有雾山的卷阁了。 师止川不明白宁途为什么觉得这是整个事件的一个突破点,但是他还是帮着人翻看了书卷。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从雾山下来,确定了宁途想的是正确的,师止川忍不住问道。 宁途说道:“因为。” 师止川:“?” “我师兄也失踪了,他惯用暗器,却有收藏名刀名剑的习惯,那把青雀,消失了。”宁途说道。 “还有。” “还有?” 宁途点头:“人只是失踪了,这一点就很奇怪。因为有时候比起带走一个死人,活人更困难,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能看得见打斗的痕迹,却没有血。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既然查不出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我就想是不是其他联系,现在看来我猜想是对的。” 后面的事情证实宁途是完全正确的,根据这个线索,他们从雾山上得知这些古剑都是出自数百年前的同一个门派之手,这些剑似乎是关系了什么巨大的秘密,所以才会被人取走。 很快的有人从江北阴家那里知晓了这个门派的辛秘,当年西海出现了一条蛟龙,为了镇压它,将门派的的六把古剑的剑灵,作为封印的能量将蛟龙打入了深海之中。 根据记载上的地址,各个门派的人找到了当时的岛屿,但没有想到的是所有人在登上岛屿的那一刻后便昏了下去。 等到师止川再次醒过来,原本停驻在海边的船如今已经消失了。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在岛屿中一边寻找着数百年前的门派遗址,一边艰难的生存着,这座岛屿大得出奇,花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不过是将岛屿查探了一半。 这日终于走到了岛屿的另一边,师止川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洞穴,在那里里面有着一具巨大的野兽的骨骸。 洞穴里弥漫着古怪的香味,有人提议将骨骸搬出来,可是待人用手一碰,整个骨骸化作了灰尘。而那股奇怪的味道却是越发的浓郁,经过猜测大约是化尘的骨骸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好在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又离开了去。 大约又走了数日,这时候已经有人丧失了理智,在终于看到这座岛唯一的一个建筑物的时候,那些渴求有其他人出现的人们疯了一样的冲了进去,然后就像是大多冷静之人想的一样,在外等候的人们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出来,同样也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但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就是眼前除了进入这个像是寺宇的房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在等待了五天之后,师止川跟一部分人作为先锋进入了房子。 这地方应该是会通向另外一个地方,深深的往下延伸的阶梯出现在师止川的眼前,有些海风的味道湿漉漉的传了过来。师止川与其他人纷纷对视一眼,然后迈出了步子。 等所有人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深坑之中,四周都是打磨得光滑的巨石,之前消失于江湖中的六个人也出现了,他们被人关在悬空的笼子里面在深坑的上面,刚好将整个六边形的深坑围起来,每人占着一个角。 这地方大得出奇,看不见天空,像是某个洞窟或者是房子里面。 然后主谋者出现了,他是一个身披着黑色鸦羽的男子,看他的样子就像事要进行某种祭祀活动,下一刻这个猜想被确定了,男子手一挥,上空忽然洞开了,所有人都看见了天空中的月亮,然后那个人说道。 “一个月后,将开始祭祀。” 有人听到后立刻试图离开深坑,却发现体内没有一丝内力,那男子看见了这动作于是说道:“没有用,你们既然闻过了香豪的尸香便无法再使用内功,着香气需要配合迷药才能发挥作用,想必如今的人也不会知道。” 师止川看着貌似昏迷的师父,于是问道:“你为什么要抓他们,不是只是需要剑就可以了吗?” 那人一听道像是没想到师止川已经知道了这般多,不过或许是他心情足够好,或许是他信心膨胀,居然好心的解释:“因为没有剑主,剑灵不会回来。” 坐在师止川身边的是宁途,他看了看被关在笼子里的六个人,而后沉默的闭起了眼睛,同样的师止川也是如此,接着所有人都一起闭目,不再说话。 大约三日之后,在笼子里的六人醒了过来,经过询问,得知当时应该是被无意间迷倒了的。这之前他们被关在一出洞穴里面,同样的也是武功尽失,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每隔两日会有人来投放食物,大约过了半月之后宁途有了行动,他开始围着整个深坑转悠,师止川跟在青年的身后看着对方不断的敲击着石壁,偶尔趴伏在石壁上听什么动静。 在把整个石壁都给全部查看了一遍之后,宁途再一次的坐回了原地。 当夜,宁途将睡熟了的师止川给叫醒了。 “我想还有半个月就会涨潮,到时候这个地方会被潮水冲垮。”宁途说道。 师止川疑惑:“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就凭在石壁上敲敲打打,时不时听上两句? 宁途似乎知道他的疑惑,点头说道:“根据从石壁上听到的声音,那些应该是海潮声;而且我们从这里醒来到现在,石壁上湿气更重了,”说着他又抬手指向上方洞开的洞,“根据星辰的位置,我判断这个地方应该事这座岛屿的东南方向,距离当时发现的那个类似庙宇的地方应该不远。你还记得那个通道吗?” 师止川点点头:“记得,深不见底。” 宁途点头:“恩,不光如此,通道中还有海风的腥味,我猜想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那个通道的尽头,而那些海腥味应该是这个地方有哪里是与海相同的,到时候涨潮,海水势必会从那涌入。”宁途指着一个方向。 师止川看了那处一眼,想必是那个地方更为潮湿一点。 “你既然这样说,是有什么方法吗?” 宁途点头。 很快的一个月便过去了,月晦之时正是潮涌,而祭祀也在这个时候开始了,六把古剑被悬在他们主人的头上,随着越发大声的海潮之音撞击整个洞窟,靡靡之中宛如龙啸一般。师止川静静的看着站在上方的鸦羽男子,这个人冷静的可怕,好像一点也不在意随时会崩溃的石窟,不过从一开始他也不像是个会在意这些的人。 祭祀很快就开始了,古剑被投下,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笼中的六人一滴滴的流出鲜血,在整个石窟轰塌的那一瞬间,深坑的底部也被震裂开来,宁途和师止川对视一眼,在整个深坑底部塌陷前一刻,让所有人吼道—— “下面是海水,我们到水里去,所有人闭气!跟着我/师止川去!” 最后一刻,宁途反手击在深坑的底部,整个人应反作用力腾空而起,师止川看着青年朝着鸦羽男子而去的背影,目光的最后是无数从天而降的巨石! 整个石窟从上至下都在毁灭! 石窟之底,正如宁途听到的那样,是海。众人落进去之后因为海水的缘故,没有被掉落的石块砸中,因为海潮到来,海水的浮力上升,很快的人群随着海潮被冲到了海面,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发现,他们到了一处崖下,而整个海面和崖壁都在因为某种力量而颤动着。 师止川让所有人赶快上岸,而后又再一次的迁入海中,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下面,正如宁途所说一个蜿蜒的通道从岛屿延伸到了海中,而深海色的海底中一个巨大的石包整宛如花开一样的裂开。 他看见了海水中还有着不少红衣人,那些事鸦羽男子的手下,这些人拿着白色巨大的珠子围在石包之上,整整有数百人之多! 就在这个时候石包彻底的裂开了,而师止川也看见了堪称神迹的一幕,石包裂开之后整个深海被某明的亮光给照亮了,他似乎听见了可怕的龙啸之音,然后可怕的海底漩涡出现了,之后的一切师止川都不记得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海滩上面。 在他的身边六柄古剑和他们的主人安静的躺在那里,师止川走到逻氏阿莫族王的身侧,探了一下他的脖颈。 “你醒了?”青年的声音说道。 师止川会有看向了宁途,青年捂着无力垂下来的左手,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的。对方的视线在地上的六个人身上一一划过,然后看向了海面初升的太阳。 “夜晚已经过去了。”青年道。 事后师止川曾问过在众人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宁途简短的将情况说给他听。 他只来得及将六个笼子用青雀斩开,让其他人一起出去,而后从深坑的那个地方就涌出了奇怪的光,然后那个鸦羽男子在那片光之中化为了灰烬,师止川在白光中看见了一只龙,对方像是游弋在一块巨大的晶体当中,可是那块晶体很快的就碎掉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以那块晶体的位置为中心的漩涡出现了。 “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师止川问道。 宁途思考了一下,然后难得的有些犹豫和疑惑的说道:“其实我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的,不知道怎么没死。” 他又再次想了很久,直到一个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师止川看见了一个很俊朗温和的男人,宁途瞧见是他拍了自己露出了微愣的样子,然后又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师止川发现对方散着发,穿着一身春绿色的衣裳,尽管被海水浸得湿透了,可还是飘飘渺渺。 “江行,是我师侄醒了吗?”宁途问道。 那个叫江行的男人看了师止川一眼,眸子透着股轻和的笑意,然后:“恩,他醒了。” 师止川挠挠头,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太阳,方才这阳光落进了江行的眼中,深绿色的眼睛在光的透析下折射出一叠叠的三角光晕,像是花开一样。 第23章 阳春三月 阴云涣看着路盛垣,距离上次与这个人谈话已经过了有三日了,因为对方忽然挑起‘清风剑’的话题,受不了的阴云涣最后脸色难堪的离开了,走的时候他的余光看见了路盛垣平静得脸庞,仿佛对于对方来说,方才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讲似的。 “——”石子破空的声音。 然后就是少年疼得抽吸的声音,连云平静无波的声线说道:“再来。” 自从上次的爆炸事件过后,连云意外的接手了师止川轻功的教导,他直接在地上走了一遍,踏出了一个个凹陷的脚印,然后让师止川照着走,若是他觉得不满意,随时就会一颗石头打过去,下手毫不留情,师止川不过是练了半天,连云身侧的一小堆石子已经去了大半。 等到石子终于打完了,连云站起身子离开,走到一旁等着自己的路盛垣跟前:“走吧。” 师止川还在练习着,路盛垣点头,他转过头询问一边蹲在假山上的阴云涣:“阴公子是有事情找连云?” 阴云涣对上连云的眼睛急忙摆摆手,然后像是被吓到一样的跳下墙头逃走了,连云看着空空的墙头,转而看向路盛垣,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大约师止川练习了半个月之后,那天的午后,坐在假山上的连云迎来了异蝶。它们来得如此的突然,就像是这后面都代表的含义一样。 连云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而后将眼睛移向这些精致漂亮得像是假物的东西上面,然后跳了下来。 “师父。”师止川奇怪道,自他第一次开口后连云没有阻止,少年便一直这样叫了下去。 “再来。”他说道,却是转身离开了。 师止川有些担忧的看着翻飞在连云身旁的那些异蝶,这些东西美丽得不像是凡间之物,飞来之时却带着一股淡淡的甜腥味,生出一种违和的诡异。他转而看向一旁看书的路盛垣,对方在接收到他的目光之后,略微思索了一番,还是跟了上去。 潮世无霜的人到底还是找到了连云,就算是他从没有想过联系,但只有右手一日没有痊愈,有着异蝶的无霜城的人总会找来的,故而在看到这些令人恶心的东西时,连云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走出了阴家,不出所料,无霜城的人已经等候在了外面。 长长的车辇上满是纱幔,像是一条白龙一样的停驻在了街上,白衣人静默的站在牛车两旁,一切都安静得只有偶尔两声的牛铃声罢了。 连云从阴家大门里走出来,淡淡的问道:“何事?”那副样子倒像是不知道这些人是特意来迎接自己的一样。 站在首位的人恭敬的低下了头,方要开口。 “哈,我好不容易出一次城,城主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我拉迎接您呢。”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瞬间连云的瞳孔微缩了一下,他即刻的看向了第一辆牛车,几乎不敢相信的眼睛里落进了一个阳春三月般的微笑。正从牛车里出来的男人有着一张山水俊秀的面容,那双仿佛承装着星辰一样的眸子看着连云微笑着,他的动作高雅漂亮的像是一幅画,声音动听得像是春风。 这个人的身上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只要出现在人群中,便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望着他。 这边是仲华。 连云的臼齿轻轻咬了一下。 刚刚走出来的路盛垣看了一下连云,然后目光自然而然的转向了站稳的仲华身上,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方才连云似乎微微后退了一些,那是个很微妙的距离,小得能够让人忽视,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会觉得是风的缘故。 可是路盛垣恰好看见了,他眨眨眼,理所当然的想到了眼前这位带着对于无霜城来说,格外不合时宜的微笑的男人是谁了。 仲华仿佛没有看见连云身后的路盛垣,又或许他眼中只有连云这一个人,反正他慢慢的走到了连云的跟前,看着还踏在台阶最后一阶上的连云说道:“罗浮已撤,我却听说城主不愿带着雾澡回来,仲华斗胆便来迎接您了。” 二十八个字,这算是有史以来仲华对连云一口气说得最多的一次话,但可笑的却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甚至对于连云或许称得上是禁忌。 连云在仲华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抬起了手,他用一种很慢很慢,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的速度抬起手。 连云的剑气已经到了可外放的地步,这样的距离按他的速度,完全可以在眨眼的时间之内,将仲华切成几块,等到收手的时候还没有人反应过来。 这样可怕的杀气之下,连路盛垣都认为连云要出手了,但事实上连云只是将垂在耳边的长发拨到了身后,然后慢吞吞的开口。 “仲华。” 听到他这句话自始至终脸色没有一点变化的男人弯了弯眉眼,他可是温和的回答道:“是的,城主。” 这两个人之间单单这样对话了两句,却给人一种他们已经说完了一件事情的感觉,这不光是连云所带给旁人的感觉,更多的是仲华—— 这个男人大约又这样看着连云过了一会,他点点头说道:“城主是不愿意。” 连云抿了一下唇角。 仲华同样不再说话,两个人便这样静默起来,场面格外的平静无波,连一丝一毫的杀气也是没有,然后路盛垣看见那个叫仲华的男人忽然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下一刻他的眼睛便和这个男人对上了。 “啊——果真,我还在想是不是看错了,”他顿了一下,“这不是雾山这几代弟子中那位天赋最高的孩子吗?” 以他的年纪称呼路盛垣一声孩子,决不过分,不过那异常温和的声线和神情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反倒显出诡异出来。 路盛垣:“前辈...您好。”他说道,然后看了一下连云动也未动的背影。 注意到他的视线仲华神色不变,带着微笑问道:“这些日子,城主承蒙照顾了。”就连客套的话也是一副长辈的模样。 路盛垣谦虚道:“哪里,连云武功极高,这一路上还多是他在照顾我。” “是吗?”仲华看了眼连云,“城主从未出门,我尚且还担心他呢。” 这两人便这样彷若无人的聊了起来,连云未阻止,故而也不会有人来打搅,阴家大门的这条街大约也被无霜城的人给清场了,这般久的时间却是连一个路人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反倒是阴云涣打破了仲华和路盛垣‘闲聊’,他急冲冲的从大门里出来,一下子吸引出了这两个人的目光。 仲华:“这不是云涣吗?”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有些人天生便能够这样的自来熟,他叫出阴云涣的名字一点也不生疏,反倒有几分相熟的老友的味道。 被这样称呼了的人一愣,看向了仲华,在接触到了对方的衣袍的时候,阴云涣猛的反应过来,居然局促的抓了抓衣袖,一脸尴尬的说道:“仲华...长老?”他没想到这个人来得这样的快。 仲华笑眯眯的点点头,他招招手:“的确是我。” 阴云涣走近,在走到连云的身侧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这人的表情—— 冷霜覆面。 仲华最后到底是被阴云涣给请进了阴家,在见到阴求年的时候这人还很是客气的打了招呼,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很得少女的喜欢,几乎的下一刻就围在了仲华的身边。 阴云涣为难想要让自己的妹妹离开,仲华却摆摆手表示很高兴跟阴求年说说话,而他们谈论的中心更多的是潮世无霜。阴求年对于连云的无限的好奇心,终于在仲华这里得到了满足,而至于为什么堂堂一个无霜城的辅座,居然另眼相待一个少女,这里面的缘由,除却仲华自己旁人也不得而知。 “哦?城主居然也会教人武功?”仲华奇道。 阴求年点点头:“之前我也不觉得奇怪,可是听你说了连云的事情,他是想要收师止川为徒弟吗?” “徒弟?”仲华念道,而后举起了茶杯,“城主也该收徒弟了不是吗?”那双带笑的眼睛看向了窗户外面。 他这句话方才落下,带着师止川路过的连云停下了脚步,仲华微笑地看着那个跟在连云身后的少年问道:“师父,怎么了?” 连云摇摇头。 然后师止川有些奇怪的望着他。 连云:“走吧。” 让师止川自己去练习之后,连云便一个人坐在假山上,他沉默不语的样子跟往常一样,不过师止川却觉得连云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很快的他就联想到了仲华,对于这个人他还尚且只是听说了名字,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疑惑很快在路盛垣的到来被解开了,他走到假山下面:“仲华到了,你要回无霜城了吗?” 连云撇了一眼路盛垣,没有说话。 “看他的样子像是不回去的话,便一直等下去。”路盛垣道。 这句话不知为何触怒了连云,他面上虽不显,带心底却还是恼火:“......” 路盛垣跳到了假山上面,在连云的身旁坐了下来,他观察着连云的神情,一边开口说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仲华吗?” 要知道像是仲华这样的人,很难让人不会有好感,就像是只要他愿意,所有人都能跟他成为朋友,相谈甚欢一样。这样一个性子的人,对待连云的态度也像是一个关怀的长辈,可是却不见得连云对他有多少的亲近,或是喜欢。 连云听到这话垂下了眼睫,他冷冷的开口说道:“你呢?” “我?”路盛垣。 连云颔首:“那你呢?”他看得出来,路盛垣对仲华也没多少好感,纵使他们才第一次见面。 “我想,”路盛垣看向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听他们讲话的师止川,“可能是因为我看不透他吧,也可能是...” 连云:“?” 路盛垣:“没什么,大概是无霜城的人都没有笑,看见只有他在笑,反而觉得有点奇怪吧。”说道这里他自己却忍不住笑起来了。 这些理由连云勉强接受,他想了一下,仲华阳春三月般的微笑浮现在连云的眼前,这个人男人总是这般奇特,而他想要做什么事情,是连云永远也不知道的。他紧了一下下颚,面容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凌厉与无情。 “这个人...他在自杀。”连云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什么叫做‘在自杀’? ...... 连云站在长情楼上,这是无霜城最高的地方亦是最冷的一处,风雪扑面而来,很快的就连他的眼睫上也落满了白色的雪屑。 赦善和闵绍走上了长情楼,对着连云说道:“城主有请。”他们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谦卑的恭敬,这是第一次,也昭示着今后也会如此了。 “咔——”的一声,连云似乎听见某种开门的声音,他垂下了眼睫想到只有一件事,能够让眼前的无霜城的长老对自己有这般的态度—— 城主将死。 这四个字在进入连云脑子里之后,他只是转过了身,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跟在赦善和闵绍的身后走下了长情楼。 封雪窟是历代城主闭关的地方,潮世无霜的城主一身短暂而乏味,若说哪些事情是他们做得最多的,一个就是杀人,一个是闭关,再一个大约是教徒弟了。连云的师父一生都在为这三件事情而作为,而现在到了他将这三件事交到连云的手中了。 等候的男人脸色已经泛青,灰白的长发披散在他的身上,他坐在寒冰之上看着走进来的连云:“过来。” 连云走了过去。 “跪下。” 他的膝盖落在了地上,一只冰冷的手覆盖到了他的头顶。 “今后你就是潮世无霜的主人。” “是。” “枷锁之内,任尔随性。” “是。” 连云等待着男人将手收回去,却听到—— “最后...”男人说道。 他闻声抬起了头,看见自己的师父眼中缓慢的腾起了一股冰冷的杀意,他说道—— “此仅是我的嘱托,杀了仲华。” 一声清脆的冰裂之声,“......”听到此话的人沉默了良久,“是。” 男人闻声竟是冷笑起来,声音中满是嘲讽,他抬头一望满目的冷冰,这大约是连云第一次看见他有情绪上的波动,最后这人淡淡的说了一句连云听不懂的话,而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而他也的确是死了。 第24章 意料之外 连云说仲华是在自杀过后,没有了更多的解释,路盛垣想到他在面对这个人时的杀气,不由问道:“你是说他现在做的事情,让你想杀了这个人?” 连云没有说话。 路盛垣却笑了起来,他笑得就像这是个笑话一样:“那可是你的辅座,你可不能这样任性。” 回答他的只是连云一个眼神,冷淡没有一丝情绪,却也证明了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翌日。 仲华来找连云,他一边给连云递上面巾,一边说道:“城主,今日便回去。” 听到这话的人动作一顿,连云的脸从面巾中抬起,看向了仲华,对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转过身去安排无霜城的人将早膳放到桌子上去。 “雾澡上面的那根绳子是城主系上去的吗?” 一只象牙筷斜刺过去,仲华微微一撇头,在脸颊上面留下一道红痕,连云扔开了手里的筷子,看向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 雾澡剑一直以来连云从未让它离身,纵使是夜里也同一尺深红放在身侧,仲华应该从未见过才是,怎会知道雾澡剑被他绑上了封刃结? 仲华慢慢回头,就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似的,回答道:“这些事情,不用看也知道了。城主。” 【嘀——系统建议宿主冷静,关于‘雾澡’,此人所知,恐怕比宿主要多得多。为了情报,还请宿主冷静。】 【一日之计在于晨,还请宿主赶快进食早餐,根据系统检测,宿主身体已到了进食补充的零界点。】 连云:“......” 早膳很快的就用完了,仲华一边递给连云漱口的茶水,一边吩咐人准备牛车,他将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准备下去,面面俱到得让人心惊。连云全程保持沉默,直到牛车已经等候在外,仲华招呼所有人上去为止。 “师父。”师止川道。 连云看向他:“何事?” 站在师止川身后的路盛垣却伸手盖上了少年的头,他脸上带着抱歉的微笑说道:“这是要去哪里,大概他是想问这个。” 连云的余光扫到了一旁的仲华,他轻轻说道:“无霜城。” 这三个字让一旁的仲华露出了微笑,他走过来看着师止川说道:“你就是城主收的小弟子吧。” 这句话让站在一旁的连云侧目看了他一眼,连云用的是弟子,而不是他的继承人,恐怕这个人也是知道自己无意收师止川为徒弟的。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一眼师止川,虽然不知道他的师父到底是谁,不过这江湖之中能够做男主师父的人,想必也不会有多少,再加上师止川奇特的体质,多多少少应该能够推算得出来。 不过,连云移开了目光,江湖事情他所知道的可不多。 身后传来了师止川和仲华说话的声音,连云走进牛车之中,自无霜城的人到了之后,他身上的衣服被换上了与之前不同的轻薄衣衫,故而一尺深红被收了起来,现在他手里拿着的是雾澡。 跟着上来的是路盛垣、师止川和仲华,像是这样一个牛车里同时坐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连云干脆闭目养神,仲华在这里他现在是一点其他的心思也是没有的。 “是吗,那多谢你了,没想到小川曾经救过城主呢。”仲华笑着说道。 师止川紧张的摆手:“这...这没什么的,我不过是带了一下路而已。” 仲华:“那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毕竟当时所有人都晕倒了不是吗?” 来了,连云和路盛垣心照不宣的接着听仲华接下来的话,果然他下一句便问道:“可是我有个地方很疑惑呢,希望小川方便的话给我解释一下行吗?” “什么地方?”师止川还未明白过来。 “就是,”仲华看着师止川的身体,“为什么罗浮的迷药对你没有效果?要知道他们的迷药可以说是天下无解,只能慢慢等着药效过去。” “啊?”师止川一愣,他立马看向了路盛垣和连云,只是这两人的反应沉静,没有给他一点回应,倒似完全没有听见他和连云之间的谈话一样。 “我...我不知道。”最后师止川只能这样说道,他的确是不知道,当时他只是昏迷了一会就清醒了过来,在听见阮戈的话之后,才知道对方是迷倒所有人的罪魁祸首,于是下决定帮助连云两人逃走。 “是吗?”仲华略微思索了一下,拍了拍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师止川的头,安慰道:“没关系,我想大概是你的体质特殊吧。” 师止川点点头。 连云不动声色的坐在位置上,对于仲华这种明目张胆的试探他没有兴趣去阻止,若对方真的能够弄明白师止川的身体秘密,倒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能够知道原因也有利于师止川。 “啊,对了。”少年忽然出声,他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一个东西出来,一边说道:“这个东西是当初师父给我的,我看到牛角上似乎也有类似的纹路,不知道它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说着他张开了自己握着的手。 这大概是仲华第一次脸上出现出了微笑或者温和之外的神色,那张堪称漂亮的脸上凝滞了好一会儿,面对着他的师止川甚至是看见了仲华紧缩的瞳孔,他一愣下意识的将手里的扳指给握紧了。 “这,”仲华被他的动作惊醒,师止川注意到对方脸上调整表情时一瞬间的不自然,下一刻男人转头看向一直闭目不语的连云。 闭目的连云察觉到了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他睁开眼,看见仲华轻声说道:“原来城主是想要收徒了。” 连云不语看着仲华,对方继续说道:“之前是我疏忽。”他说完这些以后笑了一下,等到再看向师止川的时候神情已经不变。 “是师止川是吗?”他问道。 “是...是的。” “哈,以后要好好跟着城主学武,知道吗?”仲华说道。 莫名的师止川觉得对方的态度改变了,虽然还是一样的神情和语气,但是却给他一种刻不容缓的压迫感,他感觉自己手中的扳指变得格外的烫手,师止川刚想要将东西给放回去。 “等等。”仲华阻止道,他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的连云,心情微微有些复杂,不过马上的仲华便释然了,因为他不得不承认继承无霜城的下一代城主,将可能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它珍贵无比,务必保管好。”仲华嘱咐。 直到这个时候连云才察觉不对,他看向师止川手心里的扳指,开始迟钝的思考这个东西是什么重要而关键的物品吗? 这个扳指是在连云当上城主后的一天仲华交给他的,只是很普通的一个日子,在清晨的时候同衣物一起被送了进来,刻着潮世无霜几个字,来得并不隆重,故而让他彻底忽视了这个东西的重要性。 路盛垣:“连云。” 他心不在焉的回道:“恩。” 看仲华反应,和扳指这种东西一边代表的含义,连云想自己很可能是把继承权交到了师止川的手里。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送出去的东西这样重要,不过既然已经送出了,他也没有要回来的打算,而且看到仲华那副样子,连云甚至还觉得挺不错的。 至于师止川作为男主这一身份的问题,连云已经懒得管了,在他看来或许现在的改变,也是一种命运也说不定。 事情的最后便在这样的气氛中下了结论,师止川或许还没有弄明白了,其余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他已经是无霜城城主的继承人,或许有一天他就是潮世无霜的主人了。 只要他能够活到最后。 至此之后对于师止川来说,仲华与他之间的对话越发减少了,直到有一天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对方便递上来他想要的东西时,师止川愣住了。 他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的回头看向了连云,然后像是被什么给刺了一眼一样,脸色有些僵硬的回过了头,少年觉得自己刚刚察觉到了一件很冷酷的事情,事实的真相让他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你怎么了?”路盛垣问道。 师止川垂下头:“路大哥,我怎么觉得最近的气氛有些奇怪?” 路盛垣挑眉:“怎么会这样觉得?” 师止川想了一下:“我不知道,总觉得周围人都在刻意的疏远我,而且我发现自己对他们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这种感觉就像是大家是故意让我...让我...感觉有点冷漠。”最后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师止川发现这些人对待他和连云的态度无限的相似,用一种完全称得上是明目张胆的态度,生生的将他们跟周围人之间建立起一道沟壑和隔阂。 这样的刻意虽不包含恶意,却让人胆寒,师止川能够感觉到,如今只是最初的开始,之后他们应该还有更多的作为,这就像是一步步在计划抹杀一个人的人性一样,让人觉得心惊的寒凉。 明明是生活在一起的人,明明是重要的属下,这些是到底是以什么样子的心态,才将一个人的情绪一点点剥夺掉的,最后只剩下了空白的冷酷?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连云总是冷面少言了,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太久,可能会连最基本的微笑也会忘掉的。 路盛垣看着师止川低落的样子,他开口问道:“你不喜欢这样?” “不,”师止川摇头,“这令人厌恶,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大概是墨守成规的事情,”路盛垣说道,“但是人在得到的同时总会失去,人的一生实际上都很公平,不管我们注意到没有,实际上每前行的一步都是在做着交易。你想要得到自己要的东西,总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路盛垣说道,接着他指了指连云,“就像连云,他得到了无上的身份和武功,但同样的变成了我们眼中的石佛。这是对等的事情,小川。” “石佛?”师止川呐呐道,这是江湖里个连云取的名号,指的是这个人姿容非凡,但一颗心冷硬得如同石头一样,每每让人叫出来的时候,都有一种可笑的讥讽之意,代指了这个人活得不是一个人。 “师师。”说话的人皱了一下眉,再一次的觉得师止川的名字真是难叫。 师止川转过头:“师父。” 连云点点头,有些犹疑的看了一眼路盛垣,对方回了他一个微笑。 “跟我来。”连云说道。 师止川看着他朝着路旁山林里走去的背影,他身后的路盛垣拍了拍师止川的肩膀:“快去吧。” 少年抿了一下唇角,然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朝着连云跑去。 路盛垣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少年,师止川的眼睛中闪缩着亮光,就在方才他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一样,坚定的对路盛垣说道:“我觉得师父并不是石佛,路大哥你说的没错,先要得到什么,必先付出什么,在我眼中师父不像世人所说的无情,我想我会像他一样,”少年伸手按在了心口上,“不会连心也变成无霜城的。” 这样的一席话完全出乎路盛垣的意料,他有趣的看着面前的人,师止川有着一颗不同常人的眼睛和心,他明白了舍得的道理的同时,也发现了连云隐藏在深处的柔软,再没有任何的的提示之下,少年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是一种不为旁人所动摇的坚定! 路盛垣有些感叹,“快去找连云吧,你现在已经是他真正的徒弟了,按照无霜城的规矩,你就是下一任城主。” 他伸手按了一下师止川的头:“希望你想自己说的那样。”师止川是个心性聪慧的人,路盛垣明白这点,只是一个人拥有了够在寒冰坚守本心的决意,却不代表有着一颗能够放下仇恨的心。 第25章 命中一球 连云站在人群之中,他一身难见鸭蛋青的衣袍,手里捧着一朵嫣红色的绣球,双眼淡漠的看着对面,四周一丈之内没有人迹。 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龙凤镇是个规模较大的镇子,连云一行恰好路过了这里,牛车停驻在龙凤镇上最大的酒楼前面,仲华从暗格中取出一只银壶来,交到了侍女的手中。 “去买些水来。” “是。” 连云垂眼听着路盛垣说话,鸭蛋青的衣裳衬得他少了些许的寒气,师止川坐在一旁看着连云的侧脸,发觉自己的师父长得其实很好看,只是平日里气势太过,难免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而路盛垣明显跟连云不同,这个人长得一张侵略性极强的面容,俊气逼人,但偏偏个性温和,气质洒脱。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副画面里,奇异得和谐,师止川看了一会之后,便转过身将牛车的窗帘给撩开了。 他那个方向正巧是酒楼的对面,正对着一个十字路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时候一个穿着红衣的年纪莫约弱冠,走到了一个卖古玩的小摊面前,不知他说了些什么话,方才还笑脸相迎的摊主下一刻变了脸色,怒气冲冲的就要打人。 红衣少年伸手一拍,打掉了摊主举起来的手,下一秒飞快的从他的摊上捞过了一个东西,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摊主说了一句话之后便逃走了,那摊主低头确认了自己被偷了什么东西之后,整张脸再次扭曲。拜托身边的买手帕的一位大娘看顾小摊,接着就死命的追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追赶了大半会儿,将十字路口闹得鸡飞狗跳,师止川看着好笑不由凑前了几□□子。 他瞧着那在前面跑的红衣少年,只觉得他是游刃有余带着摊主在十字路口绕着圈子,时不时还停下脚步朝着摊主笑上一下,或是回头吆喝两声。这两人的举动很快的吸引了人群的目光,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开始吆五喝六起来,每每看见红衣少年又躲过了一次,便不由得拍手称贺起来。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自然也传到了牛车里面,连云和路盛垣不由朝窗户处看了一眼,正巧从师止川的脑袋旁看见,那人从一个菜摊上跳过去,火红的衣裳像是一朵艳艳开放的花,张扬得一如少年欢快的笑声—— “你抓不到我,有本事,到镇南的张家来找我!”他抛下着句话之后再也不逗着人跑了,像是一只鱼一样滑溜的挤进了人群里面,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人影了。 看热闹的人顿觉没意思起来,各自收拾着东西散开了,只留下那摊主一脸青色的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古怪的是他的脸色不像是被偷了东西时的愤怒。 连云收回了视线,就在看见红衣少年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了几个片段,只是尽是些信息类的东西,没有丝毫的画面。 【会不会是小说里面的情节?】 【嘀——应该是触发式回忆,人类的大脑所存留下来的信息可以亿为单位计算,在某种特定的时候将会触动大脑,回忆起原本以为是已经忘记了的记忆。】 【...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去看看。】 【宿主加油,不必着急,毕竟只是一本看过一遍的小说,二维世界与三维世界永远存在差异。】 连云冲着给自己递上清水的仲华摇头,他两个字‘休息’之后便下了牛车,师止川跟在他的身后。 “你不去吗?”仲华问道。 路盛垣闻声只是说道:“恩。”伸手拿过了那本只看了一半的书,“仲华长老也不跟着去?”路盛垣翻开书页问道。 听到这话的仲华弯了一下嘴角,雾山这代弟子中首徒便是路盛垣,据说是个温和的老好人,这些天的观察也印证了这句话,青年性子温软脾气更是好,纵使对着连云也能一如平常般的闲聊,不过若他仅仅是这样,连云是绝不可能仍由他留在身边的。 所以,路盛垣身上一定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东西,又或者他与连云之间有什么联系亦约定? 他看了一眼被连云拒绝了的那杯清水,轻声回道:“城主既然想去看看这个镇子,大约不会喜欢我跟在身后。” ...... “师父。” “师父、师父。” 师止川追到了镇子的集市口方看见了连云的背影,这个人仿佛好不知自己与旁人的差别,他光是站在那里便有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故而周身空旷得不可思议,这边更让他显得特别,只一眼就让人注意到了。 连云站在原地目光不知道在看谁,从人群中扫过之后,又立马的迈开了步子,师止川看见连忙跑过去。 “师父。” 师止川扯住了他的衣袖,在对上对方的视线之后讪讪的放开了手:“师父,你要去哪里?”他还想说先去告诉仲华之后在哪里碰面,再到镇子里好好看看,可连云却伸手抓住了他的后领,像是拎小鸡一样的将师止川拎到了身侧:“跟着。” 连云想得很简单,他回忆到的片段是龙凤镇会出一桩案子,似乎在这个地方男主遇见了一位破案高手,极有可能就是刚刚那个红衣的少年,既然师止川跟着自己,说不定就能够引发事件的发生。 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恭喜男主,您的好基友一枚已经上线,请尽快捕捉。’,连云心情顿时很好的拍了拍师止川的肩膀,意在告诉他:就靠你了,少年。 “师父在找什么吗?”师止川问道。 连云颔首,目光看向人群,他记得那人是往这个方向跑的... “你没事吧。”师止川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来,连云回头,却不见少年。 他各子很高,周围也没人敢靠近,故而站在人群里略微一望便能将一切收入眼中,却将方才还好好跟着自己的师止川,这会已经不见了,他消失得太快,连云分明上一刻还听见了人的声音,一回头却连人影也不见了。 他想了想,这可能是剧情,于是便拐进了右侧的巷子里面,这样莫约走了一会,出了巷子便看见了一群围在路边的人群,连云想到师止川可能也会在这里,就抬步朝着人群走去。 龙凤镇的李家在这里也算是有名望地位的家族,但这代子嗣单薄,李老爷年过五十膝下却只有一个姑娘,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可算是愁坏了人。眼见着掌上明珠已经二十有二还未出阁,李老爷咬咬牙想出了抛绣球的法子招一个上门女婿回来。 李姑娘生的貌美,身后又有一个李家,她要抛绣球的事很快就在龙凤镇里传开了,故而今天不管是来看热闹的人,还是来抢绣球的人都格外的多,早早的便在楼台之下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连云压根没有想到是这样情形,他走到最外围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有人让开了身子,等到走到了中心的时候,连云看着平白空出的一大块地,难得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这群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来,直扫连云的门面! 李姑娘生来高傲,一般的男子都难以入眼,加之家世缘故婚事便一拖再拖,若不是她年纪已经太大,再不嫁人便会被人笑话,也不会同意出来抛绣球的。 只是自古凡事男子都多少有些傲骨,上门女婿并不好找,在看到下面来了一群怪瓜裂枣之后,猛的出现像是连云这样相貌的男子,对于楼台之上的李姑娘来说,他简直就是一道清泉! 说时迟那时快,她看准机会,就抡着胳膊一扔,将手里的绣球狠狠的朝着连云砸了过去,压根没考虑人家会不会被这股狠劲吓得躲开了。 而事实就是连云根本站着没动,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出了朝自己飞过来的东西并不是暗器,他伸手一抓,就稳稳的扣住了绣球。 “铛——”一声响彻天际,喜庆非常的锣声响了起来。 拿着绣球的连云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群后面的楼台里忽然冲出了一只乐队,吹着锁啦打着腰鼓,呼啦啦的推开人群涌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中奖了? 连云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绣球,花里花俏的。 这时候一个中年人摸着胡子走了过来,他便是李老爷,在看明白连云的相貌之后满意的点点头,那副品头论足的样子让青年略微有些不虞,转身便要走。 “敢问这位公子的名讳?”李老爷说道,对于自己女儿选的夫婿他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过这相貌可是在龙凤镇的男子里排得上第一的位置! 连云以为他是要自己手里的绣球,就把刚刚要扔掉的绣球随手给丢了过去。 花里花俏的绣球咕噜噜的滚到了李老爷的脚边,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来连云的意思便是白活了这般久,今天是她女儿选夫婿的日子,这人接了绣球不说,却是当做玩笑一样的扔了要走,便是李老爷愿意丢得起这张脸,他女儿也丢不起这个人! 脸色一冷他冲着连云说道:“既然接了小女的绣球,公子今后便是我李家的女婿了,这是要上哪去?” 他说的话连云根本没听懂,平日里日常一些的对话他尚且能够半蒙半猜出来,此时却是一点意思也不晓得,他脚步不停一副压根没把李老爷的话听进去的样子,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连云的态度惹怒了李老爷,他立马招呼身后的家丁围上去:“给我把他带回李家!” 话音刚落,“爹爹。” 原来是久不见自家爹带着未来丈夫回来的李姑娘坐不住跑出来了,她这一出来立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云也不可避免的看向了她,然后自然而然的他看到了李姑娘身上穿着的红裙,上面还带着明显寓意的绣纹。 连云:“......” 连云从未如此痛恨路盛垣在四字成语上对自己坚持不懈的教导,他看着李姑娘裙子上的绣纹,想到了路盛垣那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是百年好合的意思,拥有好寓意的祝福,一般都是成亲时候对一对新人祝愿。这句话有点听不明白?...没关系以后会慢慢知道的。像是成亲时候很多地方也会用到这四个字,成亲知道吗,简单来说就是一对男女因为情投意合,今后的生活将会在一起的意思。不知道情投意合?没关系,我们过会慢慢解释...百年好合被用到的地方,最明显的应该是新娘子的衣裙,上面这个寓意的绣纹,绣纹知道吧?...不知道,没关系我画给你看一下...’ 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连云只要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自己到底搞了一个多大的乌龙,他看着一脸娇羞冲自己微笑的李姑娘,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来,将公子请回去。”李老爷大手一挥说道。 于是,在江湖之中根本无人敢上手摸一爪子的无霜城城主,被一群穿的喜庆非凡的普通汉子给架起来送进了李宅里。 我不是不反抗,而是这地方不好出手,连云坐在屏风的一侧,看着赶来的仲华一行人默默说道,在另一边正是他的未婚妻——到现在还不知道闺名的李姑娘。 听说了事情的大概,首先就是路盛垣不客气的笑了出来,默然的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对于一个知道自己老底的人,连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他大概可以想象,这时候的路盛垣估计已经在脑子里面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脑补了出来,无外乎就是分不清楚状况的自己,把自个给坑了一把。 蠢得简直不像是个无霜城的城主... 仲华坐在椅子上带着一脸的微笑跟李老爷交涉着,若不是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要抓得那么紧,这幅样子倒像是拉着儿子跟亲家谈论婚事的好长辈。 然而这事情最后也没有得到解决。 第26章 按部就班 “啪——”的一下门被毫不留情的推开了,站在门口的少年一脸呆滞的看着屋子里面的人,好半晌才扭动脖子冲着李老爷说道—— “舅舅。” 他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在看到屋子里的人时,惊喜的叫出了声:“师父,你们怎么在这里?” 连云的目光紧锁在红衣少年身上,此人此刻脸上一脸的紧迫和后怕,似乎是做了什么错事,畏畏缩缩的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李老爷沉声说道:“你还不赶快进来!今天是你姐姐招夫婿的日子,你尽知道在外面玩,等你娘来接你,看我不告你的状!” “不要啊!”红衣少年凄厉的吼了一声嗓子,顾不得屋子里还有旁人,连滚带爬的扑到了李老爷跟前。“舅舅你最疼我了,其实我这次出去只是想给姐姐带一个礼物回来的,你不能告我的状!”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块被手绢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对琉璃黄的镯子。 “这是!”李老爷瞧见这个东西一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他好歹知道这里还有仲华等人,压下脸上的惊诧之意,他语气勉强的对仲华等人说道:“实在抱歉,小女的婚事我们稍后再谈。” 仲华的目光不在意的从那对镯子上移开,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好的,我的意思李老爷想必已经清楚了,为了贵府李姑娘的幸福,还请您多思虑一番。” 这句话让李老爷皱起了眉,但他余光在看到那对镯子的时候还是点下了头:“我会考虑的。”他说道,声音满是慎重。 回到李老爷给众人安排的屋子里面,路盛垣代替连云问出了师止川这些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原来他跟在连云的身后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小乞丐,就把人送破庙里去了,在回去找连云的路上遇见了那个红衣少年,顺手帮了人一把。 “他那时候正在被人追,我就带着他跑开了,多亏这些师父的教导,要不然我还跑不掉的。”师止川挠挠头。 “我听他说他刚刚办完了一件案子,那个镯子就是事主送给他的礼物。” “哦?”路盛垣挑眉。 师止川整理了一下思绪,将红衣少年,也就是尉迟珩的话复述出来:“住在龙凤镇的镇南的张家祖上是曾做过将军的,当年曾被赐下了一块珍贵的石料,后来张家请人把石料做成了一对镯子,当做家传之物一代代传了下去。” 话说道这里众人也明白,刚刚那镯子就是张家家传之物了,尉迟珩能有让人奉上家传宝物的能耐,可见他不是一般的人。 “传到这代的时候由张家的主母拿着,不过一日这对镯子却不见了,张家的主母请尉迟帮忙,她怀疑是自己的小叔子将镯子偷出去了,请他查出证据来,所奉谢礼就是那对被偷了的镯子。” “听你这么说,看来是这位‘尉迟’已经结案了?”路盛垣问道。 “恩,”师止川点头,“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被那人的妻子雇来的打手报复,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解决了这个案子。” “那可真是少年英雄。”路盛垣毫不客气的称赞。 另一边李老爷从尉迟珩的手里接过镯子,他慎重的盯着此物看了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这东西你怎可轻易的要过来?你可还记得那些规矩?” 尉迟珩满不在乎,他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纵使如今天下已经忘记了曾经誉满江湖的尉迟,但迟早会因为他再次记住的。 “我不在乎那些规矩,我这样做不光是因为我想要而已,而是有时候人们更愿意相信交易这回事,他们觉得这样更有保障,更安心一点。”尉迟珩耸肩,“我会让天下人想起‘尉迟’的,当年圣上亲自赐‘布衣神探’之名,这么多年的,是该让它重新回到所有人眼前。” 说到这里,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最近江湖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挑战了不少门派或是武馆,但下手从不留情一向不留活口,我这次出来便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的。” 李老爷闻言眉头紧锁,尉迟一家早年在江湖和朝廷中都是有名的查案高手,每代子嗣之中都有天赋极高的孩子,曾因为破获一件大案而被赐下‘布衣神探’的名号,却因此树大招风,在尉迟珩爷爷的那一代被人设计,从此归隐江湖立下了此后子孙不在查案破案的规矩。 尉迟珩父亲那代还好,听从规矩一生未碰一件案子,但他死后他的儿子尉迟珩却不是个安分的人,甚至是把振兴尉迟家作为了自己的目标! 李老爷叹了一口气,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侄子意气风发的神情,明白对于这样性子的尉迟珩,恐怕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 “哦,还有,”尉迟珩转过头忽然说道,“今天那个脸冷得像是块冰的人是姐姐选中的人吗?” 李老爷点点头。 尉迟珩有些麻烦的挠了一下头,最后还是说道:“我觉得他好像不是一般人,听那个叫师止川的话,他师父可能不是姐姐的好归宿。”说完这些话之后少年有些心虚的看着李老爷,毕竟对方看起来似乎很得自己舅舅和姐姐喜欢。 李老爷:“......”他就知道,每次家里来了这小子,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对于可怜的李老爷和李姑娘来说,这大体可以解释为,煮熟了的上门女婿又跑了吧,问题还是他们不敢去追。 “麻烦的江湖人!”李老爷愤愤的说道,瞪了一眼自己的侄子。 尉迟珩摸了把鼻子,又不是他扔的绣球,怎么就怪他了?他忽然想到了今天遇见的师止川,以他犀利的眼光已经看出师止川跟连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却不知道为何他们偏偏还成了师徒? 他想了想,最终只能归咎于师止川的个人魅力上来讲,毕竟尉迟珩觉得,能被自己看好的人,绝不会是个普通人就是了。 于是无形中某些剧情任旧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翌日的时候,仲华和李老爷交谈甚欢,最后甚至是对方一脸微笑的将众人送走,关于亲事的时候居然是只字不提,像没这回事一样。 师止川叹为观止的看着仲华,在他看来全是因为仲华绝妙的口才,才使整个事件来了个绝地大反转,险些莫名成婚的连云得以逃脱出来。 对此的一切仲华皆是笑纳了,以至于没有跟着来,一直在牛车队里打点一切的阴云涣很是疑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充满了内涵? 连云:...... 因为绣球事件直接导致连云连根毛也没有想起,加之这件事妥妥的算是人生当中的黑历史了,所以此人周身简直冷得像是寒冬腊月一般,就差掉冰渣子了。 “师师。”不幸被叫名字的师止川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连云将他带到远处,伸手一抓捏住了少年的手腕,他用的气力惊人,让师止川的整只右手从手腕到肩膀都生出一股酸疼,他半个身子一抖缩下了肩膀,刚要开口,一股阴寒之极的冷意从连云的指尖强势的进入了他的身体。 这股冷意势如破竹,像洪水一样的从师止川的手腕疯狂的涌向了他全身各处,所过之处仿佛撕裂了血脉一般,带起剜骨一样的疼痛,师止川只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一寸寸的打断,连着血肉搅在一起,被扔进了寒冰之中,疼得他连痛苦的力气也没有,只有大朵大朵的眼泪争前恐后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连云松开了手,他低头看向已经跪在地上的师止川,少年身体尚且还在抽搐,根本没有从这剧烈凶猛的痛苦中缓过神来。 良久,师止川搽干了眼泪,脸色刷白的从地上挣扎起来。 “疼?”连云问道,他知道这痛苦,因为他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疼。”少年沙哑的声音如此说道。 连云伸手再一次捏住了师止川的手腕,这一次感受到了手心里的人狠狠的震了一下,却没有把手拿回去,他看了一眼师止川垂眉感受此刻少年体内经脉的情况。 师止川的身体并不适合习武,他经脉堵塞某种奇特的能量缠绵在他的身体各处,让他根本练不出内力也无法控制身体之中气的流动,故而即便他练了许久的轻功也只是熟练了身法而已,想要像连云这样腾空而起根本不可能。 此时连云阴冷的内力生生的破开了他堵塞的经脉,连带着那股奇特耳朵能量也被吞噬了少许,不过... 他松开了手,看向了少年,那些被冲破的经脉正一点点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连云想大概是那些能量的缘故,不过按照潮世无霜传功的方法来看似乎还是有点作用的。 今天遇见了剧情人物尉迟珩让连云想到了一件事,剧情既然已经开始了,按道理作为男主的师止川迟早要对上大反派,他既然揽了师父的责任就应该开始教师止川武功了。不过对于师止川的身体,连云多少猜得出他学武不易,可是作为一个一嘴吐不出十个字的人,他上哪找人研究师止川的体质去? 想到无霜城,连云直接把它淘汰,整个潮世无霜根本不回去管城主怎么教徒弟,像是资质不好,他们会做的就是直接扔出去,再找一个好的回来,哪里会花功夫去调理一个人的身体? 至于路盛垣,连云暂时不想麻烦这个人,他现在对路盛垣的感情有点复杂,大概是能少一点牵扯就少一点牵扯,毕竟一个抓着你把柄的人整天在你眼前晃,仍谁也不会觉得痛快。 想来想去,从根本上没有社交的连云只能寄托于师止川的主角光环了,传说中一生狗屎运,连倒霉都是走运的男主角标配光环! 而事实证明师止川的金手指果然又粗又结实,即便是剧本不对了,遇上连云这个师父,可也不能阻碍他学武,面对潮世无霜的传功,成功的挺了下来,躲过了爆体而亡的可悲结局。 赌赢了。 连云毫无愧疚感的想,然后开口说道:“此后每日...找我。”他算了一下时间,按照自己大概是从六岁到二十岁这么多年每日不间断的传功来看,折合师止川的主角光环的威力,应该起码比自己少一半的时间。 “七年,即可出师。”他道。 远处仲华抄着双手看着连云和师止川两人,在看到师止川痛得整个人都萎缩起来,被连云提在手里的时,嘴角泛起了一个微笑。 “开始了。”他说道。 阴云涣一回头便看见松了手的连云和已经跪在地上的师止川,他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仲华满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转而盯着牛车:“城主已经开始教武了。”在那里面是没有走出牛车的路盛垣。 一个侍女端着一碗清水朝着连云的方向走去,路过仲华的时候被叫住了。 “以后都不用了。” 侍女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又端着清水离开了。 阴云涣的目光来回的在仲华和侍女身上切换,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不用了。 这时候一只鸽子扑扇着翅膀盘旋在牛车之上,似乎是找不到地方停下,反复的上下飞着,在牛车里的路盛垣听到声音,撩开了窗帘,那鸽子立马飞了进去。 片刻,在外面的阴云涣和仲华听到了声音,路盛垣已经从牛车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正握着那只刚刚飞进去的鸽子,冲两个人笑了一下。 “连云。”他唤在远处的人。 等着师止川能够行动的人闻声转过了头,路盛垣立马招了一下手。 这个动作让仲华眉梢一动,微笑着的男人看向连云,却发现对方脸色平静的走了过来,站在牛车下仰着头看向路盛垣。 有着俊朗面孔的人歉意的举了一下鸽子,然后说道:“我师父叫我回雾山,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恐怕我们得分开走了。” 好一个不要脸的人!阴云涣冷笑了一下,他并不觉得连云有请他去潮世无霜。 路盛垣仿佛未听见一样,他伸手揉了一下连云的头:“下次我请你去雾山玩。” 这次连仲华也看不下去了,他微笑的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连云,转而冲路盛垣说道:“既然少侠的师父让你回去,那我们也不好强留,还请少侠一路小心。” 路盛垣听着这明显赶人的话倒也不生气,点点头从牛车上下来了。 ...阴云涣神色复杂的看着离开的路盛垣,和跟在他身后的连云,终于忍不住询问身旁的仲华:“城主这是有事跟他说?” 仲华:“...哈,或许吧。”他难得少了些笑意的说道。 第27章 分头行动 连云坐在空旷的大殿里,无数的窗户就这样开着,无霜城终年不停的雪被风刮进来,飘落在地上。 他的目光从那些雪花中移开,然后继续沉默无声的坐在位置上,就像是一块石头,没有声音没有情感的坐在这里。 “城主。”外面走进了一个侍女,冷清的声音在冰冷的大殿里显得更空洞起来。 连云站起身,他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衣物,但这些虽多却并不将他显得臃肿,身形硕长的他行动依旧灵敏。从长长的阶梯上走下来后,大殿的四扇门忽然吹进了一股大风,呼啦啦的将连云漆黑的长发拉向后面,他一抬头一朵冰凉的雪花落进了眼中。 “连云。”从风雪中走过来的人说道。 站在大殿内的人微微睁大了眼睛:“霁开。” 霁开微笑的看着他,几步走到了连云的身侧,有些好奇的看着他身上的衣物,然后笑着开口问道:“这就是你在无霜城里的样子吗?” 连云点点头,有些避讳的别开了脸,他不习惯霁开这样的目光,就像是看透了什么一样。 “你这里可真难找。”霁开说道。 “哪里冷,便往哪个方向走,不会找不到的。”连云认真的说。 他这句话让霁开愣了一下,然后神情有些说不上的奇怪:“你这样说...可真不知道该让我说些什么才好。”他叹着气。 连云仔细盯着霁开的脸,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人的脸上出现过于明显的神色了,所以一时间有些无法明白,他就这样看了一会,才明白过来霁开刚刚是在可怜自己。 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刺伤了一样,有了种类似于愤怒的情绪,连云脸色一冷垂下眼睛,他说道:“是吗。” 霁开却是点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在这么冷的地方,你是怎么长大的呢?” 连云想了一下:“还能怎么长大,就是那样长大的。等我回过神,已经是无霜城的城主了,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不是小孩了。” 他看着霁开,略微思索了一下,指着一个地方。 无霜城有很多的亭台楼阁,在西北角的地方却有一块空地,连云指着那块空地一个小黑斑说道:“我六岁的时候从那里出来。” 霁开疑惑:“你住在哪里?” “不是,”连云摇头,他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神色平缓,“那是无霜城唯一冰窖,用来筛选可能成为城主弟子的地方。” 霁开看着那里,一个冰冷的地方,要从一个更冷的地方选出下一位城主,这里似乎处处都透着一种残忍的冷酷。 “你在哪里面待了很久吗?”他轻声问道。 连云想了一下:“应该不久,”接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微笑让霁开看愣了。 连云却马上收敛了它,接着说道:“应该不久的,不过那时候我却觉得长得像是一年。后来仲华到了,便带着我们出去。” 他又指向了另外一个地方:“我在那里住了一晚。” “之后去了别的地方?”霁开询问。 连云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仅凭这一句话就知道他之后换了地方住,而不是只把这句话当做一个时间的过渡来听。 “恩,之后我就成为了我师父唯一的徒弟,仲华将我带去了他住的地方。” 那是一个小院,里面种满了红梅,因为无霜城终年都是雪,这些梅花总是能开得很长久。连云儿时的时候,有时候因为练功疼得厉害,整夜睡不着觉,便爬起来站到院子里面去,他看着这些唯一带着些热闹颜色的花,不知道想些什么,但是那时候身上的疼痛的确会减少很多。 “你练功都这么疼吗?”霁开问道。 连云:“恩,都是这么疼。潮世无霜的城主武功天下第一,这是因为他们的内力是一代代集攒下来,然后直接传给选中的弟子。” 无霜城大得出奇,却清冷得没有人烟,连云带着霁开走到了长情楼上面,这里能看见很远的地方,他指了一下无霜城后面那座雪山:“那是封雪窟,一年里有大半年的时间我在里面闭关。” “你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吗?”霁开询问。 连云低头想了一下:“以前的城主没事会看些书或者弹琴,”他抬起头冲霁开笑了一下,笑得很是羞涩,“可是我不行,我连话也不会说。” 对方听到这里沉默起来。 “所以你没事的时候就会去闭关吗?” 点点头:“恩,我不喜欢这里。不过我经常会到这里来,”连云转过身,他看向的是无霜城的外面,“如果外面是春夏的话,能看见一点别的颜色。” 连云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感觉到一股恶心,然后脑袋一重险些再次昏过去,这样停留了一会自己的动作,他才一点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下四周。 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腰上,连云回头看了一下,路盛垣的脸带着点担忧张口说了点什么,他摇摇头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对方看见后皱起了眉头。 他之前应该是被爆炸波及到昏了过去,不过连云没想到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他一边被路盛垣扶着站起身子,一边回忆自己梦到了什么,可大约那些只是大脑皮层简单的活跃,连云没有一丝印象。 路盛垣把他扶到树下,让连云撑着树站稳,他走到一边拿了一个东西过来,连云这才瞧见那是片盛着一点水的树叶,他就着路盛垣的动作喝了一点,等耳鸣已经好了一些后开口问道:“仲华...和师师在...哪?” 这次的爆炸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一个牛车都被装上了火药,只要一个引爆,立马就引起了连锁反应。连云当时在听到第一声爆炸时便往回赶,只来得及将仲华和师止川扔出去,就立马被离得最近的一辆马车的爆炸给震晕了过去,他看了一眼路盛垣衣角上零星的几滴干涸的血点,料到后面还有刺杀的人出来。 “他们都没事。”路盛垣说道。 连云听闻放下心来,抬眼对上了路盛垣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凛:“有事?”他慢吞吞的问道。 路盛垣却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可是他这样反倒让连云觉得心里不痛快,对方有关于自己的事情还瞒着他,多少有些让连云觉得心虚和不好意思,他盯着路盛垣的却不好直接开口问,难道抓着人领子逼问你到底是在笑什么吗? 万一人家就只是心情好呢? “仲华说他会去查那些人的底细,现在暂时分开。小川跟着阴云涣,仲华要先回无霜城,他把你托付给我,”路盛垣说道,接着他看向连云的眼睛,“要跟我回雾山吗?” 连云:“......啥?”对方说得太快,他根本没听清... 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回答,路盛垣不介意的重复道:“雾山。” 仲华让自己去雾山? 虽然决定权还是在自己手上,但是连云想不通为什么仲华会建议自己去雾山,难道雾山就不会被人爆破了吗? 连云表示怀疑,然后他还是同意了。 【嘀——聪明的选择组队,系统为此感到欣慰。】 【......】 于是事情诡异的又仿佛回到了最初——山林,路盛垣和连云两个人。 “我倒是想起了和连云初遇的时候,那时候也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路盛垣一边递出雾澡一边说道。 连云垂眼看着雾澡剑的封刃结,接了过来。 “小花姑娘。” 连云抬头看向路盛垣,他记得这四个音节,跟路盛垣在狼野的时候,这个人总是这样称呼自己:“恩?”他问道。 路盛垣弯了一下眉眼摇摇头。 “走吧。”连云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抿嘴说道。 ...... “好了吗?”这个声音温和的问道。 “好了。”略显僵硬的回答。 连云撇了一眼倒在自己脚边的人,慢吞吞的转过身,路盛垣站在前方的三岔口等着他,对方的手里拿着刚刚打劫到的一袋银子,正提溜着靠着树一副闲散的模样。 地上晕了十多个人,都被连云拿雾澡敲晕了,他自认自己的速度即便不是真的杀人也是极快的,但显然摸银子的路盛垣的速度更快,等连云从这群打劫他们的山匪的前面走到后面的时候,那边的路盛垣已经拿着银子等着了。 探究的看了人一眼,连云觉得对方做起这样的事情意外的顺手,就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样。 对此路盛垣露出了八颗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有了银子到了镇子上的时候路盛垣带着连云进了一个凉亭,这凉亭里面坐着一个抽着水烟的老汉,穿着一件绣了大朵大朵鲜花的衣裳,瞧见路盛垣跟连云进来以后掀起了眼皮,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客人随意。”老汉说道。 路盛垣带着连云坐了下来开口说道:“西风天里不知道有没有人还出来做买卖?(这是黑话)” 老汉夹着烟管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路盛垣:“最近是冷市,大家都不出来。倒是有几个做外族生意的,闹得挺大的。” 路盛垣:“不知道是做什么买卖的?” 老汉:“都是些蔬果生意,全是新来的人。不过最近得罪了一位老爷,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开张了。” 路盛垣点点头,将之前打劫到的一袋银子全放在了桌子上:“最后一个。”他说道。 老汉瞧了眼那袋子点点头。 “说说,”他比划了一个手势,“他们的事情吧。” “这个...”老汉眯起了眼睛,将路盛垣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一直未开口的连云,猛的一窒不复之前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了。 “你,”他看着路盛垣余光却瞟着连云,捏着烟管的手几不可查的轻颤,良久他猛的吐了一个烟圈,将路盛垣桌子上的那袋银子推了过去,这仿佛用尽了老汉的力气,他克制的说道:“据说雾山掌门前段时间又再次闭关了,整座山现在已经封山,外人不得轻易的进去。不过落剑山庄的庄主近日将要大寿,在江湖中广发请帖,据说这次寿宴后他将送出最后一把——尚令之后,便金盆洗手不再铸剑了。” 离开凉亭之后,路盛垣对连云说道:“这是芙蓉楼在江湖中各个地方的驻点,江湖中的消息都是能在这里买卖的,不过刚刚那位老先生大抵是看出了你的身份,竟是连银子也不敢收了,”说着轻笑了一下,“倒没想到无霜城的名号还能这般用的。” 连云眨巴了一下眼睛。 “咳,”路盛垣不好意思道,“我忘了你大约是不太能够明白的。” 于是连云又眨了一下眼睛。 第28章 落剑山庄 雾山一如其名从半山腰上便被浓雾覆盖,依稀有风吹来,能瞧见此山身影,但下一刻又立马被掩住一切,蓝空之下唯有此山不昭。 连云站在山脚,微微低下脑袋,路盛垣将手里带着柳青色轻纱的斗笠戴在了他的头上,末了又替人整了一下发髻上的木簪子。连云的一身打扮都是鲜亮的柳青色,这种活泼的颜色将他身上的寒气压下了几分,路盛垣又整了一下他的领子,衬得他的眉眼温和了几分。 “好了。”他说道。 低着头的人闻声立马撤步,连云移开眼睛避免跟路盛垣对视:“多谢。”他如此说道,然后迈开步子朝着落剑山庄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路盛垣看见了对方红通的耳朵。 雾山已经封山,虽然以路盛垣的身份还是可以进去,但是要等到山上的人下来接他们上去也要花费一段时间。正巧刚好是落剑山庄庄主的大寿,落剑山庄素来与雾山交好,又是同出一派,路盛垣既然是雾山大弟子也不能不上门祝贺,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幕。 “等会我跟徐师叔说一下,让他把我们的屋子安排在一处。”进了落剑山庄之后路盛垣低声对连云说道。 “恩。” 这幅老实的样子再次让路盛垣想起了在狼野的时候,他弯了一下嘴角,要知道后来连云接见了无霜城的人之后,他便难得看见这幅样子的他,莫说好声好气的应上一声,便是不对自己横眉冷目就算好的了。 当然路盛垣也不能否认连云对自己没好脸色,也是有他一部分的原因。 “盛垣。”落剑山庄的庄主穿着一身新衣从大厅里迎了出来。 路盛垣:“徐师叔。” 徐良渡微笑的点头,目光慈爱的看着路盛垣,显然很是喜欢这位雾山的师侄:“今年雾山封山,本以为你们都不会来了,却没想原来你还在外面。” 路盛垣:“我尚且有些事情,便没有跟大家一起回去,”顿了一下,脸上微显歉意,“这次竟然忘了是师叔的大寿,说起来我该赔个不是。” 徐良渡摆摆手,一副‘已经一把年纪了,不计较这些规矩’的样子:“你能来就好了,学别人送什么礼物。” 闻言路盛垣笑了。 “这位是?”徐良渡疑惑的看向连云。 路盛垣让了一下身子,伸手拉住了连云的手臂将人带到徐良渡的面前:“这是我交的好友,这次想带他去雾山看看。” 这句话让徐良渡的目光变得探究起来,要知道雾山并不是随便哪个都能上去的,而他这位师侄说起来脾气温和,但实际上能跟他做朋友的人并不多,最起码徐良渡就不知道路盛垣有什么朋友,于是对于连云不免有了几分好奇。 他腰间被格外宽的腰带束住显得腰身极细,外面套着一件带着细纹的白色纱衣,袖口稍大,除却个子极高之外,单看打扮一时间并不能瞧明白是男是女。徐良渡斟酌了一下开口:“没想到你在外面也认识了朋友,看起来感情倒是很好。” 路盛垣不置可否。 徐良渡瞧见他的样子知道他大约是不想介绍连云的身份,心下好奇更是多了几分,只是今日是他大寿,来往的宾客众多,实在不好一直跟路盛垣闲聊下去,便交代了几句把人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落剑山庄不亏是在江湖中有名的一方势力,再加上背景上有从一个雾山,徐良渡的大寿竟然是来了大半个江湖的人,从三日前便开始迎客,直到了大寿的当天才算是完了。 连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场面,对于一个落剑山庄能够容纳下这么多人难免有点惊奇,路盛垣带着他在庄子里面四处走走,把人带到山庄后面铸剑的剑室的时候,一向一脸冷淡的连云居然猛的皱了一下眉,二话不说的从剑室里面退了出来。 “怎么了?”路盛垣问道。 连云感受到剑室里面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又后退了数步,他还是第一次到这么热的地方,一时间居然是难以忍受。 路盛垣看着他样子,灵光一闪:“你这是怕热吗?” 连云不语,一副不想进去的样子。 “原来你这么怕热啊,这里是铸剑的地方,不想看看吗?”路盛垣温和的看着他。 “铸剑。”路盛垣指了指被包裹得严实的雾澡。 连云:“......” 或许是因为功法的缘故,连云很是不喜这种热气,不过路盛垣指了一下雾澡,让他觉得自己实际上应该进去看看的,他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点头了。 剑室之中有着一个巨大的炉子,烧得已经变得橙黄的火焰在炉肚子里面疯狂的跳跃着,整个屋子就是因为这炉火热得不可思议,连云甚至觉得这里面的空气都是扭曲的,在看到路盛垣指给自己看的一柄剑胚后,他转头看向了炉火里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里面似乎有一个阴影。 “察觉到了?”路盛垣的声音传来。 连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盯着炉火说道:“那里面就是尚令,今晚就是他出炉的日子,徐师叔铸它花费了两年的时间,不知道谁会是他的主人。” 【嘀——宿主记忆开始闪回,系统启动记忆储存功能。】 “恩。”连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他侧过脸目光不着边际的停留在空气当中,大约三四息过后,他眨了一下眼睛。 路盛垣:“怎么了?” “这把剑...”连云的眼睛倒映着橙黄的火焰,那长而发卷的睫毛密密的盖住了连云的眼睛,路盛垣听清了他含在舌尾的最后三个字,眸光中划过一丝思虑。 这夜落剑山庄彻夜灯火,被人喝干的酒缸放在一边摆成了一个山堆,歌舞的声音传到了天霄,人们欢闹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山庄,就连夜色中的冷清的雾山也因此沾染上了几分人间的气息。 第二天当阳光破开了云翳,于是终年身披雾色的万仞高山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姿,这是今年第一道从云层中投射下来的光,灿烂得仿佛是在掩盖在某些掩藏在阴暗中的鬼魅,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至少路盛垣是这样告诉连云的,他从没有看见过雾山的全貌。 山峰之巅一块巨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连云极好的目力察觉到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刚要开口询问,一声震空的声音将狂欢过后陷入疲倦的落剑山庄惊醒了! 路盛垣抓住一个山庄的人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他听得出这事开炉的声音,但诡异的是与往常大不相同,而整个落剑山庄也显得有些奇怪。 那人看见问话的是路盛垣之后,稳了稳心绪,小声说道:“今日一早少庄主去看尚令,但...剑却不见了,方才他叫人强行将炉开启,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剑炉被人从后面开了一个洞,而尚令大约是被偷走了。” 他说完以后行了礼,便急冲冲的走了,看起来像是要去将情况告诉徐良渡。 路盛垣皱眉思索一番,然后对连云说道:“我们去看看剑室。” 至今弄不大明白出了什么大事的人颔首,跟在路盛垣的身后来到了已经被层层把守住的剑室,少庄主徐一心正将人将剑室里的东西搬出去,此刻抬头看见了路盛垣,他的脸上尚且带着惊怒之色,几步走到人的跟前:“你快随我来看看,这天下之中可有谁能在我落剑山庄的铸剑炉上留下这样的一个洞?” 路盛垣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只见宛如一只长颈壶的炉子里燃烧的火势像是一条怒吼的火龙,喧天的朝上飞窜,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是在悲鸣一般。徐一心瞧见炉火后脸色一暗,皱起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带着路盛垣转到了炉子的后面,一只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圆洞出现在人的眼前。 徐一心开口说道:“你知道剑炉之火从落剑山庄建成的那一天便从未熄过,它烧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铸出了多少把剑出来,按我父亲的说法,炉火已经有灵,若是有人想要偷剑,怕是碰上炉身的那一刻,整只手都会化为血水。所以...”他顿了一下,看向路盛垣,“我想不出来有谁能做到,尚令又是如何被偷走的?” 话音刚落,一个人冲了进来,站在剑室门口的连云发现这人是刚刚被路盛垣拉住说话的那个,此时他不知是知道了些什么,一张脸白里发青满头的冷汗,在走进剑室的一瞬间脚下一软,要不是连云伸手一扯,他怕是早就瘫倒在了地上。 “少庄主,”他人声嘶力竭的从嗓子里发出一丝声音,“庄主他...他尚令被庄主拿在手里,他,他...” “我爹到底怎么了?”徐一心心有所感的脸色一白,几步冲到人的面前急切的问道。 “庄主他自杀在屋子里了!” 轰隆隆,徐一心仿佛听见了天塌的声音,昨日便是他父亲的大寿,今日这人怎么可能拿着尚令死在屋子里面,他发昏一般的疯跑了出去,任谁叫也不听。 连云淡淡的看了一眼徐一心的背影,这时候他才踱步走进了剑室,目光在炉火中停留了一刻,然后走到了路盛垣的身边,看向了炉身后面的那个洞。 “小心!”电光火石间路盛垣伸手握住了连云的手腕。 对方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路盛垣对上这样的目光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他盯着连云被火光几乎照得透明的指尖,只见那堪称玉琢的手就那样轻描淡写的碰上了炉身,就像他摸的实际上只是墙而已,完好无损的收回了手。 “不对。”连云轻声说道。 路盛垣:“?” “更热...我们来的...时...时..” “时候。”路盛垣接口道。 连云点点头,他对热度的敏感得出奇,方才站在门口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了剑室里面已经不必昨日,尽管炉火看起来更旺盛,却远远比不上昨天的那种像是要扎进身体里的热度。 他看了一眼这个圆洞,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这时候路盛垣叹了一口气,他虽知道连云说的事情目前也很重要,但是徐良渡的死显然才是现在应该关注的事情。一个刚刚过了大寿的人万不可能想不开自杀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况且徐良渡也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而听起来似乎他拿的正是本应还未出炉的尚令,了结了自己性命,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徐良渡珍爱自己所铸的每一把剑,若是不该出炉,是绝不会轻易的拿出来的。 而且,看起来尚令也并不是徐良渡亲自拿出来的,毕竟谁家的主人,会自己在铸剑炉的后面开出这么一个洞出来? 一时间路盛垣也明白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他看了一眼刚刚就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伸手碰了炉身的连云,这人似乎根本没考虑这样的举动会引起什么误会,还有昨日... 他想到了连云对尚令的评价—— “这把剑......很不好。” 第29章 雾山之上 这是一个生活充满情趣的老人的屋子,从这里看或许完全看不出来他会是一个铸出了许多杀人之兵的人,屋内屋外都摆满了各种花草,还未走近便隐隐能嗅出一丝清香,不过可悲的是此刻这喜人的气息里面都带满了一股冰冷的锈味,生生将一切的雅致破坏殆尽。 徐一心跪在地上,捧着自己父亲的头,那一抹殷红刺眼的停留在老人的脖子之上,垂落在他右手上的尚令上满是鲜血,一如在这屋子里他在抹开自己铸造者脖子时,喷溅出来的那些星星点点一般。 这是一场令人侧目的悲剧,更况乎死去的本是最开心的寿星。 回到了屋子,路盛垣陷入了沉思当中,正如徐一心所说,剑炉的火威力之大,放眼江湖能有几个人可以做到毫发无伤的在上面开出一个正圆的洞?他想到了或许是利用了什么工具来办到的,但是什么样子的工具能锋利之极的同时不会被融掉? 连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反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乐于在一旁看热闹,不过纵使他有心想要帮忙也帮不了什么,不说他能否顺利的把自己的意思给表达出来,就是连云回忆起的那些个小小的片段也是毫无帮助的。 他最多只是知道这件事的发生多少关联到了师止川,而凶手正好是他认识的一个人而已,手腕一抬今年初春的茶被一饮而尽。 春日的最后一天在第一声蝉鸣中结束,穿着仿佛一层层纱衣的雾山弟子从山顶上下来了,连云看了一眼仙风道骨的雾山弟子,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路盛垣。 “大师兄,掌门师伯派我来接你。”雾山弟子说道。 路盛垣点点头,转而对一旁悲愤填膺的徐一心说道:“我会将事情禀报给师父,他老人家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对方既然敢以这样的方式辱毁徐师叔和落剑山庄,自然要做好心理准备。” 徐一心闻言哽咽了一下,重重点头。他一如他的父亲一般,将时光大半投掷与铸剑当中,如今虽有而立之年却还是未娶妻生子,徐良渡一走,偌大的一个落剑山庄,此后便只能靠他一个支持了。 路盛垣自然也知道这些,伸手拍了拍徐一心的肩膀,略微宽慰了几句便带着连云跟着师弟上山了。 连云不经意的回头看向那座昨日还是张灯结彩的山庄,一夜之间喜丧更替,白幡挂满了落剑山庄。 清晨的那道冲破云翳的阳光,终究在悲剧中悄悄收敛了回去,于是雾山又重新隐匿起来,行在山道当中雾气浓得看不清前路,方才走了不过一会,连云便感觉到发间已经结上了晶莹的水珠。 “还好吗?”路盛垣稍稍放慢脚步走到连云的身侧。 摇摇头,连云抬眼看向前方,除却一些山林中常有的声音,他入目的只有白色的浓雾而已,这与无霜城的白很相似,但单单只是颜色上的,雾山的白温软而湿润不如无霜城里的寒冷与阴湿。 三个人大约走了一天里三分之二的时间,终于看见了雾山门派的山门,由此仿佛来到了另外一处地方,虽还是四处皆是雾气,但大都是丝丝缕缕挂在空中,一切景象皆能看见。 那带路的雾山弟子站定回头,正要说话却面露惊讶,看着连云结结巴巴说道:“你...你怎么回事?” 连云淡定的将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抖了抖,原本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的斗笠上悉悉索索的落下了晶莹的碎片,那些被冻得垂直的轻纱也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把斗笠交到路盛垣的手上,抬头在眼睫上抹了一下,于是又落下了些冰屑。 雾山湿重,不知不觉间他身上竟因体寒借出了一层薄冰。再抬起头的时候,连云看向了一旁站着不知为什么看愣了的路盛垣和雾山弟子。 “咳,”路盛垣轻轻咳嗽了一声,抬手拍了一下尚且还两眼发直的师弟,“好了,你先回去吧,记得将徐师叔的事情告诉各位师叔伯。” 被惊醒的雾山弟子一张雪白的面皮迅速的涨红,于是那身仙气荡然无存,连云瞧见这人慌慌张张的答应了一声,凌乱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然后便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没错是逃走了。 连云:“......” “我先带你去休息吧,之后再给你引荐我的师父怎么样?”路盛垣的声音传来,连云回过头看着他专注望过来的眼睛点点头。 得到首肯的人笑了一下,转身示意跟着自己走,路盛垣显然在雾山弟子中威望很高,一路走来都有人停下来向他打招呼,连云瞧着对方的背影,总觉得方才他看着自己的视线有些锋利,因为似乎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刺疼的感觉。 “我等会去找师父,把徐师叔的事情告诉他,晚饭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的,你不喜欢吃饭,要不试试口味稍微偏重一点的?说不定这样胃口稍微能好一点。”路盛垣走在前面说到。 等了好一会却未听见身后有什么回应,路盛垣回头一看,连云木着一张脸回望着自己,不知怎么的他就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你之前说什么,我一点都没听懂’的意思,便忍不住笑了一下。 路盛垣将人领到了院子里面,又马不停蹄的去找自己的师父雾山掌门,迈出门的时候在连云疑惑的目光中又再次倒转回来,他伸出手拿出了一个东西,低声问道:“还记得这个吗?” 连云看着他的手心颔首。 “那好,”路盛垣收回手将东西重新收好了,对着连云说道,“下次就该我拿着这个东西去无霜城找你了。” 然后他满意的看到连云隐藏在冷漠表情之下的惊讶,路盛垣已经明白对方知道了自己的意思,他最后看了一眼连云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然后走出了院子。 或许连云不会知道,在他擦掉眼睫上的冰时,那些从他眼睛上细细碎碎落下了的东西,像极了滑落下来的泪水,这画面就像是一个满心都是委屈,却只能用冷酷伪装自己的孩子,在擦掉自己最后一点外露的情绪。 既漂亮又让人心疼的。 站在院子里的连云推开了屋门,“吱嘎——”一声,就像是从某些别的地方发出的声音一样,那一刻他明白了路盛垣的意思,尽管他只听懂了几个字而已—— 这次来雾山,他是作为路盛垣的朋友,所以什么也不用担心。 “霁开,”他软趴趴的念着对方的名字,然后又觉得这样叫太过绵软,于是又稍稍淡了一下语气:“霁开。”连云便又觉得还是太轻和了,他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几遍,忽而又觉得自己这样格外可笑,对方可是个性格有些恶劣的家伙,他却因为一个朦胧的意思产生了示好的想法,素来傲气的性子让他觉得有些难堪,但到底又一次念了一遍那两个字—— “霁开。” 连云没有再重复了,他察觉到这是寂寞太久了的缘故,于是这室内便没有再响起任何的声音了。 ...... 雾山这届的掌门不过五十多岁,但据说而立之年过后便再未下过山,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游历江湖颇有些名声,后来却鲜少出现在人前,就连雾山弟子也常常难以见他一面。 碧潭飘雪是雾山掌门闭关的地方,路盛垣站在石窟外面冲内说道:“师父。” 良久一声疲惫的声线悠悠从石窟中传了出来:“进来吧。” 窟内一如其名,雾山上特有的一种白色小花开满了整个石窟,窟顶洞开,一簇霞光从内照射进来,尽数落进了那一汪寂静的深潭之中,于是四周莹莹泛出了波折的绿光。 石窟内温暖如春,路盛垣走进之后对着一处阴影说道:“师父,我回来了。” 片刻那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发须皆白,这便是雾山掌门——擒云子,被世人称之历代雾山中武功最高深的一位,但古怪的是他神色竟是,毫无一个内功深厚之人该有的爽硕之态,眉宇之间尽是疲惫。 路盛垣数步走到擒云子的身边,伸手查探他的脉象,却不料被人用手扫开了来,擒云子淡淡说道:“无妨,尽是些老毛病了。” 点点头路盛垣没有执意要查看,他略微沉吟避开了擒云子不想谈论的身体状况,转之问道:“你着急召我回来,是雾山上出了什么事情吗?” 擒云子摇头:“不是雾山,而是你。” “我?” 老人颔首:“不知你还记得潮世无霜的提碑要事?” “自然,”话已经说道这里,路盛垣便也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说的话听起来像是毫不在意,擒云子仔细观察了一下路盛垣的神情,遗憾的是他并不觉得对方是在说谎或是掩饰。 擒云子叹了一口气:“雾澡几乎干系天下,你怎可让他落进了无霜城主的手中,况且他还是...”话说到这里却自主的住了口,擒云子深深看了一眼路盛垣,有时候他总会觉得自己这个一手带大的徒弟心思难测,让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好在他之心性的确是好的。 “这雾澡剑被放在了屐花会上,按照规矩谁取了花,便是花的主人。”路盛垣。 “别拿这些来糊弄我,”擒云子皱眉,瞪了他一眼,“我可是听说你连一招也没动就自己认输了!”说道这里他显然觉得有些生气,大约是觉得路盛垣这样丢了雾山首徒的面子,语气便格外严厉起来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把这件事当成了儿戏!” 教养自己长大的师父难得的生了气,路盛垣也不好打马虎眼了,他收敛了一下神情,说道:“实际上一开始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想要雾澡而已。” 擒云子闻言立马又给了一个眼色。 路盛垣:“不过,我却没想他们想要,可是有人却不想要的。” 这句话让擒云子挑高了眉,示意路盛垣继续说下去。 “师父恐怕不知,现在连云就在雾山上,他实际上并不想要雾澡的。” “哈,”擒云子一笑,睨眼看着路盛垣,一副你在说笑的样子,“若真是这样那也是绝不可能!你难道要告诉我石佛是来归还雾澡的?” 路盛垣摇头:“恐怕不会。” 闻言擒云子冷哼一声,路盛垣仍旧好声好气的给自己师父解释:“纵使雾澡回了雾山,无霜城的人也会想方设法取走的,连云正是担心这个才不愿交出来。”说这些话的时候,路盛垣显然没有考虑过他曾多次,将雾澡从自己手里交到连云手中的事实,细究起来他简直可以说是雾山的叛徒了! 不过此时他没有说出来,擒云子自然也不知道,不然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自己心爱的徒弟给气得吐血。 “他不交出来难道你不会去抢吗?”擒云子冷哼道,显然不吃路盛垣这一套好话。 对此路盛垣却只是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师父并不言语。 擒云子开始还冷脸回瞪着路盛垣,可是时间一长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于是老人最后只得探了一口气,妥协的说道:“你要知道事情的轻重。” “这个自然。”路盛垣头点得毫无压力。 看见他这副样子擒云子差点没气死过去,不过好歹他还知道自己还在闭关的特殊时期,压了压火气继续道:“这件事你既然这样坚持了,我知道说什么也不管用,”顿了一下,“雾澡既然在石佛手中,想必你有自己的考量,但要记住一点,雾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得到,”他剑路盛垣老实的点了头,却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不为天下,但还是要想想你自己!” 慎重其事的嘱咐让路盛垣心头一暖,他点点头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在离开了碧潭飘雪之后,路盛垣询问雾山弟子各位师叔伯是否已经知晓了落剑山庄的事情,那位雾山弟子点点头,表示大家已经在商量事宜了,想必过不久就会派人下山去。 雾山掌门擒云子早年因练功激进,功体上出了岔子,故而每隔一段时间都是需要闭关一番才可,这也是他而立之年过后再未下山的缘故,在雾山老一辈和路盛垣心里是知而不宣的事情。 徐良渡的死固然重要,可是擒云子的身体显然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得知他被杀的事情,所以这从一开始落剑山庄的事情,就已经是归路盛垣其他师叔伯管的了,路盛垣来见擒云子从没有把事情告诉他的打算。 他在问清事情已经开始处理之后,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而此时连云刚刚用完了晚膳,正闲得没事蹲在院子里面看蚂蚁。 第30章 泡菜掉了 “小花姑娘!”站在院门口的丁秀诗又惊又恐的望着连云,作为一个厨路盛垣的雾山妹子,在听到大师兄回来的消息的第一刻起,丁秀诗就疯狂的把晚膳给刨进了嘴里,然后顶着一众人‘丁秀诗今天疯了吧’的目光火速的跑到了路盛垣的院子里。 然而... 上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那位静静等待她到来的美男子并不是丁秀诗心心念念的大师兄路盛垣,而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差点成为情敌,并且厉害得就像是个人形兵器的——无霜城主连云... 或许是过于惊恐,这导致丁秀诗在看到连云的那张脸的时候,下意识吐出了路盛垣曾经说过的误称——小花姑娘。 然后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样,懵逼的站在了原地,没错!已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胆大包天的话,丁秀诗此刻的心情是崩溃的,她似乎已经看见自己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一线蜿蜒出去的血迹了! 但可喜的是连·人形兵器·云,居然好整以暇的从地上站起了身子,看着她,慢悠悠的,用那冷漠的强调应了一声! 他居然应了一声!? 丁秀诗瞪大了自己水灵灵的眼睛,此刻雾山少女的心情是复杂的,年仅十六岁的她尚且还不懂得这是对人生五味杂陈的感慨,只知道自己遭遇了一场不可言说的事件。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状况之外的疑惑问道:“丁师妹,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丁秀诗一脸得救的样子飞快的摇头。 路盛垣看见笑了一下,然后说话的人又看向连云,弯了一下唇角:“吃饭了吗?” 连云颔首:“吃了。” 路盛垣一边走到连云的身侧,一边说道:“好吃吗?” 连云:“恩。” 路盛垣眯着眼:“你一定吃得不多,我还没吃晚膳,再陪着我用一点吧。” 连云:“...恩。” 站在院门口的丁秀诗默默的捂上了自己的眼睛,雾山少女此刻莫名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刺疼,而对于院子里面两个人类似于老夫老妻式的谈话,丁秀诗浅薄的阅历并不能告诉她自己心口那股奇怪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吃完晚膳的雾山弟子们,都以能看见丁秀诗失魂落魄的从大师兄的院子里面走了出来,那副样子真像是对某人做了一番自抒之后,却得到了残酷的拒绝。 所以第二天的时候,整个雾山上的人都知道了大师兄路盛垣带了一个叫‘小花’的姑娘回来,而丁秀诗师姐从此失去了竞争的机会。 连云披散着头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他并不会束发髻,所以一大早的时候路盛垣敲开了他的房门,自主自发的揽下了梳头的任务。 但可惜的是等连云终于慢吞吞的洗漱完毕,坐在院子等路盛垣给自己梳头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了一个雾山弟子,飞快的瞄了一眼披着头发的连云之后,对着拿着梳子的路盛垣说道:“大师兄,下山的人选已经出来了,由蔺师叔带着五位雾山弟子去调查徐落剑山庄的案子,这会他们正在山门等你。” 路盛垣放下了梳子,回头对连云说道:“你在这等等,我马上回来,”得到一个颔首之后,他方才冲着自己的师弟说:“我们走吧。” 那位雾山弟子点点头,目光又再次扫过连云,堪堪在路盛垣放在他手里的梳子上停留了一息:“恩,大师兄随我来。” 坐在原地没有说话的连云这才看向了两人离去的背影,他确信方才这个雾山弟子虽是跟路盛垣讲话,但是余光却一刻不停的看着自己,甚至连说话的时候也显得格外的不走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云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梳子,捻起一束头发一点点慢慢的梳理起来,打发着等待路盛垣回来的时间。 有人的脚步声! 连云抬眼一看,一个雾山弟子手上端着一碟东西走了进来,在对上自己的目光的时候,整个人一愣,然后立马扯开了一个微笑:“大师兄叫我来送早膳。” 连云不语,沉默的看着这个人走到自己的跟前,把手里的那一小碟的拍黄瓜放在了石桌上,然后对方冲自己再次一笑,带着某种微妙的神情走了出去。 目光停留在了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碟子上面,下一刻连云再次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脚步,他缓缓转过头,不出所料的看见了,另一个手里端着一个茶杯的雾山弟子站在院门口,对方冷淡着一张脸,冲着连云点点头后走了进来,动作干净利落的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再次对着连云点了一下头,就出了院子。 这次是一杯漱口的茶。 然后再次有是一个陌生的脚步声,这次连云飞快的转过了头,站在院门口的人不料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脸上的神情一僵,小声的解释道:“我是来送早膳的,大师兄这么吩咐了。” 连云盯着他手里的小碟子,巴掌大的瓷碟被雾山弟子双手小心的捧着,活像是拿着什么珍贵十足的宝物一样,站在院门的人局促的扭了一下身子,连云听到一声极小的声音说道:“快点进去,放下东西就出来!” 那雾山弟子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稳了一下神情,然后带着这种庄重的脸色一步步走到连云的面前,放下了手里的小碟子,立马就头也不回的迅速走了出去。 连云:“......” “小花姑娘。”这次是直接叫出了声,连云头也没回,这个声音就是刚刚催促的那个,爽朗大方的人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连云的跟前,手一送装着花生米的碟子被放在了石桌上面,这个人侧头看了眼连云,目光在人的眉眼处停留了很久。 “有点眼熟。”连云听到他说道。 于是终于有了点兴趣的掀起眼皮,皮肤略黑的青年对着他龇牙笑了一下,然后连云听到了某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四师兄这是要跟小花姑娘说话吗?” “他怎么能这样,我们后面还有人呢!” “小声一点,说不定四师兄是想打听什么,我们先在外面听着就好。” 一二三四五,还有五个人,另外三个厅呼吸声应该是之前三个人,到了这个时候纵使听不懂人话,可是连云也知道这群人是来看自己的了,他想了一下,根本没往‘小花姑娘’这处想,于是自然而然的认为他们是已经知道自己是无霜城的城主了。 这位雾山的四师兄挠了挠自己的黑皮,先是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卫宽,是大师兄路盛垣的四师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小花姑娘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当初一同跟着去屐花会的时候,实际上在太白福楼里的雾山弟子都是见过连云的,不过那时候的连云的脸上被刻意抹了泥灰,看不清五官,而路盛垣只来得及说这是一位姑娘,场面就猝不及防的变成了无霜城来迎接城主一幕。 彼时雾山众人只来得及感慨自己大师兄逝去的姑娘,和无霜城主一脸的泥灰,等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事件已经变成了路盛垣不可揭开的伤疤,于是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询问了,当然这其中有一个例外——丁秀诗,这小姑娘傻不愣登的凑到了路盛垣的跟前,愣是把两人的相识过程一股脑的给问了出来,之后才怀着‘姑娘是叫小花姑娘,可是他是个男的,还是无霜城主,所以大师兄没戏了’的放心回去了。 卫宽就是那个在连云清晨离开时候,起了大早,有幸看到石佛离开时候上牛车的侧脸的雾山幸运儿,不过这时候任他记性再好也没有往无霜城城主的方向想,只是觉得大概是什么时候见过小花姑娘这种长相的女子吧,末了还在心里摸着下巴感慨,原来路师兄喜欢的是着一口。 漂亮是漂亮,不过英气太过,还冷冰冰的。 “小花姑娘是如何跟我师兄相识的?” 只能理解四个字的连云:“......” 看对方似乎不想回答,卫宽挠挠头:“那小花姑娘觉得我师兄怎么样?” 任就只能理解四个字的连云:“......” 卫宽尴尬的咧嘴笑了一下,他似乎没想过连云这样不近人情,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听到对方声音不大,略显含糊的说了一句:“师兄。” 是的,连云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重复了两次的音节,并且觉得这应该就是整个话题的中心! 卫宽一笑:“是啊,路盛垣就是我师兄。” 然而现实告诉他并没有什么卵用:“......”对于直到现在还认为路盛垣就叫霁开(当然这也没错)的他来讲,谁知道那个‘路盛垣(gyuan)'三个音节到底是动词还是名词或者只是个形容词啊? 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跟猜不到对方找自己谈话的目的,连话题中心也无法理解连云,连云再一次的感受到了来自自己系统的恶意,看来是前段时间跟路盛垣和师止川他们勉强交流得太过顺利了,所以这个世界才着急的马上派人来打击自己是吗? 此时的卫宽说道:“虽然这样问有些冒犯,但是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知道小花姑娘是不是喜欢我大师兄的?” 这一刻的院墙之外—— “四师兄居然问出来,他就不怕人家害羞吗?” “怕什么怕,如果四师兄不问的话,以大师兄德性不知道什么猴年马月才能娶到小花姑娘!” “对了,大师兄喜欢人家,这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是听别人说的。” “我也是听人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 一声拍头的重击,“小声点,这人都带回来了,还用得着说?” “丁师姐已经认输了,这还不能证明吗?” “嗷嗷,要说了,要说了,闭嘴!” 早已听见了一切,却可悲到了什么也不懂的连云:“......” “恩。”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这种时候就应该用‘恩’字万金油了——曾经用这个字打发了路盛垣无数次的连云。 “哎呀,我端的泡菜掉了!”——来自院墙外的惊呼。 第31章 日常任务 “恩?”路盛垣挑眉的看着排排站在自己院子外的师弟师妹们,“你们找我有事?” 立在院墙外的八个人闻声顿时僵硬的回过头,那缓缓扭过来的脖子在路盛垣看来,几乎可以听见“卡卡卡”的声音,虽然早知道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有时候特别的不着调,但是路盛垣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来不是来找我的。”他说道。 不慎弄掉了手里碟子上的泡菜的雾山弟子举起了右手,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碟子:“大师兄好,我们是来送早膳的。泡菜不小心掉了,我现在就去重新拿一些过来。” 说着背着自己小伙伴们‘你个叛徒’的目光,一溜烟的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路盛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收回了目光,转而微笑的看着剩下的七个人,先是在手里还端着东西的四个人身上划过,然后看向了两手空空的其他三人。 一笑。 七人莫名的一抖。 “现在要跟我进去吗,老是站在外面可见不到人的。” 刹那间,小小的一个地方,站足了七个人的地方,有十二道影子飞快的划过,但是马上的被另外十六道影子给强行镇压了下来。 想要逃跑的三个人:“......” 强行镇压的四人:以为我们会就这样让你们走掉吗? 路盛垣微笑的看着七个人,仿佛刚刚的暗潮汹涌,根本不是在他的眼睛底下完成的一样:“好了,我们进去吧。”他说道。 院子里的连云似乎有所感觉,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卫宽:“小花姑娘?” 不过马上的他便不再疑惑了,只见路盛垣带着一串垂头丧气的人走了进来,看见院子里的连云和卫宽的时候,好声的打了一个招呼:“连云,四师弟原来你也在。” 卫宽在那温柔的目光下被看得一抖,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一向为人和善的大师兄,今天看起来好可怕,这么想着卫宽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伸出了手对着路盛垣摆了摆:“大师兄这么早就回来啦。” 路盛垣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寥寥几个小碟子,伸手从后面的人手里接过东西,一一摆放上去:“恩,没什么事情,只是蔺师叔询问了一些我在落剑山庄的事而已。”这时候东西已经全部摆放好了,他一抬头对上卫宽的目光笑着说道:“怎么觉得你像是在遗憾一样。” 全身的汗毛一瞬间炸起,卫宽一扯脸皮:“怎么可能?这么久不见大师兄我甚是想念呢。” 也不戳穿昨晚他们已经见过面了,路盛垣将盛粥的煲打开递给连云:“你先吃。”他说道,然后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一众师弟师妹们。 “你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被大家的目光看着的卫宽硬着头皮说道:“听说师兄带了一位朋友上山,大家就想来拜访一下。”闻言其余的人纷纷点头。 “这样,”路盛垣点点头,“我原本还想过会儿让大家认识一下,那你们先等一会,用过早膳之后在。” “不用,完全不用!”一个雾山弟子打断路盛垣的话。 连云用余光看了一眼人,正是那个被自己一个眼神吓得站在院门口的那位,方才那声拒绝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此刻正战战兢兢的看向所有人。 于是路盛垣终于可惜的探了一口气:“那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得到了一致的摇头。 “那就去练剑吧。”路盛垣说道。 从未觉得‘练剑’二字如此动听的众人闻言立马朝着院子外奔去,走的时候还不忘说道:“大师兄告辞,我们一定认真练剑。” 连云终于一勺一勺的吃完了白粥,末了拿起茶水漱了一下口,路盛垣回过头看向他,略带些歉意的说道:“他们有时候会像个孩子,连云不要介意。” 已经再次开始畏惧交流的连云:“恩。” 从对方面无表情上看出了一丝紧绷,路盛垣心有所感的问道:“难不成他说了什么让你为难的话?” “可惜我不在,不知道卫宽说了些什么。” “哈,还是算了,你先等等,过会我给你束发。” 等到路盛垣用完自己那份白粥之后,站起身拿起被放在一旁的梳子,便听见连云问道:“何时...下去?” 路盛垣一愣,回过神来知道这是问何时下山,他想了想:“原本我想是在雾山上先避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没这样的功夫了,”路盛垣笑了一下,“如今一尺深红不在你的身边,雾澡不能出鞘,等会我带你去选一把剑吧。“ 连云:“什么...?” 路盛垣指了一下被放在院子里练习用的木剑,一字一顿的说道:“一把新的剑,等会去选吧。” “不要。”飞快的拒绝。 “恩?” “不要,”连云眉头蹙起,这是路盛垣第一次看见他于表情上外露的情绪,似乎对于他来讲这件事虽不至于厌恶,但却是十分抗拒的,“不要新的。”连云说道。 路盛垣眨眨眼:“为什么不要呢?” 连云淡淡的说道:“一尺深红就...足够了。” 闻言路盛垣微微偏了一下头:“是吗?”他抓着连云冰凉的发丝说道。 “恩。” 一尺深红是在连云被认为是可继承无霜城的人之后,他的师父带着他去挑选的,当时的连云不过六岁,个子极矮,面对着屋子里摆放在架子上的剑后,说实话他能够得着的剑少得可怜,于是他选择的只是正面对着的,地理位置极为矮的一尺深红。 因此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连云实际上并不想要另一把剑,纵使是雾澡也是一样的。 “那雾澡呢?”路盛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方的手指轻轻的在自己的头发上穿插过去,将垂在耳边的一缕别到耳后:“雾澡?”连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这把剑的场景,他总觉得这把剑不同于世间所有的兵器,“他谁都不是,”这样说了之后,他稍微想了一下补充道,“雾澡只是雾澡。” “所以你从不用他?”路盛垣说道。 “...不是,”连云摇头,“他不想,我也一样。” 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有趣,似乎是在讲一把剑不想出鞘,所以拿着他的乐得其成,路盛垣闻言微微一笑,他手上动作不停将连云过长的头发束在一起,飞快的扎成发髻,用木簪插了进去。 “你说过自己的大半的时间总是一个人待着,”他捻起一根落在连云衣襟上的发丝,“我想一尺深红陪着你的时间最久了吧。” 连云眨眨眼,不太明白也就没有搭话。 这时候收拾碗筷的童子也到了,对着两个人做了礼之后将石桌上的东西收拾了,路盛垣看着童子离开的背影,回过头问道:“走吧,跟我去看看他们怎么练剑的。” 连云站起了身。 雾山之上一个门派的感觉并不浓厚,除却他们的山门有几分享誉江湖的门派该有的气势之外,走进了山门后,却是一副类似村落的模样,就连菜地这种地方雾山之上也是有的。 连云疑惑的看着藤架上的丝瓜,这种短日照作物,喜较强阳光的植物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山上长出来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觉得顺理成章起来了,明明在山底下看着还是一片浓雾,结果到了山巅上雾气就少得可怜,这么奇妙的事情都能够发生了,丝瓜被种出来又有什么奇怪的? 在走过一个极大的草棚之后,连云看见了大约二十几个正在练剑的雾山弟子,其中便有丁秀诗,对方在看到自己之后,原本刺出去的剑就这样堪堪的顿住了,然后意思到什么的又马上送了出去,可怜是在她前面的那位雾山弟子,正巧练到了收剑回撤着一招。 “师姐!” “丁秀诗!” 还未反应过来的丁秀诗只觉得自己握在手里的剑,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力道的冲击,生生被改变了出剑的轨道,接着她的手腕一疼剑脱手被掷了出去。 出手的是连云,不过是袖口一挥,弹出的指尖飞出一丝强劲的气流打在剑身上面,这样的气劲外发放眼整个江湖恐怕只有他有这样的能耐,一时之间整个练武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丁秀诗和她前面的雾山弟子一瞬间被人围了起来。 “丁师姐,你的手没事吧?” “阿青呢,你也没事吧?” 名叫阿青的少年摆摆手表示没有什么事情,毕竟他身后又没有长眼睛,到现在还未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丁秀诗捂着自己发疼的右手,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正只右手从指间到手腕都在发凉,略微回头一看,落在地上的剑上已然结出了一层寒霜。 路盛垣带着连云走了过来,他看着丁秀诗的动作,担心问道:“是手受伤了吗?” 方要摇头说没什么事情,一只冰凉的手一下子抓住了丁秀诗的手腕,一惊之下抬头便看见连云垂着眉眼盯着自己的右手。 “你。”丁秀诗开口刚要质问,却想到对方的身份和方才击飞剑的手法顿时底气少了几分,再加上刚刚她才从旁人那里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对方被误认为了女子。 连云略微感受了一下手里的手腕,微微运气将寒气吸了出来:“好了。”说完这两个字,他放开了手里的手。 在连云淡漠的眼神映衬下,丁秀诗看着自己的手自然的垂落下来,然后摆了摆停在了身侧,那居高临下充满了俯视意味的目光深深的印入了她的眼睛里,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从一开始这些事情对于连云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至于为什么他偏偏出手,还这般麻烦的取走了她腕上的寒气,恐怕也不在这个人的想法之内,顺手罢了,连一个理由也是没有的。 路盛垣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我的朋友,恩——大家暂时可以叫他小花。”丁秀诗却仿佛一点也没有听见,她耳旁只有自己越发大声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敲击着她的胸膛,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嘴巴里蹦出来似的。 “师姐?” “丁师妹?” “师姐,师姐,大师兄问你话呢!” 丁秀诗仿佛惊醒一样的抬起头,她飞快的看了一眼任就一脸目无表情‘看着’自己的连云,忽的一抹红色就从她的脖子爬到了脸上。 “师姐这是怎么了?” “突然脸好红啊,是不是生病了?” 天真的雾山弟子们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他们的丁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连云略微迟钝的看向那个跑开的背影,直到那摸白色的影子在一个拐弯之后消失不见了,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路盛垣:“怎么了?” 连云伸出了手轻轻盖在自己的嘴巴上,难道刚刚他无意之间居然撩妹成功了吗?意识到问题真相的连云不可置信的想。 第32章 傻白甜们 无意之间get到了‘不走心撩妹技能’的连云心情略复杂的看向了路盛垣,他不是眼瞎,自然是看得出来丁秀诗原本喜欢的人是她的大师兄,结果现在半路上杀出一个自己,截了人家的胡。 连云不知道该感慨自己的魅力太大,还是丁秀诗的立场太弱了。 这件事实在是吐槽无能,最后他干脆就抛在脑后不再想了,于是等连云把心思重新拉回来的时候,便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的已经被雾山这群傻白甜给包围了。 连云:“......” 那个叫阿青的是个长得很可爱的一位少年,此刻正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连云,他努努嘴张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连云飞快的斜睨了一眼路盛垣,轻声说道:“连云。”等他说完以后才想起似乎刚刚路盛垣说了类似‘小花’两个字,连云默默的看着深青想,希望霁开说那两个字的时候不是在介绍他的名字。 深青眨了眨眼,然后看向了连云的手,从刚才雾山弟子们的一番话里,他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自然有些好奇连云到底是怎么做到气劲外发的,这么想着他便问了出来:“你刚刚是怎么将丁师姐的剑给弹飞的?” 这句话让一众围着连云不知道一直在看什么的雾山弟子顿时正视起来,连云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凛,看向自己的时候分外的珍重。 所以这少年到底是问了些什么出来? 站在一旁的路盛垣这个时候说话了:“师弟,事关他人武学的事情是忌讳询问的。” 深青的脸色一顿,略显茫然的看向自己周围的人:“是...是吗?”他显然是从未下过山,还不知道这些江湖规矩。 “好像没错,”卫宽伸手安慰性的拍了拍深青的肩膀,“不过你不知道这些事情而已。” “既然这样,”连云看见刚刚还莫名失落了一下少年忽的又重新振奋起来,他坚定的看着连云,目光中闪烁着某种光芒,“在下深青,雾山弟子,还请一战!” 看着不知道从哪地方摸出一把九环大刀,导致画风突改的连云:“......” 所以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至今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连云表示多少有点疑惑,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跟其他雾山弟子一起站在一旁的路盛垣,对方脸上带着微笑,正和自己可爱的师弟师妹们科普他带回来的这位朋友武力值到底是有多突破天际。 路盛垣的话没有刻意的压低,于是同样听到‘大概深师弟是赢不了他的’,‘虽然小花样子冷冰冰的,但是武功很好’,‘用剑,不过他似乎不喜欢用别的剑,不过深师弟也没到小花用剑的地步’,于是连云有幸的看见听见了这些话的深青一双眼睛里简直要实质化了的火光! 对于路盛垣说了些什么连云完全不知道,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看不出来点内情,深青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仍谁看了都知道像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始作俑者除了路盛垣,他想不出其他的人,毕竟在他说那一大堆话之前,深青的状态还不是这么热血沸腾。 对于武决这回事,天底下除了恐怕没人比连云更熟悉了,在他继承了无霜城城主之位后,大概只有武决称得上是与人交流最多的一件事了,无霜城终年下雪,败于连云手中的人最后都被细雪覆盖着送了出去,无一例外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连云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四丈远距离的深青,垂下了眼睑。 “要开始了。”站在远处的路盛垣伸出食指在嘴前比划了一下。 深青惯用的是他手中拿着的这柄九环大刀,赤金色的大环随着少年提刀的动作响起一阵清脆的碰撞声,这种刀刀身大而宽厚,分量一向不轻,江湖之中鲜少有人会用这种摸约高过成年男子腰身的大刀了,不仅是因为它使用起来并不方便,显得笨拙,更是因为能将九环大刀用得好的人并不多。 连云迄今为止只见过三个人,其中两个人已经死了,一个是死在自己的手中,一个是死在罗浮门的手里,最后一个便是眼前的深青。 他抬起右手五指并成手刀,在身侧的空中一划,“咔——”一声脆响,所有人看见连云的五指一屈,形成抓状一道纤细的黑影被他吸进了掌心中。 深青眼前一亮,九环大刀一抖:“请。” 连云稍稍抬了一下下颚,目光冷冽的看着深青,无霜城主不会拒绝任何的武决:“来。” 先出招的是深青,他握着九环大刀飞速的朝着连云奔去,雾山雪白的衣裳被空气急速的拉扯向后面,“叮铃铃”的声音急切的响起,连云看着深青的手腕,拿着大刀的手意外的沉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刀法里融入了雾山的剑法,深青出第一招的时候连云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世上剑法众多但比之刀法都有了一个特性——灵动,所以刀法一向霸道,出刀所需无所顾忌,一招一式皆是大刀阔斧之态。 但深青的刀法很不相同,他的刀法里有一种剑法才能有的灵动,九环大刀被少年书双手握住,狠狠的劈了下去,连云一个侧身,大刀挨着他的肩膀落空了。 “再来!”深青叫了一声,脚尖一踢,将九环大刀震得一响,他整个人猛的一转身子,腰杆拧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手里的刀再次的横批了过去,这是一招‘一波三折’,可算得上是杀招了。 “阿青居然用着一招,”卫宽皱眉,“砍中了的话,因为九环刀身厚重不会被血肉卡死,还会在身体里面继续震动,这种招数我可不喜欢。”他说完以后耸耸肩,略微担忧的看向了连云,毕竟虽然他的大师兄一再说这个人武功很不错,但是谁知道不错到了那个地步呢? 毕竟深青是雾山上有名的好战分子,即便长得不太像就是了。 路盛垣闻言微微一笑:“大约阿青要失望了。” 话音刚落,便见连云飞快的出手了,他伸出指尖在深青的九环大刀山一弹,令人咋舌的一幕便出现——只见被弹中了刀身的大刀发出一声巨响,“噹——”的一下子便从深青的手中被弹了出去! 手尚且还保持着握刀的动作,深青的脸上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浮现出惊讶、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瞳孔飞缩小幅度的颤动着,然后便看见连云的衣袖一摆,九环大刀被布料一裹,然后被掷在了地上,插|入了土里。 连云扫了一眼大刀,此时深青已经反应过来,伸手便要夺刀,他右手一挑戳在了少年的腕上,下一刻因为受不住内里的树枝就这样爆开了,深青手一麻垂了下来。 “我输了。”他说道。 连云没有管他,反倒是拔起了地上的九环大刀,再次看了一下刀身,确认没有一丝的裂痕之后,抛给了深青。 “不错。”他说道,不知是在承认自己已经赢了,还是在认同深青的实力。 不过少年显然认为是第二种,闻言高兴的一列嘴角,笑弯了眉眼,倒看不出来放在他用刀时候的蛮横之气了:“你真是了不起,我在你手里竟然连五招也没机会出。” 此时站在一旁的雾山弟子早已经惊呆了,连云出招至今动手的弧度之小,但是威力极大,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他虽不至于漫不经心应付深青,但是恐怕连两成的功力也没有用上,这人太过风淡云轻,简直就像是陪着深青在玩一样! 可是那可是深青啊,雾山这代弟子当中,若说大师兄路盛垣的武功最高,那深青就是战斗力最强的人,虽然是长了一张堪称孩子气的脸,但是深青却是不折不扣的好战派,而且天赋也好,肯下苦功,在雾山弟子中敢跟他比试的人也是没有几个人的! 雾山弟子看着连云的目光变了,连带着看向路盛垣的目光也变了,他们开始还以为大师兄就是说来玩完的,却没想到‘小花姑娘’是真武功不错,不错到了大家根本没人觉得打得过他的。 另一边深青拿着刀,奇怪的摸了摸:“有些凉凉的。”他忽然想起了被连云打下的丁秀诗的剑,似乎那把剑被击飞过后结了一层冰霜。 一瞬间少年有些感动的看向连云,他忽然都明白了过来,略微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之前向你请战,你大约有些不便吧?” 连云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了一声:“恩。”反正这种时候,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就先应承下来再说。 连云没有带兵器,若是他气劲外发,到是也可以对敌,但是无霜城功法阴寒打入体内之后,难以拔除,很容易就会影响功体。之前他曾用气劲将丁秀诗的剑给击飞了,却也因此那把剑上都沾满了寒气,连丁秀诗的手也不例外,连云握住她的手,正是乘着寒气尚且未入体之际将其吸出来,当然这也是因为击中的是剑而不是丁秀诗的手腕才有得救的。 此时深青显然也想到了这里,最后一击的时候连云用树枝点在了他的手上也是一样的到底,内力运转有了疏导之物,往往不会像是发出气劲那样需要将内里逼成一线发出,所带的寒气自然减少,加之树枝脆弱,以气灌之容易崩裂,附着在上面的内力一散,所以也不会伤到人。 连云考虑周到,是深青远远没有想到的,他不好意思的挠挠脸,对连云的好感再次上升一个档次。 “你是叫连云是吧,我能这样叫你吗?” 连云松了一口气,对方总算是讲了一句低等级的话,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啊。” “喂,等等,为什么阿青要叫小花‘连云’啊?” “‘连云’是谁?大师兄既然都说叫‘小花’了,那我们就叫小花呗。” “可是‘连云’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我觉得还是小花姑娘好听一点,你看小花冷冰冰的,就是要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字才行!” 站在雾山弟子中的路盛垣一愣,微笑的看着众人:“小花姑娘?”他轻声问道。 一个脸色略显冷漠的少年点点头:“是啊,”他的语速飞快,“大师兄,不就是‘小花姑娘’吗?虽然你叫我们称呼人家‘小花’,可是我们雾山是有教养的地方,我觉得还是要带上‘姑娘’这两个字才显得尊重。”说着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路盛垣看着周遭一副恍然大悟的师弟师妹,淡淡的笑了一下,语气格外平静的说道:“可是他可不是什么姑娘,小花是男人。” “!!!” 微笑的青年望着一双双震惊的眼睛,毫不留情的继续说道:“大家没看见吗,小花梳的可是男子的发髻,衣物也是男子的吧,还有人家脾气好,我们却不能欺负别人吧。” 众人欲哭无泪:“......大师兄...” 远处,正愣愣看着连云的深青莫名的脸红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连云慢吞吞,用他冷淡的语气说出‘好啊’着两个字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有些激动,然而少年浅薄的阅历并不能告诉他这种巨大的反差点,带给自己的是一种名为什么样的感受! 第33章 抗拒之心 连云跟深青过来的时候,不意外的看见了一脸吃了“哔——”一样的雾山众人,而表情意外正常带着丝笑意看着他们的路盛垣,自然而然的显得那么正常却又不正常。 “多谢。”路盛垣冲连云说道。 大略知道他在道什么谢,连云撇了一眼人不说话的转开了脑袋。 深青的年纪因为那张脸看起来显小,再加上他从未下过山,无论是从眼睛里还是话语上都是透出一股天真来。路盛垣早先知道连云对孩子一类格外温和,可在看到他出手并未伤到深青一丝一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个人...... 怎么就这么可爱? 这个词汇到底是有些女气和透着点孩子气,但路盛垣却不想用别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人了,似乎也只有这个违和而简单的词汇是他想用的。 这时候在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走来一群鸡,连云看着这群鸡慢悠悠的走到了雾山弟子的练武场上,时不时低头啄一下地上。深青瞧见他专注的看着鸡,于是开口说道:“平时里我们练剑什么的,它们都不会出来的。它们是雾山上的厨房里的,很好吃。”说完冲着连云灿烂一笑。 对方的大白眼晃得连云眼花,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整个雾山连带着路盛垣的身上都有一种诡异的气质,让人不由侧目。 路过棚子的时候连云嗅到了一丝饭菜的味道,忽然就福至心灵的顿悟了,原来练武场就是养鸡场,旁边的大棚子就是雾山的饭堂! 一瞬间拥有一座城的城主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发表发表自己到贫困山区里视察的感想了...... 路盛垣打发走了雾山弟子之后,带着连云在门派里面闲逛:“师叔伯他们一向不喜欢在外面,有些师叔伯甚至一年也很少出门,”路盛垣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一般来说雾山弟子一生只收一个徒弟就觉得够用了,当然有时候也会收两个徒弟。” 路盛垣示意连云看向深青的师父,那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长得粗狂而遒劲,但意外的是看着深青的目光很是慈爱,甚至听到自己的徒弟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之后,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深青的头。 连云有些疑惑的,他看了一眼路盛垣。 对方接收到他的意思点点头:“恩,深青是深师伯的儿子,深师伯不会说话。”路盛垣指了一下喉管摇摇头。 连云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深青不会觉得自己话少了,他看了一眼背着九环大刀,手里还提着剑的少年,转过了身。 字岩是立在雾山山巅上的一块巨石,不知是被风雨打磨了多少岁月,整块石头宛如玉石一般的水润光滑,在雾气之中也似乎是散发着些许的光芒,连云走到巨石下面,抬头看见了上面刻着的字。 “这上面都是历代掌门用毕生功力写下来的事情,雾山弟子都要遵守,”路盛垣看着石壁上的字,转而看向连云,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得稍远的地方了,神色冰冷却显得有些晦涩的看着字岩。 风把连云的衣摆吹得凌乱不堪,“啪啪啪”的响着声音,连云瞳孔一灰,然后又重新的恢复了神采,他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路盛垣:“这个石头...我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路盛垣问。 连云的目光在那些他看不懂的字上面飞快的扫过,因为上面几乎全是草书,就连他能认出的几个字,也看不明白了。但连云不喜欢字岩并不是因为上面满是他看不懂的鬼画符,而是那些尚且还依附在字体上的剑意,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嘀——系统检测到宿主肾上腺素正在上升,情绪逐渐激动化,启动医疗助案第十项辅助功能。】 【宿主现在深陷敌营,为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为了各组织间的安定,为了世界和平,请控制住自己!我们拒绝暴力!】 【......你个逗逼。】 连云感到有些心累,但好在情绪上终于被稳定了一些,没有像是之前被强行共振一样的感觉了,他有些心有余悸的看着字岩,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佩服那些尚且还能将字留在上面的人,毕竟你看这块石头都被吹得油光水滑的了,上面的字却像是刻在了这块石头的灵魂中,没有丝毫被消磨的感觉。 正是这份直到今日还磅礴的强大,引起了连云全身心的颤粟,恨不得冲上去把字岩给大卸八块了。 不过好在他还是神智清醒的正常人,没有干出会被全雾山给通缉的恶事。 “剑...太多了。”连云说道。 路盛垣看着他的脸,忽然飞快的伸手抓住了连云的手腕,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问道:“连云你在抖什么?”他歪了一下头。 被抓在手心里的手,痉挛性的颤抖着,偶尔还抽搐一两下,路盛垣捏了一下连云冰凉的皮肉,继续说道:“你的反应可真奇怪,”他笑了一下,“是面对字岩的时候想要冲上去吗,要知道你是我第一个看见面对字岩,还能没有一点胆怯,居然还想要把它切了的人。” 他毫无顾忌的说出这些话,然后略微期待的看向被自己抓着的人,但是对方只是皱着眉看着自己被捏住的手腕,似乎只是在意自己被拿住了命门一样。 路盛垣便有了些失望的感觉,他松开了手,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可笑自己傻了一般,居然想着连云能够听明白自己说的话。他伸手在连云的头上报复性的轻轻弹了一下,淡淡的说道:“你可真是奇怪。” 被像小孩子一样的对待了,连云愣了一下,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而盯向了路盛垣:“霁开!” “什么事?”路盛垣笑眯眯的问道。 连云伸手推开了凑过来的脸,甚觉无趣的转过了身子。 “告诉你上面的一句话吧。”路盛垣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者乎天下芸芸,伏于身,所获皆主。破身为祸,雾阳为灵,陨,世万万归。无霜,宁决!” “大概的意思就是雾澡是不能给你的。” 路盛垣看见走在自己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连云转过了头,静静的看着他:“那为什么给我?” “那为什么连云不要呢?”路盛垣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对面的人陷入了沉默,更多的是一种抗拒,但是连云还是开口了:“这样的,我不喜欢。”他一向在说五个字以上的话时,喜欢放慢语调,就像是一边说着,脑子里尚且还在思考这些话该怎么用舌头吐出。 “不喜欢雾澡?”路盛垣轻声温和的询问。 “不是,”连云摇头,“我不喜欢他们...不喜欢这样做。” 路盛垣静静的看着连云,对方遥遥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字岩,然后说道:“那句话有...雾阳,你知道,无霜城要取雾阳。” “雾山应该,不会让无霜城...取到。” 连云就像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慢慢琢磨着自己仅仅知道的那些话,简单违和的讲出理由:“雾阳...是我要,”他想了一下,“无霜城主要。” 路盛垣眨眨眼,明白过来这些话的意思是无霜城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雾阳,实际上是为了城主,他张口想要问为什么,却忽然想到了连云阴寒的体制。 “你看。”连云走到崖边,低头向下看去,雾气掩盖之下枝叶深深重重,他微微垂下眼睫复又抬起,路盛垣看见连云伸出了衣袖里的手。 “哗——啪啪啪——” 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蛮横的将雾气被推开,露出了下面的山林,然后那一块地方的树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个挤压了一样,自上而下被狠狠地一节节碾断,完完全全的碎成了渣! 挥出这一掌的连云这才慢慢收回了手,地面尚且还带着点震动,他回过头看向路盛垣,示意他走过来。 “......”路盛垣。 连云看着对方的侧脸,说道:“这个,”他指着身体,“有很多...人不能...会死。雾阳是拿来...”续命的。 无霜城主的功法是一代代城主累积下来的,这导致它的威力已经趋近非人的状态,是一般的人体无法承受住的,所以潮世无霜每每寻找下一位城主继承人的时候,都是需要万里挑一经脉坚韧而宽阔的人。 每一位城主都是在完全继承了上一任传输到体内的功力才当上城主的,上一任城主在传功之后只能再活一天,而新的城主一般会在成为城主的第五年开始寻找弟子,并且在他三十岁之前必须找到! 这一切都不外乎因为潮世无霜可怕的功法而已,因为积年累月的功力太过庞大,会一点点侵蚀城主的身体,所以即便是从小就被传功的经脉,一旦超过三十岁还未有弟子,那无霜城城主是绝活不过四十岁左右的。 一位城主的一生,首先便是在成为弟子之后,长达十年以上漫长的传功中度过的,之后有五年的适应期,便要开始着手寻找弟子。再找到了可继承自己位置的弟子之后,又是一段漫长的教导习武和传输功力的日子,直到他将身体里的功力一点不留的送进了弟子的体内为止。 于是,潮世无霜城主的一生便可以画上句号了。 到连云成为城主的时候,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代了,作为城主的一生大约只有二十年左右,但经年累月的功力,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再次缩短了时间。 无霜城传功的步骤一个都不能省掉,城主的功力也不能少输一点,这几乎是关乎了传功的师父和弟子两人间的性命,所以无霜城不得不四处寻找雾澡,为的不过是取得天下里唯一能够与无霜城功法相克制的雾阳! 但这一切在连云看来并不是在救他,而是加长了他痛苦的时间,和无霜城不想就这样覆灭罢了。 连云若是这一生都未出无霜城,那他很有可能就会像之前的那些城主一样,最后找一个徒弟,代替自己的位置,然后怀着旁人都不懂的心情在封雪窟里走完最后一点时间。 但可笑的是他出来,还知道可算是得救的方法,连云便不能忍视下去,因为之前他尚且还想着总有一天无霜城会自己消失在时光之中,而现在看来却像是它会这样一直存留于世间! 他不喜欢无霜城,所以希望它早晚能够消失,所以不喜欢雾澡的出现,所以他不会要雾阳,还找了一个体质奇怪的孩子做徒弟—— “无霜城...到这。”就已经够了。 第34章 如此下山 “你是说,”路盛垣看着连云的眼睛,“你终究会不能控制这样的功力,”他看了一眼狼藉一片的崖下,“连云你会死?” 这处地方云雾初开,微光散碎在空气之中,路盛垣觉得或许是自己眼花,才觉得了青年温和了眉眼和唇角,难得的,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称不上是一个笑容—— “恩。” 路盛垣想不通这是一种怎么的心境,一直以来都深刻的明白着自己的死期,身体之中恍若潜藏猛兽,不一小心仿佛就会自内而外的将他撕裂,这个人却安之如怡,浅然自得的接受了一切,并且从未惧怕,且不因此而埋怨或是极端。 他的心情因此而显得复杂,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对方,可是最后他也只能垂了一下眼睫:“你怎么就是这样的连云?” 丁秀诗的到来打断这这两人,她看了一眼路盛垣之后,转而将目光放在了连云身上:“连云阁下。” 这陌生的称呼让连云跟路盛垣都是一愣,少女却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既然我已经知道你是无霜城的人了,便不会坐视不理,雾山和潮世无霜有着互补搅扰的不成文的规矩,还请城主随我下山。” 她说得沉沉稳稳,语气中带着笃定,可见她的意志。连云刚要迈步,路盛垣却先一步的拽住了他的手腕,而后转头冲着丁秀诗说道:“不,这是我的朋友,我们还有些事情,恐怕不能现在下山。” 丁秀诗变了脸色,她有些惊诧的看向对面的两个人,似乎为着路盛垣‘我们’这两个字而感到不可置信,要知道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大师兄会对连云这般的交心。 这已经不是一位雾山弟子该对无霜城的态度了。 丁秀诗是个跟容易便对强大而心生憧憬的人,这跟她年幼的经历有关,在貌似对连云产生了这样的情绪之后,她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整理之后的结果就是,固执的少女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不齿,因为在丁秀诗的心中,于无霜城向来都是敌对的看法。 可惜的是路盛垣不会如他所愿,尽管早先已经猜到了结果,但是丁秀诗还是失望起来,她看向连云的目光深晖如月,那里面波光粼粼清澈的表示出她内心的想法。 而后丁秀诗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大师兄。” ...... 但没人想到的是离开来得这样突然。 是夜。 一道青灰色的影子飞快的掠过,被蛮横劈开的枝叶簌簌的落下,连云看着自己前面的那道影子,脚猛的一蹬,腾空向前翻了一个身子后,落在了对方的面前。 那人一惊,伸手打出了几道暗光,连云看也不看的用衣袖抽飞,那些东西随之被掷到了远处,碰撞之下发出了轰鸣的爆炸声。 “是霹雳弹吗?” 赶来的路盛垣披着一件外袍,落在树杈之上说道。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连云动了! 他像是一颗炮弹一样的射了出去,被用作踩踏的树枝“咔——”的一声断裂开来,连云的身上的白袍在空气中呼展,将他的背影化作了一只飞鸟一般,所过之处“噼里啪啦”留下了无数的断裂枝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追着逃走的人消失在了路盛垣的眼前。 大概是被人扔霹雳弹的行为给激怒了,留在原处的路盛垣略微担忧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一片狼藉,叹气过后,任命的跟了上去。 被追赶的人后颈的寒毛炸起,他飞快的蹬过无数的树干,手上的动作不停。 跟在后面的连云踢向了一颗树干,整个人腾空向后翻去,“轰——”的一声,爆炸的气流将他推得更远了,赶来的路盛垣伸出手搂住了连云的腰,带着人向后跃了几丈远后落地。 连云右手一折抬在胸前的位置,屈指向后一扯,路盛垣感觉到耳边的一声脆响,下一刻连云将手里的树枝弹了出去,击中了逃走的人。 对方根本不是连云的对手,自一开始也不像是为了某种目的的偷袭,连云走到被自己一击打落在地上的人身边,堪堪停在人的头顶一寸之处,然后伸手把对方给提了起来。 “这是谁?”路盛垣问道。 连云看了一眼对方的面容,伸手把人扔给了路盛垣,然后朝着山下走去。 路盛垣低头看向面前的人,虽还是活着的,此刻的脸色却看起来仿佛要死了一样,对上自己的目光这人垂下了头:“路大哥。”然后打了一个喷嚏。 这不是师止川还是哪个? 挑眉:“小川,你怎么会在雾山上?” 师止川听到此话一愣:“雾山?” “自然是雾山,没想到偷袭的人会是你,差一点连云就把你给杀了,”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摇摇头,“不,”路盛垣若有所思的看向师止川的手,“他应该早看出来是你了。” 师止川此刻眉梢上已经结出了一层霜花,好在他体内本就有无霜城的功法,倒也只是冷上一冷而已,他一步步跟在路盛垣的身后,一边说道:“我跟阴大哥在跟你们分开之后就去了芙蓉楼,想去那里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消息,中途碰见了尉迟,所以就一起结伴而行了。” “那位尉迟?”路盛垣一愣,接着问道,“芙蓉楼在韦江以南,你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要知道阴家在韦江北侧,这才有了江北阴家的说法,而雾山在东,无霜在庆国北方临界,芙蓉楼在江南,这几个地方天南地北,八竿子也打不着,按理根本不可能再碰见的。 师止川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们没到芙蓉楼,在路上的时候就遇上了芙蓉楼的楼主,之后就一起来参加落剑山庄庄主的大寿,不过因为我们三个人人数太多,胡啼大哥只有一张帖子,不可能带上这么多人,所以被拦在了外面,后来尉迟听说了落剑山庄里发生的事情,硬是要去看看,所以我们就偷偷溜进山庄里面了。” 路盛垣点点,抬眼看了一下走在前方的连云,继而继续听师止川说话。 “尉迟无意之间查到了落剑山庄跟我家,”师止川说道这里握紧了拳头,“也有些联系...落剑山庄似乎也有铁片,我在想是不是跟我爹娘他们被杀害也是一样的。” 原来关于落剑山庄庄主被杀的事情由于尉迟珩的介入,整个事态变成了另外一个方向。 徐一心听说尉迟珩这个人,想必也是想到了对方曾经‘布衣神探’的名号,同意尉迟珩也帮着查自己父亲的死因。尉迟珩找出徐良渡屋子里的暗格,并且从内拿出一张在师止川看来意外眼熟的铁片的时候,这件案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不过这些□□暂且并没有被尉迟珩说出来,他好歹还是知道师止川一个少年并不好牵扯进来。 “但是,”师止川说道,“这块铁片就在昨日被人不见了,尉迟明明叫徐庄主把东西放好,而且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可是铁片就这样忽然不翼而飞了。” 点点头,路盛垣问道:“那你怎么上了雾山?” 师止川道:“我听说师父在雾山上,所以来找他,不过我到路大哥门派的山门时,天已经黑了,所以我就自己进去了。” 说道这里少年小心的看了一眼路盛垣,这其实不怪他这样冒失无礼,实在是师止川没有想到雾山门派的山门居然连一个守门的弟子也是没有,走进去之后的一切看起来也不像是个门派,他一同乱找之下,无意之间看到一个黑影闪过,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黑影?路盛垣看了一眼连云:“什么样子的黑影?” 师止川摇摇头:“他轻功比我好,没有看清,只知道是忽然从一个屋子里跳了出来,我一路追着他又出了雾山,进了山林里面...”说到这里少年皱眉,有些想不明白的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追着人好好的,这山上雾气太浓,我还在...”说道这里他明显有些混乱,挠挠头,“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就感觉他到了我身后,我以为自己暴露了,只好朝着山下逃,但是...怎么变成了师父呢?” 听到这里路盛垣已经基本明白了,师止川一开始进了雾山,遇见的人很可能是那个偷走了铁片的人,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雾山上,可能是跟着师止川上来的,也可能是自己上来的。 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觉得对方很可能是跟着师止川上的雾山,毕竟谁都不是有这样的运气,瞎猫碰上死耗子,能在雾山封山了之后,无人带领的情况下摸索着走到了雾山山门下的。 师止川在雾山上找连云的时候,对方估计是想去找雾山上是否也有铁片这种东西,只是不巧出一个屋子的时候居然被少年看见了,之后离开的时候又路过了连云的屋子,把原本熟睡的人同样的惊醒了。 对方轻功在江湖中应该也是数一数二的,路盛垣并不认为师止川能够像连云这样紧追不舍,应该是在山林之中便将师止川摆脱了,却没想到连云还跟着自己。之后应该是带着连云将人引到了师止川的位置,用霹雳弹作掩护,乘机逃走了。 而少年人却察觉到了后面追上来的连云,便误以为自己反被发现,将要遭遇杀人灭口,慌忙之下,连人也没看清就一个劲的往山下逃走,不过很不巧,在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自己的师父给一树枝给戳倒了。 而,至于连云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于雾山上一群入夜之后睡得像是死猪,一点警觉性也没有的众人,路盛垣只能微笑的接受自己门派这样的设定,毕竟这是在雾山上不是吗,而且还是封了山的雾山,大家睡得死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呵呵。 熟睡中的众人猛的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恩,今晚有点冷啊,被子裹紧一点。 连云一路朝着山下飞快的走,他只是脚尖偶尔点一下地面,其余几乎是低空跃了下去的,这样的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是速度极快,后面跟着路盛垣还好,但是已经爬了一天雾山,累的精疲力尽的师止川就有些吃不消了。 在少年不知道第几次一脚踩滑,滚到自己前面去的时候,连云终于还是伸出手将人给提了起来。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杂草的师止川不好意思招招手:“师父。” 连云:“......”这么蠢,真的是男主吗? 【嘀——那只是个少年。】 想了想,连云把人放下,伸手捏住了师止川的脉门,少年身体一颤僵在了原地,看来上次的经历留给他了很大的印象,于是连云理所应当的输了一些功力进去。 路盛垣站在原地看着师止川痛得跪在了地上,跟上次一样,在他眼中不过是连云将手停在师止川的手腕上一息而已,但实际上却已经完成了一次传功,他想着可能是跟无霜城功力太过强势的缘故,不然一遍内力的游走,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和力势的。 自然这也是连云活不久的原因之一。 他看着痛过之后,反倒精神气好了一些的师止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转而再看向连云,第一次开始思考他为什么会选择师止川作为自己的徒弟,毕竟从一开始看那个误会,他完全可以收回的。 连云:“好些了?” 师止川点点头:“师父你看我这些天...怎么样?” 连云:“很好。” 得到这样毫不犹疑的夸奖是师止川没有想到的,所以纵使疼的厉害他还是笑了出来,站在他身前的人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想起了刚刚自己查探到的对方经脉里的情况,沉思起来。 第35章 智商喜人 连云之前忘了师止川的体质,所以在看到对方能使用轻功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方才传功的时候,他却发现师止川体内的内力似乎已经混杂,应该是之前封锁了他经脉的那些能量和无霜城的功力混合在了一起。 而且居然是无比的和谐。 连云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现在师止川不光是经脉已经开拓,而且看样子今后内功的修炼也比一般人要快,简直就是跟开了挂一样。 好吧,人家本来就是男主。 想通了,或者是说找到了理由的连云淡定的转身继续朝着山下走。 落剑山庄因为在大寿之日发生了血案,此时但凡来参加了寿宴的人,因为存在杀人嫌疑并没有回去,连云带着师止川站在山庄外面,他看着挂在山庄外的白幡,路盛垣正站在不远处跟这次下山的雾山弟子说话,时不时回头看一下这对师徒。 “师父,江湖都是这样吗,总会死人的?”师止川轻声问道,他尚且没有亲眼见过徐良渡的尸身,只是感受到了这份气氛便已经觉得悲凉不堪了,这也是师止川为何这般积极帮着尉迟珩查案的缘故,少年的天性当中总是不忍惨剧的发生。 连云垂眉,师止川落寞的神情落入他的眼中,身为少年的师父,他想了想拍了拍对方的头:“恩。” 师止川抬头看向他:“师父,我听尉迟说大概杀了徐老庄主的是跟杀害我全家的人是一个人,他应该是为了宝藏来的。师父大家为什么总是想要得到更多呢,宝藏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 “心都是贪婪的。”说话的是路盛垣,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雾山的人交代完了事情,走到了两人的不远处。 连云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情,没有说话。 “路大哥,你已经说完了吗?”师止川问道。 路盛垣点点头,目光在连云身上看过,然后略显惊讶的说道:“连云。” 连云:“?” 师止川:“路大哥,”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怎么了?” 然而路盛垣却是一笑,摆摆手:“没什么。” 重新回到了当初在落剑山庄里住着的屋子,连云方坐下不久,门便被敲响了,外面传来路盛垣的声音:“连云。” 他还没有应声,外面的人却已经推门进来了,路盛垣手里提着一桶热水,冲连云一笑:“你先把脸给洗了。”说完这些之后他把水桶里的水倒进了一旁的架子上的盆子里面,招呼着连云过去。 屋子里的人呆坐了一下,才像是反应过来刚刚的人说了些什么话,走到水盆那把自己的脸给洗了,一旁看着他的路盛垣眯眼笑了一下,仿佛很是满意:“恩,去那边坐下来吧。”指了一下连云原本坐着的凳子。 从架子下抽出了洗脚的盆子,路盛垣把水桶里的剩下的水尽数倒了进去,此刻连云终于明白过来方才这人在外面为何一副惊讶的样子了,他低头一看,垂落在地上的衣摆下,自己的一双脚并没有穿上鞋子。 原来他从山上一路跑下来根本没穿鞋子吗? 现在才意识到的连云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他看着端着水盆过来的路盛垣飞快的站起了身子,一手接过盆子。 路盛垣:“怎么了?” 连云:“......” 路盛垣笑了笑:“我去给你拿一套衣服过来。” 是的,连云不光是连鞋子也没穿,就是一件外跑他也是没披的。 等到连云老爷被丫鬟路盛垣伺候着穿好了衣服鞋子,打理好了发型,繁忙的路盛垣对他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之后,便又离开了屋子,留下一个什么事情也没有,坐在屋子只能练功发呆起来的连云。 “师父。”师止川从门外伸出了一个脑袋,冲屋子里的人抿嘴笑,如今的他对连云已经不再害怕了,便显露了原本的少年天性出来。 连云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徒弟。 对方背着手走了进来,偷偷摸摸的看了一下四周,然后伸出了手来—— 一片被烧得发黑的铁片静静的躺在师止川的手心里。 “我想问问,师父认识这个东西吗?听芙蓉楼的胡啼大哥说,这个是关系着宝藏的的东西。” 【嘀——宿主记忆开始闪回,系统启动记忆储存功能。】 连云伸出手捡起了铁片,被火烤得发黑的铁片上触手能摸出上面不规则的线条,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气息停留在上面,卷缠着师止川不愿去回忆的那一天。 “恩。”连云轻轻应了一声。 他想起来师止川为何家破人亡了,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这个铁片而已,不过杀人者不过是在回报多年以前因铁片背后的宝藏而引发的一起血案罢了。 说到底不过是人性的贪婪跟剪不断的冤冤相报,师止川的一生从十六岁的那年的悲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着改变 “它不好。”连云盯着铁片说道,然后抬起头看向师止川:“不能让...别人看见。” 话音刚落连云握着铁片的手一翻,抬眼看向了屋外的门口处,师止川有所感应的回过头,大约十息过后一个红衣少年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哟!”尉迟珩举起自己的右手打着招呼。 “尉迟?”师止川没想到是他,高兴的站起了身。 尉迟珩冲他点点头,转而看向屋内的连云,他挠挠脸有几分拘束的说道:“你是阿川的师父是吧,我叫尉迟珩,前辈好。” 连云淡着脸色看着他,没有说话,一旁的师止川开口解释:“我师父他有些不喜欢开口,不过他人很好,尉迟不要介意。” 对于他这些话尉迟珩颔首表示接受,说实在的连云那张脸看起来不近人情,听说了师止川是他的徒弟的时候,尉迟珩还惊讶了好一会,毕竟他觉得比起师止川这种性格正常的少年来说,连云看起来应该是更中意那种与自己一样冷冰冰的孩子才对。 尉迟珩被师止川请到了屋里,顺便把刚刚得知连云大概也是知晓铁片缘由的事情说了出来,他给连云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问道:“师父为什么这样说,难道这个铁片出了宝藏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内情吗?” 这句话连云听不大懂,不过大略能够猜到一点意思,他有些诧异的看向师止川,有点惊奇跟着尉迟珩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师止川智商居然涨了不少,当然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扫了一眼说话的徒弟而已。 连云意识到自己要说的话多少有些复杂,他斟酌了一下开口:“有人会来杀你。”然后点了点已经被他放在桌上的铁片。 师止川眨眨眼。 尉迟珩想了一下:“阿川的师父,你是说有人会为了这个东西来杀他?是谁...想要得到宝藏的人,还是阿川的仇人?不,或者是说两者皆有。”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他们又充足的脑补能力,可以将谈话顺利的衔接下去,连云点点头同意了尉迟珩的猜测。 尉迟珩转过头向师止川询问:“你上雾山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师止川:“咦?尉迟你怎么知道的,我去找师父但是好像遇见了偷铁片的人。” “然后阿川的师父就跟着追了出来?”尉迟珩接口道,他的目光在连云和师止川的身上看过,然后再次开口:“看起来并没有抓到人,也没有看到他的样子,该不会是阿川被人甩开了,然后被自己的师父给抓到了吧?” 师止川:“......” 半晌他支支吾吾,红透了一张脸的问道:“尉迟怎么猜到的?”他都快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偷铁片的人了,要不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闻言尉迟撑着下巴,略微好笑的看着师止川:“怎么猜到的?这很简单吧。”他指了一下师止川的开始解释道:“看你身上的衣服和脚上泥土的湿度,可见是一直在雾山上那种潮湿的山地上行走,所以衣衫还是湿润的,脚上的泥也是湿的,想必根本没有在雾山上休息过一下。而阿川的师父,”他转头看向屋子里面的的水盆,指了一下那些东西,“一看就知道这才刚刚梳洗过了,而且身上的衣物也是新换上的,恩,鞋子也是新的。” “还有,你说你遇见了偷铁片的人,但是我想以你的功夫,根本是不可能追到人的,”尉迟珩毫不客气的说道,“阿川的师父既然这么冲忙就下了雾山,我想大概也是追着那个人下来的,可是以前辈这么好的功夫也没有抓到人,我想只可能是你在中间出了什么乱子,例如被人拿去做了挡箭牌什么的。” 师止川听到这里已经是惊讶的长大了嘴,他这副样子取悦了尉迟珩,红衣少年得意的笑了一下,继续说:“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吗?” 茫然的摇头。 “从你的话里面知道的,你说‘我去找师父但是好像遇见了偷铁片的人。’,只字不提是怎么找到前辈的,可见你先遇上的是偷铁片的人,按照你的个性也不会装作看不到的样子,继续去找你的师父的。” 说到这里,尉迟珩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然后看向连云:“我想前辈应该是已经跟那个人交过手了,不知可得到什么线索?” 尉迟珩的推理,连云是全程懵逼听不懂,但他没想到的是尉迟珩最后居然会问自己...... 这是想要在自己这边寻找认同感,还是说在询问线索,电光火石之间,连云想到的只有路盛垣怎么还不回来?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唤,在连云张开嘴,准备上万金油的时候,路盛垣出现了。 “大家都在这里?”他身后跟着阴云涣,微笑的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三个人。 尉迟珩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连云在路盛垣出现的那一刻有些变化,他看着对方转过头冲着屋外的说道:“霁开。” 路盛垣颔首:“你们在说什么?”他走进来。 阴云涣走到连云身边,仔细看了一下对方,似乎在得到连云毫发无伤的认知过后,松了一口气,他稍微撇了一眼路盛垣:“城主。” 连云看向阴云涣,但心思却在路盛垣和尉迟珩那边。 “落剑山庄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吃过早膳便离开怎么样?”阴云涣问道。 尉迟珩:“是你!”他对这位雾山大弟子还是很有好感的:“我们在说前辈是否还记得一些那个在雾山上出现的人的一些线索。” 路盛垣了解点点头,余光看向了明显一副在关注自己这边的连云:“恩,”他善解人意的说道,“这我也知道,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 连云松了一口气。 第36章 楼主胡啼 “这样,”路盛垣颔首看向师止川,“小川先说自己发现的东西,有不足的地方我再补充好了。” 师止川闻言想了一下,开口道:“我觉得对方应该是个男子,普通身材,个子比我师父高一个食指节,轻功好到不可思议。”到此已经说完了自己了解的一切。 ...场面陷入可疑的沉默中... 尉迟珩哀嚎一声爬在了桌子上:“阿川,”他叫道,等到人看向自己的时候,“虽然早就知道不会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我没想到自己还是高估了你。” 师止川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他飞快的撇了一眼旁边和阴云涣正在‘说话’的连云,掩饰的说道:“尉迟你这么说...可是我也是尽力了啊。” 路盛垣轻笑了一下:“小川说得也没错,实际上我所知道的大概也只是比他多一些罢了。” “对方的似乎除了轻功之外,别的武功并不好。到雾山上也是早有准备,可以肯定的是能有‘霹雳弹’在身的人,想必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做事冷静周全,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 “是吧,连云。”路盛垣看向一旁的人。 接收到信息的人沉默的点点头。 阴云涣捏了一下拳头,表情阴郁的看了一眼路盛垣,方才自他建议不要再停留于落剑山庄后,连云便没有给他一点回应,在他看来绝对是路盛垣的缘故,连云之所以不想离开,正是因为他想跟路盛垣待在一块。 他皱皱眉最后却只能认命,相比仲华,阴云涣实在没有他那样的勇气擅自决定连云的事情。 事情的最后以去用早膳为由结束了,连云被路盛垣看着少少的吃了一些东西,后者略带着满意的神情说道:“我之后要去跟师叔他们一起查阅落剑山庄里面的书卷,看看能不能找出那个在剑炉上剜出一个洞的兵器,连云要一起吗?” “恩。”连云点点头,跟着路盛垣一起站起了身子。 “等等!”叼着一个馒头的尉迟珩开口说道,他一边把馒头拿下来,一边继续讲,“我还有些事情要请教前辈,不知道能不能等一下?” 连云对上了尉迟珩的目光,然后点点头又重新坐了下来,他想了一下,冲一旁刚刚喝完粥的阴云涣道:“你和霁开一起。” “咳——咳咳咳咳,”阴云涣捂住自己的嘴,指着自己,“我?” 连云点点头,艰难的想了很久才解释说:“去...帮忙。”最后一个字因为没法肯定微微有些飘,但在座的人都听清了他的意思,阴云涣脸色有些难看的看向路盛垣,最后还是诺诺的应了一声,是那种不甘愿,却不得不情愿的语调。 意味深长的笑道:“阴公子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这句话让阴云涣有些羞恼,仿佛像是他怕了一样,于是青年猛的站起身:“不是说去看什么书吗?走走走,”他就不信了在阴家那么多年了,他还不能大海捞针的找出一本书来,“今天就让你看看我阴云涣的本事!” 路盛垣挑了一下眉,冲着连云笑了一下,也跟着出去了。 呆愣的抬着手夹着一根咸菜的师止川茫然的看着离去的两个人,半晌回过头看向已经在吃第二个馒头的尉迟珩:“路大哥该不是故意的吧?”少年不知为何问得特别心虚,就像是坑人的是他自己一样。 翻了一个白眼,尉迟珩无趣的说道:“着白痴都看得出来吧!”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之前,一直都不敢肯定的白痴师徒:“......” 几口就把自己的第二个馒头吃掉,又喝了整整三碗的粥,尉迟珩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耳自己鼓起来的肚皮,抬起头看向一旁默默坐着静静围观了一切的连云和师止川,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就是饿,多吃了点,多吃了点,哈哈哈哈哈。”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早就知道尉迟珩惊人的饭量,师止川倒没有多惊讶,他点点头站起了身。 “我们先回屋子聊吧,这里也不方便。”尉迟珩说道。 于是三个人又再次的回到了连云的屋子。 连云和师止川坐定之后,看向了在屋子里面像是好奇一样的四处看了看的尉迟珩,对方把屋子的窗户全都打开,用撑杆支了起来才走了过来。 “这样凉快一点。”尉迟珩耸耸肩。 师止川理解的点点头,春日已过天气渐渐变得热了起来,开窗的确是比较透气。 尉迟珩坐下,伸手在自己的衣襟里面找了找:“有了。”少年露出狐狸般的微笑,漆黑的眸子隐匿在眼睫之下,“这个东西我想让前辈帮我保管一下。” 他说着慢慢的张开了自己的五指。 “这不是!”师止川猛的站了起来,带倒了身|下的凳子,他惊讶的目光不断的在尉迟珩的脸上与手心上来回,睁大的双眼中,瞳孔紧缩。 反之连云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伸手拿过了尉迟珩手上的东西。 “这个东西现在放在我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为了小命的安全,我想了一下还是放在前辈这里安全一点。”尉迟珩说道。 师止川有些混乱的抓了一下头发,然后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为什么尉迟有这个东西?”他忍不住问道。 “难道?” “不是。”尉迟珩猜到他在想什么不客气的打断了,红衣少年继续说道,“你就当我是无意之间得到的也好,是家传的也好,反正现在重点不在这里,而是落剑山庄的事情。” “恩。”师止川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话,但少年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停留在连云手里拿着的东西上面。 一丝冷光闪过,尉迟珩歪了一下头,笑了笑。 连云猛的转头看向站在自己房屋门口的人:“谁?” 对方眨眨眼,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但是立马笑着说道:“我是来找尉迟和小川的。” “胡大哥!”师止川高兴的说道,他再次站起身,然后顺理成章的带倒了凳子。 连云回过头看向尉迟珩,对方给倒了一杯茶水过来,不动声色的碰了一下连云拿着东西的右手:“前辈喝茶。” 明白过来的连云将手一翻,层层叠叠的袖摆立刻遮住了一切。 被称为‘胡大哥’的人正是芙蓉楼的楼主——胡啼,他走进屋子里面,好奇的看向连云,微微侧了一下头询问师止川:“这位是?” “这就是我的师父,胡大哥。” 胡啼点点头,转而对着连云笑了一下,此人生的只能算作普通,奈何气质及佳,让人一眼便生出了好感,这种属性在连云看来莫名的眼熟,算是最不得他喜欢的一种,于是僵住一张脸回了一个小幅度颔首。 “胡大哥不要介意,我师父他就是这个样子,他不喜欢说话,脸上也常常没有什么情绪,可是他人很好的。”挠着后脑勺,师止川笑着卖出了今天第一个队友。 胡啼点点头,脸上毫不掩饰的带着对连云的好奇,他指着一个空出来的凳子:“我能坐下吗?” “不行——”说话的是尉迟珩,他眯着眼捧着自己手上的茶杯,声音拖得老长老长。 正要点头的师止川脸色尴尬起来,他看着胡啼不怎么介意的脸色,卖出了今天第二个队友:“胡大哥不要介意,尉迟他就是这个样子,他喜欢作弄人,常常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可是他人很好的。”说着拉开了凳子,请人坐了下来。 这前后两句高度相似的话让尉迟珩狠狠的抽了一下眼角,略带不满的瞪了一眼师止川,后者却只是茫然的挠挠头,然后给胡啼倒了一杯茶。 “胡大哥,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师止川问道。 胡啼挠挠脸:“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听说你昨晚偷偷上了雾山,今早又下来了,便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师止川闻言面露感动:“我没事,胡大哥。” 胡啼点点头,看向连云:“你上雾山是为了带自己的师父下来吗?没有想到小川居然也是雾山弟子。” 师止川摆摆手:“不是,我师父是到雾山做客去了,不是胡大哥说的什么雾山门派的人。” 师止川与胡啼之间的相遇只能算是非常普通的事情,因为连云身份敏感,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师门,一直以来对胡啼都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尉迟珩在一旁看着,翻了一个白眼,他很不喜欢胡啼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芙蓉楼的楼主,从某些方面断了他的买卖(?),更是因为他察觉到此人表面风流可亲,实是心思难测,偶尔还会隐隐表露出一丝野心,尽是疯狂之色。 “唔,”胡啼点点头,话锋一转却是道:“看到小川师父的时候,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一直以来不愿说出自己的师门了。” 师止川一惊,差点碰倒了尉迟珩的茶杯。 “喂喂喂,”尉迟珩不高兴的拍开了师止川的手肘,一边说道,“这到底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说胡啼大哥是芙蓉楼的楼主,全江湖有点名气的人他大概都是看过画像的。就是你师父的无霜城,一向都是对江湖敞开大门,任君进去的地方好吗?所以你惊讶什么惊讶?” “是,是吗?”师止川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没错,尉迟说得很对,”胡啼点头,“你师父的画像早就在芙蓉楼里挂上了,不说是我,只要是芙蓉楼的人都是知道你师父的样子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师止川震惊得张开了嘴,要知道虽然跟着阴云涣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可是他们两个就关于连云和无霜城的事情聊得并不多,这两个诚实的孩子是真心把调查一事放在了心上,一心一意的找着各种线索...... “那,那师父知道这些事情吗?”师止川急需寻找共同感,于是他找上了一直以来因为沟通这项根本问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的连云。 连云:“......” “噗——”胡啼不客气的笑了出来,“小川,你师父大约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他停顿了一会,“这么看起来,我还真是奇怪,为什么石佛会收下你作为他的徒弟呢?” 连云:“......”所以,霁开在哪,这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住了! 师止川沉默了一下,抬起头认真的看向了胡啼:“胡大哥。” “有什么事情是小川要问的吗?” “我一直想问,到底是谁给我师父取了一个‘石佛’的头衔,”少年撇了一下嘴,“这两个字一点也不好听。” 第37章 按耐不住 对于师止川的问题,胡啼还真的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是谁取的?这个倒没有说法,像是名号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不知不觉,慢慢就总所周知了。不过我大约是知道为何世人这样称呼你的师父。” 师止川眨眼:“为什么?” 一旁的尉迟珩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放在我芙蓉楼里无霜城主的画像,大约是因为画者笔力有限,无法体现无霜城主身上那种潮世无霜的感觉,所以看见的只有你师父的样子罢了。你大约不知道,你师父的面相实际眉宇慈悲,宛若僧佛,但世人却又清楚他心如磐石,既冷且硬,所以才会有了‘石佛’这个名号吧。” 师止川犹疑的看向连云,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胡啼一笑继续解释:“你自然是不觉得的,这世间上的人,我是从未见过比你师父更...”他似乎是想找一个合贴的词汇,想了一下,“他只要坐在那里,你所察觉的到的首先并不是他的外貌,而是那一身冰封千里的寒意。” 说完这些胡啼笑了一下,倒像是毫不介意旁边的坐着的正主,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有些凉凉的感觉,胡啼一回头便对上了连云的目光。 “无霜城主。”他说道。 连云沉默的收回了目光,看向一旁的尉迟珩。 红衣少年喝完了最后一点茶水,站起了身冲师止川说道:“我要去继续询问那晚大家都在干什么,阿川你跟我一起吗?” “恩,”师止川点点头,然后冲另外两个人说道,“我们这就走了,师父、胡大哥。” 胡啼闻言也站起身:“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待着的,城主想必也不喜欢跟刚认识的人说话,咱们一起走吧小川。” “师师。” 师止川问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连云点点头:“霁开。” 一旁的尉迟珩表情略微复杂的看向连云和师止川,他自然也猜得出来‘师师’是在叫谁,只是没想到一向冷酷示人的连云好的是这一口? 这称呼叫得,简直是绝了!尉迟珩磨蹭着下巴,猜想另一个‘霁开’应该说的是路盛垣,毕竟在师止川的口中,他的师父跟‘路大哥’两个人的关系是极好的。 看不出来啊,尉迟珩在心底感慨一下,他忽然就想到了胡啼刚刚解释‘石佛’这个名号的由来,不由觉得江湖传言的真实性果然不高,就像师止川说的那样,说不定连云真的是一个好人? 【嘀——恭喜宿主得到好人卡一张。】 【什么鬼?】 【系统也无法得知,只是感觉到了而已,故而恭喜宿主罢了。】 【......】 所以路盛垣在看到被胡啼带到自己面前的连云的时候,诡异的沉默了一下,青年拍了拍对方的头,转而对胡啼露出一个真诚感激的微笑:“多谢。” “没什么,”胡啼耸肩,就像是跟路盛垣相识已久一样,熟稔的说道,“既然人已经送到了,在下就告辞了。” 送走了胡啼,路盛垣转过头看着连云的脸,虽然对方还是冷着表情,眉梢也未动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出了连云意志消沉中。 “怎么了,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知心哥哥路盛垣微笑询问。 连云吝啬的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转而沉默的走到一旁坐了下去,他能说什么,告诉路盛垣自己被发了单身狗必备的好人卡吗?别说笑了,呵呵。 看出连云没有说话的*,路盛垣只好耸耸肩,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走到窗边招呼道:“连云过来。” 于是连云起身走了过去。 有幸看到这一幕的阴云涣撕裂了手里的书。 “何事?”连云斜睨着路盛垣。 路盛垣晃了晃手里的写着‘鑄劍記’三个大字的书,这本书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稍微有些散页,但每张纸都被保存得很好,像是经常翻阅但是仔细珍藏着的。 “这本书是祖师爷孤城子写的,上面记载了他一生铸成的五把剑的事情,原本在雾山上,这一本应该是誊抄下来的。” 路盛垣翻开书,这本书他应该在雾山上也常常翻看的,轻而易举的翻到看到的那一页,冲连云说道:“雾澡是孤城子最后铸的一把剑,也是他所有五柄剑的剑首,知道什么是剑首的意思吗?” 连云摇摇头。 “就是最厉害的意思。” ‘宁德十三年,吾取昆仑山脉之石,取漠北寒冰的心,得雾山无根之水,天降奇铁。佘泉而冲,淋于秉,苦心十年,至以寒雪而盖,山火而琢,终成一剑。 出,炉崩裂而毁,霞光应天,渊而发声,恍如龙腾。触之刃手,此剑内发为气,生灵难有主。故吾取名「雾澡」封剑入匣。 宁德六十三年,应有感应,雾澡震匣,欲出,后将其赠与弟子「」。’ 路盛垣从这一段字上抬起眼睛:“知道送给谁了吗?” 连云一愣:“雾澡?” “恩,”路盛垣轻声说道,“这是第一个,这么久以来。”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脑,连云却意外的有些明白路盛垣在讲什么,对方在问自己是否想知道在记载当中雾澡被送给了孤城子的哪位弟子,那个迄今为止唯一做过这把剑主人的人。 连云摇摇头,他并不知道,而天下人也一样不知道,有史以来的记载中,雾澡只是被写作最后送给了孤城子的一位关门弟子,但是江湖之中从未有过关于这位弟子一星半点消息留下,每每都是提到了雾澡,人们才仿佛记起孤城子还有一位关门弟子的。 “。” 连云:“?” 路盛垣坏心的眯了眯眼睛:“就是他啦。” 连云:“......” 充分感受到了面前这位雾山弟子的恶意,连云木着脸看着自己面前这章洋洋得意的脸,食指抽了抽。 “有话好说,别动手。”路盛垣继续笑着说道。 “霁开。”这种明目张胆的欺负自己听不懂中文,连云觉得刚刚自己脑子一定是被门夹了,才那么认真的听路盛垣说话,结果对方直接关键时刻只张嘴,不出声,说来玩呢! 最后路盛垣笑着把手里的书塞到了连云手中:“随便看看吧。”说完这些之后便离开去书架里继续找其他的书卷了。 连云收回看着他离开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书,正是方才路盛垣翻开的的那一页,就跟较真一样的,他捧着一本书站在窗下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起来,纵使自己识得的字不多,但是连云便是有这样的豪心壮志,他想,一定要找出霁开刚刚说的那个人是谁? ...... 连云坐在廊下,这日阳光正好,透过茂密的紫藤萝枝叶落下了一簇簇的光斑,连云满身都细细碎碎的落着这些小点,他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师止川,一点光色就这样投进他的眼睛里面,深棕色的眼珠变成了闪烁的金色。 师止川端着一碟雪白的白糖糕,对着连云说道:“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剑法呢?”然后从碟子里面小心拿起一只白糖糕,凑到了连云的嘴巴。 “师父吃不吃?” 连云摇摇头,师止川叹了一口,小声嘟囔着:“看来只有路大哥能让师父吃点东西了。” “当太阳从这里,”连云伸出的指尖指着头上正午的太阳,然后慢慢划到另一边,“到了这里...下山了,就教你。” 师止川没料到居然这么好说话,含着一嘴的白糖糕歪着头:“啊?” 连云不忍直视的撇开眼睛,实在不想承认这么蠢的人是男主,还是自己的徒弟,他站起身来,头顶上的紫藤萝碧绿的叶子将将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连云说道:“我走了。” “啊?恩恩。”回过神的师止川猛的点头,衣襟上早落满了粉末。 离开的人顺着长廊走到了尽头,师止川伸出头看着那人的背影停了下来,另一个人影晃了了一下,而后都消失了在这里。 傍晚。 连云提着从路盛垣那里借来的雾山弟子的剑,走到了白日答应师止川教他剑术的地方,少年正和尉迟珩说话,看到他来了高兴的跑过来:“师父。” 面前这幅笑得格外开心的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着居然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连云伸出手挡在了师止川的脸前,最后还是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搭在了少年的头顶:“走吧。” 尉迟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连云扔给师止川一把剑,自己拿着一把,站定之后说道:“你来...杀我。” 抱着剑的师止川一愣,对上连云认真的眼神之后猛的明白自己的师父并不是在说笑,他挠挠头,将剑抽了出来,大喝一声就冲了过去。 简直就是全身都是漏洞,连云一边看着师止川冲过来的身影,一边出神的想这么一会功夫要自己真是他的对手,师止川已经被杀了多少次?然后他伸出手,拿着手里尚且还没有出鞘的长剑,向前一戳。 “呕——咳咳咳咳咳。”倒在地上的师止川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刚刚他冲过去之后,连云根本动也没动,然后在最后的时候,拿起手里的剑往他的胸口戳了那么一下,师止川就可耻的倒下了...... 傍晚的风一吹,师止川莫名觉得有点冷,他捂着胸口从地上站了起来,再次抬起了手。 连云看也没看的伸手一戳。 “嘶——”师止川转而捂上了自己的手窝,疼得湿润的眼睛瞪大的看着连云。 “师父。” “恩?” 师止川有点委屈的说道:“能不能下手轻一点,我都动不了了。” 连云:“恩。” 但事实证明的是连云根本就是随口一应,等待师止川被他彻底‘打败’无力的倒在地上的时候,连云才收回了走神的心思,他看了一眼师止川,再一次确认,对付自己的徒弟,他身体的本能足以,根本不用带脑子。 把手里的剑放在了师止川的肚皮上,连云说道:“记得还。” 然后利落的转身离开了。 走到自己住的客房外,连云的脚步一顿,随机微微侧身将身影隐匿在黑暗当中,不久,一只手推开了房门,一个黑影悄悄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沉在黑暗中的连云收敛了一下眉眼,而就在此时察觉到什么的黑衣人望了过来,一瞬间对上了一双冰冷阴沉的眸子,倒影着凉水月色,闪动着惊人的杀意! 第38章 名侦探 衣摆无风自动,空气中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黑衣人感觉到全身仿佛被针扎一般的疼痛,夜色里那双眼睛仿佛浸了寒潭,冷到了骨子里。 连云轻轻动了一下,半个身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散在他的左脸上,透出了中无机质的玉色,没有一丝的活气。 “前辈,阿川的师父!” 这话音一起的是连云猛的抽过的衣袖,站在对面的黑衣人瞬间跪倒在地,出招的人这才凉凉的看向发声之处,在那里师止川跟尉迟珩正从假山后面出来。 “师父。”师止川局促的走到了连云面前。 对方看也没有看他,目光盯着去查看黑衣人状况的尉迟珩,蒙面的黑巾被拿了下来,露出了下面的面容。 “果真是你。”尉迟珩站起身,让开了身子,夜色之中一个对于在场的人都格外眼熟的面貌暴露于三双眼睛之下,看到了这一切的师止川生生的愣住了。 “胡...胡大哥?”师止川的音调已经变了,他挑高了眉角满脸的不敢置信。 胡啼痛苦的跪在地上,连云打在他腿上的气劲窜进了他的身体里面,就像是一把极细的刀刃沿着血脉在体内飞窜,越是想要用内力压制住,越是疼痛,不到片刻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不禁又惊又怒,呕出了一口血来。 尉迟珩冷眼看着胡啼狼狈的样子,转而对着连云感激的说道:“这次多谢前辈相助。” 连云点点头,不甚在意。 “胡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师止川说话了,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尉迟珩来找师止川的时候,人尚且还躺在地上,红衣少年把人扶起来之后,顾不得被扔在了地上的剑,拉着师止川就朝着连云离开的方向跑去。 “尉迟?等一下,我还要去把剑还了。”师止川磕磕巴巴的说道,尚且还没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跑在前面的尉迟珩头也不会的说道:“我猜今晚就会出现了!” “出现什么?”师止川一脸懵懂。 “那个偷铁片的人!” 但是师止川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胡啼,在他的印象当中胡啼是个性情潇洒的人,他待人亲和、谈吐风趣、知之甚多,从未表现出对铁片和宝藏的过分的好奇,对于自己的遭遇也是报有极大的同情。 胡啼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师父和一直以来帮助他的路盛垣,但是也是师止川所钦佩的人,但他没想到的是偷铁片的人居然会是胡啼,那这么说徐老庄主的死也是? “他会出现这里,自然是因为想要偷走如今在前辈身上的那两枚铁片了。”尉迟珩说道。 这个真相自然是师止川知道的,但他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胡啼会想要铁片,他不是一直以来都是毫无兴趣的吗? “我有个疑问,”已经料到自己的结局的胡啼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断定我就是那个人的?” 尉迟珩闻言一笑:“这有何难,你的破绽说起来从一开始就有了。” “一开始?”胡啼反问。 “没错,”尉迟珩点点头,“你既然称自己为芙蓉楼的楼主,而且事后经过证明并不是在说谎,那就没错了。” “天下皆知,芙蓉楼做的是全江湖的买卖,庆国乃至外族,来自各地的消息都能够在芙蓉楼买到。既然你是芙蓉楼的楼主,那怎么可能会对流传在江湖中数百年的宝藏一点兴趣也没有,即便你是不好财的人,但是一个芙蓉楼楼主居然对未知的事情,没有一点好奇心,光这一点上就足够我觉得奇怪的了。” 听到这些胡啼脸色更是难看起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故作毫无兴趣的样子却是最大的破绽。 “还有,”尉迟珩很是满意胡啼现在的表情,他勾了一下唇角有些恶劣的笑着,“实际上一开始我只是有些怀疑你不对劲而已,而到了落剑山庄之后,对于徐良渡被杀一事,你的表现并没有给我什么奇怪的感觉,直到阿川说要上雾山为止。” “上雾山这件事只是我们临时的起意,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可是你却在阿川下山之后,说出了他去过了雾山。我可以理解为因为你是芙蓉楼的楼主,所以现在落剑山庄内外大小的事情你都知道。但是比起宝藏的事情不关心,却意外关心一个少年的行踪,着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可疑呢。”尉迟珩微微一笑。 “我之前就已经猜想,能在徐老庄主死后,格外戒严了的落剑山庄里面偷出铁片,这个人一定还在山庄之内,而且很可能就是宾客,因为要是落剑山庄的人,实际上早便可以下手了。他轻功一定不错,人很聪明,最重要的是懂得机关之术,而且还有有一个不会随便被人怀疑的身份。” 尉迟珩继续说道:“这样的一个人,能知道徐老庄主手里的有铁片,我想他会不会也知道阿川手里也有,所以我在想怎么样才能引蛇出洞,所以故意在人前将铁片教给了前辈保管,想看看会是谁?但很不巧你出现了,还暴露了我上面讲的那些破绽,几乎是一瞬间我就认定你的嫌疑了,当然我还是不确定,不过...” “不过什么?”胡啼追问道。 “我当时故意把前辈屋子里面的窗户打开,就是想假如此人真的知道阿川手里有铁片,那一定是时刻都在关注我们,寻找下手的机会。所以打开窗户,也是想若是那人出现了,以前辈的功夫能不能直接将人给拿下,不过没想到的是,你的轻功居然高到了这样的地步,直到走到了屋门,方才被前辈发现。再联想到之前雾山之上,被跟丢了的黑衣人,总觉得莫名的契合呢。” “不管偷铁片的人是不是你,”尉迟珩耸耸肩,“虽然我个人那时候已经觉得就是你了。可是抓人要拿脏,所以便一直等着你出手的机会,但是前辈平日里并不是个喜欢外出的人,加上他武功很好,很难有出手的机会,于是我就建议阿川去向前辈说自己想要练剑,给偷铁片的人故意制造了这么一个机会出来。” “所以,”胡啼看着尉迟珩,“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红衣少年蹭了一下鼻尖,略微不好意思:“你要这么说也是可以。” 这便是尉迟,他们家族的人天生有一副对案件格外敏锐的嗅觉,胡啼作为芙蓉楼的楼主,曾了解到尉迟家族上曾出现过一位天赋极高的人,此人仅仅凭借自己事实而非的感觉,便能指认出凶手,找出案子的真相。 但那些都是已经成为历史的东西了,胡啼虽然知道尉迟珩就是那个传说中‘布衣神探’家族里的后人,但是从心底他却还是看不起少年的,一个已经落寞的后人,又能干出什么来? 这便是他失败的原因,因为轻敌! 胡啼冷笑了两声,皆是嘲讽,他道:“若是让我迟一些遇上你,尉迟珩,我不会让你有命活着的。” 是的他想到了,以尉迟珩张扬的个性,若是在落剑山庄里没有遇上这个少年,而是在稍后的时间,对方想必已经略有名气作为了,那时候的胡啼透过芙蓉楼的知道了尉迟珩存在,是绝不会放过这个人的。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胡啼的想象罢了,如今的败者是他。 “那么你呢?无霜城主,看起来你也像是知道是我了。”胡啼问道。 连云早知道对方会来问自己,而他的答案在一开始就已经有了:“脚步、轻功。” 闻言胡啼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原来对于连云来说,早在落剑山庄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来,雾山之上他们两人追逐了半个山腰,而对方早已经在这期间掌握了他的脚步声和轻功。 “是我输了,不过,”胡啼话锋一转,“铁片的确是我所拿,但是徐良渡却不是我所杀,”他慢慢的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终究停在了一直以来都沉默不语的师止川身上,“小川。” 师止川一抖。 胡啼笑了一下,此时他的心情已经平复,或者说他已经认命,声音一如平常:“那个杀了徐良渡的人,就是你的仇人,他。” “额——” 连云淡淡的回头看向远处,一个黑影对上了他的眼睛,下一刻这个人便消失在了树杈之上。 “胡大哥!”师止川惊呼道。 尉迟珩蹲下身子,探了一下人的脖颈,摇摇头。 ...... “所以杀死徐师叔的人,其实的另有其人?”路盛垣低头问道。 师止川点点头,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消沉当中,尉迟珩无论怎么劝说也是没用,只好把人拉到了路盛垣跟前。 “小川,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为谁伤心?”路盛垣问道。 低头的人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是为谁伤心,为死去的徐老庄主,还是因为野心而死掉的胡啼,或者是为自己看错人,得到了这可悲的真相而伤心? 师止川想了许久,然后说道:“我在为人心感到悲凉。” 路盛垣点点头:“但是你明白,只是这样,并不能做什么,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话?”师止川迷茫的眨眨眼。 路盛垣的目光停留在了远处,他随着对方望了过去,连云正难得低头看着尉迟珩,虽然看起来只是红衣少年在说话,但是冷面的青年却是一副专注的样子。 师止川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脏的位置。 这时候路盛垣伸出的食指轻轻的点在了他的手背上:“你说过不会变成无霜城,同样的,小川,人生中许多事情的发生,是我们不可避免的,但是人要从中也要学会成长,仔细想想落剑山庄的事情教会了你什么,我不喜欢是你变成了这幅沮丧的样子。” 路盛垣从来不是个温柔的人,他不会去一直安慰人,而是想要看见一个孩子逐渐学会自己的行走在这个世间。 对师止川他有着这样与后辈般的期盼。 第39章 这么一天 “想必此人现在也不会在山庄内了。”徐一心说道。 蔺介庄颔首:“是的,他既然敢杀了芙蓉楼主胡啼,想必也不会再留在落剑山庄的。”这么说着他想了想,看向一旁的路盛垣:“你之前说过这件事情有所内情,是什么内情?” 路盛垣沉色道:“之前一直不敢声张,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只是如今看来还是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为好,也好有个防范,”顿了一下,“实际上这次的事情,皆是由那件流传在江湖中已久的宝藏传闻而起。”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皆是一惊,便有人忍不住开口:“关于宝藏的事情,的确流传已久,但是正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实际上在江湖之中早已经被默认为只是一个传言罢了。” 路盛垣却是摇头:“并不是留言,如今已经得知宝藏的确存在,而找到宝藏的关键便是铁片,事实上徐师叔死后不久,他手中的一枚铁片便丢失了,而胡啼身上我们也没有找到那枚铁片,估计是被交到了与他合作的人手中。” 雾山弟子的身份到底是有分量的,在场的人并没有怀疑路盛垣的话。 “胡啼如今已经身死,杀了他和徐老庄主的已经逃走,他下一个杀的人难道也是手中握有宝藏铁片的人?”有人出声道。 对此路盛垣点点头:“很有可能。” “从徐师叔的...可以看出,他定是身怀什么特别的本事,关于此人,还是尽早在江湖中发帖通知为好。” 事情的最后因为对方的身份太过神秘,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没有谈论出来什么结果,在将徐良渡放在大厅中的棺椁下葬之后,住在落剑山庄里的各路江湖人陆陆续续告辞离去,雾山的弟子被遣派回去了一位告知山下的事情,其余的将要去查出真凶,为徐良渡报仇。 “路大哥的门派我看不大懂。”师止川看着雾山众人说道。 尉迟珩揭开脸上盖着的叶子,看了他一眼:“你把整个雾山看成修仙的门派就好了,落剑山庄就是他们管辖的地方。这样总明白了吧?” “好像明白了点。”师止川说道。 对于自己好友的脑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尉迟珩撇了一下嘴,重新躺了下来。 在两位少年身下的树下,连云穿着雪白的里袍,光着脚站在那,距离他两丈远的地方,是落剑山庄人工挖掘的池塘,不深,大约齐膝的深度,水面上飘着小朵小朵的莲叶,阴云涣正一脸焦急狼狈的样子站在里面,弯腰找东西。 “阴大哥到底要找多久?”师止川问道。 尉迟珩的声音从叶子下传来:“他把你师父的东西给弄丢在了里面,想必找不到,是不会上来的。” 连云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是被人照顾长大的,简单来说他其实已经退化成了一个生活五级残废。如果是没人照顾他的话,连云完全是那种可以不吃饭、刷牙、洗脸、连衣服也因为不会换,而一直穿到发臭的人。 这一点路盛垣和阴云涣早就了解了,所以今天在路盛垣没空的时候,照顾连云起床穿衣乃至出门吃饭的任务被交到了阴云涣的手中。 不过很遗憾的是,阴云涣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有燃起来,在抱着连云要换的衣服路过池塘的时候,夹在里面的东西不幸的掉进了池塘里面...... 于是这才有了现在这幅场景。 “没想到,阴大哥意外的有些冒失呢。”师止川撑着头说道。 “你要去帮忙吗?”尉迟珩问道。 “我就算了。” 路盛垣走到池塘边,略微疑惑的看向阴云涣,然后将目光停留在连云身上:“怎么连鞋子也没穿?” 弯着腰在池塘里摸索的人一僵,这才想起来还有连云这回事。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连云沉默的把目光转向阴云涣,这种事情如果别人没有记住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记得住的,尽管踩在脚下的草尖扎得他并不舒服,但是连云就好像就有这样的本事忘记这些东西。 路盛垣叹了一口气,他招呼着连云跟自己回屋,在路过树下的时候,对着上面两个少年说道:“没事的话,小川就去练剑,尉迟的话...”路盛垣沉默了一下,“想要在树上待着就待着吧。” 午后。 阴云涣*的回来了,伸出手来,连云腰带上的玉扣躺在青年的手心里面。没想到这人真的找了回来,连云看了眼他脚丫上尚且还缠着的水草,接了过来。 “我去吃午饭了。”阴云涣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说道。 连云点点头。 半晌,路盛垣带着一个包袱过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出发吧。” 连云拿着玉扣点了点头,将东西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面,他跟着路盛垣走到了落剑山庄的大门时,忽然愣了一下,略带疑惑的看向自己的身后。 路盛垣问道:“怎么了?” ...“无事。”青年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似的。 等到已经坐上马车走了大约半日之后,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人猛的睁开了眼睛,他这个动作让一旁刚好看向他的师止川一愣,顿时有点诺诺的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连云没有说话,他看着马车的里铺着的地毯,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视线专注了良久。 “阴。” 这时候马车猛的停了下来,外面赶车的路盛垣和尉迟珩进了来,师止川有些疑惑的看着大家问道:“怎么了?” 奈何所有的人都是沉默以对,这样的沉默带给了少年意外的压力,他双手拘谨的放在膝盖上,看了看连云冷淡而沉默的脸,看了看尉迟珩皱眉而沉默的脸,看了看路盛垣为难而沉默的脸,一丝不详渐渐浮现在师止川的心头。 他吞了吞口水,艰难的把视线飞快从车门处晃过,心跳如鼓。 师止川觉得想必此时马车之外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不管是是路盛垣和尉迟珩觉得棘手,便是他的师父连云也肯定觉得有点麻烦。 那,现在他们应该怎么办? 师止川再一次看了一下所有人的脸色,不出意外的还是一样的凝重。就在此时,尉迟珩忽然看向了师止川,与他动作相同的还有连云,最后便是连路盛垣也看向了他。 “扑通——”师止川滑到了地上,他看着面前的三双眼睛,艰难的吞了一下口水。 大家,大家该不会是想让他去打头阵吧? 这个猜测几乎要把师止川给吓哭了,他还只是个连轻功也只是学了半吊子的人,怎么可能出去对付得了外面的那个‘强敌’呢? 此时一直以来沉默的尉迟珩开口了,他看着师止川的样子,慢慢的说道:“阿川你。” “不不不,我不行的,要出去,起码再让我跟着师父再学一段时间吧?”‘预料’到他将要说些什么的师止川急忙打断了尉迟珩的话。 对方闻言挑了挑眉,师止川看见尉迟珩堪称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糟了! 师止川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而接下来尉迟珩的话更是证明了这一点:“我说,阿川你的心跳声怎么这么快?”轻轻弯起了嘴角,“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而此时—— 用过了午饭,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的阴云涣一脸疲惫的打开了房门,外面一位路过的落剑山庄的家丁一愣:“阴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阴云涣不好意思的挠挠被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我睡了一个午觉。” 那您这午觉睡得够久的。家丁在心底默默说道,嘴上却说:“路公子他们已经走了,你还要继续休息吗?” “什么!”阴云涣尖声说道。 被他震得耳朵一麻,家丁缩了一下肩膀:“今日午后,路公子和小花公子,还有那两位尉迟和师姓少年都已经乘马车出发了。” 另一边—— 师止川搽着头上刚刚冒出来的冷汗,看了一眼仍旧一脸深沉的连云:“这么说,大家实际上是想到了我们忘记叫阴大哥一起了吗?”原来是这件事,害得他刚刚吓成那个样子,想到这里师止川再次红了脸。 “没错。”尉迟珩点点头:“路大哥,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不!”意外的是,出声的是连云,他看了一眼路盛垣之后,摇摇头;“不去。” 路盛垣无奈的笑了一下:“连云既然这样说了...” 善良的师止川不忍心道:“可是阴大哥一个人,他。”下面的话被连云一眼给堵住了,少年张张嘴,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 连云不想阴云涣跟着,原因很简单,不管他是不是仲华那边的人,现在既然已经出了无霜城,他便不想再让自己身边还跟着一个,随时可能向仲华禀告自己动向的人。虽然阴云涣这人不坏,但到底连云还记得自己杀了他一位重视的人,而且对方还是仲华选出的继承人。 他不明白对方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杀了一了百了,可是连云觉得自己的心情还没坏到,想要杀阴云涣的地步。 落剑山庄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可是关于那群总是对无霜城使用火药的什么组织,现在还没有一点线索,连云想了想,看了眼师止川,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跟男主也一样的分开行动。 他这个动作落入尉迟珩的眼中,少年若有所思的碰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而一旁路盛垣微笑的看着马车内的一切。 一行人便这样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回头*的朝着江湖中,有着众多门派聚集之地的一尺湖出发,在那里如今已经遣出了去往各大门派的帖子,所谈论的事情便是关于这次江湖宝藏的被证真正存在一事。 路盛垣在一家客栈里从掌柜的那里得到了一张帖子,师止川好奇的看着上面的字,而后皱眉:“只是讨论宝藏,而不去追查那个凶手吗?” “的确是的。”合上手里的帖子,路盛垣把东西放到了连云面前,再次开口:“一尺湖虽是江湖中门派聚集最多的地方,可是说到底都是些不大的门派,眼界自然不高,况且。” “况且,这件事罗浮门还没有发话,像是一尺湖这种地方,想要发类似讨伐恶贼这样的英雄帖还不够格,当然如果那个恶贼杀的是一尺湖的人,他们到也可以这么做。”尉迟珩接口道。 “那我们为何还要去?”师止川不解的问道。 “自然是因为这个地方,那个人想必也会去的。”尉迟珩笑着说道。 路盛垣同意的点点头,对师止川解释道:“一尺湖实际上在江湖上并不能说上什么话,自然是因为门派过小,眼界太低,各大门派正事之上并不看得起他们。但正是因此,很多江湖趣事,各类彩头聚众,反倒一向都在一尺湖举行,那里人龙混杂,向来是最为混乱和有趣的地方,这次的寻宝大会也是一样,不是为了讨伐人,而是为了宝藏这个单纯的目的。” “可是这样...”师止川为难的挠挠头。 “正是因此,所以各大门派也会去参加的,或许有些是也想去分一杯羹,但是你想,若你是那个人,知道现在有一群人想要找到宝藏,你不会去看看吗?”路盛垣问道。 师止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因为他会去,所以想要抓他的人,自然也会去。所以想到这些的一尺湖才会向全江湖发帖子!可是,可是一尺湖不怕这样反倒让他们的寻宝大会被搞砸了吗?” “这个你放心,”路盛垣拍了拍少年的头,“一尺湖,向来不怕乱子,那里已经够乱的了。” 第40章 试图掩盖 一尺湖是各路江湖人物混杂的地方,此次召开寻宝大会,这个地方将会更加的混乱,连云一行的目的不在寻宝,而是找到杀死徐良渡和胡啼的凶手,这样看来四个人的目标就太大了,加上连云至今还被某神秘组织的人盯着,所以事情的最后变成了四人一分为二,路盛垣跟连云一边,师止川和尉迟珩一道。 坐在马车里面,连云听着外面路盛垣跟两位少年嘱咐的声音,他眨眨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出了马车。 “师师。”连云说道,他探出了半个身子,右手抬高别着车门处的帘子。 师止川走过去,看着自己的师父:“您有事情要说?” 连云却是快如闪电的伸出了手,捏住了师止川的手腕。 站在一旁跟路盛垣说完话的尉迟珩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师止川被连云抓住,下一刻便萎靡的缩成了一团,似乎疼得到了极致,但偏偏要生生承受住,咬着牙战战兢兢的靠着马车。 这次连云用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放开师止川的手之后,看了眼已经疼得翻白眼的少年,转而对尉迟珩说道:“带走。” 这一刻尉迟珩对连云产生了深深的畏惧,他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让师止川这么痛苦,但是能对徒弟还这么狠心,是尉迟珩没有想到的。他看了一眼连云,垂下眼睫飞快的扶着师止川消失在了马车之前。 路盛垣负手走到连云身边:“不小心将小孩子给吓到了呢。” 回应他的是连云转身回马车,而落下的车帘。 马车在路过一个小村子的时候,路盛垣去准备干粮和水的时候随便买了一本书回来:“从落剑山庄里带出来的都是些话本,那些对连云来说看起了有些困难。” 默默的从对方手里接过那本书,连云翻开一瞧,似乎是哪家孩子学写字用的,上面皆是是简单的单个字,看得出来路盛垣是故意买了它的。 “你先看看,有不懂的字指给我瞧。”路盛垣将脑袋凑过来说道。 连云抿抿嘴,点点头。 【嘀——恭喜宿主再次开启中文学习,积极面对人生,请尊重你的老师,做一个勤奋好学的学生吧!】 【......】 无论是多少次,每次听见脑子里响起罪魁祸首的声音,连云都会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就这样两人一路学习到了一尺湖,连云勉强算是将这些日子自己记得的一些读音和字型对上了号,还在路盛垣的监督之下练习了一路的狗爬字,这直接的后果就是连云差点放弃,从此做一个文盲...... “恩?你在干什么?”路盛垣冲马车外面躬身进来,一尺湖已经到了,方才马车已经被一尺湖的人接手,将直接把他们拉到客栈的地方。 他看着连云正一本正经的将这些日子练习的字好好的叠在一起,折好,放进了衣襟里面。 眨眨眼:“这是要带在身上?” 连云没有说话。 路盛垣微笑:“不是说要多练习一下怎么开口吗?” 连云还是没有说话。 路盛垣右手手肘杵在案几上面,撑着下巴:“我知道了,这是害怕被人看到,所以要带在身上,找个时间毁尸灭迹吧?” 连云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根本没有搭理路盛垣。 瞧见对方的模样,路盛垣弯了一下嘴角,知道再问下去说不一定又会将人惹生气了,便没有纠缠下去:“一尺湖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个极乱的地方,这次更是召开了寻宝大会,只会更乱。你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不要乱跑走丢了。” 连云点点头。 一尺湖虽叫做一尺湖,实际上却是有一个城的大小,这里是连庆国朝廷也不会干涉的地方,根本没有官衙的建设,整个一尺湖里都是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即便是路边卖包子的大爷,也可能是一尺湖里哪个在外挣钱的掌门。 开阔的青石街两旁满是各种摊贩,生生的将整个街道变得只剩下中间的一路,这里满是银杏树,入目所见皆是一片翠绿。 路盛垣率先从马车里出来,之后才是连云,他对着一尺湖的人道了谢之后,才转过头看向连云:“我们来的还不算迟,总算是没有住上太差的客栈。” 这条街都是客栈、酒楼,平日里一尺湖人来人往到也不会出现客满的情况,不过一到热闹的点或是什么大会,这整整一条街都将爆满,像是来迟了没能住上客栈亦或是酒楼的,也不是没有。 这里的客栈、酒楼根本没有上下房的区别,给了押金之后,路盛垣拿着一对小牌子过来,对着站在一边盯着客栈摆放了整整一面墙的酒的连云说道:“走吧。” 后者转身跟了上去。 “寻宝大会大约还要半个月才开始,也不知小川他们是到了没有。” 因为对方是两个孩子,路盛垣便将自己的帖子给了他们,这次的寻宝大会名义上是所有的江湖人都能参加的,但是像是江湖中雾山这样的大门派却还是得到了帖子这种东西,一是显示尊重的意思,二是有了帖子之后,到了一尺湖之后行程都将会有人安排好,算得上是特殊照顾了。 路盛垣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自然将帖子给得爽快,而更深一层的意思也是一明一暗,方便找出凶手。 对此计划,明明就在一旁围观,却毫不知情的连云举了赞成的一票。 ...... 连云手里拿着一卷裹得紧紧的东西,被一根布条在中间扎了起来,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只卷轴,他看了一下四周,走到了一颗树下。 这天路盛垣出门去查看整个一尺湖的情况,连云一个人待在客栈里面,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带在身上的那叠写满了狗爬字的纸还没有得到处理,之前为了不被人看见,所以连云把东西给带在了身上,只是很多时候放在身边也不一定就安稳了,想了一下,连云一个人走出了客栈。 一尺湖的地方很大,像是一簇簇挤在一起的银杏树有不少,连云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去,等到看不到人之后,想着就把东西给埋了。他看中了一颗树以后,就蹲下了身子,抬起手狠狠的插|进了土里,但一下刻他却身形一僵,飞快的站了身。 有人往这个地方来了,脚步声不大,听起来不像是刻意掩饰用轻功的样子,从落地的声音来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小孩子。 松了一口气的连云转过身,向着自己来的地方走去,他尚且还没有放弃,下定决心要在今天把手里的东西个处理了。 “你是谁?”跟连云擦肩而过的小孩忽然问道。 个子不知道比对方高了多少,连云停下脚步,脖子未动分毫,只是眼睛微微向下撇去,这是一个极具轻蔑性的姿势,站在下方的小孩看到的是连云光洁的下巴。 小孩后退了数步,而后垂下了头,他明白方才是自己莽撞了,连云的姿态告诉他,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个眼神看的是脚下的蝼蚁,冰冷没有映出任何的东西。 连云走出了这一簇银杏树,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在路过桥的时候,他甚至是认真的考虑是否要把东西系在石头上丢进河里,但最后这个想法还是被抛开了,原因只是因为连云觉得泡烂了很难看而已。 是的,尽管要舍弃自己写的字,但是在心底他还是重视着它们的...... 走过桥之后,在路过一个小楼时,那里面的女主人跑出来想要请连云进去坐会而,喝点酒吃点东西,但是在看到青年之后,女掌柜的又缩了回去。 “掌柜的,怎么回来了,不是来客官了吗?”跑堂的小子问道。 一向有些泼辣说话干脆的女掌柜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那样的人,我可不敢请。” 跑堂的闻言一笑,打趣着:“还有掌柜的不敢请进来的客人?”要知道在一尺湖谁不知道这桥头过后,有名的‘春雨’小楼里梅十三? 梅十三:“去去去,一边去招呼客人。” 跑堂的躲过梅十三作势要打过来的手,转身动作轻快的跑开了,小楼里坐着七八个喝酒的客人,各自分占着一个桌子,只见他不过一会的功夫已经给所有人都换了一壶酒,的确也是个轻功不错的家伙。 梅十三的目光在自己的客人身上看过,最后落在了坐在最中间的那位,她挑了一下眉毛,觉得这次的寻宝大会还真是来了不少有本事的人,这坐着的这个,还有刚刚让她连招呼都不敢打的青年。 另一边连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他飞快的挖出了一个小小的手臂深的坑将自己的黑历史给埋了进去,走的时候还踩了好几脚。 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连云点点头,抬眼看了一下四周。 然后他又立马的低下了头,连云发现了一件事,这个地方不光树长得极好,就连地上也是一片浅草,而刚刚被他挖了一个洞的地方——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光秃秃的一小块地仿佛正在告诉所有人这个地方被埋了什么东西...... 觉得自己犯蠢了的连云伸手捂住了嘴,他绝不会承认是他智商出错了,肯定是跟师止川待久了,被传染了而已。 最后,他不得不又将东西给挖了出来,留下一个洞之后便回去了。 对于如何处理这一卷字,连云觉得自己还得再斟酌一下。 再此路过‘春雨’小楼的时候,连云想到了路盛垣告诉自己不会来吃饭了,于是转身走进了小楼。 “这位客官,您。”跑堂的愣住了,他盯着连云的脸,张了张嘴。 这样的震惊的神情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连云淡定的避开对方,走到了一个临窗的桌子坐了下来,在柜台算账的梅十三一抬眼看着尚且还呆立在门口的跑堂,没好气的说道:“傻站着干什么,给我去招呼客人!” 她一转头微笑的看向连云:“客官不要介。”然后脸上的表情生生的僵住了。 梅十三能一个人在一尺湖经营着一家小楼,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了,她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面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 “客官想吃点什么?”梅十三笑着走到了连云的身边。 青年没有说话,梅十三好声继续说道:“要来一壶酒吗?今天店里师傅做了新的菜式,在按这节气来看可以吃些清淡的东西。” 连云没有说话,矜持的颔首。 梅十三接连报了几个菜名,然后微笑着看着连云。 连云:“恩。” “这是都要吗?” “恩。” 梅十三笑开了花,转头对着还杵在门口的跑堂温柔说道:“没听见吗,快去后厨把客官点的菜报上去,是不是想挨抽了啊?” 一瞬间,那个仿佛已经成为化石的小子又再次活了过来,头也不回的撞进了小楼的后面。 第41章 昭然若揭 像是这样一个人在外面吃饭这还是第一次,梅十三给连云斟满一杯的酒,然后回到了柜台后面,连云看了一眼自己跟前酒香淡得几乎没有的液体,端起来抿了一口。 简直就像是醪糟!当然是没有甜味的那种!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本大汉也是可以干三坛下去的嘛。 等连云夹了一根青菜起来的时候,忽然之间恍然大悟,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也知道吃饭了?这么一意识到事情,反倒是没了吃下去的*,连云将筷子伸回去,手指一撇,青菜又重新的落回了盘子里面。 无意之间看到了全程的梅十三抽了抽嘴角。 好在连云还是很给酒水面子的,他喝了大约三杯,便已经不再喝下去了,这一点上很大程度是由于他不喜欢身上带上别的什么味道,因为往往在某些时候最先暴露的可能不是你的脚步或是呼吸,而是身上的味道。 春雨小楼里面静悄悄的,再座的客人们都自顾自的喝酒,连云饮完第三杯酒之后,站起了身。 “惠承,一共三贯二钱。”梅十三说道。 连云直接丢出了一枚银子,等梅十三将找的钱用线穿好递给他的时候,那个坐在小楼正中间的人站起了身,下意识的连云看了一眼。 一个年轻人,武功不错。然后他收回了目光,接过那一串铜钱,提着走了出去。 怀里还放着自己的黑历史,这个东西的结局必然是被毁尸灭迹,连云思考着可行的方法,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早知道就问路盛垣要一个火折子好了,当然彼时的他为了自尊,没能开得了口。 站在桥低下的时候,连云看到了之前那个在小楼里的少年,对方全身漆黑沉静的站在桥上看着自己,身上的气质看不起并不简单。 连云想了一下,没有在人的面前将怀里的纸卷给取出来,而是转身走了。 路盛垣果然回来得很迟,连云将客栈的窗户打开,外面明亮的灯光透了进来,整个一尺湖都被挂上了灯笼,虽不及白日里明亮,但的确是漂亮场景,吵吵嚷嚷的声音从一开始便没有停下过,连云看见两个江湖人说笑打骂起来,其中一个一手夺过了对方放在鼻尖轻嗅的丝帕,笑着跳开逃走了。 而青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路盛垣手里提着一个纸包走在街上,他避开了飞奔过去的人,弯腰将被撞倒地上的东西递给了摊主,在抬头的时候便看见了站在窗下的连云。 灯火映照在路盛垣白色的衣服上,让它变成了暖橘色,对方望过来的眼睛里落进了灯火,像是湖水一样波光粼粼,连云看见路盛垣说——“我回来了。” 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听见,就连这句话也是他想象的而已,不过差一点,他就说出‘欢迎回来’这句话,好在他根本不会说,便只是动了动嘴唇。 连云想,大概是灯笼太多了。然后看着路盛垣推门而入,对方将手里的纸包放在了桌子上冲他说道:“这是一尺湖有名的烤鸡。” 路盛垣将纸包上面的绳子解开了,他的手指很灵活在空中划过的弧线很漂亮,连云想到他玩‘七上八下’的样子,猜想路盛垣的暗器一定用得很好。他这么想着身体却自动的坐到了桌子前的凳子上,路盛垣看了一眼屋内已经凉透了的菜说道:“我还在想事先给你叫了饭菜,会不会就吃了,但是还是没呢。” 连云:“我出去了。” 路盛垣微微惊讶:“是吗?” 连云点头。 路盛垣扯下一只鸡腿放在连云的碗里:“是在外面吃了吗?” 对此,连云不置可否的点头了,然后用筷子夹起鸡腿咬了一口。 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没有去注意,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是否是合适吃鸡腿这种东西的,路盛垣也没有叫客栈的人将饭菜重新热一下,他坐在来微笑看着连云慢吞吞的啃鸡腿,对方的动作说起来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优雅十足的用餐模样,连云吃饭的样子意外的普通,若还有什么值得说的,那便是他往往吃得很慢很慢。 一只鸡腿也不知道啃了多久,期间无数次从连云的筷子里面掉了下去,“碰——”的一下落进了跟前的饭碗里面,溅起了不少的米粒。连云垂眼看了一眼,然后淡定的伸出筷子再一次把鸡腿给夹起来。 等到一只鸡腿吃完的时候,无霜城主已经糊了一嘴巴的油,衣襟和饭碗的周围满是米粒,连云夹着鸡腿骨头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松了一口气。 “终于吃完了。” 连云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路盛垣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微微有些羞赧的侧了一下头,毕竟这样的吃相说起来有些像小孩子。 “等等。” 路盛垣伸出手,在连云的嘴角搽了一下,对方的拇指上有着一层薄茧,粗糙的磨蹭了一下皮肤,然后收回了手。 挑了下眉:“怎么嘴巴这么脏?”伸出的手指上既有油渍还有黑色的东西。 没记得自己还吃过什么东西,连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路盛垣起身将屋子里剩下的烛台点燃,然后放在了桌子上面。 连云整张脸从嘴唇上到下巴都是脏兮兮的,这个位置多少有些奇怪,能蹭脏成这个样子,难道是连云的半张脸都扑在了土里面吗?路盛垣觉得不大可能,在说连云这个样子真像是出去玩了一天的野孩子,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去干什么了,到外面吃了泥巴吗?”他问道。 连云:“没有。”他好歹是正常人,怎么可能去吃泥?站起身,连云伸手拍了拍衣襟上的米粒,一旁站在的路盛垣眯了一下眼睛。 “你该不会是出去挖了个坑,把自己写的字给埋进去了吧?” 拍打的动作一顿,连云看向了路盛垣:“不是。”他矢口否认,干净利落。 “那是出去玩了?”路盛垣好声道。 连云点点头:“恩,是。” 翌日。 路盛垣来找连云的时候,对方将整个房间翻得乱糟糟的,看见他来了,也只是赏了一个眼神,立马又转身在架子上翻了起来。 “在找什么?”路盛垣问道。 连云把架子上仿冒的古董摆件给放到一边,伸手把架子给推开了,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墙角,抿住了嘴唇。 这幅样子明显是不小心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路盛垣好奇的走过去:“找什么,我也来帮忙吧?” 鉴于对方是清楚自己的实力的,连云点点头,一本正经格外严肃的说道:“字不见了。” 路盛垣:“那些不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吗?难道昨天出去的时候,不小心丢了?” 连云摇摇头,他回来的时候为了保险还故意摸了摸那卷东西,在吃了鸡腿之后,被路盛垣带着洗漱之后就睡觉了,结果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发现东西不见了,按理就算是丢了也该在这个屋子里面才对。 “那你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是?” “吃鸡腿。” “这之后呢?” “......” “不知道了?” 连云遗憾的颔首,的确是他疏忽了,这之后便没怎么去注意这个东西了。 路盛垣想了一下说道:“先在屋子里面找找吧。”说完后帮着连云将整个屋子给找了一遍,但是东西根本连一个影子也没有。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路盛垣摸着下巴思索道。 一旁的连云看着被整个翻过来的床沉默起来,难道真是他记错了?不过他的确是检查过的,不过没有拿出来看而且,会不会是不小心真的丢在了路上,摸衣襟的时候又恰好手感出了问题。 根据昨天自己好歹也是喝了三杯酒的人,连云最后犹豫的点点头:“出去找。”他说道。 于是两个人留在一屋子的狼藉又走了出去,按着昨天连云的行程好好的走了一遍,在桥底找东西的时候,连云再次看见了昨天遇见的那位少年,对方背着一把窄刀从桥上走过。 “这里也没有。”路盛垣说道。 连云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人来到了自己挖坑的地方。路盛垣沉默的看着这个深坑,转过头看向连云,对方早已经背了过去,拒绝跟他对上任何的视线。 “还真的被我说中了。”路盛垣笑道。 然而这个地方也同样没有找到,两个人返程的时候,走到桥中间的部位,这里稍高一切,很容易的就看出不少人此刻正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路盛垣叫住一个从他们身边过去的路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点头,急忙的说道:“死了人了,据说是那个铁片杀手。” 没有料到事情发展会这样的快,路盛垣一愣,对方便跑开了,他看向身边的连云,很显然他也听明白了。两人不知道死的人到底是谁,也不来不及询问,于是跟着人群往一处方向走去。 死人的地方是一尺湖安排有名帖的人住的宅子,此刻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连云虽然知道师止川是男主不会那么容易死,但尉迟珩却不一样,害怕真的是两位少年其中的一个,他跟在人群后面也走进了宅子里面。 死掉的是一对女人,连云并不认识,但是瞧起来这两人的身份应该并不简单,他扫了一眼之后,便不再有什么兴趣了。 “回去了吗?”路盛垣说道,就在此时他脸上的神情一顿。 这个表情让连云回过了头,此时那个站在两具尸首旁边的男子手里正拿着一卷东西,沾满了泥土,裹得很紧被一根布条缠得稳稳的。 “嗡——”连云觉得自己晃了一下,好在路盛垣即使的伸手扶住了他。 那个东西不是他丢失的黑历史,还是什么?! 几乎在站稳的那一刻,连云就迈出了步子,路盛垣眼明手快的抓住了人,将连云重新拖入了人群里面,强硬的把人给拽了出来。 “好了,这时候你出去只会让人误会的。”路盛垣说道。 连云眼睛死死的盯着宅院。 路盛垣有些烦恼的挠了挠头:“那东西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认为是你写出来的。” 结果自然是得到了一枚眼刀,眼看连云又要走进人群里面,要去抢自己的东西,路盛垣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说道:“那东西会出现在那里,很明显是有人设计,大概是他已经盯上我们了,连云你不能轻举妄动。” 忽然那宅院里面爆发出一身怒吼,然后立马有了嘲笑的声音,连云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知道里面的人已经打开了纸卷。 “没事,”路盛垣急忙安慰道,“没人会知道的。” 而这一次,他难得的收集到了一枚来自于无霜城主幽怨的目光。 第五个客人 生無可戀——生无可恋。 这是一个高级的四字成语,连云有幸在不久之前刚刚学会,这还得益于路盛垣悉心的教导,然后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这么快就切身体会到这四个字中所蕴含的感情...... 被杀的是公孙派的掌门的首徒,因为是一对双姝,在江湖之后颇有些名气。双胞胎姐妹用的是娥眉刺,介于兵器和暗器之间,小巧多变,江湖之中有不少女子都会用。 正如徐良渡的死法一样,两人据说被发现的时候,看起来都像是自杀,漂亮的女人用娥眉刺扎穿了自己的脖子,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洞口,就像根本不觉得痛苦一样。 而连云的那卷纸便被在她们的房间的窗下找到的,这明显是一场加害的手法,但不巧的是那人却料错了这个东西对于连云的意义。路盛垣甚至有些庆幸,对方并没有将纸卷给打开,如若不然想必会去寻找别的东西来代替。 “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能拿到那卷练字,更说了曾经他与我们之间或许是待在一起的。”路盛垣思索道。 “按你多说,我猜想他应该到过客栈,通过某种手法得到了东西,之后才离去的。” 路盛垣开始回忆昨晚所有事情的发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连云说回到屋子之后,也再次确认了一次放在衣襟里的东西,可以肯定的是纸卷是被带了回来的,之后他便一直没有出门,路盛垣回来之后,连云吃了一只鸡腿,然后就被他拉去洗漱,之后便休息了。 等等! 因为连云弄脏了脸和衣裳,所以是直接沐浴的,这期间客栈的小二上来收拾过桌子上的碗筷。 路盛垣打开了门,看向客栈大厅里面,很快的他就找到了昨日来收拾东西的小二,招招手将人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一路跑上来的小二搓搓手,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路盛垣的目光看着对方,直到小二脸上的微笑开始变得有几分僵硬了,才说道:“昨晚你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出了碗筷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捡出去了吗?” 这句话问出让小二明白大约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并不是头一天才在一尺湖里做小二的,自然知道客人问出这些事情,大约是他犯了什么错处。明白的过来的人,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收拾碗筷时候的事,然后僵硬的说道:“我出去的时候,看见了地上有一卷东西,全是泥,猜想是不是客官随手扔在地上不要了的,所以便一起捡了出去。” 说完这些话之后,他的脸色已经惨白了,要知道在一尺湖做生意并不简单,这个地方台乱了,像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被打被骂都是常有的事情,若是不小心碰了客人珍重的东西,一不小心被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路盛垣瞧见了他难看的脸色,温和了语气:“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东西的确是要被扔掉的,只是忽然找不到了,我便有几分奇怪。” 小二这才勉强的笑了起来:“都是我不好。” 路盛垣又再次安慰了他几句,然后便让人离开了,他看着店小二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对方并不像是说谎,那很有可能便是凶手已经观察了连云一天,知道了此物对他的重要性,或者说连云无意之间曾经是和凶手见过面的。 但路盛垣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对方要针对连云,要知道当初师止川的铁片也已经还了回去,而尉迟珩的那张铁片,少年最后承认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制作出来的仿品。 难道是觉得连云在觊觎宝藏?不可能若是知道潮世无霜的,应该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路盛垣想了很久,最终只能勉强往师止川的身上猜想,或许是因为连云是师止川的师父,为了解决师止川的靠山所以才针对连云的。 而另一边师止川和尉迟珩也到了一尺湖,在得知了刚刚才死去了两个人,少年们的脸色并不好。 “这就是一尺湖?人可真多。”懒洋洋的声音传进了师止川的耳朵里。 他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略显奇异的人站在人堆里,随时都像是要倒下睡觉的样子,手里的剑被他抗在肩上,似乎是察觉到了师止川的目光,慢吞吞的转过头来。 一双死鱼眼。 “阿川,走了。” 师止川愣愣的看着对方的眼睛,点了一下头。 “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就是随便看看。” “哦。” ...... 寻宝大会并没有因为有人死了而不了了之,在十五这天,仍旧在一尺湖如期的召开了。这样宣判出来的现实残酷足够引得人发出嘲讽的笑声,但此刻在这个地方因为巨大的诱惑的阴影,一切的阴暗都得以被掩盖住。 万人空巷,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不知道一尺湖是从个门道得到了三枚铁片,在众人的面前将其展示了出来。 说是寻宝大会,实际上更像是聚集足够多的人,让那些手里有铁片的人自主的将自己的铁片给交出来,而一开始发生的血案,也让这件事的顺利程度更增加了几分。 人心都是贪婪的,更何况此刻站在一尺湖的众人,很快就有人上去交出了自己手里的铁片,路盛垣看了一眼,是个不知名讳的男人,跟想的一样,最先动摇的必是弱小之人。 想到凶手可能会混在人群,路盛垣草草的扫了一眼,转身去找连云,他并不觉得凶手会在这个时间段出手,要等他出现还需要一些日子。 站在人群里的师止川无意之间看到了路盛垣的背影,正待出声,一个人影飞快的从他的眼角闪过,然后消失了。人群都聚集在一起,所以其他的地方就显得格外的醒目,就像他发现唯一逆行的路盛垣一样,那个在空巷中飞快走过去的人影,一样的显眼。 师止川想了想,忍不住心底的好奇跟了上去,身后尉迟珩呼喊的声音还在传来,但是很快的随着他越走越远,红衣少年的声音便再也听不见了。 站在人群之外,师止川犹豫的看了看自己的左右两侧,最后还是选择的右边。 连云坐在春雨小楼里面,整个一尺湖,今天恐怕只有梅十三还在做生意了,但古怪的是来这里的不仅有他,还有前几次遇上的那位少年。 对方走进小楼里的时候,看了连云一眼,然后又嚣张的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梅十三在连云跟前招呼,而跑堂的显然已经很熟悉对方,拐进了后厨之后,端着一些小菜,打了酒之后便退下了。 梅十三看着穿了一身新衣的连云,说实话,在第一次看见连云的时候她直接被对方的气势给吓了回来,却没有想到过了一会,连云自己反倒进来了。叫了酒菜,挑剔的只是喝了一些酒,那副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来第二次,但意外的是今天他又来了。 这个人可真古怪,梅十三在心底嘀咕着,然而面上却还是一脸微笑给连云报菜名,在得到对方颔首的时候,梅十三走心的想着那日青年进小楼的样子—— 明明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却像是刚刚去玩了泥巴的小孩,蹭了一嘴的泥。 说起来够让人震惊的,但是也怪可笑的。 梅十三提声让跑堂的去后厨报菜名,然后又再次回到了柜台后面,她对这次一尺湖的开的什么寻宝大会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看来自己的两位客人也是一样。 连云等到菜上齐了之后,喝了一杯酒,他跟路盛垣约好在这个地方碰面,想来对方应该已经再来了的路上。 对于杀了徐良渡和胡啼的凶手,连云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只是没想到这次对方居然故意找茬,找到了自己的身上。路盛垣在庆幸对方拿走的只是一卷练字的纸,而对于连云来说,还不如拿走其他的东西。 毕竟在他看来,能代表自己身份的东西,远远比不上将黑历史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展示给几百来号的人看严重。 连云,是个意外要面子的薄脸皮。 被触犯了底线的连云现在很是恼火,再想到对方居然是处心积虑而为,就更让他觉得生气。 当第一丝杀气从他的身上溢出的时候,小楼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但很快的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连云的杀气虽然恐怖,但感觉并不是对在场的任何一位,聪明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就该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继续自己的事情。 “连云。” 凝重的气氛像是投进了石子的水面,一下子布满整个小楼的杀气销声匿迹,梅十三抬头看向走进来的人,对方长得很好看,在看到连云的时候,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反正梅十三觉得对方的微笑挺让人寻味的。 路盛垣走到桌子旁,看见连云夹在碗里的一片鱼肉高兴的眯了一下眼:“等了很久?” “没有。”连云摇摇头。 路盛垣坐下来,叫跑堂的加了一副碗筷,一边说着:“既然已经夹了就吃了吧。” 梅十三震惊的看着那个一看就知道不可一世,谁的话也不可能听的青年当真听话的拿起筷子把鱼肉给喂进了嘴里,顿时她忽然觉得之前路盛垣的微笑无比的和谐。 连云不喜欢吃东西,路盛垣随时给他夹菜到碗里面,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来,往往这个时候青年都是默默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看一下,随后老实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那慢吞吞的动作就像是个小孩子。 梅十三不知不觉的撑着脑袋看着自己小楼里的这桌客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上次连云之所以没有吃上一筷子的东西,都是因为他旁边的那位没有一起来的缘故。 这时候小楼的门被人敲了敲,梅十三抬头一看,一个男人靠在门上,整个人想是没了骨头似的,浑身都透出一种懒洋洋的气息。 看见她望过来,男人站起了身子,走了进来:“老板娘,来一壶酒,一斤牛肉。”说的话却是典型的江湖话。 于是这下子她的小楼里面便有了四个人了,梅十三看了一眼外面,出神的想,等会该不会再来一个人吧? “有人...师父,路大哥?” 梅十三放下了撑着头的手,她觉得今天可真是古怪的一天,春雨小楼在寻宝大会上迎来了今天第五个客人。 最后进来的师止川看了一眼小楼里唯二两个穿着黑衣的人,转而走到连云的跟前:“师父你们怎么在这里?吃饭吗?” 连云颔首。 少年天然的点点头:“是了,马上就是正午了,该吃饭了。” 路盛垣叫人坐下,又让跑堂的添了一副碗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师止川挠挠头:“尉迟还在看那个什么大会,我瞧见了路大哥正想打招呼,你就转身走了。” 闻言路盛垣微微一笑:“那你该早一点出声的。” “下次就早一点出声吧。” 第43章 死鱼眼 “老板娘。”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梅十三抬起头看向那个用筷子杵着桌子,下巴搁在手背上的男人:“客官有什么事?” 男人半拉着眼睛,一双死鱼眼瞪着梅十三,嘴里说道:“你家可真是清净,明明是个喝酒吃肉的地方,却连个热闹的人也没有。”然后伸着脖子叹了一口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全然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了在座的其他几位,梅十三飞快的看了一下安静用菜的四人,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是有些怪罪男人不好好吃饭,没事找什么茬子? 但到底是客人,她面上带着笑说道:“小店的位置并不能算上是好,而且我这地方小,像是客官说的那些爱热闹的人很少会来我这的。”顿了一下,她继续道:“看客官的样子不像是来过一尺湖,既然喜欢热闹怎不去看看寻宝大会,到时候在来我这里,给我讲讲,说不定春雨就热闹了几分。” “寻宝大会?”男人反问。 梅十三点点头:“可不是,”她半个身子撑在了柜台上面,“一尺湖啊,已经很久没想今天这样热闹了,当然平日里它也没消停过。” “这样...”男人点点头,忽的转头看向连云他们那桌,用他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那个最后一个进来的,你不是刚刚从那个什么大会里出来吗?给我们讲讲吧。” 师止川吃饭的动作一顿,看向男人,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睛回视着他,他笑了一下说道:“我去的时候也就是人多,召开这次大会的人手里已经有了铁片,这之后又有人将自己手里的也交了上去,至于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这些话的人半晌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寻宝大会也是徒有其名嘛。” 但可惜的是小楼之中没人理会他,似乎是觉得大家的反应格外的无趣,男人撇了一下嘴,将盘子里的牛肉夹起来塞进了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跟梅十三说道:“老板娘,你们一尺湖除了这个寻宝大会就没有什么别的有趣的事情了吗?我可是听说这里聚集了不少江湖人,才特意来你们一尺湖的。” 梅十三想了一下:“平日里也就乱一点,不过。” “不过什么?”男人接口。 “有了这次的寻宝大会,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了。不过就在寻宝大会召开前,因为这件事公孙派的掌门死了一对首徒,那对双生子在江湖也算是有名气,叫什么‘并蒂仙子’来着?”梅十三说道。 男人闻言一笑,却是在说:“老板娘清楚江湖不少事情嘛。” 梅十三挑眉:“这个自然,我做买卖的,还是在一尺湖,再怎么着也得知道不少江湖事情的。” 这却是逗笑了男人,他东倒七歪的笑了半晌,忽然指着坐在小楼中间的少年说道:“那老板娘你知道他是谁吗?” 漂亮的老板娘勾起了朱红的嘴唇:“客官可真是了不起,这位少年郎我可不知道他是谁。” 那一直沉默喝酒的少年忽的放下了酒杯,露出了一个微笑:“您说笑了。”他的声音轻和,柔软尚且还带着种青涩的味道。 连云看向了他,对方注意到这个目光冲他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坐在小楼另一边软得没骨似的男人:“不知道阁下打听我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死鱼眼男人扯了一下嘴角:“好奇啊,好奇,”他转头看向连云四个人,“好奇啊,好奇。” 路盛垣拍了一下师止川的头:“吃完了吗?” 少年点点头,沉默的将手里的碗放了下去,路盛垣便冲梅十三说道:“结账。” 柜台后面的人走了出来,连云这时候才发现梅十三穿着一件绣满了花的衣裙,大朵大朵的花开在淡青色的布料上面,她走得飞快那些花便像是活了一样的缠绕在她玲珑的身躯上面。梅十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报了一个数字。 在走出小楼之后,师止川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小楼,这幅样子落进路盛垣的眼子,引得人轻笑了两声:“现在知道怕了?” 师止川进小楼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尉迟还在看那个什么大会,我瞧见了路大哥正想打招呼,你就转身走了。’ 他并没有说谎,但是却留了一个心眼没有说完,让人听起来就像是他是跟在路盛垣的身后到了春雨的。但谁都知道他是第五个进来的人,在他之前的第四个人是死鱼眼男人,若不是说出这句话,人们更容易觉得他是跟在第四个人的身后进来的。 “我在一尺湖的入口见到过他,觉得他有些奇怪,在寻宝大会上看见了此人的影子,就跟了上去。”师止川道:“不过现在看来他像是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点明罢了。” 路盛垣同意他的猜测:“这人看似...随便、懒散,可是心思敏锐,话锋直白又暗藏锋芒,可见不是个能简单对付的人。” “他的心思应该不在我的身上,我觉得他更好奇那个少年。”师止川说道。 路盛垣对此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身旁一直以来都安安静静的连云。 是夜。 路盛垣敲响了连云的房门,屋里的人站起身子走了过去。 “今晚是灯火大会,外面很热闹,我们出去走走吧。”路盛垣说道,他看了一眼连云身后的屋子,这人没有点灯,整个屋子除却窗户外透进暖黄的灯火便再没了其他明亮的地方。 连云垂眉刚想摇头,但他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后应了下来,路盛垣在他走出来之后将房门合上,回过身看见连云站在走廊边上,手搭在扶手上,眸色淡淡的看着下面人头济济的景象。 今晚因为寻宝大会的召开,一尺湖内每家客栈的酒水一律免费,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白日里看你的样子就有些奇怪,是有什么事情烦恼吗?”路盛垣走下了最后一台阶梯,回头看着下楼的连云。 看了一眼正值热闹的客栈大厅,连云松开扶在扶手上的右手:“恩。”两步下来走到了路盛垣的身侧。 这时候一个喝醉了的大汉歪着步子想要上楼休息,路过连云两人的时候脚步不稳差点跪了下去,连云伸手一扯对方的后领,堪堪没有让对方的头磕在阶梯上。 “多谢,多谢。”汉子喃喃的说道,双手挣扎着好不容易撑在了阶梯上,看见的连云松开了手。将人丢给赶过来扶着同伴的某人,然后跟着路盛垣走了出去。 方才踏出客栈,连云便跟路盛垣被人群给冲散了,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这只敲锣打鼓的队伍,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很快的声音越来越稀少,那股喧天的吵闹声也慢慢的归于平静,连云路过一个磨坊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师止川和尉迟珩的身影也一闪而过,他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身后,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起来,终于在连云看到某个桥头的时候,他所听见的只有一个呼吸声了。 “啊啊,这是被发现了吗?”这个声音说道。 连云转过身,眉头却微微一皱,歪了一下视线。 对方对此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有我,难道你其实想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连云:“......” 没有得到回答,男人也不在意,他看着连云的脸说道:“没想到无霜城主会在一尺湖出现,这倒也省得我四处去找你了。” 话音刚落,连云猛的从原地跃了起来,下一刻屹立在他身后的桥被炸得稀巴烂,四处蹦飞的石块滚得老远,连云一路跑到了一桩楼的房顶,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是一直以来用火药的组织中的一员。 这四周连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方才那声爆炸声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连云不知道这是早就算计好的,还是说只是为了震慑一下自己,毕竟对方应该早就知道光凭火药,是要不了自己的命的。 “果然没用。”男人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境阑珊的看着被炸毁了的桥,然后慢吞吞的将肩膀上的剑给放了下来:“我这个人其实很不喜欢武决,但是这事没办法,老大想要你的命,我也是很无奈的呀。” 连云瞟了对方一眼,抽空看了一下远处。 下面的人还是在继续说话,或许他本来就是个话多的男人。“之前用了那么多的火药还没有弄死你,老大已经生气了,说起来他生气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好笑呢,完全看不出来在生气。不过我看他也不是真的生气,谁对付无霜城主会想到用火药呢,要我说想要一个人死的方法有很多,但是老大偏偏选了一个最招摇的方式,我一向觉得他的脑子一定有问题,这之后更是深以为然,不然也不会派我来杀你了。”说完这些以后他又是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连云一时间有些发愣,他看着底下的人,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能说完,然后出招呢? 但事实是懒散的人意外的喜欢废话,在叹气之后,他干脆问道:“我听说你的武功很好,搞不好会死人的,这是真的吗?不过现在你手里好像没有拿兵器什么的吧,我记得我问过老板娘了,她说你手里拿着雾澡,那么雾澡现在在哪里?” 雾澡? 等等!雾澡在哪里? 连云想了一下,忽然发现雾澡好像被他忘在了雾山上,似乎被他用布包裹好放在了...放在了当时住的屋子里的柜子里面...... “你不用武器算是我占便宜了,但是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剑分很多种,不过现今大多剑的剑身厚度都并不厚,但男人用的剑剑身却很厚,在连云看来多少有些像是古剑,因为锻造技术的关系,剑身韧度和坚度不够,所以只能只能依靠厚度来弥补。 这类剑实际上有很大的缺点,在剑招的多变性上受到了很大的局限,不过江湖中很多的人都还是很喜欢古剑,其中不乏喜欢收集古剑的人。 连云屈指一弹,不客气的将男人手里的剑给崩裂了。然后他飞快的出手,在对方惊讶得睁大的眼睛中捏住了男人的脖子。 “叮叮叮——”剑的碎片落在了房顶上,然而被抓住脖子的人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笑。 “咔——”某个机关启动的声音。 上一刻还被人捏住了脖子,下一刻男人就被人毫不留情的被掷到了地上,冲力让他檫着地面狠狠的滑了一截,就在刚才剑身被碎之后,男人按下了剑柄上的机关,从碎裂的铁片之中奔出一道暗芒,射向了连云的手。 倒在地上人挣扎的跪俯了起来,狼狈的看了一眼连云,他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么一看其实老大派我来也是有用的嘛。” 连云看了一眼被蹭破了皮的手背,他刚刚反应稍微慢了半刻,没想到就被划了那么一下,不过不知道的是这个暗器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他想到这里,走到男人的跟前,伸手把人给提了起来,另一手不客气的伸进了对方的衣襟里面。 说实话这并不是个不错的画面,所以走到这里的路盛垣多少有些惊讶的出声:“连云,你在干什么?” 恩,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像正在调戏一名良家妇男。 第44章 前夕之时(重修 “连云,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里包含的感情跟对方的目光让连云明白了过来,他忽然想到这个时代或许是以男风为雅好的,于是下一刻便毫不留情的将手里的男人给扔了出去。 一串裂瓦的声音传来,不久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响了起来,路盛垣看了一眼方才男人被抛起的弧线,对方被连云一只手给扔过了一幢小楼后,那种干净利落、毫不犹豫的出手让路盛垣微微有些愣然,然后就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他冲连云笑了一下。 穿着白衣的青年垂了一下眼睫,复抬起的时候望着路盛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句话说得不急不缓,路盛垣是第一次听见连云这样说话,不知不觉间说话的时候更温和了一些:“我大概觉得你会在这个方向,所以就朝这里走过来了。” 说得就像是他猜到了一样,连云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朝着方才死鱼眼落地的方向走过去,路盛垣耸了一下肩,跟了过去,那句话算是他说了谎—— 路盛垣在带着连云走出客栈的时候,有些走神,白日里在春雨小楼中见过的两人都留给了他深刻的印象,特别是黑衣少年,对方身上的气息安静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步,路盛垣甚至觉得若不是看见了他坐在正中间这样明显的位置,怕是谁都容易将这个一个大活人给忽视过去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跟连云是两个极端! 于是,等路盛垣回过身却发现连云并没有跟在自己的身后。路盛垣站在河边,边上买花灯的摊子上透过来五彩的光线,他看了一眼那些漂亮的东西,收回来的目光又停留在了河灯上面,这条河贯穿了整个一尺湖,此时的河水漆黑,漂浮着一盏盏河灯顺流而下,遥遥而望,星光闪烁宛如天河一般。 或许是方才的人群将他们给冲散了,青年想到这里微微有些烦恼,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得到连云,毕竟对方是个大活人。 “小哥,点一盏河灯吗?”买河灯的老婆婆问道,她的牙齿几乎快要落光了,弯着眉眼望着路盛垣,在看到对方面容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捂住了嘴巴,羞涩的说道:“哎呦,长得可真是俊俏!” 路盛垣被她给逗笑了,单跪下来,平视着这位老人:“多谢婆婆...”他瞧了一下河灯,“那么,也给我来一盏灯吧。” 纸折的河灯被捧着放进了路盛垣张开的手心里面,老婆婆小心的点燃了灯芯,看着望着河灯的路盛垣说道:“小哥,要许什么愿望,记得放下去的时候在心底默念一遍,”抿了一下嘴角,“惠承五文钱。” 于是路盛垣再次笑了,他走到河边放下了河灯,倒出五枚铜钱转身交给了老人。 “小哥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老婆婆笑纳了钱,冲着路盛垣说道。 “恩?” “因为长得这么好看,脾气还这么好的的人,婆婆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到底是被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路盛垣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老婆婆瞧见他的样子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回忆的说道:“就在不久前,婆婆我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哥,长得可真是好看,但人就有点冷冰冰的了,婆婆叫了他半天,居然不知道理人,一股脑的就朝着前面走,也不知道去会哪家的小姐了,不过我看,就他那样的表情,姑娘小姐怕是得被吓跑了!”说完捂着自己的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路盛垣莫名的觉得那位‘白衣的小哥’听起来格外的耳熟,挑了一下眉,跟着笑了一下。 这个地方是一幢小楼合围起来的院子,里面的那颗桃树被压断了一枝,路盛垣冲断口处看了一眼,判断出是刚刚连云将人扔过来的时候给压断的。院子里落满了碎裂的瓦片,连云走在上面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看了一眼整个院子,目光最终落在了花坛的地方。 “已经走了?”路盛垣问道。 连云望着那被压坏了的花草,被精心侍弄的花此刻尽数被压断了枝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高级的四肢成语——“残花败柳”。 路盛垣:“......” 连云疑惑的看向对方,青年忍了忍,皱起的眉头古怪的扭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这个成语可不是这样用的。” 连云抿了一下嘴角,撇开了眼睛:“我去。” 路盛垣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去吧。”他弯了一下眉眼。 此时忽然吹来了一阵大风,似乎是从上空刮了起来,呼啸着卷起了一尺湖数之不尽的银杏叶,在院子中的两人一愣,这风声安静极了,仿佛只剩下风声,连一丝的人气也没有。 路盛垣皱了一下眉头,他看着连云:“我去这边,小川那里你去。” 连云颔首。 ...... 或许是事情的发生很突然,又也许是已经发生了有一段时间了,连云走在街道上,人群已经四散得差不多了,嘈杂的声音让他无从从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逆行而上,希望能遇见师止川他们。 一尺湖的‘乱’是江湖中众所周知的,但它虽是乱,却还是能够乱而不散,成为江湖中的一尺湖也是有原因的。 门派众多,但是总有领头羊,一尺湖的领头羊有四个——青、朱、玄、白四帮,而这次的寻宝大会便是又他们提出举办的,所以当四帮的帮主都意外死亡的时候,整个一尺湖终于是彻底的乱了。 所谓最可怕的便是人心,而人心之乱,能够动摇一切。 连云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在看到人群中的某个傻站的少年时,伸出手将人拎到自己面前:“师师。”他叫道。 师止川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的一瞬间有些慌乱和惊讶但马上的又镇定下来:“师父?” 连云看着少年的表情,在对方终于忍不住低下头的时候,问道:“怎么了?” “刚刚在表演歌舞的台子上,坐在后座位置上的人其中四个人忽然倒了下来,他们好像是死了,”顿了一下,“然后从后面冲出来了一些人,说是在场的人都有嫌疑,不知道是谁先带头逃走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时候除了在场的一些大门派的人,几乎已经逃光了。” 连云伸出手压了一下少年的头:“恩。” 师父,师止川动了动自己嘴唇,然后狠狠的咬了下去,少年明白连云问的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却避而不答转而拿另一件事情来搪塞过去,连云看出来了,却温柔的没有质问出来。 此时跟师止川分开的尉迟珩正和一个小孩待在一起,他们面前停放的是两具已经出现了尸斑的女体,尉迟珩小心的查看了一下,冲一旁站在的小孩点点头:“没错,的确如此。” 童鬼头冲身后公孙派的掌门说道:“是否能让我这位朋友再仔细看看?” 公孙派的掌门点点头:“若是能够找到真凶,但看无妨,只是......” “只是什么?” “还请童当家的将你的手下给...我两位徒儿还是云英未嫁,纵使她们已经身死,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也...”说道此处已然哽咽起来。 童鬼点点头,一张脸虽是稚嫩,但老成十足:“这是自然,阿蛮。” “是,当家的。” 屋子里的人只剩下尉迟珩、童鬼和公孙派的掌门,尉迟珩冲另两个人点点头后,童鬼和公孙派掌门背过了身去,尉迟珩开始查看尸体全身上下的情况。 半晌,“好了。”少年的声音说道。 童鬼和公孙派掌门转过身来:“如何,尉迟少侠?” 尉迟珩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少侠,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称不上什么少侠的,”稍稍肃穆了一下神色,继续说道,“恕我冒犯,还请教掌门关于她们两人所练功夫的细节。” 闻此,公孙派掌门点点头。 “娥眉刺属于奇门短兵,是介于兵器与暗器之间的武器,我公孙派在江湖之中所练的《飞来将》乃是唯一一部成套的娥眉刺武籍,她们两个是我最喜欢的徒儿,自小便练《飞来将》,在众弟子当中自然是最好的两个......” ...“因为女子力气较小,但娥眉刺利而纤,所以一般是刺人体要害之处,极软既重为首要之点。故而一般所刺乃是骨与骨缝之间,身体放低,力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所求一击毙命!” 刚刚走进院子的连云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话,他抬眼看向声音之处,在前面带路的公孙派的弟子所引的地方正是那处,连云撇了一下头,他听见了尉迟珩说话的声音,然后便是脚步声,听起来里面的人是打算换一个地方继续谈话了。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师父?”师止川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不过很快的他便来不及去注意连云了,因为尉迟珩三个已经出来来了。 “阿川?” 师止川动了一下,下一刻他的肩膀上被放下了一只手,抬头一看,连云冷淡着一张脸扶着自己的肩膀看着对面的三人,不,应该是,他看得只有一个人! 童鬼的身体在看到连云的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的是之前无意之间遇见的青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然后他便看见了对方跟师止川之间亲密的动作,以自己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师止川在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而青年的动作完全可以称之为维护了。 “师师,”连云说道,他收回了手在少年的身后推了一把,“去吧,别怕。” 师止川与童鬼的第一次见面可谓是对对方的印象都很差,少年甚至是对童鬼产生了一种忌惮一般的畏惧,因为这个小孩一样的人用那种理所当然,冷漠的嘲笑口吻说他是个可笑的复仇者,毫不犹豫的践踏师止川迄今为止唯一的目标,触碰甚至是撕裂少年的逆鳞。 他在面对这样的童鬼时,因为愤怒差点产生了将对方杀死的冲动,而这样的想法在产生的一瞬间便被童鬼给说了出来。 经历很不愉快,这让师止川这天的晚上心情一直很差,在看到童鬼的时候更是产生了动摇。 ‘你的睛里全是仇恨,难道又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为了复仇,这样子可真是难看死了,人生什么的,看样子已经全部都写满了悲哀呢。无能之人的挣扎。’ 对方的话犹如在耳,但在这一瞬间连云将他惊醒了。 是的,别害怕人生带给自己的一切,即便那些只是被称为悲哀的复仇。师止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在对方清亮的眸瞳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少年低下了自己的头,笑了一下:“恩,我不会害怕的,师父。” 第45章 命悬一线 连云朝着一尺湖四位帮主死掉的案发现场走去,之前跟在他身后的死鱼眼在连云的认知中,实际上应该是春雨小楼中的那位黑衣少年,毕竟那样悄然无声的感觉,更像是黑衣少年有的才对。 而且,连云认为黑衣少年便是拿走了自己练字的那卷字的人,因为除却对方亲眼看见了自己手里拿着那卷纸之外,连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够在自己神经绷紧的状态之下,还能隐藏在自己周围的哪个地方观察他。 只有这个少年数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明目张胆的。 空气中微微带着一丝甜腥味,连云清晰的分辨出来,这股味道还很新鲜,几乎能够感受到流失之时那点余温。他停住脚步,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身侧的一个巷口。 半晌,一个人影飞快的从里面冲了出来。 对方应该刚刚杀了人不久,身上不光带着血腥味,更是杀气未消,连云侧身避开对方的冲出来的身影,抬手屈指一弹。 “噹——”,连云追了出去,方才的一击被少年的窄刀给挡了下来,对方没有做任何的停留聪明的选择离开,连云看着那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动身追了上去,两人消失在了街巷当中。 连云追着少年一路向着一尺湖的外面而去,对方的轻功算是不错,连云追了一会发现没有埋伏的人之后,脚下一蹬身仗猛的拔高一截,在空中一翻,跃到了少年的身前,恰一对上此人的眼睛,便想起了曾在落剑山庄也看到过这双眸子。 此时。 路盛垣查看了一下花坛,发现了脚印:“看起来摔得不轻,不过”他看向了墙头上的脚印,“还有力气跑,看起来应该还没有到快是的地步呢。” 折下一只剩下的来的花枝,路盛垣轻轻嗅了一下,泥土的湿气加之混合血腥的花香。在将手中的花扔回泥土里的时候,青年轻轻的跟随这脚印跃上了墙头。 将身体藏在阴影当中,本就受伤了的人小心的查勘四周,在确认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终于消失之后,飞快的朝着一尺湖外奔去,直到看到熟悉在等待自己的人才松了一口气:“我说,下次这种事情不要找我了。” “这种话自己回去对他说。” 听到这无情的话,男人抽搐了一下嘴角:“我刚刚差点就被那个男人给杀死了好嘛?好不容易悄悄逃走了,谁知道追来的那个家伙...” ...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对方的话,站在远处的人疑惑的看向死鱼眼男人。 “呵,”死鱼眼轻笑了两下,“现在想起来,他一直就跟在我身后,最后却没有追上来,难道说这个男人是故意的吗?真是恐怖呢。” 懒得理会男人到底是说些什么,远处的人最后看了一尺湖:“走了。” “好的,好的。”懒洋洋的声线如此说道。 “人已经解决了吗?” “怎么可能,你看我这个样子,能活着出来见你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件事暂时不需要我们出面了。啧,反正老大也没有想过凭你把无霜城主给杀了。” “哈,现在我们去哪里?” “按照计划,还不需要回去。” “哦?是要去做那件事情吗?” “恩。”...... 另一边师止川走到尉迟珩的跟前,将关于青玄朱白四帮帮主意外死亡的消息告诉了他。 “忽然之间就倒下了?”尉迟珩一脸的兴趣。 “恩,之前这四个人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在台上的椅子上面,然后就忽然一起倒了下去,待人上去查看的时候,人已经凉了,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死了。”师止川说道。 童鬼:“难道之前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吗?” 听到这个声音,师止川看了童鬼一眼,摇摇头:“应该没有,毕竟当时那四人在旁人看来只是坐在那里而已。” “只是坐在那里,那凶手应该居然是在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下手的吗?不,还有一种可能,下一种慢性毒|药!”尉迟珩说道。 “关于掌门你的徒弟的事情我已经有些头绪了,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结果的。”尉迟珩说道。 公孙派掌门颔首,他自然明白尉迟珩的意思是现在他要去看看四帮的帮主是尸体:“好。” “童鬼你要去吗?”尉迟珩问道。 看起来就像是个孩子的人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师止川:“自然要去的。” 三个人飞快的向案发的现场赶去,期间发现人群已经四散得差不多了,尉迟珩奇怪的问了一句,才知道是四帮的人气急攻心,为了抓人差点把在场的所有人给套麻袋带回去了。 “先离开的都是一尺湖的人,那些大门派的人看见所有人都乱了,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心思,也就各自回去了。”师止川说道。 “四位帮主现在在哪里?”尉迟珩问道。 师止川:“应该被抬回去了吧。” ...尉迟珩磨蹭了一下下巴,他站住脚看向面前的宅子,据说尸体已经被搬到了这里,尉迟珩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他看着面前的宅子有一种预感—— 似乎之前在公孙派哪里遇见的疑点,将要被揭晓出来了。 意外的是,大概因为落剑山庄的时候,尉迟珩在江湖之中已经小有名气,再加上童鬼的担保,一尺湖的人让三个人进了去。 尉迟珩查看了一下尸身,发现没有任何的伤口,四位死者的眼睛尚且还直直的看着前方,脸上的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痛苦。简直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会突然死去,所以连脸上的表情也是一点变换也没有。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从根本上完全不可能,尉迟珩了解过,曾经有一种说法,若是杀人者动作够快,完全可以让对方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看见自己的血是怎么喷溅出来,脑袋和身子是怎么分家的,虽然那时候他的确是死了,但是意识却还未消失。 死者的神态有些诡异,对此尉迟珩询问了人:“有查看过是否是中了毒吗?” 对方摇头:“没有,已经让大夫和仵作都查看了,掌门并没有中毒。” 并不是中毒,也不是兵器造成的死亡,尉迟珩最终只能往更不切实际的方向猜测,但说是不切实际只是因为在江湖之中,关于他们的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谈起过了——邪道。 这两个字让少年猛得感到一阵寒噤,尽管已经极少被世人谈起,但说到底他们曾经在历史中所留下的东西都是让人产生恐惧的。尉迟珩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了,迟钝于师止川也很感受到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尉迟?”师止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尉迟珩:“嗬!没,没什么事情。”他被吓得生生跳开了一步,慌张的摆着手表示自己没有事情。 但,这个样子这么可能是没有事? 师止川和童鬼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尉迟珩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连云的袖摆上沾着一块艳红的血迹,未干粘湿,他孤身一人走在青石街上,此时的街道静悄悄的,狂欢和混乱之后所留下的狼藉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街的另一头,那衣袖就像是就像是独开的花,夜风袭来,潋滟的舒展着花瓣。 他喘了一口气,神色上居然露出了痛苦之色。 连云刚刚杀了一个人。 这是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难得的带了浓重的血腥味,从一开始出手的一瞬间他就像是忘记了一样,等回过神的时候便发觉了自己的手已经捅进人身体中,握在掌心里的东西热得几乎灼烧了他的手心。 他只来得及飞快的撤回了自己的手,映入眼睛里是喷溅出来的鲜血,就像是绽放的烟花,少年的身躯却立刻凋零了下去。在对方落下之前,连云看见了堪称肆虐的微笑,就像是某件事情已经得逞的得意,这让他感到了某种危机,毫无征兆的连云抖了一下食指。 连云僵着一张脸看着地上将要变得冰冷的身体,这一刻他的五感敏锐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鲜血的气味争先恐后的钻进连云的鼻子里,对方急不可查的心跳声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里,连云甚至觉得他听见对方力竭发出的笑声,满是达到目的的得意与猖獗。 “咚咚!”他后退了一步,几乎差点站不稳脚! 一张脸飞快的闪了过去,连云伸手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他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子的表情,来表示自己现在的疑惑,只知道地上将死的人很不对劲! 危机感促使他飞快的转身离开,根本来不及去等待地上人死亡的终结。 脚落在地上发出了声音,钟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响了起来,一些东西就像是魔鬼一样的追随在连云的身后,连云飞快的走着,几乎是在用奔跑的速度。 连云的心脏不知什么时候疯狂的开始跳动,大颗大颗的汗水争先恐后的从额头上冒出来,顺着自己下颚吧嗒一声滑落下去,几乎在极短的时间内,他整个人湿得像是淋了一场雨一样! 白衣的青年就像是一个亡命之徒一样停不下来,直到从喉管中传出仿佛灼烧一样的疼痛,他才意识到自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的走着,嘴里喘着粗气,双手痉挛的颤抖着,筋疲力尽,仿佛一下刻就要死去了一样。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胸口发出一阵疼痛的时候,有人像是举起了一片羽毛一样的,把他举了起来。那双手勾在了他的腋下,“呼——”一下让他离开了地面,连云睁大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就这样猛的看见了一个人。 “小花姑娘。”他尚且带着温软的笑意称呼他。 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泪狠狠的落了下去,就像是天空中坠落的雨一样,直直的,啪嗒的,砸在了这个人的眼睛里,那滴泪水从形状漂亮的眼角流了下去,就像是他的主人也哭了一样,然后眼睛的主人轻轻的眨了一下。 ...... 某个赶来的家伙无意之间看到了一个像是一个小孩低着头走着的人,无论他怎么叫喊对方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直到他将对方举起来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孩子的神情——满脸的恐惧,但下一刻这恐惧变成了委屈,他就这样再也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泪,落进了他的眼睛里面。 连云将手搭在了霁开的肩膀上,他知道,他再不出现,自己就得死了...... 第46章 没有姓氏 连云睁着眼睛,他咬着自己的下唇,流了一脸的泪水,就像路盛垣说的那样,像是一个孩子似的,害怕委屈得脸都红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那种尽管看起来已经是个大人了,但心思任旧是个孩子。 青年弯了一下臂弯,将连云搂在了怀里,摸着这个家伙的头问道:“可真是奇怪,我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会看见你这个样子。”他说话的语调奇怪极了,就真的像是他说的那样,因为根本没有想到,所以感到一种不知所措的怪异。 那可是连云啊,就连路盛垣也是这样想的,那可是连云! 恐惧的感觉是什么?连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因为被迫的接受这种情绪,后来因为遇见了大多,产生了麻木的感情,一切就变成了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了一颗石子也不会有什么波澜了,这种遗忘式或者是习惯式被潮世无霜视为成功。 但连云却觉得这迟早会毁掉一个人的,因为情感的缺乏,人像是玻璃一样脆弱的冰冷,若是有一天阀门一旦被打开,就会被洪水冲得支离破碎。 很显然他就遇见了这样的状况,这不是被人投进了石子,而是像水被烧开了一样,从内而外的沸腾起来,因为太过于强烈,因为遗忘和习惯,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调解,反而飞快的变成了一个将要引爆的炸弹,堪堪在下一刻就会死掉。 连云将脸埋在路盛垣的肩膀里,搂着他的脖子,他哭得着实狼狈,不像是江湖身负盛名的无霜城主,可是路盛垣身上的淡淡的烟火味让他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这辈子根本从未有过的情绪让他露出了茫然的神情,直到对方将他放到了地上,连云还是失神的状态。 他觉得那一刻自己就像是只剩下一个躯壳,连心神也无法控制,连云拽住了自己胸口的布料,因为太过剧烈的跳动,直到现在他的心脏还隐隐发疼。 “连云不舒服?”路盛垣轻声问道。 他点点头,闷声咳嗽了起来,路盛垣轻轻拍着他的背,过了会忽然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 连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路盛垣跑进了旁边的一幢小楼里面,过了一会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杯子。 “喝点热水。”他担忧的看着连云,却自始至终没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恩。” 大概休息了一会,在连云的坚持下,两人去找师止川几人,大约是觉得刚才自己的样子很丢人,连云别扭的被路盛垣扶着,他小心的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路盛垣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注意到他的视线回头望了过来,在目光相交的前一刻,连云飞快的错开了自己的目光。 目睹了他的动作的人舒展了一下眉眼,略带些好笑的看着连云。 “对了,”沉默了很久,路盛垣忽然开口说道,“我一直想问,连云的名字为什么叫连云?连这个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没有。” 路盛垣停下来看向青年。 “我没有姓...”连云说道,“那只是名字。” 这个回答让路盛垣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冒犯的问题,可是连云的表情却告诉他,他一点也不在乎这点,以为青年继续说道:“这是仲华给我的。” 他那时候连话也听不清,等回过神的时候,连云这两个字已经是他了。 听到他话的人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远处,给连云取名字的人,也是一样没有姓氏的,就像是为了报复一样,因为自己没有姓氏,所以在遇见一个没有名字的孩子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给他一个姓氏,哪怕是最普通的赵钱孙李也一样。 “霁开呢?” 路盛垣反应过来对方也是在问自己一样的问题,这个时候他在知道连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叫霁开的,这虽然也没错。他转开眼,视线落到了地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也一样的。” 也是一样的? 连云看着他的侧脸,路盛垣高高的鼻梁上落着一片光,那是一层温软的蜜色,绒毛就像铺在上面的糖霜一样,空气中便莫名得觉出一股的燥意,当一声嘹亮的蝉鸣响起的时候,连云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迟疑在前方的游移着视线,不知道将它们放在哪个地方。 良久,连云听见了师止川的声音,他悄悄的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刚刚那样看着一个人,或许是个很失礼的事情。 路盛垣松开了手,连云刚刚能够靠着门上,他走进院子里面提醒着里面的人他们两人的到来。 “小川。” 师止川回头看了一眼路盛垣,少年的脸上带着凝重的担忧,他没来得及打招呼,便又转过了头去。 路盛垣发现尉迟珩的状态很不对劲,而在这里还多了一个小孩,他走到三个人的面前:“怎么了,大家这样一幅表情?” “没什么事情。”尉迟珩说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路大哥,我们出去说吧。” 于是众人又从宅子里离开,去了路盛垣他们下榻的客栈里面。 “放心这周围因为连云的关系,是不会有人偷听的。”路盛垣将连云扶到床榻上坐下,转而对着已经坐在桌前的几人说道。 “师父是受伤了吗?”终于注意到不对的师止川问道。 连云摇摇头:“无事。” 他既然没有解释的想法,那其他人也不会再加追问,尉迟珩给所有人都倒了一杯茶,休息了一下开口说道:“我现在怀疑,一尺湖中已经混进了邪道的人。” 此话一出,震惊的人意外的只有童鬼,尉迟珩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最后他看向的是连云,并且开口问道:“阿川的师父,我想你是否也遇上了邪道的人?” “师父?”师止川这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转头看向连云,已经明白过来对方这幅意外虚弱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了,“怎么会,难道之前师父就已经察觉到了邪道的人,所以才会一个人离开去找吗?” 不得不说,少年的想象力的惊人的,作为只是不小心碰上了对方的人,连云对自己徒弟的询问只有撇开头的表示。 在精神稍微恢复了之后,连云很快的察觉到不对劲,他根本没有自己如何出手将黑衣少年杀死的记忆,但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真的死了吗? 想到这里他难得的皱了一下眉,知道自己当时应该在那个地方等着确认对方真正死去的那一刻,但那样的话,他恐怕也一样的会死,以那种根本不知道是何手法的方式死去。 路盛垣扶了一下连云的后颈,走到了桌子前坐下来:“恐怕不是,你师父应该只是不小心遇上了而已,不过,”他眯了一下眼睛,“没有想到邪道如今的手段也已经变得更加的高明了。”居然已经到了连云也能中招的地步。 不,或者说,是他没有想到连云居然也会中招,毕竟谁会想到这个青年实际上比他看起来的样子更脆弱呢? 当然,敢向连云下手,也证明那个人还真是胆大之极! “不过,”路盛垣看向尉迟珩,“尉迟是怎么猜到的?关于连云遇上了邪道的事情。”要知道他也是在察觉到连云当时的情况极为不对,才猜测出来的,而尉迟珩应该根本没有看见才对。 “这些当然都是猜测,不过前辈这幅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而且凭前辈的身份,我想不出谁能在你身体无恙的情况下让你变成这个样子,就像,就像,”差点就死了一样,“这实在很奇怪不是吗,刚好这边死去的四位帮主也是一样,令人震惊的奇怪的死法,很容易就能将两件事情联想起来。” 尉迟珩说得很是轻松,但事实并不是像红衣少年讲的那么容易,大胆的猜测和联系线索,根据少量的信息推测出真相,尉迟珩在面对案子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在猜谜一样,以尉迟家那堪称恐怖的观察力和直觉。 “尉迟家曾经出现过一位被邪道给杀了的人,因为破坏了对方的计划,所以在某天的时候,全身裂开了无数的伤口,就像是被人给活活剐开了血肉一样,死的时候血淋淋的肉片还挂在身上。”少年说道这里狠狠闭了一下眼睛:“从那时候起,尉迟家不在插手邪道的事情,而之后不久邪道退出江湖,隐匿在了烟瘴雾霾之地。” “当然,”尉迟珩看向所有人,“这只是尉迟家发生的事情,关于邪道如何作恶的事迹,江湖之中还有各种流传的方式,像是今次这样类似的死法也是有的。” “不过。” 师止川:“不过什么?” “我之前怀疑关于公孙派死去的两位是四帮的人所杀。” “你的是意思,他们为了拿到那两个人手中的铁片,所以将对方的死推到了铁片杀手的身上?”童鬼说道。 “没错,”尉迟珩点点头,“还记的胡啼吗?虽然他在临死之前说杀死徐老庄主的人并不是自己,但是我们并不能证明他说的就是实话。再有,公孙派掌门所说的娥眉刺的用法,跟我在尸体上所看到的伤口有所差别。” “那种力量,我并不觉得会是女人造成的,而且我们所看见的这两位公孙派首徒个子相较一般的女子也要稍微矮一些,而她们所用的武功招数更是将身体放低,贴近地面,所以像是脖颈这个地方刺去,我觉得她们若是要出手的话应该更倾向从下自上,从,”尉迟珩点了一下咽喉处,那块凹陷下去的地方,“这里下手才是。所以我想不管是不是自杀,因为习惯使然,纵使刺的是自己的脖子,想必也更习惯从这里来才对。” “但是她们身上的伤口却是脖颈这个地方,”尉迟珩指了一下自己的颈部右侧,“贯穿的伤口极大,周围皮开肉绽,即便据说被发现的时候房间里面只有她们两个人,而且武器也被拿在自己的手里,但是手法太过粗糙了,若不是当下情况特殊,想必被发现的时候就该暴露了才对。我该佩服他们对人心的把握才对,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时机。” 红衣少年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像是在说,遇上了他,就是他们最大的失算。 “不过现在好像尉迟你认定的凶手们已经先一步被人给正法了。”路盛垣微笑的说道,对于这样敏锐的孩子,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明明江湖经验比师止川也强不了多少。 “正法?”坐在凳子上的少年猛的从上面倒了下来,在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居然露出了高兴的神情。“没错,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设想的确挺有意思的!” 尉迟珩笑着冲地上站了起来,他看向一旁一直以来都没有说话的连云:“前辈,关于那个邪道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详细给我讲一讲你知道的一切。” 第47章 当夜之事 “此人,”连云闭了一下眼睛,“吾所知之甚少。”说完这些,站起了身,雪白的布料重重落了下来,像是细雪落地一般,但衣袖上的血迹却是最扎眼之处。 “师师。” “师父?”师止川跟着站了起来。 连云的目光在童鬼身上看过,小孩的脸上缺少表情,目光毫不躲闪的回视过来,大约是同性相斥的缘故,连云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感:“走吧。” “可是,尉迟这里还没有说完。” “没关系,阿川你的师父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你,你先跟着前辈出去吧。”尉迟珩善解人意的说道。 师止川跟着连云走出了客栈,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有事情要说吗?” 连云:“师师的仇人,我遇见了。” 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猛的停下了脚步:“什...什么?我的仇人?”师止川茫然的看向连云,但跟他表情不同的是,少年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圆点:“我的仇人?”他再一次的重复问道。 连云曾在胡啼死的时候,看见了一双眼睛,然后在一尺湖他再一次看见了这双眼睛主人,不管黑衣少年的身份是何,现在看来都与师止川的家仇有关了。 “他,”师止川刚想要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可怕,手心中不知不觉间已经满是冷汗,少年缓了一口,闭了闭眼睛,“师父,现在那个人在哪里?” 没有想到师止川的反应会是这样的冷静,连云略微满意的看了一眼的自己的徒弟:“不知道。” “不知道?” “恩,”连云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停在了路边一个面摊上面,“师师。” “师父?”师止川的目光在连云和面摊上来回,最后迟疑的问道,“师父要吃面吗?” “好。” 问出那句的师止川并没有想到连云会答应,他原本以为连云只是看着面摊无聊的无神罢了,少年还记得阴云涣说的那句话——城主,不喜欢吃东西。 那,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师止川僵硬的坐在凳子上,看着面摊的老板笑眯眯的给连云端上了以大海碗的面条,面无表情的青年低头看着碗里面的东西,那热气扑在了他的脸上,将那一脸的冰冷因为雾里看花一般的错觉,似乎不再哪里凌厉了。 “小哥,要加蛋吗?”老板嘴里叼着一只竹签,说道。 师止川的额角流下了一滴冷汗,目光死死的盯住老板放在连云肩膀上的手,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连云就把这只手给拧成了麻花。 忽然一只手拍上了师止川的肩膀,少年整个人一个激灵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好在对反伸手扶住了他。 “吃面吗,加我一个吧。”路盛垣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止川看向自己身后的人,只见不光是路盛垣,就连尉迟珩和童鬼也一样的出来了,接触到自己的目光,红衣少年笑着招了招手,然后热情的招呼着童鬼也坐了下来。 于是,这小小的一张桌子上,便坐下了五个人。 路盛垣身负众望的跟连云坐在了一条长凳上。 过了一会,老板将加了蛋的四大海碗的面端了上来,在面对今天晚上的第二碗面,师止川沉默的重新抽出了一双筷子。 尉迟珩搅拌着自己面前这碗面,少年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落寞:“对不起呢,阿川。” “恩?”叼着一根青菜的师止川奇怪的看向自己的友人。 “在童鬼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开口帮助阿川,那是因为我跟他的一些想法是一样的。”尉迟珩说道。 路盛垣看了一下桌子上的小壶,转而问身侧的连云:“要加醋吗?” “恩。” 师止川:“是吗?” “是的,”尉迟珩点点头,“不过,”他冲师止川笑了起来,“刚才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没想到阿川的师父居然叫你出来是说这件事,你的反应可真叫我惊讶,我还以为你为被仇恨烧得只剩下愤怒了呢,但是居然意外的没有生气。” “你...”师止川“咻——”的吸了一口面条,“难道刚刚是跟路大哥他们一起再跟踪我们吗?”说道这里少年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这时候连云正端着自己手里的碗,小心翼翼的从路盛垣那里接过一枚放在面里的水煮蛋...... 路盛垣微笑的说道:“给。” 连云面无表情的看着碗里的蛋:“谢谢。” 莫名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疼,师止川转过了头冲尉迟珩笑了一下:“大概过了这些日子,我已经明白只是看见复仇的话,迟早我会变成童鬼说的那种人。” 没有预料到说道自己,童鬼抬眼看向师止川。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但是我,”师止川顿了一下,少年思索着接下来的话该说些什么才好,猛的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他抬手搽了一下自己的脸,接着说道,“好像真的要一直只想到报仇的话,最后我会觉得对不起师父、对不起路大哥、对不起尉迟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很多时候师止川会忘记了自己是个还要为死去的师家所有人报仇,他就像是一个真正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一样,跟着自己的师父在江湖里闯堂,遇见了自己的前辈,遇见了同龄的朋友,遇见了好的事情和坏的事情。 少年的心本就是柔软的,更何况乎他并不是个极端的人,想通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他的成长的确是让人惊讶了。 路盛垣看了一眼尉迟珩的神情,目光最后落在了安静吃面的童鬼身上,不由露出了莞尔的轻笑。 “霁开。”连云说。 路盛垣:“还要再加蛋吗?” 连云盯着青年的脸,半晌摇了摇头,他想,或许刚刚是看错了,吃面的时候怎么可能还在笑呢? 想通这些,连云笨拙的夹起碗里的鸡蛋,然后淡定看着这个东西不知道是第几次“噗通——”一下子落进了碗里面。 “把鸡蛋用筷子别成两瓣怎么样?”已经吃完面的路盛垣撑着头建议道。 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狠狠的往下一戳! “咯嗒——”路盛垣牙疼的摸着自己的腮帮子,连云的那股狠劲直接让青年不小心磕到了自己的牙齿,他心有余悸的看着被一筷子戳穿了的鸡蛋,只见连云冷着一张脸张嘴咬掉了一块白色的蛋清。 还是一如既往的吃的很慢。 看连云吃饭或许是件很累的事情,他吃东西的样子很认真,但是谁都能看出他并不喜欢食物,师止川跟他吃饭的时候从不会去看青年进食的样子,因为那样子只能让少年觉得食不下咽。路盛垣大概是唯一一个喜欢看连云吃饭的样子,青年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即便是在看别人吃饭的时候也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并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看到连云终于吃完鸡蛋,夹了一筷子的面条,啃了一口,路盛垣好笑的说道:“不行哦。” 连云侧过脑袋看向身边的人,因为距离太近,几乎连路盛垣的睫毛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对方说话的时候震动的胸腔也能感受到。 “吃面的时候不要老是咬断。” 连云:“?” “这样会没有福气的。”青年说道,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连云:“......” 没有回路盛垣任何的话,连云继续动手吃面,只是在每一次下嘴的时候都忍不住停顿那么一下,最后似乎是觉得麻烦死了,干脆泄愤一般的握了一下筷子。 “呵。”——来自路盛垣的轻笑。 “啪——”——来自某筷子最后的悲鸣。 将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连云站起了身。 “要回去休息了吗?连云。”路盛垣问道。 “...恩。” “我送你。”路盛垣说道,转而冲另外三个人点点头,便跟在了连云的身后。 在走出三人的视线范围之内后,路盛垣开口问道:“不回去休息一下吗?” 连云:“恩,我要去一个地方。” 跟在连云的身后路盛垣最后还是开了口,他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挑起了一个话题:“你的手还好吗?” 手? 连云抬起自己的右手,自从在落剑山庄最后一次被阴云涣换了一次药之后,他都快忘了自己的右手上还有伤口,想到上次解开手指上的布条所看见的情形,连云在手腕上摸了摸找到了结头。 他一边走着一边解开手上的布条,等到右手终于露出来的时候,早已经结成块的药像是斑落的石灰一样的从皮肤上掉落下来,一只苍白异常的手呈现在眼前。 “已经好了吗?”路盛垣伸手将连云的右手抓在手中。 冷脸的青年身体猛的一顿,却立马被人强硬的拽住了,路盛垣的手指磨蹭着连云的指尖,他似乎很是好奇这些长出的血肉,垂下的眉眼中满是认真。 连云看见对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像是拿到玩具的新奇的小孩子一样,轻轻拽着他的手指做曲动的动作,半晌路盛垣露出一个微笑看着连云的手:“是已经完全好了,我还担心之后要是拿不了剑该怎么办?” 这个笑容意外的温暖,连云觉得自己的胸口猛的一疼,飞快的扯过了自己的手:“恩。” 他看着远处,被衣袖遮住了的手从指尖发出一股热意,飞快的烧到了青年的四肢百骸,连云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飞快的朝着目的地走去。 落在后面的路盛垣看着连云离开的身影,伸手捏了一下自己温热的耳垂:“已经是夏天了。”他看了一眼某棵树上的蝉,如此说道。 ...... ...地上淌着一片深色的液体,连云的脚步堪堪停留在以指远的地方。 【嘀——四周没有生命体出现。】 地上没有多余的脚印,血迹一路蜿蜒到了远处,“人已经不见了吗?”路盛垣的声音出现,连云回过头,不意外的看见青年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你呢?那个男人,如今在哪里?”连云问道。 路盛垣蹭了一下鼻尖:“这个嘛。” 连云:“......” “连云,哈哈,”路盛垣挠了挠脸,震惊之余略微尴尬:“你刚刚是在叹气吗?” 然而要回答这句话的人早已经走远了。 “看起来将四帮帮主杀了的人正是他,或许真的像是尉迟说的,因为那群人冒了他的名,所以生气的跑去将所有人都给杀了,”说话的人语调不变,神色浅淡,“这可真像是邪道的做法。” “稍微有一点生气。”虽然说出了这种话,但是路盛垣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温柔得可怕。 “恩?”身后的人不再说话,连云回过了头。 彼时朝阳初升,站在一幢小楼下的路盛垣微笑的看着连云,酒番招展,一丝阳光便从那之后透了出来,光晕折叠之间连云看见路盛垣的发梢变成了湖水的颜色,是那种倒映了一空阳光的湖水。 “没什么。”路盛垣说道,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睑,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股灼烧一般的痛感残留在眼睛之中,然后冲着表情的冷淡的青年,露出了一个习以为常的微笑。 “走吧,回去了,连云。” “恩。” 第48章 一切推测 尉迟珩和童鬼商量出了一个计划—— “既然此人毫无顾忌的将四位帮主杀死,而四帮那里也没有传出铁片被盗的消失,想必那人应该还会出现。” “四帮帮主突然死去,此时的四帮内必是乱成一团,这个时候若有其他心思的人必会趁机下手,我猜不出三日,铁片便会被有心人私下偷走,”说道这的少年伸出了三根手指,“来偷铁片的人一可能便是四帮内部的人,二可能是铁片杀手,三可能是邪道中人,不管他们三方哪一个会动手,反正正如我会想到一样,他们一样会想到有人也一样觊觎铁片,到时候不管先下手为强的人是哪一边,我们只要埋伏下来,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彼时无论是四帮暗害公孙派两位首徒的事情,还是这位神秘的铁片杀人真正的身份模样,又或者是重出江湖的邪道,一起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说出这些话的少年勾起了一丝微笑,这样大胆甚至是说不上什么精细的计划却并没有让尉迟珩的信心有一点的改变,红衣少年笃信与自己对事态的把握和人性的猜测,认为这样的守株待兔足以应付眼前的一切。 “不过,”尉迟珩顿了一下,转而期待的看向师止川,“阿川,这件事成功与否,看得看你了!” “我?”师止川指着自己的鼻子,虽然他对铁片杀手的关注度一直都很高,但是少年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的:“我的话,大概只有拜托路大哥或者我师父帮忙才行。” “没错,”尉迟珩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说到底在咱们中,只有阿川你的师父武功最高,路大哥虽然不清楚,但我想也是很厉害的。童鬼虽然也不差,不过他是黑马寨的当家,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总不能一直暗中看着四帮。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他们两人可以拜托了。” 听到这里师止川不由黑线起来:“这种事情,你也是可以去的啊,没必要宁要我去说啊。” 尉迟珩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这件事说到底只是我们想管而已,对于你师父来说,他根本没不要牵扯进来的,而且前辈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帮忙的人,路大哥还比较好说话,毕竟落剑山庄的事情还放在那里...但对方可能是邪道的人,我们并不清楚有什么手段,为了保险我觉得还是他们两人一起行动的为好,所以要请动前辈还要靠你去说说才是。” “也不能这么说。”说话的是童鬼,尉迟珩和师止川看向他。 童鬼:“要请动连云前辈,其实也很简单。” 师止川:“恩?怎么说?”他多少还是了解连云的个性的,做事全凭心情的好坏,但他心情是好是坏又没人能看得出来,而且这件事说来需要人暗中蹲守在四帮外面,以连云的身份来讲,答应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没有。 童鬼略微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公孙派的两位首徒被杀时,传出乃是铁片杀手而为,之所以这么认定下来,是因为她们两位手中所持的铁片在人死后不翼而飞。但根据在落剑山庄徐老庄主的事状来看,铁片杀手用的方法乃是让人自杀的方式,关于这一点江湖中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故而在查看到尸体伤口不像是自杀之后,尉迟猜测应该是有人为了铁片而将她们两位杀死的。” “而对于铁片的渴望,在一尺湖中恐怕没有比得上四帮的,而能在一尺湖这种特殊的时期下手杀人,事后又找不出一点线索,恐怕也只有连公孙派的行程、住所全部都掌控的四帮才能办到,还记得寻宝大会开始时候四帮的人拿出的那几枚铁片吗?” 师止川点点头:“记得。” 童鬼继续说道:“但是奇怪的是,这之后不久,他们便死了。” 尉迟珩的表情一凝:“童鬼!” 童鬼没有理会,开口说道:“尉迟之前已经推测,杀死四帮帮主的人极有可能是邪道中人。这时候我们再来看徐良渡徐老庄主的死,之前或许我们想到是对方用了什么逼迫的方法让徐老庄主自杀,又或者是将人杀死之后故意做成了自杀的样子出来。” “不过有些内情外人并不知道,江湖众所周知的不过是铁片杀手能够让持有铁片的人自己了结性命,或者是铁片人喜欢用目标的兵器杀死对方,而杀死公孙派首徒的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下手毫无顾忌。但很不巧的便是,尉迟是亲眼见过徐老庄主尸体的人。”童鬼说道这里看向了一旁耳朵尉迟珩。 红衣少年脸上的神色并不好,他似乎不想接下童鬼的话,仿佛继续说下去会有尉迟珩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一样,但是在面对师止川好奇的目光,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是的,还记得你跟我一起去查看徐老庄主的尸体吗,事后我还向徐大哥询问了他用剑的习惯?” 师止川自然是记得这一切的:“当然记得,不过那时候不是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破绽吗?直到胡大哥他。”说道胡啼师止川猛的住了口,这个人的事如今尚且还梗在少年的心头,怕是很长一段的时间想起来都不会太好过的。 “直到他说出你上雾山这样隐秘的事情,”尉迟珩沉色道,“若不是他从一开始就露出了那么大的破绽,我且关注着他,恐怕单从徐老庄主的死我是不会有任何的线索的,那是一场堪称完美的案子,因为谁都会觉得徐老庄主是自杀,尽管谁都知道这是最不可能的事情,他不光用的是自己的剑,用的也是落剑山庄的剑法。” “所以因为两次犯案手法明显不同,尉迟你就断定公孙派的首徒不是铁片杀手杀死的?”师止川问道,他显然觉得这个定论下得有些太过草率了。 尉迟珩明白他的意思:“确实证据不够多,但是徐老庄的死很容易让人明白一点,铁片杀手是个极为谨慎、聪明,做事一丝不苟的人,最起码他应该有某种能耐,可以做到让人看起来是真的自杀!我想这样的人,他的骄傲应该不会允许他在明明有能力让人自杀的情况下,偏偏要自己下手,事后还费事的将人摆成自杀的模样。” “在断定公孙派的案子并不是铁片杀手而为之后,我却从你那里得知了四帮帮主诡异死亡的消息,而且很可能是邪道所下的手。”尉迟珩接着说道。 师止川在这个时候明显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艰难的消化了两个人的话之后,问出了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现在很有可能有邪道某个组织的人已经对宝藏感兴趣,参与了进来?这么说整件事情其实跟铁片杀手一点关系也没有?” “并不是,路大哥之前的一句话让我很在意——‘凶手们已经先一步被正法了’。因为以铁片杀手这个人骄傲的程度,我猜测他很可能因为无法忍受四帮的栽赃嫁祸,所以出手料理了他们。四帮帮主的死,若真是铁片杀手干的话,那么关于宝藏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很有可能已经被邪道给参与进来了,之前关于徐老庄主的死也有了一个解释。”尉迟珩说道—— “因为对方是邪道,自然有办法让人自觉的自杀了。” 师止川沉默了很久:“那现在所能确定的,其实也只有杀死四帮帮主的是邪道的人而已,其余的几项都是单纯的猜测而已?” “是的,”尉迟珩说道,“因为直到现在四帮那里还没有传出关于铁片丢失的消息,所以让你请前辈和路大哥去蹲守,也是有确定对方身份的打算,毕竟他们两人都在话,我想活捉或许不是问题。” 童鬼做了最后的总结:“而且你师父遇上的人似乎也是邪道的,这两边都是邪道中人,事情发生的时间上相差也不是很大,我们完全可以猜测,对方会不会是一伙人。”小孩一样的脸上勾起了一个微笑:“用这样的说法,我想他总会同意的吧。” “一...一伙人?!”师止川脑子有一瞬间的混乱,但马上的他想到的只有连云的那一句话—— ‘师师的仇人,我遇见了。’ “他。”师止川张了张嘴,铁片杀手很有可能便是杀死徐良渡的人,虽然尉迟珩说过胡啼的话并不能确信,但师止川相信对方并没有说谎。那么现在按照尉迟珩上面推测中的其中一个——杀死四帮帮主的是铁片杀手,而对方还是邪道中人! 而连云也曾说过遇见了他的仇人,按照胡啼要在透露铁片杀手身份的时候被杀,连云见到的,所指的应该便是铁片杀手没错! 那么如果尉迟珩的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铁片杀手从一开始便是邪道中人!他用邪术让徐老庄主自杀了,这之后将四帮帮主杀死,然后还差一点将连云也给...... 师止川从未有像这一刻感受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人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杀人于无形,甚至再好的武功在他的面前也是无用武之地,因为那是一个真正的邪道中人—— 无所不用,手段阴毒。 童鬼看了一眼师止川的神色,继续说道:“连云前辈被那个人给暗算了,我想若真的是有什么关联,他应该不会放着不管吧?”毕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将他弄得那样狼狈样子的人。 “不行!” “阿川?”尉迟珩惊讶的看向师止川,便发现少年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晦涩难懂了。 “不行,”师止川闭了闭眼,“我是不会去请师父帮忙的。”说完这些话,他不顾在座的尉迟珩和童鬼会是什么样子的眼光,竟然立刻的站起来,跑了出去。 尉迟珩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阿川!” 但离开的人并没有理会他,童鬼冷静的说道:“他不会答应也在情理之中。” 尉迟珩一顿,有些萎靡的捂住了头:“也是,若真的像其中推测的一种情况,前辈遇见的与杀死四帮帮主的就是同一个铁片杀手。到时候他的仇人被自己的师父给杀了...难怪他不会同意,”说道这里尉迟珩却忍不住埋怨的看向童鬼,对方的那些猜测他也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是正是考虑到要请师止川帮忙说动连云,所以他没有将猜测说出口,“现在倒好,因为你,我现在把事情讲出来了,刚刚就应该把你的嘴巴给堵上!” 听到尉迟珩埋怨的话童鬼只是低头饮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眸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师止川坐过的位置:“若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我倒是可以去帮你说服他。” “是吗!”尉迟珩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立马感恩戴德的接受了童鬼的说话。 即便是尉迟家的人,头上顶着一个‘布衣神探’的名号,但是对于连云,尉迟珩还是奉行的是少打交道,毕竟对方留给自己的印象挺恐怖的。 “恩,交给我吧,”将杯子中的最后的一点茶水一饮而尽,童鬼站起了身,“我先告辞了。” “你该不会现在就要去找前辈吧?”尉迟珩犹豫问道。 “恩,没错。” ...... “......”连云颔首挺胸,平肩松臂,冷漠的脸上神色不变,目光专注而认真的看着一处地方。 他维持这个样子已经过了很久,路盛垣略微担忧的看着他,屋子里的空气慢慢变得凝重起来,连云身上全身慎重而谨慎气氛一点点在蔓延当中。 半晌,连云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在路盛垣的目光下,握着手中的那支笔轻轻的落了下去。 点了一个点。 路盛垣:“......” 点完了一个点之后,落笔的人收回了自己的手,连云冷漠脸的再次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书上,反复确认了字之后,终于又一次的抬起了手,在路盛垣期待的目光下,落笔一撇。 这样两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的心力,微微松了一口气后,连云再次将目光投给了桌子上的书。 “啪——”路盛垣伸手盖住了书,在对上连云望过来的目光后弯了一下眉眼:“照你这样下去,恐怕永远也不能学会的,虽然好好看每一个字也是很重要的,但是这样犹犹豫豫、小心翼翼的样子,可是写不出好看的字的。”说着将手里的书拿起来扔到了身后。 连云沉默的看着已经落到了地上的书,然后抬起眼盯着路盛垣:“霁开。” “恩?什么事?”微笑的人和气的问道。 连云没有说话,飞快的转过脑袋之后,拿着手中的比刷刷的写满了整张纸,然后立马换上下一张,在眨眼的功夫都没有的情况下再一次的写满了一整张的纸。 路盛垣微笑的看着连云写完了将近一摞的纸,然而却诡异的与刚刚这个人写上两点所用的时间差不多,再连云拿过剩下的最后一张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等等。”路盛垣说道,他伸出的手刚好将连云的手完全的抱住,微凉的皮肤贴在路盛垣的掌心,连云抬眼疑惑的看着青年。 第49章 守株待兔 路盛垣走到了青年的身后,伸手握住了连云的右手。搭在手上的手不同与自己的温暖,对方的指尖一点点的调整着连云握笔的动作,路盛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了连云的耳廓上,湿濡温热的,连云忍不住抬手想要揉揉自己的耳朵。 路盛垣:“好了,别动。”青年温和的声线近得更够感受到震动。 须臾连云的身后忽然靠上来一个身体,对方的体温让他猛的一顿便要回转过身子,但路盛垣的动作更快,伸手将连云的腰给勒住,笑着说道:“要是觉得不习惯,也忍忍。”然后放开了勒在腰间的手。 来自身后的压力一点点将连云的背脊弯下,那是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只要他微微挣扎一下就能逃开,在路盛垣看不到的地方,连云眉头一皱,随着背脊越来越弯,皱得越紧。 “这个字实际上很简单,不过因为简单,想要写得好看,的确有些不容易,”说话的人牵引着他的手,在砚台上将笔锋别好,然后带着将笔停留在了纸的上方,“先是一点,一撇,”雪白的纸上被轻松的留下了两笔,“然后是竖提,撇和——捺。” 写完这个字之后,身后的人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连云感觉后背灼烧一样的感觉一点点的消失,但就像是燎原的火燃烧殆尽之后尚且还剩下一点余温,他收敛了一下眉眼,看向了宣纸上的字,墨迹未干,一个“水”字漂亮的留在了左上方。 路盛垣看了一眼青年的耳朵,然后说道:“刚刚那个感觉记住了吗?” “...恩。”连云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应道。 【嘀——系统建议宿主不要撒谎,刚刚‘路盛垣’带你写字的时候,明明全程走神,还请真诚请对方再带自己写一遍。】 【滚!】 常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薄红,路盛垣微微睁大了眼睛,但下一刻待人仔细瞧的时候,连云的脸一如以往那般仿佛沉冰覆盖,那抹淡红一如春光乍泄一般的消失了,路盛垣眨了眨眼,初开花瓣一般的颜色,在青年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轻笑了两声,路盛垣挠了挠自己的脸,难得的,莫名的也产生了点羞赧的情绪,青年挥了挥手手,扇开一股气流,掩饰般的说道:“真热啊。” “恩。”——慢慢应道。 “再练习一下吧。”路盛垣说道。 虽然是全程注意力没有集中,但是好在身体的记忆是在的,默默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连云落下了第一笔,然后不负众望的再一次写出了一个狗爬字。 连云:“......” 路盛垣:“......哈哈,没关系,继续。” 话音还未说完,便看见青年的手以飞快的速度在纸上移动着,只能看见无数的虚影,眨眼的时间过后,一张跟之前一模一样写满了难看字眼的宣纸呈现在两个人的眼前。 这是在怄气吗?从一开始就在怄气吧!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路盛垣无奈的看着面前拿着笔的青年,觉得教对方写字的任务,实在是任重而道! “怎么了?”一直未见连云再有什么动作,路盛垣奇怪的看了一眼连云停在纸上的笔尖,因为时间过久留下了一大滩的墨迹,握笔的人正抬头看向窗外,末了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连云一把扯过了路盛垣,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是,手心一拽将某个东西粗暴的放进了对方的衣襟里面。清脆的声音响起来,路盛垣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襟,在那里被揉成盐菜一般的纸张将薄薄的外衣撑起一个弧度,雪白的纸张上尚且还能看见龙飞凤舞的字体。 路盛垣呆呆的看向连云,只见青年正将最后一点的纸张塞进自己衣襟里面,末了还好好的看了一下房间里面,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种东西到底是为什么要藏在自己的身上?路盛垣略无语的看了一眼明明可以藏很多东西的各处地方。 “前辈?” 路盛垣看了一眼已经坐在佯装喝茶的连云,只好起身去开门了,说实话有时候他对连云五感的敏锐会感到不可思议。开门之后意外的没有看见任何人,路盛垣微微一愣之后,想到了什么将视线放低,于是不意外的看见了小孩子一样的童鬼。 对于童鬼,路盛垣印象最深的恐怕是对方的外貌看起来像是一个孩子,但可怕的却是闻名江湖黑马寨的大当家的,庆国之中有将近一半的马匹都出自黑马寨,可以说这个外貌只是个孩子的人,几乎掌控了庆国的兵马命脉。 “童鬼?” “路少侠。”说话的人抬起的脸上一双眼睛大得可怕,稚气未脱的脸面无表情,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个样子是挺可怕的。 路盛垣点点头:“请进吧,”让开了身子之后,将房门给关上了,“你来找连云?” 童鬼点点头,将目光放到了屋子正中坐在桌前的连云身上:“前辈。”他与师止川是平辈而交,叫连云一声前辈并无过。 “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吧。”路盛垣这样说道,走到桌子旁给童鬼倒了一杯茶。 “多谢。”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想要摆脱两位。”童鬼说道。 路盛垣略微思忖开口道:“什么样的事情,能叫上连云和我,难道你们想要...” “是的,”童鬼点头,“因为铁片还未被盗,所以现在若是去四帮蹲守,想必能有所收获,但因为害怕来的是邪道中人,所以想请二位一同。”说着童鬼看向连云,一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对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感兴趣的征兆,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 “之前前辈不是遇见了一位邪道吗?所以猜测会不会跟杀死四帮的是一伙人,更或者是同一个人。” 闻言路盛垣的眉头一挑,若有所思的看向童鬼,在他看来若是这件事情的话,无论是师止川还是尉迟珩来,都比童鬼来要合适得多,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拜托事情的会是他。 连云:“然后...呢?” 这幅毫无兴趣,勉强聊下去的样子让童鬼多少有些意外,毕竟在他看来以连云的身份,被人暗算成那个样子,纵使没有受伤,也应该会记在心里,有机会定会十倍奉还回去。 “看起来,前辈似乎并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童鬼说道,事情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说服连云,无霜城主意外的是个不记仇的家伙,不,或者说是对这件事完全不在乎,风淡云轻到了让童鬼惊讶的地步。 而且按照这个人的个性,一旦是决定下来的事情,恐怕很难再改变他的想法,想到这里童鬼已经做了放弃的准备,他闭了闭眼,抬起头的时候说道:“事实之前尉迟拜托的是师止川来,不过他并没有同意。” “师师?” “是的,恐怕是想到可能来的回事同一个人,所以不太想要请自己的师父出面吧,毕竟前辈的话,看起来应该是那种一击必杀的人吧。”童鬼继续说道。 “啊。” 事情的最后却还是同意了,告辞的时候童鬼的目光在路盛垣的身上轻轻的停留了一会,似乎对于这个人能够代替连云决定事情,感到有些兴趣,对此路盛垣只是抬手松了松自己的衣襟,微笑的冲站在他身边的连云说道:“天气真热是吧,连云?” 对于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那个冰冷着一张脸的人,居然好声的应了一声。 送走了童鬼之后,连云“碰——”的一声将门无情的关上了,身旁的青年被他明显的低气压给激了一下,在对上连云略带杀气的眼睛后,路盛垣笑着从怀里摸出了之前塞进去的东西—— “就当做是这个补偿怎么样?” 半晌,他听见那个转过身的人,别扭的说道:“恩。”虽然还是那副冷漠的口吻。 是夜。 换上了童鬼派人送来的夜行衣之后,连云扯了扯衣领,他一向穿惯了宽松厚重的衣服,像是这样贴身轻便的衣物还是第一次穿,而且... “啧。”对于蹲守什么的,连云真的是一点也不在行,作为无霜城主的他向来只有被人暗中盯住的,还没有像今次这样去盯别人。 “别担心,跟着我就好了。”路盛垣微笑说道,他也一样穿了夜行衣,大概因为颜色深沉,连云觉得对方意外的适合这种稳重一点的颜色。 再次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子,连云点点头:“恩。” 路盛垣眯眼看着青年,黑色的衣料将连云的脸衬得苍白,这样的肤色说起来并不健康,给人感觉也显得格外的凉薄,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唇角抿直,便又显得不近人情的冷酷。 “等一下。” 连云奇怪的看向路盛垣,青年忽然欺身而上,对方的脸一下在视线中占满,连云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脖子了对方的温度,穿着夜行衣的青年一边低头整理连云的衣领,一边说道:“方才给你穿衣服的时候就应该说太紧了,不过连云什么时候也该学会怎么穿衣服才行。” 松开衣领的指尖一路整理到了腰上,这之后又回到上面,从后颈的地方轻轻扯动布料,“好了。”路盛垣说道。 连云伸手去碰自己的衣领,布料两人的手却撞到了一起,路盛垣愣了一下之后,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怎么样,还难受吗?” 连云摇头:“没有了。”指尖屈了一下,他同样的也放下了手。 放铁片的房间早已经被打听好了,路盛垣查看了一下地图之后,带着连云从窗户跃了出去,客栈的后面就是巷子,一尺湖像是这样的小巷多不胜数,夜色一来将所有的巷子都沉入黑色当中,连云抬头一看,这里面竟是连月光也照不进的暗沉。 “知道一尺湖为什么被江湖称为最乱的地方吗?”路盛垣的声音传来:“据说这里所有的巷子都是连通的,追逐的戏码在一尺湖每天都在发生...”抬头看了一眼巷子的墙头,“不过这个时期想必我们遇不上什么人的,自从四帮帮主死后,一尺湖已经安静了。” 连云:“不会太久的。” “恩?” “不会太久的。”连云重复道。 “说得也是,说不定今晚,我们就能遇见人,”路盛垣弯了一下眉眼,想象这那个场景,“不过只希望他不要那么傻,这么快就出来才好。” 关于在四帮看见了偷铁片的人之后的行动,不管是来游说的童鬼还是尉迟珩都没有说该如何行动,路盛垣思考了一下之后,明白他们是要让自己自主行动,而目标的话,按照尉迟珩的习惯,应该是将人抓住之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一切。 所以路盛垣带着连云直接坐到了屋顶上面,然后笑着对身旁的青年说道:“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小声聊天吧。” 连云:“哈?” “噗——”路盛垣急忙捂住自己的嘴,“自然是相信连云你的五感,我才敢这样的。嘛——”青年一只脚曲起,将手杵在上面手掌撑着下巴,“不用这么紧张,对于这种事情,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第50章 手到擒来 “把握?” “就是有胜算的意思。” “哦——”连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距离四帮帮主方死不久,若是要偷铁片的话,应该就在这几日,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今晚来的人是谁,或者干脆谁也没有来。”路盛垣轻声说道。 连云点点头,半晌忽然问道:“霁开,我练的字是师师的仇人拿走的?” “小川的仇人?”路盛垣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之前你遇见的那个邪道?” 连云颔首:“尉迟说,杀人的是...” “四帮。”路盛垣提醒。 “四帮,”缓慢的重复念了那两个字后,连云继续说道,“那我练的字,是怎么到那去的?” 连云练的字? 路盛垣一顿,事态的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很多的地方都已经有了猜测,但唯独连云的那卷字出现在公孙派首徒尸体的附近实在蹊跷,古怪的让人一下便能感觉到像是故意而为的一样。 公孙派首徒之死已经可以确定是四帮下的手,关于这点,路盛垣还是很相信尉迟珩的判断的,但——就像连云说的那样,为什么他的那卷纸会出现在那里,为了什么?还是说一切都只是巧合? 一个诡异的巧合,不,说是巧合更像是在欺骗自己,被小二当做废物打扫出去的一卷纸,绝不可能莫名的出现在距离客栈极远,位于一尺湖东边的公孙派居住的院子里。 路盛垣的脑袋中飞快的浮现出一尺湖的俯视图,客栈每天天未亮的卯时,就会有人推车将前一天所有的废物和秽物搬上车推走带到一尺湖外,在简单的分类之后,将其焚烧。但路盛垣曾经问过客栈的老板,客栈这边推车的路线似乎并不会路过整个一尺湖,因为整个一尺湖分为四个片区,一共有四个推车,分别负责自己的片区。 这般看来,连云的东西会出现在那里,怎么看都像是人为故意的。 但是,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何? 想不通的路盛垣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你之前为什么会怀疑是那个人做的?” 连云:“只有他看见了。” 路盛垣:“......” 连云的理由很简单,他之所以这么肯定,也是对自己自信的缘故,五感的绝对敏锐让那个时候的连云只有被黑衣少年亲眼看见过拿着字卷,这之后直到回到客栈都没有被任何人看到过。 路盛垣自然是明白这一点,但他也想起了自己似乎未像连云说过:“你的东西恐怕是在客栈里被小二打扫出去了,”路盛垣眯眼看了一下低下昏暗的院子,“所以拿走那卷东西人应该是客栈外面下手的,虽然那个人也有可能,不过不排除是别的人干的。”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路盛垣疑惑的看向连云,只见青年右手横放在膝上,面色平静,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之后也看了过来:“...恩。” 那副样子根本就没有自己可能认错人,还差点把人给杀了的意识,路盛垣闷声笑了几声:“也是,连云大概不会在乎这些事情。”就像对方差点将他杀了,可在听到童鬼的话之后,也丝毫没有过来的心思。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有趣了,但是路盛垣还是觉得连云的想法,或许自己一辈子也没办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来了。”将声音逼成一线传给路盛垣之后,连云半跪在房顶之上,一只手将路盛垣拉了过来。 须臾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院门口,沿着长廊一步步的朝着这个屋子走来,路盛垣看着对方的动作,猜测应该是四帮内部的人,他冲连云使了一个眼神之后,从屋顶跃下来到了屋子的后面,蹲身藏在了窗户之下。 关于四帮铁片的安置实际上十分的隐秘,据说在四帮帮主死后,知道铁片放在哪里的人一只手也数的过来,路盛垣在拿到地图的时候也着实惊讶了一番,没有料到童鬼和尉迟珩能有这样的能耐,连铁片到底放置在什么地方也打听到了。 现在他们所蹲守的这间藏有铁片的屋子,为了掩人耳目只是个放杂物的房子而已,四帮更是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屋子的外面脸守备也是没有,危险的地方也是安全的地方,同时更是一招出其不意的做法!很难会让人相信,关乎了宝藏的重要铁片,居然会被放到了这个地方。 连云看着那个走过来的人,对方的气息平稳,武功应该也不差,待人走进之后他看了一眼人的模样之后,便没有任何兴趣的收回了目光。 房门被对方用锁打开了。 ...... 路盛垣一只手插着腰,站在屋子里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装着铁片的盒子落到了地上,对方应该是四帮的人,因为从开锁打开房门之后,待到找到盒子,一系列的动作听起来流畅极了,应该是事先就已经知道了装有铁片的盒子被放在了哪个地方。 连云从屋顶上落下来,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路盛垣从一堆杂物里面找出了一根麻绳,他干脆靠在门栏上看着路盛垣将地上的人绑得结结实实的,更是顺手至极的从那人的怀里摸出了钥匙出来。路盛垣走到盒子跟前把东西捡起来,扔给了连云然后说道:“你拿着,我把他放到一边去。” 这句话似乎包含了别的意思,连云问道:“还要等?” 路盛垣点点头:“他是四帮的人。”方才进屋将人挟住的时候,他已经问过了:“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看看能不能等到其他对铁片也感兴趣的人,毕竟”路盛垣挑眉,“我们也只有今晚的时间了,运气要是够好,说不定能等到邪道的人也不一定。” 的确如此,今夜过后这个人就要被拎到尉迟珩的跟前去,此人一旦消失,还是这这个敏感的时期,四帮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发觉,所以留给尉迟珩的时间不会太多,在问清所有的事情经过之后,便要马上揭发出来。 这样仔细算来,路盛垣和连云在这里守着的时间也不过是今夜一晚而已。 昏迷过去的人呼吸声虽不大,却还是明显,连云要过了人,让路盛垣留在原地,他将人提着之后,扔到了另一个院子上的树上挂着,想了一下,为了保险伸手在人的后颈捏了一下,确保昏迷的人可以完全昏睡到他们带他离开为止。 重新回到屋子的时候,路盛垣已经将房门给关了起来,正拿着钥匙上下的抛着玩,看见他来了之后笑眯眯的招手打招呼。那副一脸轻松的模样在连云看来多少有些碍眼,仿佛对于对方这种事情更像是一种游戏,所以心态格外的轻松。 “现在换连云在下面守着,我去上面。”路盛垣笑着指了指房顶。 事实证明对方的确是在玩。 ...连云坐在地上,靠着冰凉的墙体,开始思考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将练的字塞进路盛垣的衣襟里面,或许是之前丢失的字卷留给他太大的心里阴影,所以总觉得这些东西应该时刻贴身保管才行。 童鬼来的时候,因为这个把柄在对方手里,所以连云当初才没办法反驳..想到这里他略微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头,为自己的失策感到深深后悔。 “嘶——” 抬头看向那个爬在房檐上的人:“......” 路盛垣小声的说道:“一直这样呆着挺无聊的,连云应该能听见很远的呼吸声喝脚步声吧?大概能有多远?” 对方说话的语调虽然和平时一样故意放得很慢了,但是对于连云来说,压得过低的声线却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好在他耳力极好,反复在心里推敲了一下后,也就理解了大概的意思。 连云:“这个屋子到院门再远一点。”他问这个干嘛? “那连云喜欢什么颜色?” 这个话题转移得实在是太快了,连云愣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路盛垣之所以刚刚那样问自己原因——应该是知道自己能够听得挺远之后,就毫无顾忌的开始聊天了。路盛垣性格上的恶劣,虽然早已经领教过了,但是连云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人有点欠打。 邪道的人气息诡异,连云曾经在桥头上领教过黑衣少年隐匿气息的本事,若不是那是他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恐怕不会注意到有人已经站在桥上看着河边的自己了。 虽然上次在一尺湖的巷子中相遇的时候,是连云先发现了对方,可这也是因为黑衣少年身上的血腥味和杀气隔得老远便被连云给感觉到了。 若真的等会有邪道的人来,恐怕也不会像是黑衣少年上次那样身上带着明显的味道和杀气,偷铁片的话,应该会隐藏得更好。 闭了闭眼睛,连云没有说话,屋顶上的路盛垣盯着青年的脸看了一会,片刻之后还不见对方睁开眼睛,只好由退了回去。 ...... 穿着大朵大朵红艳花朵衣裙的女人查看了一番被炸毁了的桥,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跑来了一个人,见到女人之后急忙停下了脚步:“之前埋伏在各处的线人已经被人给杀了。” 梅十三闻言眉头猛的一跳,她飞快的转过身子,漂亮的裙摆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弧线:“什么?”破音的女声显的格外的滑稽,不过此时却在场的两人却没有这个心思去搭理,梅十三咬了咬自己拇指,“虽然在突然断了联系之后我就已经察觉到这个可能了,但是...”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江湖上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可以将芙蓉楼埋在一尺湖里的暗线一个不留的都给杀了! 梅十三的直觉这样告诉她——“这件事绝得关系了另一件大事!” 虽然现在还不得知,对方杀了她所有暗线是牵扯到了哪一件事情,但是敢下这样狠手,足以证明一件事情,对方做的事情是不愿被芙蓉楼的人知道的。 啃着自己拇指上的指甲盖,梅十三对着身后的跑堂说道:“这件事暂时就忍了。” “老板娘!”跑堂的不甘叫道。 梅十三狠狠的闭了一下眼睛:“闭嘴,兄弟姐妹们的仇...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敢动芙蓉楼的人,我们总会尽数奉还回去的!只是一尺湖如今实在太乱,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杀了我芙蓉楼的人一是为了防止行动泄露,二也是对我们的一种警告,现在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硬碰硬,我们只能忍!” 跑堂的已经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死了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但他们却只能屈辱的忍受下来,内心的耻辱感、愧疚感还有滔天的愤怒,几乎要让这个年轻人疯掉了—— “老板娘!” 梅十三轻轻的拍了拍跑堂的肩膀:“我只希望对方不要是杀了四帮帮主的人就好!邪道......”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第51章 心情复杂 此夜到底是再没有等到任何人,连云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一线的微光,在路盛垣的催促声中跟上了青年的脚步。 “刚才是想看日出吗?”拎着一个人的路盛垣问道。 连云摇摇头:“没有,只是看看而已。” “是吗?”不知为何连云总觉得路盛垣的声音有些失望,所以他再次肯定的点头表示自己真的只是看看而已。 将人带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在那里尉迟珩和童鬼已经在等候了,但路盛垣和连云没有想到的是师止川也一样的来了。 “师师。”连云捏住少年的手,在叫了对方名字当做打了招呼后,便毫不犹豫的将功力再一次输了过去。 对于眼前的场景路盛垣和尉迟珩都能保持淡定的神情,继续说话,童鬼却难得露出了呆滞的神色,看着师止川以惊人的速度痛苦的蜷缩起来,他看着连云的手,似乎是在怀疑对方将师止川的手骨给捏碎了。 松开了手之后,连云弯下腰看向痛得倒在地上抽搐的师止川,因为传功的时间在一点点的增加,所以承受的痛苦也一点点的加强,这点纵使对方是开了挂的主角,也一样不能例外。 伸手拨开了对方在地上滚乱了的发丝,连云看着师止川满是冷汗的脸:“师师,会越来越痛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语调平静得就像是在陈述天气,但声线过于冷漠,听在人的耳朵中反倒像是在判刑一样的可怕。 尉迟珩忍不住抖了一下,路盛垣有些好笑的看着红衣少年的反应,他倒是觉得连云这是在安慰师止川,虽然方式过于奇特——告诉对方今后会更痛。 那个偷铁片的人最后被尉迟珩给带走了,童鬼还有事情要处理之后也告辞了,留下的路盛垣陪着连云等着师止川恢复过来,少年这次是痛惨了,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从地上摇摇晃晃的挣扎了起来。 “还是再休息一会吧。”路盛垣扶着师止川说道。 师止川:“不用。”他抬眼看向了连云,有些急切的问道:“师父,你和路大哥有没有。” “没有。” “那今晚我可以。” “不可以。” “但是我的仇人可能。” “没可能。” 少年每每说出来的话,还未讲完便被连云无情的打断了,最后路盛垣实在是看不过去,于是说道:“偷铁片的人是四帮的,尉迟在审问过后,为了避免让四帮的人察觉人失踪了,会先一步召集人将公孙派的案子给破了,所以这之后我们不会再去了。” 师止川白了白脸色:“可是四帮帮主的死还没有。” 路盛垣点点头:“对方的身份基本可以确认是是邪道中人的,关于这件事并不需要像其他案子一样查得水落石出,邪道的人一出现,想必再过不久,罗浮门就会有行动了。”说道罗浮门的时候,路盛垣轻轻皱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最后却还是摇摇头将它抛在了脑后。 “路大哥的意思是,这件事实际上不用管了?”师止川问道。 路盛垣点点头:“是这样没错,我想你虽然听到尉迟做了不少的推测,但是也应该注意到了他对四帮帮主的死并不是很执着,没有老是说要抓住凶手是吧?尉迟应该只是感兴趣它的复杂所以做了很多的猜测,所以方才看到我们带来的是四帮的人,也没有一点失望,可想若是带回来的是邪道的人,他也不会又多兴奋就是了。” “路大哥的意思是尉迟他早已经有了觉悟?”师止川问道。 “是的,”路盛垣颔首,“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这么一整件事情,最后到底是谁被带了,公孙派的案子是绝对能够破的,而四帮帮主的案子,破与不破对于他来说也没差就是了。” “可是!”师止川的脑海中浮现了尉迟珩一开始说的那些话,关于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关于一件件案子终会水落石出的,但这一切都与现在的情况完全的不同,少年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忽然想起在童鬼将某些推测说出口的时候,尉迟珩曾经是试图阻止过对方的。 于是师止川终于意识到了,那个时候尉迟珩为了让他能够去请动连云,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可笑的是最后还是被童鬼给破坏了,但直到现在被骗的人,才意识到而已。 苦笑了两声,师止川垂下了头:“我怎么就没有察觉到,那时候尉迟说的话,有些矛盾呢?他一开始就想瞒着我,那么说谎也是自然的吧。” 路盛垣看着失落的少年,只能安慰的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毕竟在智商这方面师止川恐怕是一辈子也比不上尉迟珩的,而且—— 尉迟珩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个薄凉的人呢。 想到这里路盛垣却忍不住去看另外一个人——连云站在一旁正看着师止川,目光转至,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 旁晚,由童鬼和公孙派召集了现在一尺湖所有门派的众人,在当初召开寻宝大会的空地处。寻宝大会召开是搭建的台子尚且还没有拆下,尉迟珩同童鬼还有公孙派掌门站在台子的后面。 尉迟珩:“人到齐了吗?” 童鬼没有说话,公孙派的掌门抬头看了一眼:“应该来的差不多了。” 尉迟珩点点头,轻声说道:“再等一会,等到所有人不耐烦了之后,在将一切揭晓出来。” “为何要等那般久?”公孙派的掌门疑惑问道。 尉迟珩微微一笑,将理由道出—— 人们在长期的等待之后,耐心必定会下降,到时候再将此次的目的讲出来,势必大部分的人会波不急待的要求将整个事件的真相揭晓,彼时即便是一尺湖是四帮的地盘,论他们再想将事情压制下去,也只能顺从众意。 尉迟珩的小算盘打得很好,在听他这么说之后,童鬼和公孙派掌门都明白过来,只是少年连这样的事情也算计良好,实在是心性恐怖。 好在,这是尉迟家的人,看了一眼嚼着一丝笑意的尉迟珩,童鬼庆幸此人出身于江湖中的‘布衣神探’。 人群躁动的等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在太阳终于要落线上,天边堪堪留下一迹红光的时候,终于有人跳出来说道:“到底叫我们大伙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不是黑马寨和公孙派的人叫我们来的吗?他们现在在哪?” “我听说是要揭晓四帮帮主是被谁害了。” “不对,听说铁片已经被盗,偷铁片的人已经被抓住了。” “难道这次不是来商量如何对付邪道的吗?” 尉迟珩蹲在台子后面,听到这些话之后无语的看向一旁的公孙派掌门和童鬼:“两位到底是对大家说了什么?” 童鬼:“不是你说的不能将真实的目的讲出来吗?” 公孙派掌门点头应道:“所以我就让弟子们随便找的借口。”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的人说道—— “我听说的是黑马寨的当家要迎娶一个叫尉迟的人。” “不,我听闻的是。” “哈哈哈,这么晚才来,让大家等待良久,实在是抱歉了!”猛的冲上台子的尉迟珩笑着对着低下的众人说道。 尚且还留在台子后面的童鬼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暗忖尉迟珩是否是害怕听见是更可怕的理由,才急急忙忙跑上去打断人说话的。 “这次召集大家过来,实际上正如有些人说的那样,为了一件血案。”尉迟珩说道。 “血案?难道是我们帮主的案子?” 的确像是召集了所有人只为了揭开一件血案的话,如今看起来仿佛只有四帮帮主身亡这一件事了,公孙派掌门听到这里不甘的咬紧了牙关,因为后面召开的寻宝大会,再加上四帮帮主意外的身死,至今还记得公孙派死了两位首徒的人,恐怕并不多。 台上的尉迟珩听到这句话微微一笑,看着底下那位四帮的弟子说道:“啊,似乎是有点关联的,不过我今天要说的事□□关故人,小子又是个出出江湖的人,身后只有一个落寞的‘布衣神探’的名号,所以接下来要说的东西,还望在场的各位帮衬一二,毕竟以我这样的身份,是惹不起他们的。” 说到这里,下面有些江湖人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豪迈的说道:“既然是为人昭雪,我等江湖人士怎会让人为难你?这‘布衣神探’的名号可是曾享誉天下的尉迟家?” “不错。”尉迟珩点头应道。 “那尉迟家的后人,今次你要为谁指出凶手?” 尉迟珩一笑:“为死去的两位双姝。” 台下静了一息,有人说道:“是为我家师姐?尉迟少侠可是说真的?” 尉迟珩颔首:“这个自然,我已经知道谁才是为了公孙派两位首徒手中的铁片,而将她们杀死的‘铁片杀手’了!” 整个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尉迟珩的目光在底下四帮的所站的位置看过,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的神情,其中某些人略显僵硬的表情让他的心情变得微妙的愉快。 笑了一下,尉迟珩说道:“‘铁片杀手’并不是一个人呢,据我所知大概至少四人而为,”伸出四根手指,“为了宝藏,狠心的将两位方当韶龄的女子给杀害,这样的行为说是禽兽也不为过吧?” 眼见所有人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尉迟珩看着神色越发紧张的几个人,终于说道:“人心之贪婪能够吞噬一切,这真叫人感到恐怖,你说呢?青白朱玄四位长老?” “尉迟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川,你不去看看吗?”路盛垣拉着连云坐在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上。 连云闻言看了他一眼,师止川今天来找他练剑,不过少年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剑法本来就够差的,现在更是让连云看一样的欲|望也没有。 握紧了手里的剑,师止川摇摇头:“不,我不想去。” 路盛垣帮着连云翻过一页,指着一个字轻声念了一遍之后,转头看向树下的师止川:“你这是在跟尉迟两个人闹别扭?” 这句话让师止川闹了一个大红脸,他缩了一下肩膀之后,辩解道:“才不是跟尉迟两个人,怎么看都是我一个在吧...我不够聪明,反应太迟了,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他都不知道我是在为什么不理他,而且他为了公孙派的案子,想必也没工夫注意到我这里。” 那副委屈的样子看在路盛垣的眼中让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小川这是在气自己不够聪明吗?” 师止川没有说话。 路盛垣:“但是我想尉迟喜欢的就是你不够聪明这一点吧?” “路大哥?” 没有理会师止川,路盛垣继续说道:“尉迟的话,虽然你看他那个样子,但是实际上是个骄傲的人,像是童鬼至今也没有得到他的承认,之前他虽然是隐瞒了你,不过最后不还是将一切告诉你了吗,可见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毕竟那个时候他想的是让你来劝说连云来着。” “......”师止川看着地面,太阳虽然已经落山了,但因为夏日的到来,夜色迟迟未落,“这些我都知道。” 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别扭。 第52章 一言不合 “四帮帮主为了得到她们手中的铁片,想必做了不少的准备吧?首先是从一开始寄出的帖子,然后是将公孙派安排到了整个一尺湖的最东边的宅院,两位首徒的房间更是在内院的最里面,紧靠着后墙,在那后面就是遍布了整个一尺湖的小巷,纵使是被人发现了,也能及时逃入巷中,凭着对地形的了解快速的逃离。”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尉迟珩好脾气的点点头:“没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因为毕竟是四位帮主计划良久,在尸体的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和信息,足见事先事后的处理都很完善。” “但是他们大概没有料到的是,以真正的铁片杀手的骄傲,用的可真正的是死者的兵器和招式,像是那样的伤口,可不想是一个公孙派首徒会使出来的。” 大约是青帮的一位长老气愤的发话:“如果你说的尽是这些猜测的话,那。” 尉迟珩打断他的话:“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不过为了能够拿出证据来,我也是抓到了一个人哦。” “什,什么人?” “哈,四帮帮主意外身死,藏有宝藏秘密的铁片自然有人觊觎。” “不可能,藏铁片的地方,在四帮之中知道的人根本不多。” “哦?”尉迟珩微微一笑,然后问道:“您是青帮的长老吧,敢问之前一直跟在你身后的那位,现在在哪里呢?” “王礼?” 尉迟珩扶着下巴,胜券在握的颔首:“自然是他。” ...... “师父!” 师止川跪在地上,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的脖子上尚且停留着一对鸳鸯钺,压着他的女人长着一张秀气漂亮的脸蛋,与她长相不同的是凌厉的作风和那身高超的武艺。 连云用余光撇了一眼师止川,被他捏住了脖子的人得意的抬了一下眼眉,最后青年只能松开了捏着阮戈脖子的手。 被松开了脖子的人捂住嘴猛的咳嗽了几声,目光在连云和师止川的身上移动:“这就是你的继承人,未来的无霜城主?哈哈。” 话音刚落,连云垂在身侧的右手飞快的抽起,在师止川的眼中,只能看见两人飞快的过了几招,空气中划过的影子快得只能让人扑捉到轨迹而已,须臾之后阮戈脸色难看的捂着自己的手站到了一旁,连云冷色走了过来,在视线望过来的时候,压着师止川的女人抖了抖,直觉的松开了手。 “可好?” “师父,”师止川紧张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我没事。” 长的像是一个女人的男人带着一对相貌相似的男女,忽然出现在了连云和师止川的眼前,在师止川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连云已经出手跟其中一个人过了一招,对方被青年一脚踹得老远,那个有点眼熟,长得比一般女人都来得漂亮的人,却只是惊讶的挑了一下眉而已。 而下一刻,连云便已经出手捏住了对方的脖子,而师止川猛的感觉到来自身后的杀意,想要避开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连云这般一言不说就开打的样子,师止川还是第一次看见,少年思忖着——难道之前有什么恩怨? 将目光在阮戈的脸上看过,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蛋上带着一股少年不喜欢的神情,尽管对方掩饰得很好,但是师止川感觉得到,这个男人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看着连云,而从他师父的反应来看,明显是因为对方才动手的。 “这次我们并不是来找你的。”阮戈说道。 连云没有开口说话,他只好继续解释自己的来意:“一尺湖出现了邪道的人,这件事我们罗浮门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就目前来看,事情并没有闹得需要左部的人来吧?”从外面刚刚买回了一包吃食的路盛垣说道,因为连云要看着师止川练剑,所以出去买东西的只有他一个人。 阮戈略微惊讶的看着师止川,显然他没有想到这个雾山的大弟子,居然至今还跟无霜城城主在一块,不过马上的他便将自己脸上的神情收敛了,像是平常一样带着那股让人不喜的笑意说道:“自然是我觉得有趣,闲得无聊便来看看。” 路盛垣:“看看?” “自是来看看,毕竟这么多年,江湖中已经从未听说邪道的事情了。”阮戈道。 走到连云的身边,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对方,路盛垣这才回头看向此次来的罗浮门左部三人,跟传闻的一样,阮戈最喜带在身边的是一对龙凤双胞胎,只是...... 他看了一眼这三个人的神情,阮戈自是不说,但那两个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路盛垣并不认为对方是在惊讶自己会出现在这里,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 必定是他们的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此想来上次罗浮门忽然放弃对连云的追杀,想必也是有点关系的。 阮戈的自然是不可能相信的,就像路盛垣说的那样,一尺湖的事情远远没有变成足够威胁整个江湖的局面,按理处理事情的回事罗浮门的右部才对,但此次来的却是左部的人,想必应该是右边根本空不出人手出来,只能让左部的人出来处理了。 路盛垣想到这里冲阮戈客气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既然罗浮门是有事情还有处理,那我们也不便打扰了,这就告辞了。”说完扶上了连云的手将人拉走了,在路过尚且还愣在原地的师止川的时候,路盛垣伸手拍了一下少年的后脑勺。 “走了,小川。我买了你喜欢的肘子。” 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赵愁忍不住说道:“就这样放无霜城主离开了吗,师父?” 阮戈眯了眯眼睛:“不然要怎么样?这次出来带的东西不多,难道尽数用在他的身上?” 赵愁不说话了,却是不甘心的咬住了嘴唇。 阮戈撇了她一言,回头看向一旁的赵城,问道:“受伤了吗?” “还好,对方没有下杀手,伤得不重。”叫赵城说道。 “那就好,”阮戈放心下来,然后又再次说,“露出这幅样子又能怎么样?阿愁,你也看见了,就是我们三个人,想必也不是连云的对手,毕竟那是潮世无霜的城主。” “是。”女人压得格外沉的声线说道。 ...连云提着一包包叠在一起的油纸包,另一只手被路盛垣拽着:“霁开。” 走在前面的人被这样一叫,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的时候却是对跟在后面的师止川说道:“小川,你先回客栈,我跟你师父马上就回去。” 知道他们两人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谈,师止川老实的点点头,从连云手上接过东西:“那我先走了。” “恩。”路盛垣笑着点点头。 待看着师止川消失在街头之后,路盛垣挂在嘴角的弧度一点点落了下去,直到变成了微微抿住的状态,青年才回过头看向连云:“怎么遇上了罗浮门的人?” 对方的口气有些严厉,连云还是第一次看见路盛垣这个样子,更何况没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他不习惯的同时又有些生气,连云冷了眼,抽手就要挣开被对方拉着的手。 “连云!”路盛垣呼道。 觉得路盛垣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连云猛的伸出空出的左手,拍向了抓住自己右手的手,不料察觉到他动作的路盛垣同时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两人分快的对拆了几招,发出清脆的破空的声音,到最后的时候,连云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右手一折点在了路盛垣的手肘上。 感到自己的手猛的一麻,路盛垣挑了一下眉,小拇指趁机在连云的手背一敲,不意外的听见青年闷声哼了一下,却在看到对方还要出招之后,叹了一口气,松开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语速极快的说道:“好了,我认输。” 连云的手堪堪停在了空中,他看着面前的路盛垣好一会,才慢吞吞的收回了动作:“不继续吗?”语气里难得有些孩子气的意犹未尽的不甘。 路盛垣有些无奈,他揉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我可不想跟连云再比划下去了。好吧,刚刚我有些着急,说话的语气不好,你不要生气。”他说着探头过来,看着连云的眼睛,一副认真道歉的样子。 视线猛的全是路盛垣的那一张脸,连云愣的眨了一下眼睛,又马上回神,一边估量着对方武功到底是到了什么程度,一边说道:“恩,不生气。” 闻言,路盛垣弯了一下眼睛,他显然很高兴,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连云的额头:“谢谢你不生气。” 这样的场景意外的像是在哄孩子一样,连云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轻轻应了一下。就在他的视线已经停在了一颗树上的鸟窝上的时候,路盛垣的声音才一次的响了起来,微微有些委屈:“我为刚才的事情已经道歉了,连云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表示?” 没错,表示。青年的表情这样说着,连云想了一下,说道:“我不生气。” 路盛垣摇头:“不是这个。” 连云:“?” “我刚刚说话的确是口气不好,所以已经道过歉了,但是连云却一言不合就跟我动手,难道你不该道歉吗?”路盛垣说道。 从未,不,应该是这辈子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话,连云当场愣住了。 让他道歉? 不说话的人脑子里飞快的划过无数的想法,像是他的字典里面根本没有‘道歉’这两个字,又像是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亦或者是路盛垣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再或者是作为朋友似乎应该道歉的。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他该怎么道歉? 连云觉得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因为这事关一个城主的面子跟修养,路盛垣说得很有道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确理亏的在他,不管是按照礼节还是惯性,都是应该道歉的。不过,连云想的是,他该怎么道歉? 直接一句话了事,好像并不能代表他的歉意,连云盯着鸟窝陷入了沉思当中...... 说出了那句话之后,路盛垣便看见连云两眼放空了,很明显的是被他给问住了,原本目的只是想‘逗你玩’的路盛垣有些尴尬的摸了一下鼻尖,既是为了青年没有丝毫理会自己,也是为了他自作自受。 “好了。”路盛垣打断连云的沉思。 “不需要道歉了。” 连云的眼睛微微的瞪大。 路盛垣羞赧似的拍着后脑勺:“实际上我也没有介意,如果是连云的话,是不用道歉的。” “为什么?”青年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疑惑。 但尚且还在尴尬中的人没有注意到那微弱的情绪,他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然后才说道:“大概是因为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还有。” “还有?” “还有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不对。”青年冲人笑了一下,温和的这般说着。 那个微笑映入连云的眼睛里,冷淡着脸的人忽然觉得有几分的奇怪,他移开视线看向街头,直到两人重新向着客栈出发,稍稍走在后面的人这才伸手敲了一下自己胸口,在那里藏着一股陌生的温度。 第53章 来个过渡 “嘎——嘎——” 方才回到客栈,开门便看见师止川全身僵硬,不知所措的站在屋子里面,一只雪白的鸟站在他的肩上,看见连云进屋之后发出了乌鸦般的叫声。 师止川刚要叫连云,但对上自己师父锐利的目光之后,少年弱弱的扁了一下嘴,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指着自己的肩膀上的鸟,“就那样忽然飞下来,停在这里,怎么也不下去。” “这是潮世无霜的雪鸦?”路盛垣问道。 连云颔首,走进了屋子,在他有了动作之后,那只停在师止川肩上的雪鸦扑扇着翅膀向他飞了过去,然后停下了连云伸出的臂膀上面。 雪鸦的腿上别着一只竹管,连云将东西取了下来,递给了身后的路盛垣,这样随手的一个动作让身后的青年在嘴角托起了一个弧度。 “师师,过来。” 连云在少年走近的一瞬间将对方扯了过来,忽然靠近的距离,再加上毫不客气的将自己的脖子撇开,伸头在自己肩窝的地方嗅了嗅,让师止川觉得有点脸红。 “在干什么?”路盛垣弯下腰,凑过来问道。 “没什么。”连云淡淡的回道,在放开师止川后说道:“师师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不该吃的东西?毒|药?!师止川紧张的看着连云,在他的记忆里面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见连云神情如此‘凝重’,少年的心“噹——”的一下沉到了谷底。 “雪鸦能闻见味道,之前因为...比较淡,我没有注意到,”看了一眼师止川难看的表情,“这种味道只有半年,不用担心。”连云淡淡的说道,声音不大,却是第一次在师止川的面前说出这么多字,小徒弟不知为何有了种荣幸的感觉,同时在估摸着自己并不是中了毒后,师止川的心又好好的升了上来。 路盛垣:“是趁小川没注意的时候给你吃的吗?” 师止川:“......”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 “哈,没关系,”看见他这幅样子,路盛垣也在意料之中,“既然已经吃下去了,也没有办法了。我们先看看无霜城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吧。”看见师止川的表情后,路盛垣就已经明白了一切,以他这样的个性,估计被人真的下了毒|药都不会有任何的察觉吧。 所以,有些时候看见这样的人,至今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也是挺可怕的。 无霜城的传信是仲华亲自写的,上面说似乎是追踪到了一点,一直以来对无霜城使用火药的组织的踪迹,似乎他们除却对无霜城有一些作为,他们在江湖中还在搞其他的动作。 “至于具体的事情,并没有多写,想必是传信所能写的东西有限,最后只是说能否到鹤州,仲华似乎是要到那里去一趟。”路盛垣说道。 鹤州? 连云没有去那里的兴趣,就目前而言他身上有着两个麻烦,一是一直以来总是对他使用火药的神秘组织,二是在不久之前招惹上的邪道中人。 一个刚刚才有了行动,被连云给打了回去,想必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而另一个...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邪道中人向来睚眦必报,连云的手直接贯穿了对方的半个身子,下这样重的手,可想而知,事后的报复一定不轻。 只是,现在不知对方是否是已经死了?若是没死,是否回来报复,到时候对师止川又会有什么动作? “是不想去鹤州?”路盛垣问道。 “不去。” 路盛垣颔首,之后询问了连云一些事情,走到一旁给仲华回信去了。 师止川坐在桌子上,一边拆着抱着吃食的油纸包,一边问连云:“师父,为什么不去鹤州?” 连云:“为什么要去?” 被反问给一噎,师止川挠挠脸,半晌才迟疑的说道:“不是仲华长老他让你去一下的吗?” 这句话让一直看着路盛垣背影的人回过了头,连云面目表情的看着师止川,直到将少年看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虚汗,才缓慢的说道:“师师,仲华只是仲华。” 仲华只是仲华。这句话让师止川想起了那句话——城主只能是城主。 无霜城的身份尊卑泾渭分明,容不得有丝毫的跨越,连云这是在告诉他,身为城主对于整个无霜城来说,他是有着绝对的说话权,即便城主从不管事,但他的一言一行也无人可以置啄。 这简直任性到了可怕的地步,但师止川却觉得无霜城的城主是有这个资本任性的。 “你要记着。”这是连云说得最后四个字。 师止川点点头。 饭后,少年帮着路盛垣收拾了桌上的狼藉,而向来都是甩手掌柜的连云,一个人坐在窗下看书,末了师止川走过去,轻声的说道:“师父,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连云放下书,看了一眼已经在收拾屋子里东西的路盛垣,转而低头看向自己的弟子:“什么事?” “之前师父说过,你遇见了我的仇人,我想过了,师父是怎么知道对方是我的仇人的?难道你看见过铁片杀手的样子?”师止川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胡啼在身死之前,曾设法想告诉师止川的仇人到底是谁,但是却被隐藏在暗处的人给杀了,当时连云尚且也在场,师止川记得对方并没有离开去追任何人,那连云到底是怎么确认对方是他的仇人的? 难不成是在武决的时候,说了出来? “没有见过。”连云说道。 “那是怎么?” 连云:“我看见过他的眼睛,在那晚。” 师止川:“那晚?胡啼大哥死的那晚,师父看见了眼睛?”少年的声音满是迟疑,他似乎根本无法理解连云的话一样。 “恩,”连云颔首,“我不会看错,”他想了一下对方漆黑的眸子,再次确定的说道,“没错,是此人。” 那是一双沉寂的眼睛,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连云差点以为这是一双死人的眼睛,没有任何的神采和感情,空洞得让人不会想去看第二眼。 他绝不会记错的! 师止川听见自己的心跳猛的快了几分,他问道:“再后来,师父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去看四帮帮主的路上。”连云说道,因为那时候刚刚从师止川那里听说了四帮帮主死掉的消息,所以在感受到那一瞬间的杀气的时候,连云毫不犹豫的停下来等待对方,正是把那股杀气的源头看作了杀死四帮帮主的凶手。 事后再想起,那时候的他的确是有些糊涂了,师止川曾在带他去找尉迟珩的路上说过,四帮帮主死的时候并没有闻到一丝的血腥味,而当时的黑衣少年却是满身的血味,甚至新鲜得让连云能嗅出一股温热来。 那时候的他应该是刚刚杀了人,而且至少不止一个。 想到这里连云皱了一下眉,若真是由死了人,为何直到现在一尺湖也没有半点消息,难道这个地方真的是乱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而师止川却开口说道:“尉迟和童鬼猜测过,因为时间上相近,或许杀死四帮的人就是铁片杀手,师父你觉得呢?” 连云想了一下,摇摇头:“不知。” 这时候路盛垣却开口说话了,他之前一直收拾的东西听着连云两人交流,这会说话自然是给两人解答的:“那晚发生的事情说起来实在很多,现在看来多少有些计划的痕迹在里面,因为巧合太多让人不得不这么觉得。” “首先是一开始遇见的那个男人。” 师止川:“男人?” 路盛垣一笑:“这件事似乎没有告诉过你,在那晚你师父跟我出了客栈之后便被人群给冲散了,这之后他遇上了白日里那位看起来总是快要睡着了的男人。” 师止川皱眉:“就是那个死鱼眼?”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还真的是有问题。 路盛垣有些好笑师止川对男人的形容,他点点头:“没错,便是他。此人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在路上所遇见那些爆炸都是他身后的那个组织做的,那晚据说是奉命来取你师父的性命的,不过他和他的老大,”说道这路盛垣扭了一下眉头,“却也知道只是徒劳,看起来似乎只是为了干扰一样。不过具体的目的,我们还不知道,或许他只是被派来试探连云的武功也不一定。” “那个人最后死了吗?”师止川问道。 有些意外少年居然会一脸平静的问出这种问题,意识到师止川多少有些改变了的路盛垣挑了一下眉:“没有。” “没有?” “你师父最后没有去追,是我去追的。”路盛垣说道。 ...有些好笑的看着师止川的表情,路盛垣哭笑不得的说道:“你那是什么样子?” 少年有些支吾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路大哥你说是你去追的,我再想到那人没死,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小川,你的样子可不是这样说的。”路盛垣无奈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师止川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尴尬的笑着。 瞧见他这个样子,路盛垣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像之前连云的反应,和现在师止川的样子所表达出的意思一样,死鱼眼之所以能够逃走,路盛垣有意放过他一马,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的,所以他还真的是无话可说。 总不能告诉这两个人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吧?为了避免杀了人之后遭到更大的报复,有时候放人一马也是很重要的,当然这也得看时机就是了。 无意狡辩的路盛垣只好继续之前的话题—— “当时察觉到有丝不对劲,所以你师父便先离开一步去找你。这里他从你这得知了四帮帮主死掉的消息,而后在去大会会场查看尸体的路上,遇见了黑衣少年,总统是发生了三件事情,而且时间靠得如此的近,撇开意外遇见黑衣少年也就是铁片杀手这件事不谈。之前四帮帮主身死,和那个死鱼眼男人的出现,就像是商量好了的一样。” 师止川皱眉:“路大哥的意思是有可能他们之间也是有联系的?” 路盛垣耸肩:“这我就不清楚,毕竟这些都是猜测而已,如今一切都是一头乱麻的情况,现在能够得知的东西却远远不能将眼前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了。” “不管是铁片杀手是不是杀了四帮帮主,还是那些都是另外的邪道中人做的,亦或者铁片杀手跟那个种是用火药的组织也有联系,看来一时半会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真相了。“师止川有些失落。 路盛垣安慰道:“事情总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大昭于天下,对方既然做了,便也是准备了让我们头昏脑涨的疑点。你看尉迟,他虽然执着于破案,却也是知道当前的情况下,自己所能得知的一切来解开的疑点,或许并不能让他明白所有的事情,耐心和谨慎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想要得知真相更是需要长久的坚持。” 师止川点点头,然后询问连云:“师父,你能给我讲一下他的长相吗?我不希望下次若是遇见了,连对方是我的仇人这件事也不知道。” 连云:“......”然后他将目光移到了路盛垣已经收拾好的行囊上面。 路盛垣:“尉迟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再等等吧。” 第54章 前情揭晓 对于师止川的决定,路盛垣还是比较赞同的,毕竟在他看来或许师止川要是有一天真的遇上了自个的仇人,或许还是傻不愣登的跟别人称兄道弟呢。 这是个天真的孩子,必要的时候需要好好的呵护。但这次却为难了连云,审美已经在无霜城完全被摧残了的他,目前为止能看得出个美丑的人估计也只有路盛垣一个人,至于师止川的仇人... 沉默了片刻,连云:“你不是见过吗?” “我见过?”这下轮到师止川呆住了。 连云这么一说,路盛垣也想了起来,提醒道:“在春雨小楼里,那天你是第五个客人,还记得那个坐在正中间的少年吗?” 师止川点点头。 “便是他了。”路盛垣道。 然而师止川努力的回想当时的场景,却对黑衣少年的相貌没有丝毫的印象,他称得上最深的记忆除却对方的一身黑衣,便是他的声音,因为音色实在好听,让他想到了歌坊里的那些唱曲的大家。 “我不记得了。”师止川遗憾的摇摇头。 连云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来看自己的徒弟了,想必这孩子在当时紧张得够呛的,居然连一点的印象也没有留下,活该追着对方跑了大半个江湖,到现在连个影子也摸不到! 路盛垣仔细回想了一下,意外的发现自己也对对方没有留下多少的印象,他皱眉一想估计是什么邪道的功夫,只好对师止川说道:“我记得的也不多,大约外貌还未弱冠,比你大不了多少,身后似乎背着一柄窄刀,样子的话...我只记得他应该是不差的。” 事情到了最后,还是得靠连云,冷漠的青年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那些贫瘠的形容词,最后只好开口说道:“长得不错,眼睛很特别。”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师止川傻眼的看着连云,没想过自己的师父想了这么久,就给他一个这样的答案! 少年的表情太过鲜明,直点主题,这让连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想了想做了一下补充:“他的眼睛仔细看,跟死人一样。” 师止川:“......”目前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自己的师父了。 两人之间互动太过好玩,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路盛垣忍不住笑了笑,他回想了一下黑衣少年的眼睛,发现对方似乎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人的目光的。不过黑衣少年既然是邪道的人,恐怕单单要从一双眼睛看出不同,真的是需要连云说的那样,仔细看看才行。 这么想着他不由看向了师止川,目光中带着些怜悯,可以确定的是,少年人并不是那种能够察觉到不同的人,神经大条的他,是完全可以忽视自己心里飘过的那点不对劲的。 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路盛垣试着帮助他,开始询问连云:“那人是方脸还是圆脸、鹅蛋脸或者是尖下巴那种。” “尖下巴,”连云顿了一下,“有些瘦。” “眉毛呢?很直还是看起来弯弯的,浓一点还是淡一点?” 连云:“......” “好吧,似乎没怎么注意。鼻子是高是矮?” “不高...也不矮?” “不能确定吗?” 连云:“...不高不矮。” “路、路大哥。”师止川的声音说道。 路盛垣疑惑的望过去,少年满脸尴尬的说道:“虽然你问得比较清楚,可是我好像也没办法想象出来的样子。”说完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连云:“......” 路盛垣又再次的叹了一口气。 ...... 事后尉迟珩带着童鬼和公孙派掌门来到了客栈,在接受了公孙派掌门的道谢之后,将其送走之后,路盛垣询问了尉迟珩接下来的安排,同时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动向。 “路大哥的意思是,你要先去找在外的雾山弟子,与他们会和是吗?”尉迟珩问道。 路盛垣颔首:“是的,一尺湖的帖子之前想必也是送到了我师叔他们手中的,不过他们既然没有来,想必也是想到我会来一尺湖,所以现在这次下了雾山的其他人,应该是在别的人地方。” 师止川露出后知后觉的表情:“原来如此!我是觉得在一尺湖的时候老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路大哥的同门没有来啊!”那副样子落进旁人的眼中,不知为何会叫人生出一种无奈的羡慕,大约这便是不走心的人的幸福吧。 同样不走心的连云:“......”不过好在他一向不说话,别人到看不出什么来。 而同样的是听到路盛垣的这一句话,尉迟珩却开口问道:“去别的地方,难道雾山早在之前便有什么线索了?” 尉迟珩的敏锐让路盛垣微微惊讶,他看了一眼少年颔首道:“蔺师叔之前是有怀疑杀死徐师叔的人是邪道中人的。” 尉迟珩皱眉,他想了一会,最后只能将蔺介庄的猜想归结到:“难道他是从剑炉上的那个圆洞得到了什么线索?” 赞赏的看了一眼尉迟珩,路盛垣解释道:“是的,剑炉之热且有灵,这世间能在它的身上开出那样一个圆洞的东西或许真的存在,而其中一个恰巧是蔺师叔知道的唯一一个。” “是什么?”师止川。 “还记得雾山那位将雾澡铸出的孤城子师祖吗?”路盛垣问道。 在座的各位都点头表示记得,“世人都道他这一生只铸了四把剑,但实际上除却乌缀、云司、长翎、雾澡还有一柄料峭。”说道这里路盛垣却是抬首看向了连云。 “啪嗒——”放在连云右手便的茶杯被撞倒了下去,落在了地上的毯子上堪堪没有碎掉,其余的三人都疑惑的看向路盛垣和连云两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这样的反应是何情况。 几息,连云开口:“料峭?”他的声线一向都是平稳或是压低的,但此刻却是仍谁都能听得出稍稍提起的尾音。 路盛垣却没有说话之时回视着连云。 “路大哥,你们在说什么,那柄料峭怎么了?师父又是为什么这个反应......”说道最后师止川的底气却没了,路盛垣和连云还在对视着,空气因为这两人之间的沉默变得凝重起来,师止川有些愁眉苦脸的看着面前的人,担心两个人就这样打了起来。 但事情却是他想多了,路盛垣最后还是开口对连云说道:“是的,就是料峭,他是最后一柄被铸出来的剑,在当年被送到了潮世无霜,作为每任城主的佩剑。” “可是,我记得师父的佩剑不是一尺深红吗?”师止川奇怪,还有为什么雾山的剑最后会被送去潮世无霜,这两边不是在江湖中被传为老死不相往来的吗? 路盛垣颔首:“是的,那是因为在连云的上一任城主那个时候,料峭就已经失踪了。” “不可能!”最先出声否定的居然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说话的童鬼,他那张孩子气的脸上此刻满是认真:“无霜城主的佩剑,怎么可能被人给偷走?而且料峭之名,我从未听闻!” “的确不可能,但你还记得上一任城主的武功哪一样最有名吗?”路盛垣反问道。 童鬼似乎万年都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看向路盛垣仿佛要寻求肯定,却又像是在询问真相:“玉刀,这个暗器...可是这也不能证明,他的佩剑就是...” “无霜城主是不会平白向人介绍自己的佩剑的名字的,”路盛垣解释了童鬼上一个问题,连云曾送给他一柄玉刀,直到现在他还好好保留着,“我师叔曾说过,自无霜城上一任城主死后,江湖再无玉刀,可见在当年江湖之中的盛名。不过恐怕谁都不知道实际上,上一任城主应该也和所有的无霜城主一样,用的是剑才对,这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他杀人用的都是玉刀吧。” 这句话说出以后,整个屋子都安静了片刻,大家想的只有一件事情,既然料峭早已经丢失了,那为何又再次出现,偷走这把剑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是,师止川问向了自己的师父:“师父,之前你的反应那么大,是因为什么?”难道料峭丢失的身后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吗? “他,”连云张了张嘴,“他是被送走了。” 多年以前。 清晨,又是下雪。连云被人服侍着穿上了衣物,在推开门的时候,不意外的看见仲华微笑着站在院子里赏红梅,对方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侧头朝着连云说道:“这是又要出去练剑吗?” 还只是个少年的连云点点头,他收敛了目光,伸出手的时候,身后的人将一柄剑分毫不差的放进了连云的手心里面,然后他拿着剑一刻也没有停留的朝着院外走去。 站在院子里的人眯了眯眼,对着将要出了院门的连云说道:“今日雪大,连云练剑的时候不要生病了。”但说出这些话的人却没有安排任何人去照顾少年,就像是他只是惯例的说一下而已,只是口头上戒不掉的习惯罢了。 而深知这点,且已经跨出远门的连云更是没有给予一点的回应,他只是抬头看了一下远处鳞次栉比的建筑,然后便朝着目的地走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然后,连云遇上了一个人。 对方是个中年的男人,穿着厚衣站在雪地里面,看见他的时候有些激动的叫了出来:“这位小兄弟,我想请教一件事情,无霜城的城主不知道该在哪个地方见?” 这一句话连云根本没听懂,而多年之后的他也早忘了这句话的音节,所以男人到底说了什么,对于连云来说已经无从考察了。 但就是这个人跟了他一路,在他以为对方是来跟自己的师父武决的时候,中年男人不知道对上一任的城主说了什么,他临走的时候,带走了数百年来潮世无霜城主的佩剑——料峭。 那是连云最后一次看见料峭出鞘,雪白刺目的剑身被中年男人拔出一寸,射出了骇人的寒光和威压,然后那雪色又重新回去了,料峭被黑布包裹,带出了无霜城。 然后那一天难得的连云没有被要求练武,不管是剑还是轻功或是别的什么,就那样空闲的待了天。 “那是无霜城城主的佩剑,就这么轻率的送人了?!”师止川简直快要跳起来了,而一旁的尉迟珩和童鬼的表情跟他难得的差不太多。 连云冷漠的开口:“送了便是送了。”直到今日他惊讶的也不过是料峭居然会出现而已,对于他的师父,上一任城主的决定,连云没有任何觉得好置啄的地方,毕竟那时候对方才是料峭的主人,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为什么送人,送给谁了?”师止川抓着头问道。 连云:“不知道。” “哈?” 路盛垣看着都快要急疯了的师止川,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时候想必你师父也并不清楚,你也看到了以你师父的个性,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 “路大哥...”师止川看了眼连云,“你说的没错。”他垂头丧气的说道,毕竟是事关了自己仇人,多少有些激动了。 见师止川平静了下来,路盛垣便接着说道:“落剑山庄剑炉中的火便是当年练出了料峭的火,而料峭又是天下至寒之剑,所以他是有可能在炉身上开出那个圆洞的,根据这一点蔺师叔猜想或许是当年夺走料峭的人所干。” 尉迟珩听到这里皱眉,他忽然想到了路盛垣之前一句关于料峭的话——‘在连云的上一任城主那个时候’,他说的是‘那个时候’,而不是‘的手中’。因为童鬼的忽然插话,让话题中途转了个弯,他之前居然没有发现这个疑点。 “路大哥是知道料峭被送给了谁?”问出这句话的少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第55章 我可以不取名字嘛 “是的,”路盛垣颔首,然后说道,“料峭实际上被交给了雾山,当年去无霜城要剑的人,正是我的一位师伯,不过他最后却没有回来。” “那位前辈是出了什么意外?”尉迟珩轻声问道。 师止川:“难道料峭在路上被人抢走了?还是说这个人他带着剑自己逃走了?” 对于师止川两个堪称极端的猜测,路盛垣微微有些无奈:“我师伯那时候据说拿到料峭后便往雾山赶,但在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说道这里青年的脸上带上了凝重的色彩,“当年我不过还是个少年,并没有跟着师叔伯一起去,只知道那位师伯的死状诡异,像是自残一样的死法,死的时候自己已经将眼珠挖了出来,嘴角还带着微笑。这样的死法让师父他们怀疑是邪道人干的,不过到底因为追查不出任何的线索,所以这件事一直以来都不再被提起,而料峭在那时候便不知所踪了。” “徐师叔的死虽然不及当年那位师伯,不过疑点实在太大,加上剑炉身上的洞,所以蔺师叔便怀疑是否会是邪道的人而为。” 果然,尉迟珩看着路盛垣,明白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想必雾山的其他的人,在落剑山庄一别之后已经去寻找邪道的踪迹了,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从哪入手的,如今又已经到了哪里,进展如何? “路大哥,你们那时候就已经怀疑是邪道的人了?”师止川问道。 路盛垣看了一眼少年的表情,便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了:“这之前那些毕竟都只是猜测,纵使真的是邪道也是不能贸然开口的。” “路大哥说得对,”尉迟珩同意道,“当时在落剑山庄的情形,说出来只会让我们自乱阵脚,在场的江湖中人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而且对方目的不明,若是将邪道重出江湖的事说出来,也没有具体的根据,会相信的人怕也是很少。” “可是。”师止川还想说什么,却被童鬼的一个手势打断。 “尉迟说的很对,雾山做的也没有错,即便是到了现在,一尺湖已经死了四位帮主,但是不管是我们,还是罗浮门的人,实际上都没有把邪道的事情讲出来的打算。”童鬼说道。 “为什么?”师止川根本不明白这样做的理由,邪道既然已经出现,为何不告诉大家,让所有人都有个防范? “因为如今的江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邪道,”路盛垣将理由说了出来,“小川,你要知道江湖中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大家都已经快要忘了还有邪道存在,久到了只要告诉他们邪道又回来,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会让现今的情况更混乱而已。” “怎么,怎么会?”师止川的额角流下了一滴冷汗,这样的事实是他没有想到的,慌乱之间他看向了尉迟珩:“尉迟,你之前难道就算是抓住的是邪道的人,难道也没有打算把一切公布出来吗?” 没有想到师止川忽然会问起自己这个,尉迟珩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想过啊。” “想过?” 尉迟珩点点头:“既然已经抓住了,自然是把一切都告诉大家。” 这下师止川只好求助的看向路盛垣,青年无奈的笑了一下:“我想尉迟并没有说谎,不过要是真的抓住的是邪道的人,我想那时候我会先劝服尉迟的。” 听到这里师止川眨眨眼,而尉迟珩耸了一下肩,一副你看吧,就这样的表情。 到是一旁没有说话的连云瞧了路盛垣一眼,有些明白为什么对方执意算计着把自己也叫去了,原来是真心做了抓邪道的准备了,而不是什么为了好玩才这样做的。 误会了路盛垣,还将这样伟大的计划给误认为是在玩,连云觉得有些抱歉,所以连带着在路盛垣望过来的是,跟对方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忍不住软了几分。 尉迟珩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开口:“雾山之前是猜测...但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杀死徐老庄主的铁片杀手是邪道的了,而且至少跟夺走了料峭这柄剑的人是有关系的。路大哥说雾山的其他人到了‘别的地方’,我想问一下到底是什么地方?” 很多时候尉迟珩的询问总是准确的掐在了最关键的点,这次少年也是一样,他看着路盛垣希望对方能够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路盛垣道,“雾山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庆国的南蜀之地,据传邪道隐匿的地方便是那里,不过因为害怕通信暴露,自落剑山庄一别之后我便没有再跟他们联系,具体的位置,其实并不清楚。” “如此,”尉迟珩站起了身子,“事不宜迟,我们也尽快出发吧。” “哎?——尉迟难道你也要去吗?”师止川惊讶的声音传来。 ...... 但事实的最后尉迟珩并没有跟连云他们一起出发,在红衣少年将将要肯定的回答师止川的问题时,一旁的童鬼发话了,他只说了一句话,尉迟珩便改变了主意。 马车之上,连云脱了鞋子拥着一张薄毯坐在榻上,车窗的帘子被路盛垣用针别了上去,他一只腿支起,将手肘杵在膝盖上撑着自己的下巴,难得整个人有些悠闲味道的靠着车壁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路盛垣不知从哪买了一本棋谱,此时正一边坐在长榻的另一边看着书摆子中。 这两人这幅样子完全不像是要去邪道聚集地,说是去游玩倒是贴切,师止川自认作为一个难得清醒这次出发目的的人,完全没办法安静的坐在哪里,反复扭捏了半天之后,一旁摆棋谱的人忽的抬头看了一眼望着窗外的人,然后回过头看向了师止川。 “小川,是有什么事情吗?”路盛垣温声的问道。 师止川张张嘴想说你们两个难道就不紧张吗?但是话语在少年的喉咙里打了一个转,最后说出来变成了——“我在想尉迟。” “哦?你这是在遗憾他没有跟过来吗?”路盛垣似无意的看了一眼那撑着头的人,在看到对方脸上终年不改的冰冷之后,低头藏住了嘴角一丝笑意,在抬眼的时候干脆放下了手里书。 “不是,我是想,”师止川捉急的想了想,“他为什么对江湖中那个四处找人武决,却总是毫不留情的将对手杀死的人这么感兴趣?” 他说得便是童鬼成功让尉迟珩改变主意的事情,早在去阴家的路上,师止川一行便遇到过了,不过那个时候对方似乎也只是刚刚出了江湖不久,即便是做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闹得很大,再加上风头上有一个远远盖过他的铁片杀手,以至于直到现在这位杀了不少江湖人的挑战者被传播得并不广泛。 路盛垣沉吟了一下才开口说话,却是在询问师止川问题:“小川,你清楚什么是武决吗?” “这个自然知道,简单的来说,两方在相互同意的情况下,以自身的武功对抗,比较高低。”师止川说道。 路盛垣颔首:“你说得也不算错,不过武决和比试是不一样的,江湖中人但凡武决必是压上了性命的代价,生死勿论。但是这是最开始,当今的江湖中已经逐渐将武决和比试混为一谈了,在人们的印象里,武决已经演化为比试的意思,只是较之比试所拿出的实力更多而已。不过。”他将目光放到了马车里唯一没有说话的人身上。 师止川也跟着望了过去,这时候路盛垣再次的开口了:“你师父,无霜城主倒是一直以来都是以武决的规矩来的,我想这是至今江湖中少有会这样做的一方势力了,毕竟有一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好了,实际上你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路盛垣笑着看向师止川,不意外的瞧见少年被戳穿时候的难为情,“你再这样躁动下去,你师父大概会生气的把你扔下马车的。” 明明是知心哥哥的样子,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师止川背后一凉,少年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尚且还在看窗外景色的连云,然后可悲的发现大概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大可能,能从自己师父脸上像路盛垣那样看出了喜怒哀乐了。 “我想问问关于邪道的事情,之前光顾着难受去了,结果什么都忘了问。”挠着后脑勺,师止川说道。 “邪道的事情?” 在数百年前,那时候的庆国的土地上,江湖武林之中并不像是现在这样的安宁,因为正道和邪道之间的斗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今天或许是在哪哪地方打了一架,明天就可能是正邪哪两派对上了,反正是个遍地开花的时候,江湖人总没有一刻是闲住的。 彼时的罗浮门尚且还不像是现在这样,只是个江湖中普通的门派罢了,而雾山一如既往的鲜少涉世,潮世无霜向来无人谈起,而邪道正以势不可挡的气势逐渐壮大。 “邪道的可怕之处,想必你也是领教过了的,他们之所以被称之为邪道,也是因为其为世的准则跟我们是不同的,邪道所追求的东西,谈及一二无不是恶性的,或是极端的。但。” “但?”师止川歪头。 “凡事总是有但是的,”路盛垣微微一笑,“虽然我是雾山弟子,一位师伯也曾经被邪道暗害了,可是你我所为真正了解到的东西,其根本的定义实际上并不能就这样完全的决定下来的,或许我们所认知的恶,也是另有隐情的,毕竟对于邪道的一切,我们现在所得知的都是前人所留下的。” “路大哥你是说邪道里也有好人?”师止川的脸色有点难看,路盛垣的这句话显然又把少年的之前的认知给推翻了。 “或许吧,不过目前来看邪道好似做的都是些不容天地的坏事。”路盛垣道。 师止川被这句话一憋,沉默了很久,半晌才有些筋疲力尽的说道:“路大哥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任何事都是存在两面性的,我们看事情的眼光应该更广阔一些?所需要思考和了解的事情也应该更多一点?” 少年的话让路盛垣满意的点点头,于此便真正的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讲了出来—— 实际上邪道并不像是正派这边团结,他们更为分散,每个势力门派往往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而且各自的理念也不相同,勉强开区分的话,邪道大概也可以分为两种的,一种温吞而避世的,之所以被世人称之为邪道,也是因为他们的武功或是手段,但这些人向来不与人交往,属于喜欢闭门在自家研习的类型;第二种就是世人普遍认知中的邪道,不仅是武功手段诡异残忍,更是喜好将自己的能力加诛与旁人身上,行事向来乖张恶劣,为了野心目的做得出任何事情。 邪道中每个门派有每个门派的不同他人的武学和秘法,就像如今的江湖一样,因为门派不同所用的武功也不相同,像是铁片杀手更偏向邪道中推崇秘法、药物的门派,杀死四帮帮主的人也是一个类型。除却这个便是武功诡秘的门派了,这类邪道有些杀人手法残忍,有些是需要吸食鲜血,有些是吸人内力等等等等。 而邪道之所以沦落到了如今只能躲进烟瘴之地的下场,也是因为一起几乎血洗了整个江湖的事件,曾经的邪道有一位颇负盛名的人——血魔,他是邪道中一个门派的的教主,武功在当年的江湖中几乎没有敌手,但这个人在有一天却忽然发了疯,跑到了屐花会上,将当时参加了此会的江湖中人尽数杀死,那一年的屐花会因为因缘之故,是近七十年来的第一次,所到之人多不胜数,更况乎江湖中的名门正派? 血魔之名也正是那一天之后,江湖给他取的名号,因为传言那天的他杀的人实在太多,身上从头到脚都被血浸透了,连一头黑发也变成了深红色。 “他杀了那么多人,难道没人管吗?”师止川问道。 路盛垣摇头:“等所有未参加那次屐花会的江湖人知道这个噩耗的时候,血魔已经不知踪影了,这之后邪道因为承受不住来自正道的报复,尽数都逃进了南蜀烟瘴之地,此后再未出来。” 听到这里师止川却反倒询问:“血魔是为什么忽然发疯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当年有传言说是他受了什么刺激,因为承受不住,所以最后便疯了。”路盛垣。 师止川:“是他喜欢的人死了吗?” 路盛垣一愣:“为什么这样说?” “啊?我就是随便猜猜而已。”少年尴尬的说道。 然而路盛垣却真的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不定是真的呢,当年据说血魔在每杀一个人的时候,都会问一个问题‘他呢?’,不过这个传言也不尽可靠,毕竟还有一个传言是他把屐花会的人都杀了,那这么一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血魔的话被传出来的。” “这个血魔到底是邪道的什么门派,为什么当年的江湖显有他的敌手?无霜城的城主难道也打不过他吗,雾山的掌门也打不过吗?”师止川继续问。 路盛垣:“血魔的门派已经不得知了,不过他当年据说是徒手杀了数百人,再加上在江湖里的名声,想必也不是什么安生的门派就是了,至于无霜城和雾山,打不打得过根本无从得知,因为这三个人从未见过面,自然也无从有个高低比较了。” 第56章 一更 “原来如此。”师止川明白的点点头,之后又问道:“这个血魔这么厉害,在这之后真的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了吗?会不会他之后也跟着其他的邪道一起逃到了南蜀这边,而我们并不知道呢?” “是有这个可能,”路盛垣颔首,“不过这些事情已经是数百年前的旧事了,当年的人们的确没有再找到血魔的踪迹,他最后是否也到了南蜀我们也不得而知。” 这时候的马车虽然比起走路来得方便,但到底用的时间还是不少,从一尺湖出发虽不至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但是待到了南蜀的时候,也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此时夏季已经接近了尾声,蝉鸣正是不绝于耳,连云坐在马车里面大略的计算了一下时间,才恍然的发现自己与路盛垣的相似竟然已经有了半年的时间。 他不由将目光放在了青年的身上,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路盛垣的情景—— 从舍崖上摔下来的时候,连云即便是被令重阁的婢女重夕紧紧的抱着的,但是百丈悬崖的高度,加上下落的冲力和引力,在接触到崖下狼野冠茂的树木时,他几乎是被粗壮的树干插成了一个筛子。 但因为落崖原因被系统判定为自杀,连云得到了修复以至于没有死掉,不过因为身体的伤势过重,系统只能在一瞬间之内将一般的程度恢复,而剩下的需要时间慢慢修复。 他便是拖着这样一个满身只长好了一半的伤口慢慢在狼野中摸索的,连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即便他知道有一种说法是看树的长势来判断方向,可是在面对眼前颗颗都貌似长得不错的原始树木,连云上辈子剩下的那点贫瘠的知识点根本无从帮助他任何东西。 所以直到在闻见空气中飘来的那股麦香之前,他一直都是在狼野里瞎逛的,期间所遇了豺狼虎豹,但从未见到一点人迹,故而对于跟路盛垣的相遇,便是现在连云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的意思在里面,仿佛就像是上辈子所见的那些虚拟的故事情节一样,荒郊野岭、人迹罕至之地,这命运似的相遇—— 由他难得饿得头晕眼花之际,循着味道找到了那个在火堆旁烤着馍的青年。 自然这引源显得并不合乎‘命运’这二字美学,不过这既是事实,连云也从未想过去否认这一点。 “霁开。”他开口叫青年。 路盛垣抬眼,看到他这个动作的人便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你为何会在...那里?”连云说道这里,看到了路盛垣略显疑惑的神情,意识到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于是补充道:“你我初次相见之时。” 青年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边的师止川早已经闻声好奇的看向了两人,少年显然对自己师父和路大哥之间相遇的故事很感兴趣。 “我记得连云你是被罗浮门的人追杀,故而从舍崖上落下来,到了狼野?”路盛垣问道。 连云颔首:“是这样没错。” “我跟连云的情况有些相同,那时候因为雾澡的现世,雾山便由我师叔带领前去参加屐花会,在路上的时候因为某些事情我跟师叔他们便分开了,不过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出雾山了,多少有些生疏,不小心找了别人的道,”路盛垣微笑着挠挠头,“在晚上的时候被人连夜给扔到了荒郊野岭呢。” 他那副自己只是大意犯了错的样子让人深感无力,就连师止川也觉得这个样子的路盛垣格外的不靠谱,少年扶着额:“路大哥的样子总让人不敢相信呢。” “是吗?但是这就是事实呀。” 这句话方才说完,行走的马车却停了下来,连通车一同被租赁了的马夫在外面说道:“客人,南蜀已经到了。” 连云略微有些诧异,他伸手将车窗上的帘子撩开,入目的却是恍惚野外山林的景象。 路盛垣率先出了马车,他跳下来之后,四处看了看,车夫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解释道:“南蜀地势崎岖多是丘陵山地,树木众多,常年笼罩在烟瘴雾霾之中,加之是邪道聚集的地方,人烟稀少可怜,我们一向都是将车停在这个地界,因为再往前便真的进了南蜀,若是遇上了邪道的人也是不好。” 路盛垣颔首,转身看向已经下了车的连云和师止川,然后对车夫说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按照约定,你这一个月便在之前的那个村子里等候,我们办完事情后便会去哪里找你。” 车夫:“好的,客人。”说完了这些之后,车夫便又赶着马车往来路走去。 师止川问路盛垣:“路大哥,现在我们上哪去跟你的师叔他们汇合?” 路盛垣捏着下巴想了想:“如果是师叔的话,大概会在南蜀的入口处安排一位雾山弟子的,我们进去便可遇见。” “走吧。”路盛垣。 ...... “仲华长老。” 被叫了‘长老’称呼的男人看起来意外的有些年轻,此人微笑的从人手里接过一只漂亮的瓷瓶,轻声的说道:“多谢。” 婢女闻声垂下了头,仲华轻轻了看了她一眼,眸光中闪过了丝思虑,他的手旁放着一张纸条,短短的写着几行字,在屋子的架子上无霜城的雪鸦将头伸进了翅膀中熟睡,片刻仲华之后说道:”你下先去吧。” 婢女:“是。”说完这些之后便恭敬的退了出去,不忘将房门掩上。 屋子内的仲华看着书房里的地毯,早在一个多月前雪鸦便带来了连云的回信,青年断然拒绝了来鹤州的打算,然后将自己遇见了死鱼眼的事情大略说了一下,字里行间都是一种温和的口吻,特别是最后那点拜托仲华在鹤州将事情解决的话,那根本不可能是连云说得出口的。 “呵呵,”儒雅的男人低声笑了一下,“看样子城主还跟那位雾山的大弟子在一起,而且关系更好了呢。” 回信的纸条被仲华捏碎丢弃在了地上,他看了一眼被自己放在一旁的瓷瓶,然后拿着它站了起来,前屋放置茶水的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摆上了一只装着清水的碗,仲华将瓷瓶揭开了塞子。 随着他手腕不断倾斜的动作,装在瓷瓶中的液体终于滚出了一滴落进了碗里,在浸出一抹黑之后,很快却又变成了无色,仲华看了一眼水碗,端起来嗅了一下味道,然后将这满满的一碗水倒进了屋里兰草的盆子。 “雾澡剑还未送到无霜城,城主,”棕黑色眼珠子看着飞快枯萎了的兰草,“什么时候才跟我回去呢?” ...... 水盆里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盆子的清水,坐在床榻上的黑衣少年敞开的衣服露出的是惨白肚皮,他用剪刀剪断了打结后剩出的布条,可见到他胸口处被包扎得严实,却任可见到缓慢渗出的血色。 这屋子地处阴避,虽是白日却昏暗如同黄昏,那人捂着胸口来到了桌子前面,只见那桌上放在一张纸,自上而下写着数行字,些许已经被墨迹给划掉了,又留有一部分尚且在纸上。 少年青白的指尖捏着纸,半晌将这东西又重新的放了下去,在他披散的头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闪动着杀气。 ...... 有着一双死鱼眼的男子无聊的坐在树上,在看到的街对面的大门终于走出了一个人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跳了下来:“这次好慢啊。”他毫不留情的抱怨道。 方才杀了一个人的人冷眼的横了他一眼:“若是嫌等得太久,下次你去。” “哎,别别别,”死鱼眼摆摆手,“这事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你做的吗?我就不参合进来了。” 跟死鱼眼一向有些不对盘的人拂开了落在肩膀上的头发,然后甩着自己的马尾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我说,不要走得这么快啊,小黑,”死鱼眼说道,然后追了上去,“这次的人怎么样,用了的时间比较久,应该还算厉害吧。” 小黑沉默了一下:“不。” “啊?不,什么不,不什么,你说的什么意思?” 然而对方根本不再理会他,任凭死鱼眼如何的聒噪,被称为小黑的男人一语不发的朝前走去。 ...... 阴云涣一身狼狈站在自家大门口,他的样子仿佛被打劫了之后,又沿着山滚下去一样,一头的枯草树枝,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在接收到自己妹妹嫌弃的目光之后,青年尴尬的挠着后脑勺,轻声说道:“求年,我回来了。” “哥,你是跟着你家城主去土匪窝了吗?”阴求年不留情面的问道,然后小姑娘歪头看了一下自己哥哥空空如也的身后,露出了然的神情,点点头说道—— “果然是因为太废物了,所以这是被抛弃了吗?” 没想到了这次回家之后,妹妹的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的阴云涣:“......” ...... 童鬼坐在马车之中看书,终于在尉迟珩紧盯的视线下,他抬起了头看向对方:“有事?” 尉迟珩微微一笑问道:“实际上有一个个问题,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像问了。” 那稚气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微微皱眉:“什么问题?” “就是,”尉迟珩转了一下眼珠子,“童鬼你到底多少岁了?” 童鬼放下手里的书,语气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窘迫,他只是问道:“尉迟,你是认真的?” “哈?” “我今年虚岁已经弱冠了。” “哈?!!” ...... 连云收回了望着远处山脉的目光,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路盛垣带着隐忍的侧脸落进了他的眼睛里面,青年半跪在地上查看那名已经开始腐烂的雾山弟子的尸体,空气中满是那种充盈倒了极致糜烂气味,还是个少年的师止川因为受不了已经去了一旁呕吐了。 “死了多久?”连云走到路盛垣的身后问道。 那名雾山弟子的尸体上的肉已经开始坍陷,地上蜿蜒流出了一股股黄色的液体,连云的目光停留在对方腐烂凹陷下去的眼眶处,在那里以他的眼力那只扭动的蛆身上的纹路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概已经有一个半月了。”路盛垣抬头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死掉的雾山弟子身上带着的剑也未出鞘,路盛垣通过这把剑认出了死掉的正是深情父亲的另一位弟子。 青年叹了一口气,毫不避讳的伸手从烂掉的尸体身下取出了那柄剑:“看起来应该是邪道下的手,他竟然是连出剑的机会也没有......” 一时间三人都静了下来,连云看着路盛垣拿着那柄剑的手,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将剑给拿起来,若是连云绝不可能动手去那一个死人的剑,而且还是个已经开始腐烂了的死人。 路盛垣的手上沾粘上了尸水,师止川面带敬畏的看向他:“路大哥你真了不起。”他纯粹的在夸奖对方居然能够忍受那种恶心的感觉。 少年虽是这么说着,但肢体上却明显的表达出了对他尊敬的‘路大哥’的嫌弃,他站在老远以一种决不拉紧距离的动作一点点的移动到了连云的后方,然后说道:“师父,路大哥,我们现在。”猛的他就这样停住了话头。 第57章 二更 “师师。” 师止川一张脸僵硬之极,他看向自己的师父,张张嘴正要说话。 “你。”连云说出这个字之后,便消失在了原地,师止川听见自己身后的方向传来一阵巨响,应该是树枝断掉的声音,过了一会之后连云从树林里出来,他手里拎着一只脚,在走到路盛垣和师止川的眼前后,把自己抓到的人扔到了地上。 一声令人肉痛的响声之后,师止川看见被自己师父扔出来的少年打了滚之后,半跪在地上,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三人。 “停得太奇怪了。”连云接着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 这个少年一身极为爽利的打扮,上身只穿了一件齐腰的马甲,下身穿着一件及膝的短裤,艳丽的蓝色布料上绣满个花草,边上更是密密的绣上了三指粗规则的花纹,手腕和一双腿上包着同样华丽的布料,用绳子系住了。 师止川更是看见他挂在脖子上的银晃晃的圈子,跟耳朵上那对漂亮的大耳环,这个少年全身上下都是一种异域的风情,漂亮却不失英气,格外的耀眼。 他慢慢的站起身子,在确定连云三人没有攻击自己的想法之后,慢吞吞的说道:“你们...是谁?”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师止川莫名的觉得对方说话的样子又几分熟悉,他皱眉想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什么时候也看见过少年这样打扮的人。 路盛垣似无意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连云,而后对师止川说道:“今次注意到了自己身后有人的确进步很大,不过小川你停得太突兀了,若是藏在你身后的人武功够好,在你还未说出话时便能察觉到你的呼吸不对,想要逃走或是就此杀了你也是轻松的事情。” 他说完了这些话之后,看向了中心的少年,目光在对方的打扮上停留了一会,问道:“你是苗氏巫族的人?” 少年没有说话,路盛垣微微一笑:“我们是外面的人,如你所见正想查出到底是谁杀了我们的同伴。” 他闭口不说来南蜀的目的,却单单说了要查出同门师弟的死因,这不算是说谎,路盛垣便一脸的坦荡,那少年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和尸体上来回数次,终于再次开口说道:“他不是我杀的。” 这次师止川听得明白,对方的口音有些奇怪,就像是说不惯一样的违和。 “哦?”路盛垣。 少年:“我这次出来是放虫子,它应该是闻到了味道,一路跑到这里,我跟着过来就看见了你们几个。” 话说到这份上路盛垣却是笑着看着对方,少年站在原地很是忌惮,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外面的人,而且对方厉害到了杀死他就像是捏死一直蚂蚁,半刻之后他皱了一下眉,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来:“我没有说谎,这是‘齿妄’,喜好腐肉,是治病的用的。” 他的掌心躺着一只肥肥的虫子,但看有几分相似蝉,不过却没有发出声音老实在躺在少年的手里。 “恕我无礼,敢问你是苗氏巫族的人吗?”路盛垣再次问道。 这次少年肯定的点了头:“我是,”他看了一眼路盛垣,迟疑的说道,“你们要是不杀我,我倒是可以救你。” “救?”出声的是连云。 巫族少年看着连云:“是的,这个人刚刚不是碰了那个尸体吗?” 连云猛的回头看向路盛垣,对方的脸上尚且带着轻松的笑意,在注意到连云的视线之后任旧是一副不走心的样子:“你中毒了?”他冷声问道,语气中多少带着些的怒气。 路盛垣有些意外连云生了气,他解释道:“之前忘了注意了。” 这么一句话显然不能打发了连云,于是他转头看向巫族少年,意思明显的是叫对方解释一下原因。 “‘齿妄’喜欢腐肉,也喜欢毒,能让它老远就想要赶过来,这具尸体一定是带了毒的。而且他死掉的样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是中了毒,若不是的话,这尸体上面的蛆可不应该只有这点,腐烂的程度也该更重才对。”少年说道,然后有些奇怪的看向路盛垣。 “你既然猜得到我是苗氏巫族的人,应该多少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居然也敢伸手去拿剑,你这只手没有马上废掉也是运气好的缘故,”他说着指着尸体,“这个毒只要没有直接入体还有得救。” 连云闻声看向了‘勇敢’的路盛垣,他轻轻的,用那种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了不起。” 于是路盛垣难得的听出了一种嘲讽的意味,青年心虚的笑了一下。 “怎么样?你们要不要做这个交易?”巫族的少年这般说道。 路盛垣:“我。” 连云:“自然。” 被打断了话的人无奈的看向连云,却看见对方根本一副不想理会自己的意思,路盛垣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他的拿着剑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发麻了,倘若是真的不医治的话,想必过不了多久小命也会没有了吧。 巫族的少年看了一眼连云,然后下定决心的般的走到了路盛垣的跟前,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看看你的手。” 路盛垣伸出自己的那只尚且还拿着剑的手,那位巫族的少年盯的看了一息:“把你手里的剑放下。” 路盛垣颔首,手指松开那柄剑便滑落了下去,看到他动作的连云目光一凝,便听见巫族少年说道:“你中了几回派的毒,这只手已经没感觉了是吧?” 路盛垣:“确实如此。” 少年思忖了一下后,对连云说道:“这种毒光凭我身上的东西怕是解不了,若是你们相信我,跟我回去,我再配药给他解毒。”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却看见连云猛的沉了一下头,他似乎是皱了一下眉尖,飞快的侧头看向了一边,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连云已经运起轻功没入了林中。 还有人?! 在场的其他的三个人神经一瞬间绷紧了,在大约三息过后,从连云消失的方向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有些像是暗器破空传出的利声,师止川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紧。 “师父!” 然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树枝断掉的响声,听到这里少年再也忍不住继续站在原地,他猛地转身朝着连云消息的方向奔去,在路盛垣只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后已经消失在了林子中。 巫族少年有些傻眼的看向路盛垣,他没有想到师止川居然就这样冲过去了,傻子都能察觉有点不对劲吧,再说了那个冷冰冰的人看起来那么厉害,就算动静再大也不可能是那个人受伤啊。 路盛垣意识到不对劲,他的五感远远比不上连云厉害,并不知道方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如今师止川鲁莽的追了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巫族的少年伸手拦下了路盛垣:“你现在不能乱动,小心体内的毒走得更快。” 于是他只好又停了下来。 莫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路盛垣便看见了从林子中慢慢走出来的连云,青年微微侧头,目光不知停在了哪个地方,那样子似乎多少有几分疑惑,路盛垣再看见他什么也没有拎着的手,知道连云并没有抓到任何人。 “方才听见了什么?”他问道。 连云慢慢的说道:“雾山的人。” 路盛垣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居然一愣:“雾山?” “应该不会错,”连云因为要学习说话,对音色记得很牢,方才那道惊呼明显是他在雾山上听见过的声音,但奇怪的是,“没有人。” 按照他的耳力范围,连云追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更奇怪的是连一点人的气息也没有,就像是对方在发出呢个声音之后立马又离开了一样。 “小川呢?”路盛垣问道。 这下轮到连云一愣了,他转头看向原本师止川站着的地方,却看见应该等在那里的少年不知为何并不在那里。 “他跟着你进去了,”路盛垣解释道,“你离开不久,林子里有了些响动,他一着急就冲了进去。” 连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为何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一路掉在地上的树枝,他方才还奇怪自己似乎并没有在离开的时候将这些东西打断来着:“他跟着我?” “没错。”路盛垣沉声道,这时候他自然已经肯定师止川怕是中了别人的陷阱,此时只怕应该已经被带离了这里。 对方的目的暂且还不知道,而他现在也中了毒行动不便,连云虽然武功很好,但是江湖经验实在太少,一时间路盛垣只觉他们一行人这样贸然进了南蜀之地果然有些贸然,他看向一旁的巫族少年,不知道对方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 注意到路盛垣的目光,巫族少年一僵硬,急忙的摆手说道:“真的不管我的事,他被抓了那是因为你们被那群人给盯上了。” “那群人?” 少年颔首:“你们一进来想必已经被盯上了,那群人就是‘乌鸦’,在我们这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不过却因为喜欢活人所以常常在靠外的地方游荡,一旦被他们盯上就会被抓回去,至于是死是活全看那个人的运气,运气好点遇上的人或许就是拿他试试自己的武功什么的,运气不好遇上有些性情古怪的,吊着他的命,玩个一两月也是有可能的。” “玩?”连云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些杀气。 巫族的少年抖了一下:“那些人中有不少只是因为喜欢看人痛苦的样子,所以一般不会很快让抓来的人死掉的,他们会好好享受那个过程,直到把人彻底玩死。” 此时的师止川正头昏脑涨的被一个人夹在臂膀里在林子了飞快的移动着,他记得自己跑进了林子,下一刻就脑袋一重不省人事了。 夹着他的人感觉到师止川醒了,猛的停下了脚步,将师止川给扔到了地上。 “小子。”说话的人音色阴郁,师止川的抬头一看,当即被吓住了。 “你。” “你认识我。”那人一挑眉,发紫的唇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师止川摇头:“不认识。”他看着面前人身上的穿着,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虽然不认识我,但是你看起来并不害怕嘛。”那人蹲下来盯着师止川的脸说道,按理他给师止川下的药少说也得昏迷三个时辰,结果这人之晕了一会便醒过来了。 “我想前辈并不是要害我,自然用不着害怕的。”师止川好歹是跟着路盛垣和连云有一段日子了,这回强行镇定下来之后,光看表面还真的看不出他又什么害怕的。 “哦?” 师止川:“我看前辈的打扮,难道是跟之前的那位巫族的少年认识?” 那人不语。 “前辈既然在我醒来的时候,没有让我继续再昏睡下去,或者干脆杀了我,看来是没有加害我的意思,”师止川笑了一下,这神情居然于路盛垣有几分的相似,“我大胆的猜测一下,前辈应该是为了救那位巫族的少年,才设计将我抓住的吧。不过很可惜的是您应该是误会了,我们并没有加害他的意思,只是我路大哥中了毒,刚好他又出现在那里,多少有些奇怪罢了,”师止川继续说道,“况且那位少年已经答应帮主我们解毒,更不会加害于他的。” “这么说我这是多此一举了?” 师止川冲人一笑:“前辈担心自己的族人也是应该,您只是想抓住我拿去交换,只是不巧事情有些出乎您的意料。” 那人闻言勾起了紫色的嘴唇,站起身来有些意味深长的盯着师止川看:“原本我猜测你应该是个没带脑子的瓜娃子,事实证明你居然中了那么简单的计被我抓住,的确是脑子真的不好。”他满意的看着师止川有些僵硬的脸色,“不过现在看来我大概是看轻了你,小子你也是有点脑子的嘛。” 被人一口有脑子没脑子的说,师止川觉得自己脾气是真好,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他冲人笑了笑之后没有说话。 “哟,这么说你,居然不生气,我想大概真是个瓜娃子。” “呵呵,前辈说笑了。”师止川移开了目光。 第58章 三更(捉虫) 师止川被提拎着站了起来,对方这个动作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师父连云,一瞬间少年将一切的担心都放回了肚子里面,因为在他看来—— 武功极高的连云是一定会将作为徒弟的自己给完好的带回去的。 然而另一边的连云所下的决定却并不是十万火急的马上去救自己的徒弟,他盯着巫族的少年说道:“先救人。” 那意思竟然是一丁点去找师止川的想法也是没有。 对此路盛垣无奈的说道:“我的手尚且还能撑一段时间,小川现在却是生死不明,还是先去找他吧。” “无事,”连云闭了一下眼,“这是他应得的。” 虽然知道连云的意思是这是该经历的历练,但是不知为何听起来倒像是恶有恶报是的,路盛垣笑了一下,然后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应该教得更仔细一点才行。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放弃了的师止川老实跟在抓走自己的人身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对方的肩膀上面,师止川看不出来这人是男是女,便是听声音也是无法分辨的,不过对方是个平胸,应该是个男人吧。 “你在想什么?” “想你。”师止川立马住了口,然后尴尬的看着前面的人一脸挪移的望向自己。 “想我干什么呀。”他抄着双手问道。 “想你要带我去哪里。”师止川说道。 似乎是觉得这个答案没意思,对方撇了一下嘴:“既然你说你们有人中毒了,那应该会被千里带回来的,现在自然是回巫族的地盘。” “你那是什么表情?” “啊,”师止川摸了一把脸,然后解释道,“我没想到前辈居然会相信我的话。”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居然看见了对方诡异的沉默了下来,师止川的心咯噔一响,知道自己怕是多话了。但好在那人想了一下之后,对他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挺像真的,难道你在骗我?” “这个自然没有。” 对方满意的点点头:“你既然没有骗我,那我相信你又有什么问题?” 师止川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管是那位巫族少年还是眼前的人,在精明的同时又意外的很淳朴,他们既不会说谎哄骗你,也愿意一口相信你说的话。 “你现在这幅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师止川道。 另一边路盛垣的手被巫族少年在指腹上划开了五道口子,放出了一部分的黑血之后,他的手被包扎了起来。 连云站在一旁全程盯着巫族少年的动作,直到对方松开了手,他才说道:“走吧。” 少年颔首,但路盛垣却出声:“等等。” 连云:“怎么了?” “帮我把剑拿起来吧。” 没料到这人还要剑,连云生气之余还有几分奇怪,就像知道他为什么疑惑似的,路盛垣开口说道:“他身死于此,恐怕也不能将他的遗体带回雾山,我想至少要将师弟的剑拿回去。” 连云沉默了一会,然后冲巫族的少年说道:“走吧。” 但发号施令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巫族少年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看来这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这幅样子,简直是太奇怪了,但最后碍于连云的威慑,他只好扶着路盛垣先走了。 因为路盛垣中了毒不能运功,巫族少年只好扶着他一步步的离开,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却还未听见身后有人追来的动静,巫族少年忍不住问道:“他是不管你了吗?” 路盛垣摇摇头:“不是。” “那他怎么让你一个人先走?”自己却留在那。 路盛垣看向扶着自己的巫族少年,对方漂亮的眼睛清透如水,不染任何尘埃,这还是个为涉世的孩子,他笑了一下:“他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巫族少年便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一阵颤动,然后一声巨响传了过来,他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身后,因为那声巨响传自他们离开的后方。 路盛垣听到这声音却是微微笑了一下,他干脆停下来等候连云,那巫族少年足足震惊了好一会,才满脸糊涂的看向路盛垣:“这,这个,刚刚那是,难道是那个......” 他一激动起来便是话都吐不清了,可路盛垣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点点头:“你猜的没错,这动静是他做出来的。” 这下巫族少年直接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好半天直到连云扯着一个东西跃到了两人的面前,方才伸手将自己的下巴给合了上去。 看见了这一幕的连云奇怪的瞧了眼少年,转而手腕一扯,包了一层布料系上了跟布条的剑落到了路盛垣的面前,连云抿了一下嘴角:“好了。” 他用内力直接再地上一掌扫过去,将雾山弟子给埋了起来,自然那地方多出了一个土包和大坑,不过路盛垣这般在意那位雾山弟子,连云倒不觉得帮忙有什么麻烦的,只是... “多谢。” 对方笑着道谢的样子,多少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 连云:“恩。” 这两人将奇怪的气氛,让巫族的少年现在只想说一句话—— 复杂而奇怪的中原人啊。 按照少年所说的地方,这样慢吞吞的走下去估计天黑才能到,连云权益了一下之后,对路盛垣说道:“我来背你。” 路盛垣笑了笑:“......” 连云歪头:“那抱你呢?” 路盛垣:“那还是背吧。” 连云满意的颔首。 路盛垣趴在连云的身后,将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面,便听到这人淡淡的说道:“搂着吧。” 身后的人笑了笑,出于某种心态,并没有楼住连云的脖子。 等了一会也没有感觉到身后的人楼住自己,连云抿了一下嘴,然后运起了轻功,下一刻他满意的感觉到路盛垣圈住了自己的脖子的手臂,对此,他在心底小声的笑了一下,不过面上却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连云的轻功好到了什么地步呢? 路盛垣算是切身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一掠十丈,跟放风筝似的长久的停留在空中,耳边全是风声,连云身上冰冷的气息被刮到了鼻尖,路盛垣能轻而易举的嗅到雪花的味道。 好在巫族的少年轻功并不好。 连云先快了许多,最后还是放慢了步调跟在少年的身后。 “连云。” “恩?” 路盛垣看着眼前的耳朵,白得几乎透明,因为他说话时喷过去的热气,连云不适的动了一下头,:“你之前说听见了雾山弟子的声音是吗?” 连云:“恩,不过没人。” “你不会听错这些,那应该是那位雾山弟子已经离开了。” “......”连云奇怪的是他听到的声音只有一声,说不来是惨叫还是惊呼,因为对方消失太快,他没有看到一点踪迹,他想到路盛垣现在的身体,最后还是没打算把这些事情告诉对方。 过了一会,路盛垣开口问道:“会不会有点重?“ 连云:“霁开很轻的。” 于是背上的人又沉默了。 连云略微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想或许是路盛垣中了毒,精神不好,废话就变少了,对此连云还是觉得不错的,毕竟以他的水平跟路盛垣也不可能聊很多的东西,就连平日里的对话,也是能简单就简单。 大概这样走了一个时辰多一点,巫族的少年停了下来:“再往前走,就到我们寨子的大门了。” 路盛垣似乎因为毒发,此刻已经昏睡了过去,连云飞快的伸手在对方的脖颈上探了一下,确定路盛垣体温一切都还好之后,松了一口气。 此时站在寨子大门,被塞了一个馍的师止川尴尬的站在原地,将他带来的那个人席地而坐,按他的说法是现在他们就在这里等人,师止川搞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什么要让他在大门这里等着,难道是好让自己师父一眼看到他这名人质吗? 某种角度上来讲师止川是真相了,所以在连云看待本应该在某个地方受苦的小徒弟站在自己的目的地的时候,心情难得的复杂了一下。 这种狗屎运果然是主角才有的吗? 他想到这里,动了一下肩膀,路盛垣快要滑下去的头重新滚到了自己的肩窝里:“师师。” 师止川抓着馍,冲连云笑:“师父,你们来了啊。” 若不是情形不对,倒像是事先约好在这里见面一样。 此时巫族少年惊讶的看着一旁坐在地上的人:“阿陌,你怎么在这?” 原来是叫‘阿陌’啊,师止川咬了一口馍馍暗道。那个叫阿陌的人站起身子,目光在看到连云和路盛垣的时候,蹭的一下亮了—— “哇——千里你带回来的人,长得真好看。” 千里闻言皱眉:“阿陌,你这样说外面的人会不会不高兴?” 阿陌摆摆手,他嘴唇是紫色的,因为此时千里也在场,到让师止川发现他们两个人实际上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阿陌看起来多少有些诡异罢了。 千里明显不想理会阿陌,带着连云走进了寨子里面,阿陌笑着他们一行人进去,直到已经看不见了人影才收回了脸上的笑容。 在旁看着的师止川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告诉他,你是之前为了救他,抓了我?” 阿陌闻言不在意的摆摆手:“千里没事,这种事已经不用说了。” 这句话让师止川难得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人,但是阿陌的下一句话让他对这个人的好感再次没有了。 “再说了,我刚刚发现自己要是真的说了,估计千里得骂我,”阿陌摸了摸鼻尖,有些后怕“你朋友武功似乎很厉害嘛。” 师止川:“呵呵。” 阿陌看了眼少年,伸手拍住他的肩膀:“走吧,我们进寨子,等会你就说是我阿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你从‘乌鸦’的手里救了出来,知道吗?” “知道‘乌鸦’是什么吗,那些就是抓走你的......” 师止川:“......”抱歉,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见师止川不说话,阿陌猛的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悲痛的说道:“难道你要看我跟千里两个人吵架吗?” 所以说,当时是谁固执己见的要单独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对于阿陌,师止川觉得或许一开始自己所看见的那位邪魅狷狂的人,只是他年少无知的错觉而已。 千里将连云和路盛垣带到了自己的屋子,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巫族的人,不过对于连云和路盛垣选择了无事的对待,就跟没有看见一样。 “把他放在那把。”千里指着屋子里的木床说道。 连云点点头,然后松开了手,路盛垣“噗通——”一下子砸到了床板上,不过人倒是没有醒。 连云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皱褶,然后把一路拖过来的剑给扔到了门外靠着:“怎么救?”他问 千里在屋子里的架子上翻找着那些瓶瓶罐罐,这些东西几乎放满了整个屋子,他伸手取了一些下来,随口对连云说道:“我现在给他配药,你在外面等着吧。” 连云:“恩。” 这件屋子在寨子的最里面,又是建在树上,连云一出来便看见了被阿陌领着过来的师止川,于是直接问道:“师师是怎么来的?” 师止川斜了一样身旁的阿陌,最后还是老实交代了一切。 连云听完了前因后果之后直接看向了阿陌,他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又盯着对方的胸看了一会,然后师止川听见自己的师父问出了自己内心的一大疑问—— “女人?” 阿陌一愣,摇摇头。 连云颔首:“男人。”他还从未见过长得这样雌雄莫辨的男人。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的阿陌脸沉了下去。 第59章 阿陌之称 路盛垣醒过来的时候睁眼便看见了连云放得格外的大的脸,甚至他能够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然后连云又离开了他的视线,路盛垣听见对方说道:“霁开醒了?” 语气很淡,这让路盛垣忽然想起,连云已经不常用一开始那种冷硬的口吻说话了,当然除非他生气,不然的话,对方的声线便都是这种不高不低,维持在一个维度里面。 见他没有说话,连云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路盛垣重新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连云坐到他的身旁,伸手把路盛垣给扶了起来。 一碗粥被青年苍白的手拿着,路盛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连云握勺子的手上,对方垂眼看着粥舀了一勺子之后,伸手送到路盛垣的嘴前:“吃。” 这恐怕是连云第一次屈尊降贵的侍候人,路盛垣并不觉得荣幸,反倒有些羞赧,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是一路被连云背着过来,一向不会有这种柔弱时候的青年觉得,现在光是面对连云就已经够让他觉得尴尬的了。 不知道这些连云沉默的看着路盛垣,须臾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握着勺子运了一下功,才又把手再次送了过去。 “霁开,吃。” 路盛垣心里苦笑的看着勺子里已经便温了的粥,知道连云是误会自己怕烫,既然对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他总不能驳了连云的面子,张嘴将含住了勺子。 连云的目光定定的看着路盛垣微红的耳尖,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路盛垣抬手佯装挠脸的遮掩了一下,却不料面无表情的青年张口就问:“你在害羞?” 一时间小小的树屋里面静得落针可闻。 【嘀——恭喜宿主得报旧仇,运用自己低阶的语言技巧将‘路盛垣’问得哑口无言,系统看好你哟!】 然而连云的注意点奇怪的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路盛垣是什么?】 【嘀——根据系统记录,这是‘霁开’的另一个称呼,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称号较多,关于这点宿主不用在意,就‘霁开’二字而言称呼起来更为便利。】 连云所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在路盛垣看来就像是对方自主肯定他在害羞一样,方才解毒醒来的青年深深体会到了一句话的内涵——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看来之前是他做地太过火了。 连云利索的给路盛垣喂了粥,之后便离开了屋子,路盛垣尚且还是精神不济,在木床上坐了一会之后,便躺了下去,这时候外面正巧进来一个人。 “千里。” 路盛垣睁眼一看,一个嘴唇发紫,仿佛中了毒的人走了进来,瞧见他醒过来之后一愣,却是马上嚼着一股笑意走了过来,大约是这人身上带着一股邪魅的气质,路盛垣总觉得他笑得有几分的不怀好意。 “你醒了。”一副自来熟的口气。 路盛垣略显迷茫的眨眨眼:“阁下是?” “我是千里的朋友,你可以叫我阿陌,”阿陌如此介绍道,“千里就是带你们来这的孩子。” 路盛垣闻言露出了一个微笑:“原来如此,在下能够得救,还是多谢了千里。”他语气诚恳之极,让人听得不得不生出好感来。 阿陌也是一样,高兴的眯了眯眼睛:“这也是遇上了千里,他可是我们巫族这代天分最好的孩子。” ...... 另一边师止川正帮着千里处理草药,连云拿着吃完了的碗走到自个徒弟面前说道:“师师洗碗。” 师止川伸手接了过去,随手放在一旁,他打算等会忙完之后便去清洗木碗:“路大哥看起来还好吗,师父?” “恩。”连云看着千里手里飞快的动作,随意的应了一声。 师止川看他无聊,便说道:“师父要帮忙吗?” 连云摇头:“我出去一下,霁开就。” “我会照顾好路大哥的。” 连云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伸手拍了拍路盛垣的头,然后朝着寨子的外面走去,准备再去上次听见雾山弟子声音的地方找找看。 “你师父很疼你?”千里看着师止川还在望着连云离开的方向问道。 “也不是很疼。”少年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将手里的草药上的土扫下来。 这句话让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我看你很喜欢他的。”在他看来,能这么喜欢自己的师父,想必连云一定很疼师止川。 师止川摇头:“不是疼我,才要喜欢。” 千里不太明白,想了想之后还是没办法理解,苗失巫族的人向来都是喜欢就喜欢,才不会有这样多的弯弯绕绕,他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却听见师止川的声音在问自己。 “千里,你是受伤了吗?” 少年伸出的手指了指他的胸口。 千里低头一看,他穿着敞开的马甲,在胸口的位置缠着一层布条,的确像是受了伤一样:“不是,这不是受伤。” 师止川不解:“没有受伤?”那为什么一开始就缠着这个? 千里颔首,他想了一下,用师止川能够理解的话说道:“我是将来会是阿陌,这个东西是拿来遮住胸口的。” 可惜的是师止川根本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千里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师止川拉到一旁的树根下坐着:“我以后就会是阿陌了,但阿陌一向是男的,没有女孩的衣服,所以我用这个东西遮住胸口。” 师止川刚开始还听得一头雾水,在听完了整句话之后。 “哎?!——” 千里奇怪的看向直接跌倒在地上的师止川,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已经坐在地上了却还是倒了下去。 师止川挣扎起来,他结结巴巴的看着千里:“你,你是女的?” 千里摇头。 师止川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男的。” 千里还是摇头。 师止川傻眼的看着他,千里说道:“阿陌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 然而师止川却逃避一眼的漂移了一下眼睛:“这么说阿陌不是名字,而是处于一个地位之后的称呼?”他想到了自己师父在‘决定’了阿陌是男人之后,对方脸上那难看的神情,师止川顿悟的明白了阿陌为什么生气了,因为连云做了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虽然,他到现在也一样不敢相信,这世界上除了男人女人之外,还有性别不明的人存在。 连云一路朝着记忆里的方位走去,在半路的时候他便意外的遇见了师止川的师叔,蔺介庄有些狼狈的躲过了一个人的袭击,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连云,直接愣在了原地。 站在树丫上的连云扫了一眼追杀蔺介庄的人,然后手一挥,那人身形一顿,而后“哇——”的吐了一口血,死透了。 其他的同伙看见这一幕都停下了动作,有些拘谨的看向连云。 最先动的是站在里蔺介庄最近的那个人,方才从身后抽出手来,连云手指一屈,弹出一股起劲之后,好整以暇的站在树丫上看着这人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这一手完全震慑了那群人,既不敢逃走,也不敢上前攻击了。 连云从树上跃了下来,他看着蔺介庄:“其他人呢?” 蔺介庄说道:“被关了起来。” 闻言连云转头看向那群人,有个胆小的当即在他的眼神下跪了下来,将事情的经过全部交代了出来。 原来,雾山的人已经找到了铁片杀手在邪道的门派,只是不巧被人给发现了,等所有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了地牢里面,蔺介庄拼死的从地牢中逃了出来,一路躲躲藏藏跑到了这里,想要走出南蜀的地界,但他毕竟受伤在身,很快的就被这群小喽啰给追上了。 “他杀了右护法,想必过不了多久我们的人就会赶过来了。” 连云思忖了一下,对方的话因为夹带着俚语的习惯,他听懂的没有多少,但最后一句好歹是听明白了的,他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右手垂在身侧转了一个圈,长长的袖摆立刻裹住了连云的手臂,然后猛的一抽,只能听见一声破空的声音,出了蔺介庄和方才说话的那个人。 所有人的脑袋都猛的朝后面一折,清脆利落,整齐划一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噗通——”的一声声中,倒下了一片的尸体。 他只用了一招,就杀了所有人,不光是归心堂的喽啰,便是一旁的蔺介庄都感到一股非人的恐惧。 那是什么招数,用是怎么深厚的内力,能隔空将人的脖子打断? 路盛垣在再次看见自己的师叔蔺介庄的时候,发现对方有些忌惮的避开着连云,青年眨眨眼看向一旁正把手里的喽啰不客气的扔到地上的连云。 “这就是抓到的人?” 蔺介庄被弄去疗伤了,路盛垣觉得还是事先从连云这里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 “恩。”连云踢了一下脚下的人:“之前的话,重复一遍。” 那小喽啰立马战战兢兢的颔首:“是,好好好。” 于是连云有幸的再次听了一遍满口俚语的话,路盛垣倒是一脸的认真,时不时打断对方的话问上一句,连云站在一旁等了一会,见路盛垣终于问完话之后,伸手在喽啰的后脑一拂。 对方带着一张死掉的表情昏了过去。 “连云在师叔的面前把所有人都杀了吗?”路盛垣开口问道。 连云:“恩。” 路盛垣看着对方坦荡的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平日蔺介庄看见邪道的人被杀,想必也不会有多大的感想,怕只怕连云出手太过,让蔺介庄感到了畏惧。 他这位师叔一向不怎么喜好练武,若不然也不会每次都是他带着雾山弟子下山了,路盛垣询问道:“你是怎么出手的?” 连云张张嘴,最后直接一挥手,便听一声巨响和震动,不远处一颗数人拦腰才能抱住的树被生生的打断了。 路盛垣:“......” 身后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路盛垣转头微笑的看着连云:“城主武功盖世。” 被那双那双眼睛看着,连云不知为何脸忽然觉得有些燥意,他飞快的低了一下头:“恩。” 路盛垣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像是这样的威力,总是让人忌惮的,”他看了一眼被惊出了的巫族人,将连云拉到一旁,“我这位师叔大抵会在此后对你多少有些...忌讳,想必他会劝说让我远离你的身边。” 连云眨了眨眼:“......” 他倒是真的不担心,看到连云没心没肺的样子,路盛垣不知为何有些失望:“不过你放心,师叔说的话我是不会听的。” “恩。” “不过他的态度大概不会太好,希望连云不要介意。” 这句话让连云抿了一下唇,路盛垣瞧见他这幅样子,知道人是有些不快的,毕竟是无霜城主,像是受气这样的事情有一个路盛垣就已经是极限了。 半晌不见连云说话,路盛垣叹了一口气:“也罢。”他说道。 “恩。” “这是答应了?”路盛垣回过神。 连云脸色有些冷,冷飕飕的撇了眼路盛垣:“恩。”他是真觉得自己太过纵容面前的人了,不过对方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朋友,连云想了想还是忍了! 路盛垣伸出被包扎了的手,弯着眉眼揉了一下连云的头:“多谢体谅。” 连云:“啧。” 多事的霁开,麻烦的霁开。 第60章 抓住线索 “连云,”路盛垣开口问道,“你在师叔的面前动手了吗?” 连云:“恩。” “一个也没留。” “恩。” 路盛垣看着对方坦荡的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平日蔺介庄看见邪道的人被杀,想必也不会有多大的感想,怕只怕连云出手太过,让蔺介庄感到了畏惧。 他这位师叔一向不怎么喜好练武,如若不然也不会每次都是他带着雾山弟子下山了,路盛垣询问道:“你是怎么出手的?” 连云张张嘴,最后直接一挥手,便听一声巨响和震动,不远处一颗数人拦腰才能抱住的树被深深的打断了。 路盛垣:“......” 忽然想到可以形容的高级四字成语,连云张口道:“霁开。” “恩?”青年下意识微笑应道。 连云慢吞吞的伸出一跟手指来:“一击必杀。” ...身后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路盛垣微笑的看着连云:“城主武功盖世。” 不知为何脸忽然觉得有些燥意,连云飞快的低了一下头:“恩。” 安静了一会,路盛垣温和的声音说道:“像是这样的威力,总是让人忌惮的,”他看了一眼被惊出了的巫族人,将连云拉到一旁,“我这位师叔大抵会在此后对你多少有些...忌讳,想必他会劝说让我远离你的身边。” 连云眨了眨眼:“......” 他倒是真的不担心,看到连云没心没肺的样子,路盛垣不知为何有些失望:“不过你放心,师叔说的话我是不会听的。” “恩。” “不过他的态度大概不会太好,希望连云不要介意。” 这句话让连云抿了一下唇,路盛垣瞧见他这幅样子,知道人是有些不快的,毕竟是无霜城主,像是受气这样的事情有一个路盛垣就已经是极限了。 半晌不见连云说话,路盛垣叹了一口气:“也罢。”他说道。 “恩。” “这是答应了?”路盛垣回过神问道。 连云脸色有些冷,冷飕飕的撇了眼路盛垣:“恩。”他是真觉得自己太过纵容面前的人了,不过对方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朋友,连云想了想还是忍了! 路盛垣伸出被包扎了的手,弯着眉眼揉了一下连云的头:“多谢体谅。” 连云:“啧。”多事的霁开,麻烦的霁开。 嫌弃的把对方放在脑袋上的手打开,连云转身便走。 事情的发生有些突然,连云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划破的时候,这只手已经被路盛垣给抓住了,他看了眼青年满是焦急的眼睛,转而看向把自己手给划破了的东西,一丛锯齿状的叶子,犹带着淋漓的鲜血,突自从那里传出一股子的甜腥的味道。 连云脸色一变,那是路盛垣不用心思也能看出的变化,他几乎是焦急而暴躁的扬起了手,哗啦啦的震颤的衣袖下手掌推出内力,在枯枝败叶里摩擦拉出了一道火光,迅速燃烧了起来将那丛舔舐了自己鲜血的植株给烧了。 然后立马的,连云一手掐住自己的手指,飞快的朝着千里的木屋走去。 独留下一个路盛垣,陷入沉思一般的盯着身旁的火光,这场面熟悉得叫人难忘,直到那植株被烧得一干二净,他摆摆手用掌力将火尽数给灭了去,微声的叹了一口气。 “千里。”连云叫道。 千里回过头,看向满手鲜血的连云,少年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反应很快的让人坐下,他走过去看了一眼连云的手:“怎么留这么多的血?” 连云摇摇头,他怀疑是那个锯齿状的叶子是否是带了什么抑制凝血的效果,只是那玩意被他直接给烧了,只好说道:“被叶子给划的。” 这句话已经给千里足够的信息了,“是刺麻。”少年说道,然后走出树屋,过了一会之后连云看见对方拿着一把叶子走了进来,仔细一看是之前师止川帮着他晾晒在外面的草药。 千里把叶子拿在两手中揉了揉,“啪——”的一下糊在了连云的手上,“好了。”少年说道。 这简单粗暴的治疗手段异常的见效,连云看了眼已经没有流血的手,点点头:“给我包起来。” 伤口并不大,但连云既然这样说了,千里便拿过事先裁好的布条将他的手给包了起来,这时候落在后面的路盛垣走了进来,他看着连云的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好笑的表情。 这种为自己多灾多难的手默哀的微笑,连云居然看懂了,他看了眼路盛垣已经结痂的手,冷笑了一声:“霁开笑什么?” 但有些人的运气就是好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路...大哥。”师止川被阿陌拉着走了进来,在看到连云脸上的笑容的时候,少年可耻的结巴了。 师止川感觉到自己□□在外面的皮肤一阵发麻的凉意,连云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但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青年周身的气息有些不稳,他应该在记挂着什么事情,不在继续呆着屋子里面,便走了出去。 路盛垣冲师止川点点头,追了上去,他自然是最清楚连云为什么这样的,故而在看到人半跪在一颗高树之上望着远处时,路盛垣直接开口问道:“你这样是因为受了伤吗?” 连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路盛垣追着他的目光,知道他看得是哪个方向后继续说道:“在狼野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连云在河边烧什么东西,那时候我闻见了血的味道,”他想到今天的事情,“是因为血落在了河边的草上,所以必须烧掉吗?” “虽然已经见过它了,但是没想到这个传言是真的...我曾听说过潮世无霜的城主饲养着一种蝴蝶,其形宛若细雪冰晶,嗜好城主的血肉,纵使千百里之外也能嗅见血腥味,追踪而来,连云担心的东西恐怕是它吧。”路盛垣微笑的看向青年,那时候在小村庄里,连云洗进盆子里的东西,想必也是它。 若是只有异蝶还算是好的,连云所担心的是无霜城的人追着异蝶到了这里,异蝶是无霜城以城主的血肉养成的,它们喜好那种只有无霜城主才会有的寒性血肉,因其对城主血肉的执念颇深,就连距离千里之外也能感觉到,故而被一直作为城主联络属下的工具。 也就是说,无霜城的人若是看见异蝶有了动向,一向都认为城主在召唤他们的。 连云伸手想要捂头,但半路的时候被路盛垣给抓住了手,对方说道:“师叔这时候应该醒了,连云陪我去看看他吧。” “......” “现在担心也没有什么用,纵使异蝶日夜不停的赶来,但我想无霜城的人要到这里起码也得花上一段时间的,那时候说不定我们已经离开了呢。” 看着对方的样子,连云沉默了一会:“......恩。” 蔺介庄受的伤很重,又中了毒,也亏他能够从归心堂的人手中逃出来,一路跑到了南蜀的边缘,巧遇上了连云。 “盛垣。”蔺介庄挣扎着想要起来,路盛垣伸手将人给按了回去,他搬来一个凳子却叫连云坐下,自己站在一旁。 “师叔现在感觉怎么样?”路盛垣问道。 蔺介庄看了看果真老实坐下来的连云,对方这幅样子意外的有点乖乖的感觉,顿时中年男人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毕竟连云现在在他的心里已经够得上凶兽这个称谓了,那样的一击必杀,已经可以说的超乎了常人范围了,而现在居然非常听他师侄的话,乖徒弟一样的坐在凳子上? “师叔,师叔?” “啊,哦哦,”蔺介庄回过神来,略有些抱歉的说道,“你之前说什么,盛垣。” 路盛垣看着蔺介庄的样子,沉默了一下闭了闭眼:“师叔要是累了,我们明天再来找你吧。” “我没事,”蔺介庄忙道,“之前不小心走神了,这次不会了。” “那好,”说话的颔首,“师叔先说说雾山大家来南蜀后的事情吧。” “好。” 连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路盛垣,对方刚刚那个样子虽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连周身的气息也没变化,但是连云却莫名的觉得—— 刚刚他让自己的师叔道歉了是吧,居然让辈分比自己高的人道歉了! 对于路盛垣这个人连云已经不做他想了。 雾山众人来到南蜀之后便着手查当年调查事情,不过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收获,直到有一天在林中看见了两方人起了争执,动起手来,在对方的争吵声里,雾山意外得知了铁片杀手的踪迹。 “此人应该是归心堂的人,位属左使,当时跟归心堂对峙的是万毒宗的人,似乎是怀疑归心堂的铁片杀手杀了他们的一位弟子,但铁片杀手却早已经不在归心堂内,瞒着他们的教主擅自出了南蜀,这件事因为干系重大所以一直没有外传。” 连云:“......”居然没怎么听懂。 “是因为怕引起争端吧,毕竟邪道的人擅自出了南蜀,罗浮门的人不会不管的。”路盛垣说道。 蔺介庄颔首:“没错。当时听说之后,便怀疑对方是否是铁片杀手,在他们打完了之后,我们跟在后面一路找到了归心堂的地址,留下记号之后便退了出来。” “原本的计划是休息几日,查清归心堂的守卫安排之后再找机会潜入,但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早注意到了我们,在出了归心堂后不久,我们便中了埋伏昏了过去,之后醒来已经在了地牢里面,“顿了顿,“好在归心堂进来似乎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将我们抓住之后,便一直没来得及审问,这之后的一天我设计杀了看押我的人。” 说道这里蔺介庄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既然杀了看押的人,想必也是拿到了钥匙,最后逃出来的人却只有一个,想必当时的情况一定十分紧急,或许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他只好放弃救其他的雾山弟子。 “我从地牢里面逃出来之后,在归心堂里躲了两天,这期间我听说铁片杀手在离开归心堂的时候,将属左使保管的料峭剑也一同带了出去,就是这点让我确认了铁片杀手便是归心堂左使的。” “师叔知道归心堂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还有,”路盛垣微微皱眉,“既然有左右护法,还有左右使...”有这样部署的在邪道中按理不应该取归心堂这样的名字。 邪道重视实力,南蜀这个地方一向都是更强的门派更有说话的地位,故而从门派的名字和部署就能看出对方是强是弱,跟归心堂的人对峙的是万毒宗的人,但结果却是归心堂的人赢了,而万毒宗的人居然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归心堂的部署也不像只是一个小小的堂会有的。 “霁开。”连云轻轻拍了一下路盛垣的肩膀。 只见蔺介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路盛垣笑了一下之后,给人盖上了一条薄毯,对连云说道:“出去吧。” 临走的时候,路盛垣从蔺介庄的枕头下面取出了一张纸。 “这个归心堂多少有些奇怪呐,”路盛垣看着手里的纸说道,“从规模上来看在整个南蜀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吧。” 连云跟在路盛垣的身后走下一阶阶的木梯,“要去吗?” “恩?”前面的人站住身子,然后笑着回过头来,“自然要去看看的。” 微黄的纸上,在众多条条线线之外的右上方,连云看到了三个字—— 歸心堂。 恩,他只觉得中间那个最眼熟。 第61章 喷嚏不停 在回去找千里的路上,碰见了阿陌,对方在看到路盛垣的时候洋溢着一脸灿烂微笑,当视线移到一旁的连云身上的时候—— 整张脸都冷掉了。 路盛垣:“......”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深渊,这是去找千里吗?”阿陌问道。 连云:“深渊?” 路盛垣嘴角一抽,虽然早就知道巫族的人咬字不准,不过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也会被叫得这么富有...深度? 阿陌:“若果是去找千里的话,他现在不在屋子,已经去圆地了,走吧,我带你们去。” 路盛垣颔首:“好的,多谢。” 说是圆地真的就只是空出一块圆地地面的地方,中心已经燃起了篝火,星星点点的火光不断的跳跃出来,连云看了一眼黑得意外迅速的山林,夜色居然像是从地面一点点蔓延上去,一点点的侵蚀了天空。 寨子里的男女陆陆续续的走到这个地方,连云接触到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要是在以前可没人敢这样盯着他瞧,不仅让青年怀疑自己的威慑力是不是减弱了? “不是哦,”路盛垣的声音传来,“是因为连云看起来不是那么冷冰冰的样子了,”他伸手戳了一下青年的脸,“虽然还是一张死人脸。” “啪——”连云狠狠的打开了路盛垣的手。 “嘿嘿,”阿陌幸灾乐祸的笑声从路盛垣的身后传来,“被人打了?”他斜眼一看,路盛垣的手上印着一个红红的手掌印。 路盛垣面带微笑的揉着自己的手背:“毕竟连云还是个小孩子,”说着看向了身边的阿陌,“我比他大,自然不能计较这些事情,你说是吧,阿陌?” 阿陌:“......” 在寨子里的人都来的差不多的时候,连云终于看见了千里和师止川,两个少年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这个地方走过来,聚在篝火旁的男女们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他们两人,不,确切的说是看向千里。 这时候阿陌忽然说话:“你们知道为什么寨子里的人会这么自然就接受了你们吗?” 路盛垣:“是因为千里吧?”他看着已经走过去跟师止川说话的连云,目光看着两人旁一副仔细看着这对师徒互动的千里。 阿陌颔首:“没错,千里是在我之后的阿陌,因为他接受了你们,还带你们来了我们寨子,所以大家都不会说什么的。” “千里真是个好孩子。”路盛垣道。 阿陌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接着便听见路盛垣放低的声线道:“所以阿陌担心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紫唇的男子一愣,路盛垣此刻的面庞平静,没有带上他习惯性的微笑,他追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路盛垣原来从未把视线从连云身上移开。 连云对师止川说了要跟路盛垣离开一趟,少年听到话之后问道:“师父你们是找到了什么线索?今天你救回来的那个大叔,是雾山的人吧?” 连云:“恩,没错。” 师止川低头想了一会,是那种很平静,很冷静的思考,半晌他抬起头看向连云:“我知道了,我会在寨子里等你们回来的,师父要小心,路大哥他懂得比较多,你要听他的话。” 连云听来这句话怎么都有点奇怪,不过师止川说得都是实话,于是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千里。” 千里没想到连云对自己还有话说:“什么事,前辈?” “师师就...你要照顾他。”连云说到。 这句话一样的听起来有点奇怪,千里疑惑的同时找不出原因来,“你放心前辈,我会照顾好师师的。” 师止川:“为什么连你也叫我师师?!” 千里:“师师为什么不能叫师师?” 眼看两个小孩就要吵起来了,连云伸手一手盖了一个脑袋,在少年们望过来的时候,他淡淡的说道:“不能吵架,师师、千里,”顿了一下之后,“但是可以比划一下。” 少年们:“......” 这一幕恰好让远处的路盛垣和阿陌看在眼里,青年虽是一张冰霜覆面,但此刻火光闪动,意外的是副好长辈的模样。 在月亮升到正中央的位置后,阿陌从身下的石头上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在场的巫族男女都看向了他。 “我就长话短说,”阿陌道,“千里你过来。” 坐在师止川身旁的千里站起来朝阿陌走去,连云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意识到现在大约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他随之看向身侧的路盛垣,发现对方正一脸悠闲的吃着烤肉,根本没把正在发生的事情当回事。 “千里已经得到了我的承认,在我之后他将会是我们苗氏巫族的阿陌。”阿陌说道,接着他将右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低头念了一段冗长晦涩的句子,反复无数次,直到有人跟着他一起念了出来,直到所有人巫族人都一起说着同样的话。 “这大概是祈福或者祝愿的话,传说苗氏巫族是神的后人,能够沟通天地,阿陌是区别于族长的存在,掌握一族的秘密,拥有博学的知识,可以说是巫族的另一个依靠,”路盛垣看向千里,少年的身体尚且还在生长,显得单薄而纤细,但却已经早早的担负起了一族的未来,“千里这孩子比师师要了不起多了。” 对此连云不置可否。 回去的路上是由阿陌带着连云三人去他的屋子休息,千里住的树屋太小,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的人,路过一丛血红色的花时,忽然从旁边一棵树后跑出来一个姑娘,头戴银晃晃的牛角帽,脖颈上挂着宽大的项圈,跑起来清脆作响,停在了路盛垣的身前。 她拿着一只沾带露水的花,塞到路盛垣的手中后笑眯眯眨了眨眼睛,飞快的说了一句话之后就跑开了。 “怎么样,要不要接受啊?”阿陌笑嘻嘻的问道。 师止川和连云一头雾水,不过两个人起码都还是看出了巫族姑娘的意思,于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路盛垣。 “这个嘛,”青年伸手碰了碰花瓣,“很遗憾,我似乎有喜爱之人了。” ...... 阿陌从自己屋子里的箱子翻出了两套夜行人,抖掉上面的灰尘之后,放到了凳子上:“等会你们就穿这个吧。” 路盛垣正一脸好奇的从铜镜中观察自己的完全变了模样的脸,闻言转过身对着阿陌说道:“我早就听闻过天下有一种异术叫易容术,能将人改头换面,原本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今日得以一见!” 被路盛垣毫无掩饰赞叹的话语弄得心花怒发,阿陌叉腰哈哈大笑,末了一挥手的表示,这点小伎俩还不足他阿陌大人能力的十分之一。 连云正仰着脸任千里在脸上折腾,路盛垣走到他的身边,看着已经基本变了一个五官的脸,忍不住再次说道:“没想到仅仅凭着师叔的描述,就可以做到这样,阿陌你和千里的易容术已经可以说到了登峰造极了吧。” 千里有些羞涩的笑了一下,被不太熟悉的路盛垣这样夸奖他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手里的眉笔抖了抖才稳住了:“我一开始也常常被阿陌说笨,不过后来就慢慢熟悉了,”他扶着连云的下巴,继续道,“平时都是阿陌和几个族人让我练习,像是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少年的手飞快的在连云面上附着的那层薄薄的膜勾画着,眼睛、眉毛、嘴唇...一点点的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等千里松开手的时候,路盛垣看见连云变成了一个相貌有些阴郁的青年,倒是和他身上那种拒人千里的气质勉强合乎了。 在旁观看的蔺介庄忍不住说道:“纵使已经易容,可是这两人并未身死,你们若是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路盛垣敲了敲指节:“这不用担心。” 蔺介庄不语几息,终究还是道:“我明白了,你向来,”他看了一眼连云,“那张我画的地图,务必记牢。” “师叔放心。” 再换上了夜行衣之后,连云抿嘴系上了面巾,这身衣物也不知道被放了多久,除了一股子的灰尘味之外,还有一股的霉味,对于连云的嗅觉来说简直就是折磨,他一路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将面巾给拽了下来,打了一个喷嚏。 “啾——” “啾啾——” 路盛垣奇怪的回过头,“啾——”连云再次打了一个喷嚏,被看个正着的人脸上一热,迅速的窜出了一丝薄红,他捂住自己的鼻子躲开了路盛垣的目光。 “啾啾——”可惜的是鼻子并不配合,在路盛垣好笑的走过来的时候,连云再次打了两个喷嚏,于是这次他的脸彻底的红了。 连云打喷嚏的动作很小,鼓着脸颊,头发被震得一颤,发出的声音轻而快,喷嚏过后整个人会略微的愣上一息,路盛垣走进一看,他就连鼻尖都发红了。 “怎么回事?”路盛垣皱眉看着连云的鼻尖,想要伸手去碰,却被人闪开了。 上辈子从未对灰尘过敏过,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吸了几鼻子的灰尘,连云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他飞快的再次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受不了的捏住了鼻尖。 “这附近应该有水源,”路盛垣有些好笑的说道,“我们找找看。” 连云:“恩。”因为捏着鼻子,声音闷闷的。 大略的看了一下地面的潮湿度,路盛垣选择了一个方向走去,连云跟在他的身后,两人除了连云时不时发出的喷嚏声,安静极了。 “鼻子还难受吗?”路盛垣忽然问道。 连云摇头,然后想到对方在自己身前是看不到,便开口道:“还好。” 路盛垣带着点笑意的说道:“等会用水洗一洗就好了,面巾的话也洗一下吧。” “恩。” 他绝口不提连云打喷嚏的事情,不过后面的人知道那副样子早已经被路盛垣看见了,只不过这时候他没有说出来罢了,对于路盛垣这种难得的没有作弄自己的做法,连云甚至有点不适应,他盯着对方的背影,只怕路盛垣给自己来个措不及防。 某种角度上来讲,连云还是有点畏惧路盛垣的,此人是唯一一个跟不要命似的,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的男人! 地面越来越湿濡,等到路盛垣停下脚步的时候,连云听见他高兴的说道:“运气不错,真的找到了。” 一汪潭水出现在连云的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月光,连云抬头一看,黄如铜镜的圆月高高的挂在夜空之中,今夜它月色正浓将周围一小片的天,照成了漂亮的深蓝色。 “今天是初十五。”路盛垣说道。 连云不太明白这个意思,于是他解释道:“大概指的是每个月的中间那天,就是‘初十五’。” “初十五。”连云跟着念了一边,将这三个字跟自己的记忆里的印象对上了号。 【就是十五的意思,难怪月亮这么圆。】 【嘀——恭喜宿主掌握古老习俗用语之一,未来的日子还请努力哦。】 直接无视了系统之后,连云红着鼻子走到潭水便,捧起一捧水毫不客气的朝自己脸上一泼,一旁的路盛垣便看见青年立马从发尖湿到了衣襟口,末了飞快的再泼一次,动作随意到了一种小孩子的感觉。 稀里哗啦的水声响了好一会终于的停止了,连云湿漉漉了将近半个身子才重新站了起来,他走到路盛垣的面前,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的抖动了一下,在溅了对方一脸的水之后,淡定的说道:“好了,走吧。” 路盛垣伸手摸了一把脸,好脾气的笑道:“好的。” 第62章 同床共枕 是夜。 树杈之上。 归心堂某处小屋之中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把剑失踪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走漏了风声,教主本来就因为左使擅自离开南蜀震怒,这件事再禀报上去,我们的人就别想活了!” “这件事你放心,如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二人,只要将这个屋子给封锁了,想必不会有别人知道。” 跟路盛垣一处藏在树上的连云动了动自己的肩膀,下一刻就被人牢牢的按住了,他脸色不太好的看向耳旁的脑袋,对方注意到这个眼神,笑了笑却还是盯着小屋看着。 连云身体蜷缩到了极致,路盛垣就在他的身后,几乎以抱着他的姿势贴着连云的后背,对方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就在耳旁,连气味也因为靠得太近给交杂起来,连云开始显得有些焦躁,路盛垣的姿势极为有侵略性,让他有种自己快要被对方勒到怀里的感觉。 瞳孔一张一缩,连云的食指抖了抖,就在这个时候小屋的门终于开了,在视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之后,连云终于回过神。 先出来的那个人冲后面的说道:“我先走了,右使那边找我商量事情。” “行,我去重新找一把锁将这屋子给锁起来。” 于是走了一个人之后,便只剩下了一个人,连云看向路盛垣,对方点了点头,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个暗号的意思是叫连云先不动,路盛垣一个人下去。 那要锁门的人目送另外一个人离开之后,转身去找锁,然后他便看见了这生最后的一副画面,从天而降的男人有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对方在他还未来得及惊呼的时候,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路盛垣出剑很快,这是连云第一次看见他杀人,大概是因为害怕血喷溅出来被人发现了,路盛垣直接捅进了对方的心脏,且并未马上将剑□□,他脸上的易容让旁人看到这幅画面只觉得格外的惊悚—— 这是,自己杀了自己。 看着路盛垣将尸体飞快的放进了小屋里面,连云才跃下树,走了进去,他瞧着一屋子的兵器问道:“尸体怎么办?” 路盛垣拔出剑来说道:“就暂时放在这里,听方才他们言语,这地方应该归属左使管辖,又是重地,平日里旁人不会进来。” 连云拿起了一个珠子,随手放下的时候点点头:“听你的。” 这句话让路盛垣面上的杀气顿时消弭,他抖掉剑上的血珠,重新把他送回了剑鞘里:“你先在暗处,既然现在他死了,自然是我顶替他的身份,到时候将你这张脸的主人叫过来,交换了便是。”他说完这些话之后,转而低头盯着地上的尸首,露出了令连云疑惑的神情。 不像是在悲伤,也不是冰冷,应该是那种既定了是敌人后,不得不将你杀了的郑重。 那种连云无法理解,微微有些讨厌的表情。 好在路盛垣露出这种神色只是一瞬,他开口说话后,便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如今还不知道他的住处,倒有些麻烦。” “去问。” “你说的是。” 于是小屋再次被关了起来,将钥匙放进怀里后,嘱咐连云在暗中跟着,路盛垣便开始在归心堂里乱逛,想着法的跟人偶遇,一路交谈下来居然真的被他摸到了住所。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路盛垣听到了窗户被磕上的声音,回过头来,果然看到连云站在屋子之内,他大略看了一下这个屋子,走到桌子前:“方才这里下人看到我回来,想必过不久就会送水来。” 连云:“我知道藏好。” “恩,”路盛垣摸了摸桌子上的茶壶,“我知道,不过今晚恐怕要委屈你跟我睡一张床榻了。”说着已经到了一杯茶水递给连云,看着对方喝完之后,再满了一杯自己接着喝。 连云盯着路盛垣的手,“怎么?”路盛垣一挑眉,“这件屋子只有一个人住,自然只会用一只杯子了。” 这么解释合情合理,况且还是他先喝的,连云只好收回了目光,因为他想到今晚不光是要跟路盛垣一个杯子喝水,还要一张床睡,更是要用一盆水洗脸,一盆水洗脚...... 【都是大男人,这么没什么吧。】 【嘀——若是宿主不放心,系统将全程监控,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那,那就监控。】 【嘀——开启夜间监控模式,锁定目标人物...锁定成功,建立记录程序...建立成功,开始监控功能...】 这时候屋子的房门被敲响了,连云轻轻的跃上房梁,便听见路盛垣说道:“进。”他开口的时候,声音竟真的与本人相近,只这一个字还真的听不出什么来。 房门被推开了,一如路盛垣所道,是来送水的下人,看着人给倒满了两盆子的水后,路盛垣说道:“若是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下人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不忘将门给带上。 直到脚步声远去,连云方从屋顶上下来,路盛垣看着他,忽然招手让人过去,连云有些奇怪,什么事要这么神秘? 他走过去,还未开口,便看见路盛垣伸手在自己耳边抓了一下,连云只感觉到了一阵由对方带起来的气流,再看路盛垣已经将手里的蛛网给丢在了地上:“在房梁上蹭到的吧。”对方说道。 “啊,恩。” 【嘀——目标忽然出手。】 【嘀——目标手并未向下,他的方向是上面,系统检测目标将可能袭击宿主的脸!】 【嘀——目标的手距离宿主只有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厘米,八厘米,八厘米,八厘米,目标收回了手,与宿主之间保持了安全距离。】 ...此刻的连云只有一个想法把脑子里面的逗比,给扔出去! 【嘀——系统只是听从宿主的选择。】 【闭嘴,谢谢。】 连云有些心累,而路盛垣已经走过去拧干了脸巾,正要洗脸之际,忽然生生顿住了,连云抬眼问道:“有毒?” 路盛垣摇摇头,他一脸复杂的看着手里湿濡的脸巾:“我在想,这些日子我们应该是不能洗脸的吧。” 对此,连云回了他一段时间的沉默。 把脸巾给重新挂回了架子上,路盛垣弯腰把洗脚盆端到连云的跟前,半蹲着身子说道:“你先洗吧。”然后伸手利落的抓住了连云的脚。 【嘀——目标出手了】 【嘀——目标这次袭击的是宿主的下面,系统检测目标可能袭击宿主的脚!】 【嘀——目标的手距离宿主只有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他抓住了宿主的脚!】 【......】 连云:“我自己可以。” 路盛垣:“好吧。” 【嘀——目标收回了手,与宿主保持了安全距离。】 等到与路盛垣并肩躺在床上的时候。 【嘀——目标接近中。】 【嘀——目标与宿主的安全距离正在缩短,三十厘米,二十厘米,五厘米,目标与宿主全身局部位置紧贴中,系统检测目标在未来至少三个时辰之内将不可能与宿主分离。】 连云终于忍不住【好了,请闭嘴,谢谢。】 【嘀——系统只是听从宿主的选择。】 【关闭监控模式。】 【嘀——监控模式关闭中...】 觉得之前自己就是个傻叉,连云心情郁闷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再次睁开了眼。 路盛垣:“睡不着吗?” “恩。”何止是睡不着,简直都快要跳起来把身边的人给踹下去了,但是这句话连云并没有说,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因为他这辈子从未跟人睡一张床过。 这是他的第一次。 过了一会,还未听见路盛垣说话,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连云感觉到了注目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他稍微偏头看过去,路盛垣撑着一只手卧在他的身边。 “因为不习惯跟我一起睡觉?” 连云眨了眨眼,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回头看向床帐:“不是。” “恩?”路盛垣带着些鼻音,低低的出声道。 “这是别人的床。” “哈。”逗笑了青年。 连云:“你笑什么?” 一声像是瞌睡的哈切传来,路盛垣慵懒的声线说道:“你有时候迟钝得可怕,有时候又敏感得像小孩。” 连云皱眉,但夜色让连个人都没有意识到。 路盛垣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躺过来的时候,可是已经做好被你一脚踹下去的准备了。” “...为什么?” “为什么?”路盛垣顿了一下,“因为你是城主啊。”他笑着说。 连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干脆翻过了身,背对着路盛垣。 感觉到他动作的人,无奈的咧了一下嘴:“今天在小屋,听懂的话有多少呢?” 连云:“一句也没有。”对方说的都是俚语,他能听懂才怪,不过连云倒没想到路盛垣居然也会说。 “哎呀,真可怜。”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那背对他的人猛的翻了过来,漆黑的屋子里面路盛垣却偏生觉得自己看见了连云的眼睛—— 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这个想法让路盛垣眯了眯眼睛,他感受连云传过来的那阵寒气,一边说道:“归心堂原来是有教主的,教主呢——就是跟城主有些相似,都是称呼,不过按理却不应该在归心堂里出现一个教主的。” 连云没有说话,但路盛垣知道对方在听,“说道教主,邪道里面的教可不多,有名的便只有那么几个,这件事变得有意思了。”他伸出手来直直的戳了过去,温暖的指腹接触了到一小片微凉的皮肤,细腻得像是玉片一样。 连云伸手抓住了路盛垣的手指,掌心刚好抱住,然后一寸寸的推了回去:“然后呢?”他问道。 “我想我们不光是要查清楚铁片杀手的身份,就连这个归心堂也要好好查查了,那位教主最好也能见上一面。” “霁开。” “恩?” “为什么之前雾山不来,这次来了?”连云问。 路盛垣对这个问题没有丝毫的意外,因为他也想过,他飞快的回忆了一下当年的场景,然后抓住了一个线索:“若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这次我师父在闭关,”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戳连云的额头,“我想当年应该是师父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没有让雾山的人追查下去,而这次他因为闭关的事情没能出来,也不知道这件事...” 连云额头上的手移到了他的头上,路盛垣揉着青年的脑袋:“这个归心堂有些意思,能让雾山掌门也忌惮一二。” ...... 清晨。 连云揉着发疼的头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发丝凌乱的扑在身上,漆黑映在雪白的亵衣上。路盛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睡醒了。” 连云用鼻音应了一下,轻得可怕,几乎听不见。 “还没醒就再睡一会。” 昨晚连云睡得很晚,他是真不习惯身旁还有一个人在,最后无聊的盯着床幔才慢慢的迷糊过去的,路盛垣伸手把两边的床幔给拿下来,拉拢遮住。 “我等会让他们不来整理,你先多休息一会。”话音刚落,却将一直青白的手从床幔里伸了出来。 连云已经清醒过来,他摇头:“不用。” 像是这种失眠或是连续几天不睡觉,连云不是没有尝试过,往往都是会难受一阵子,坚持过了就好了。他穿好鞋子,又在路盛垣的帮助下穿好衣服,然后跃起来再次蹲到了房梁上去。 片刻之后,屋门被敲响了。 “进来。”路盛垣道。 这次进来了两个人,一个送洗漱的东西,一个端来早膳,将昨夜的水倒了换上新的水,又整理了屋子,两个人在路盛垣挥手后,便都老实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连云重新落到了地上,看也不看的水盆和早膳,漱了口之后从窗户跃了出去。 正在吃早膳的路盛垣无奈的笑了笑。 第63章 重要议事 归心堂近日来的确不平静,不光是铁片杀手左使欺上瞒下的盗走料峭离开南蜀,内部矛盾也日益分化严重起来,路盛垣方用完早膳,便有下人提醒道在前堂处,左右使将就如今归心堂的内部要紧的事情进行商议。 路盛垣面上颔首,走出了屋子。 他与连云潜入归心堂后一直以来在暗中察看,或许是运气使然,或许是他们只有两个人的缘故,两人所要代替的人中,只有路盛垣那张脸的主人找到了,而连云那张面容的主人一直未有看到。 路上他一面朝着从自己身边路过的人微笑颔首,一边想今日或许便能看见那位神情阴郁的青年,若是见到了也要想方法说上话,再将人引到僻静之处,将连云取而代之的好。路盛垣有几分苦恼的皱了皱眉,末了抬眼看向天边,在那处一颗枝叶茂盛的树伸展出去的密叶将天边遮了大半,不知怎么的他便笑了笑。 “黄旗主。”路盛垣这张脸的主人是是归心堂左右使手中的三十旗旗主之一,算得上是左使的得力属下。 “右使大人。”在回头后冲对方露出了一个友好而恭敬的微笑: 宁芳微微扬着下巴颔首,而后说道:“既然已经到了,黄旗主与我便就位吧,今日之事想必不会那么快就能谈完的。”她看起来极为年轻,不过身上却有一股成熟女人才有的韵味,即便是五官长得并不绝美,但是却叫人一不开视线。 她既然能在一群男人之中做到右使这个位置,只能说明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路盛垣在短短几日中并未看出她与黄珩有什么联系,但怕只怕宁芳真的能瞧出个真伪,当下不敢掉以轻心,微微眯了眯眼,但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一如既往的一副好色模样罢了。 他跟在宁芳的后面进了屋子,因为左使不在,故而由黄珩,如今的路盛垣代替他坐上了首座的位置,方才落座,便听见旁边的林芳高声说道:“各位。” 她只说了两个字却让整个前堂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宁芳的眼睛在在场的每一人脸上看过,满意于所有人都停下话和动作看向自己,于是她再次开口说道:“今次在我左右使的前堂里召集了两使的所有人,不是为别的,正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存亡而议事!” 路盛垣眉头一挑,没料到宁芳性子居然这般率直,一开始就直切正题!不!或许这也是对方计划,直接将现状挑明,让所有人万众一心。 宁芳轻轻撇了一样没有说话的路盛垣,她跟黄珩之间打过不少的交道,这人向来有些轻浮好色,但做事还算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左使看重,只是他一向喜欢出风头,今日没有插话倒是有几分的奇怪。 难道还在烦恼左使擅离南蜀一事?想到这里宁芳也便释然了,在这样要紧的关头,他们那边出了这种事,想必近来的日子并不好过。 宁芳跟左使之间虽然共事多年,但两人之间除了共事之外,私底下交流并不多,在宁芳看来对方向来沉默寡言,甚得那人的喜欢,只是没料到他也有一天会擅自离开南蜀,这件事一经发现,便惹怒了那人,若不是因为此事不能走漏一点风声,想必早派人出去将左使给抓回来了。 “右使大人说的可是近来教主数次闭关,却将手中权力尽数下放到了左右护法手中?” 路盛垣寻声望去,却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他先是稍稍一惊,然后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人。站在人群中的青年触不及防的撞上了路盛垣的目光,冲他略微一颔首,然而再次的低下了头。 宁芳:“没错。”她直接站起了身子,路盛垣见到跟着站了起来,宁芳瞧他一眼,继续说话:“若是往日左使还在,或许我们还能知道教主在想些什么,为何忽然开始频繁闭关?但是左使如今并不在我归心堂中,而紫夫人处也没有递出任何的消息,教主如今却已经是闭关了将近半月,在这之前却让左右护法接收了归心堂账房,管理在南蜀中各个铺子,掌握了整个归心堂的运作命脉。” “且这还不算什么,教主自上年的年末到如今,已经闭关了二十余次,期间陆陆续续将手里的大小事务交给了左右护法的手中,其中不光有十四部和药蒲,更是连七先生都已经被左右护法管辖,而我们左右使竟是没有一次被教主委以重任,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左右护法将整个归心堂给蚕食!” “教主不是最喜欢紫夫人了吗?为何连她也没有一点关于教主的消息?”有人问到。 宁芳脸色凝重:“不瞒大家,紫夫人虽然与我们左右使交好,但近来她已经有数月没能见到教主一面了,”说到这里她叹气,“不光是紫夫人,便是我也一样,教主不知何时,只召见左右护法的人了!” 此言一出,顿时满堂皆惊,教主连续数月未曾出现在人前,而这时候左右护法手中的权利却越发大起来,而与之同时的是整个归心堂中只有左右护法见过教主! 在座的都是邪道中人,自然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一瞬间每个人的脑子里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是——”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宁芳打断出声的人,让对方那个足以让在场人都躁动起来的猜测没有被说出来,只是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路盛垣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数收入眼中,他自然面上也是一副嫉恨而后怕的样子,在看向宁芳的时候声音诚恳而信任的说道:“左使如今不在,我左右使便只剩下右使大人了,如今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猜测,不知,”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仍谁都听得出里面的沉重,“右使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我今日的目的便是在此。”宁芳说道。 路盛垣:“还请细说。” “教主已经状况不明,他已经闭关半月,按照之前的情形来看,最短便是这几日,最长也就两三月,必定会传出教主出关的消息,这时候我想我们应该去试探一二,看教主是否真的像是左右护法说的那样,只是在闭关而已。”宁芳道。 路盛垣:“右使说得不错,若是教主真的在闭关,我们又该如何,若是没有...又该如何?” 宁芳沉吟了片刻:“关于教主一直闭关,将大小事宜交到左右护法手中,却对归心堂其他部署不闻不问,想必所有人都已经察觉不对劲了,只是碍于左右护法的压制,平静到了现在。但这些都是表面的平静罢了。” 此话一出,静了须臾,有人出声:“右使大人说得不错,如今我归心堂哪里还像是以往?近日南蜀中其他门派已经察觉到我们有些不对劲,数次前来挑衅,想必也是为了探出一些口风出去。” “下面的一些人因为气氛不对,早已经有些按耐不住,就是我自己的属下之间也发生了好几次的争执。” “何止,那些左右护法的人在我们面前那副样子,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副不将我们左右使放在眼里的模样!” 抱怨声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所有人的情绪也变得焦躁不安,随时都要暴动—— “我这有一个消息,不知真假,想告诉大家。”忽然路盛垣看见那一直未说话的青年开口了,他声音极低,但穿透力很好在场的人都看向了他。 “你是,”宁芳身子向前探了一下,“你是左使的人。” “没错,”青年颔首,“这个消息是从左右护法内部传来的,不知右使大人要不要听?” 宁芳:“你说。” 青年:“前些日子,左右护法的人抓到了一群外来的人,不过因为事务太多,来不及审问,便一直关在地牢里面,但没想到有一个人逃了出来,右护法当即当人去追,但据说一去不返,已经死在了外头。” 此话一出,不光是宁芳,便是路盛垣都是一惊,当下目光锋利的射向了青年。 此人,绝不简单! “此话可当真?”路盛垣先开口问道。 意外的是对方却摇头:“禀报旗主,这只是偷听来的消息,至于是真是假,那边至今还没有一点的动静传出。” “没错。”宁芳后退数步,重新做回了椅子。 她看向路盛垣:“这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如今的情形那边是绝不会让它传遍整个归心堂的,不过既然已经过了数日,我们这边不光是右护法的生死,便是那些外面的人进过我们归心堂都是没有一点消息,”宁芳眯眼,眸光微微闪烁,“有时候往往越异常,越能说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盛垣这时候有些佩服宁芳了,果然是当上了右使的女人,不光在教主身边笼络了人,而且即便是到了现在这种不利的局势,头脑也是冷静非常,掌控全局,分析线索。 “这件事,你如何看?”宁芳问。 路盛垣眨眼:“右使是指右护法一事?” 女人毫不犹豫的点头。 路盛垣:“我猜——” “他已经死了。” ...... 连云藏身在枝叶之中,路盛垣的身影隐隐约约能看见几分,他自然也瞧见了此时自己顶着这张脸的主人,在对方说话的一瞬间,连云松了口气。 意外的,他说的是官话。 屋子里挤满了人,说话的声音时不时的停下来,连云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看见了有散会的趋势,他扶住树干,听到了路盛垣的声音—— “没错,就像右使大人说的那样,一旦决定的行动,我们必然是要抱着破釜沉舟的准备!” 连云从未听过他用这种愤慨激昂的语气说话,整个人就像是马上要冲出去上阵杀敌一样的热血沸腾,他不由沉下了目光,冷冷的盯向路盛垣。 没错,连云觉得自己被恶心到了。 正在说话的路盛垣感到身上一凉,然后看向门外,宁芳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准备是时间是或多或少,因为教主出关的日子并不确定,所以,”她镇静的看向每一个人,“我希望大家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好吩咐下去的事情,到时候紫夫人传出消息,我将会去面见教主,说有事关整个归心堂安危的大事禀报,若是还不能得见,到时候...” “属下明白!” 在众人离去的时候,宁芳留下路盛垣说了一会话,原本想着这次恐怕又要错过那位青年,却没料到对方还站在原地,瞧那样子似乎还在等自己或者说是黄珩。 路盛垣顿时明白之前青年对自己的颔首并不是打招呼,而是—— 对方有事要说。 路盛垣快步走过去,压低了声线说道:“跟我来。” “黄珩,柳贵!” 路盛垣脚步一顿:“章一水。”对方居然是那晚真黄珩死前跟他谈论料峭的人。 章一水冲路盛垣打了招呼,却是转过头与柳贵说话:“这些天你去哪了?” 这语气让路盛垣微微挑眉,便看见柳贵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他似乎是瞪了一眼章一水,冷声回了一句:“这跟你无关!” “你!”章一水脸色一僵,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路盛垣,咬咬牙,“别让我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事!”说完这些之后,他飞快的冲着路盛垣说道。 “前日右使找我谈了咱们左使的事情,我把料峭被拿走的事情也一并说了,不过右使并不清楚我们左使这边管的名兵的事情,倒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你给她解释了吗?” 章一水摇头:“没有,她既然不知道也就算了,本来我想身为右使多少也该知道点,看来宁芳她还是太年轻了。” 路盛垣笑了笑:“她不在意正好,到时候事发,她多少也牵连进来,能说上几句好话呢,这件事你做得不错。” 章一水闻言笑了笑,最后走的时候撇了一样,沉默站在一旁的柳贵,冷哼了一声。 第64章 教主出关 这两个人之间的过节路盛垣并不知道,故他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问柳贵:“去我屋子里谈?” 柳贵点头。 连云瞧着两人渐行渐远的样子,又等了许久才从树下下来,一路朝着黄珩的屋子去,他选路自认是格外隐蔽,一路也是注意了旁人的气息的,不过连云在看到自己必经路上那个忽然出现的人时,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这个人气息的隐蔽比起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厉害,是迄今为止,连云唯一一个真的是对方出现在了自己眼睛里才注意到的。 他停下脚步,这个动作让那人看了过来。 下一刻,连云拉下了自己面上的面巾,对方对他这个动作一愣,不过马上放下了戒备的动作,连云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人目光在他身上看了一圈,然后迟疑道:“你是三十旗里面的打听消息的...那叫什么来着?”对方似乎已经找到了好理由,奈何有些想不起来,连云更不可能帮他,只能瞧着人抓耳挠腮的想了好一会,最后放弃了。 “你这是刚刚回来?”对方问。 连云颔首。 那人瞧了一下连云面向的方向,然后一笑:“你这是去给黄珩禀告事情?” “恩。” 只这一个字却让对方有些不寻常的愣然,他回过神来看向连云的时候,目光有几分复杂:“我早知道你们这类人不喜欢说话,有些不会跟人相处,但没想到连我也是一样,这么看......”最后的几句话连云听不太清,因为那人直接从官话变成了俚语。 对方嘀咕了几句之后,连云见他没有再跟自己说话的打算,便离开了。 他一路到了黄珩的住处,从空中落下身停在一处死角的时候,正是路盛垣说话—— “你的意思是如今归心堂里已经混进了外面的人?” 柳贵颔首:“我派出的人回报在南蜀的边界发现了一些踪迹,而不久前被送回左右护法处的尸体,据说都是被人一击折断脖子,其中有一个至今还未找到,我想是否那个逃出地牢的人是被自己的同伙给救了,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位我们归心堂的属下审问。” 路盛垣不语,作沉思状,柳贵看着他,安静了一会又接着道:“还有。” 路盛垣抬头,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你说。” 柳贵的视线在路盛垣的脸上停顿了一会:“教主已在今日一早出关。” “......” 连云进屋子的时候,路盛垣抬首看了人一眼,而后又陷入了沉思,轻浮纵欲的脸上带着那样平静郑重的神色让旁人瞧了只觉得奇怪,唯一的看见了的连云却是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的坐到了一边。 半晌,路盛垣开口:“这人怕是不能留。” 左使对柳贵的信任比黄珩和章一水更甚,路盛垣猜测对方正是因为堪比芙蓉楼的情报能力,而被器重的,若是路盛垣原本便是黄珩自然是乐于使用这颗棋子,但不巧的是他不是黄珩,而进入归心堂的目的也不单纯,那随时可能发现不对劲的柳贵只能越早消失越好。 想到这里他难得的有些庆幸连云此刻用的是柳贵的脸,如若不然此人还真的不大好处理。 他想通一切之后对连云说道:“我会就近找一个机会,将此人引到僻静这处。” “我知道。”连云明白他的意思。 这件事便算是交代完了,路盛垣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今天得知的信息说给连云:“首先是归心堂真的出了不小的事情,目前来看至少将来也是内乱。” “内乱?” “这中间牵扯了教主闭关,下放权力这件事。” 有些词汇连云有些陌生,他刚想问路盛垣,对方又接着而说到:“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最感兴趣的应该是所有人都说‘教主’,”路盛垣笑了笑,“明明叫做归心堂,当却有教主,先前便觉得左右护法,左右使听起来有些怪异,原来...” 他笑得过于意味深长,连云只得沉默以对,对于一个到现在还不知道所有状况的人,他压根不知道路盛垣在笑什么? 难道在装逼嘛...... “雾山呢?”连云忍不住提醒。 路盛垣微微一愣,摸了摸鼻子:“暂且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对此连云冷笑了一声。 “就目前来看,雾山的大家应该只是被关在地牢而已,无论是左右护法的人还是左右使的人,现在都没工夫去管这个了。” 连云:“因为教主?” 路盛垣:“没错,”他看向窗外,将近正午的日头将外面的一切照耀得白亮,就像是要驱逐一切的阴霾,将众人掩埋在下面的东西尽数给暴露出来。 “我猜不出一日,所有人都会知道的。”青年如此说道。 果然在今日傍晚的时候,关于教主出关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归心堂,连云靠在树干上面,他瞧见了一只蝉停驻在面前的一枝树枝上,无聊的伸手去碰,却没料到那蝉却早已经死了。 只待他碰上的那一刻,便从树上落了下来。 若有所感的,连云抬首看向枝叶之间,茂密的树叶像是一朵巨大的云,成成叠叠的压在枝丫上面,火烧云将叶片的一边归咎于橙红,而留下的半掩与阴影亦或是几近墨色的绿,连云在那片浑浊的颜色之中找到了唯一一丝熏黄。 于是秋天便这样毫无征兆的来了。 ...... 左右使的人将息了一日,隔天的一大早右使宁芳便按照计划的那样请求面见教主,说有重事要禀报,路盛垣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对身边的人道:“吩咐下去,准备好,一旦有了传讯,立即行动。”他说完这些之后,装作还有事情要处理,飞快的离开了。 连云正在距离地牢不远的地方隐蔽,他近来做这些事情已经很是熟练了,路盛垣摸过来的时候若不是因为事先约好了地方,也不容易发现这里藏了一个人。 “如何?”他爬在连云的身侧问道,两个人此时挤在一起,借着归心堂里到处都是的树隐蔽住从窗户里探出去的头。 “没有动静。”连云说道,他面色平静,看着地牢的守备的人一动也不动。 这幅认真的样子让路盛垣笑了一下,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冒着热乎乎的气飞快的贴在了连云的脸上。 “吓——”连云刹时闪开了半个身子,路盛垣甚至能看见青年紧缩的瞳孔,一脸没弄明白状况却已经下意识防备的模样。 “你干什么?”连云看清路盛垣的动作,为自己这么大的反应有些羞赧,慢吞吞的问道。 路盛垣眨眨眼,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给你带的午饭。”不知为何青年觉得有几分的怅然,大约是连云的反应有些让他失落,毕竟有些难得看见这个样子的他。 连云:“...多谢。” 路盛垣:“客气。” 他伸手接过路盛垣手里的东西,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连云一层层的解开,发现这里面是一种有点像是包子的东西,不过形状更扁一点,用的面粉也是发黄的粗粮,他掰开发现里面是满满的肉馅,一瞬间就流出了一层油。 路盛垣一边看着地牢的门,一边说道:“这是我从厨房要的,快点吃吧。” 连云张嘴咬了一口,他对食物的*基本上没有,以前会吃东西全是因为身体还需要食物,但自从遇上路盛垣之后对方渐渐将吃东西变成了他的习惯,连云如今最起码每日会吃上两顿了,虽然因为舌头麻木的关系,他尝不出什么具体的味道来。 等到连云一口口将吃完了东西,路盛垣才转过头:“我得回去一下,毕竟不能让人察觉我不见了,若是等会宁芳传出了信号,你先不要着急下去,等我来了一起。” 这件事之前已经嘱咐过一次了,连云颔首:“恩。” 路盛垣看到这个样子,伸手抓过连云手里的油纸,一捏成一个团,朝着外面走去:“我走了。” 连云看着对方离开,没有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窗户,有低头瞧自己有些油的掌心,忽然转头叫住了路盛垣:“霁开。” 那人一顿,回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微笑了,连云看着那个笑容说:“早去早回?” 路盛垣:“恩,这次不算说错。” ——【他是不是有些生气?】 【嘀——系统检测对方没有生气。】 【可是霁开有点不对劲...】 【嘀——感情的交流,相互坦诚自己的心,将会拉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此刻的宿主还在等什么,请用你的低级中文跟他来一次心灵的交流吧。】 【......】 连云所有所思的看着地牢大门,光明正大的开小差,想别的事情,最后他确定在自己说出最后四个字之后,路盛垣已经没事了。 另一边宁芳来到了归心堂教主居住的院子外,当即被左右护法的人给拦了下来:“右使大人,没有教主的传唤任何人不得踏入这个院子。” 宁芳脸色一沉:“我有要事要禀告教主。” “那也不行,教主吩咐没有他的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重处!” 宁芳冷笑一声,丝毫被吓回去,音色毫不动摇的说道:“我乃归心堂的右使,要将教主自然是有事关整个归心堂的要事禀告,若是教主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纵使怪罪我宁芳也愿意承受。” 这幅样子让守在外面的人相互对视一眼,但最终还是说道:“右使有事禀告我两本是不好阻拦,奈何教主吩咐的事情不可违抗,还望右使通融,左护法大人不久后会来,到时候您可将事情告知与他。” “哼,”宁芳当即冷哼一声,她后退一步,在守门人一位2她要放弃之时,忽然气沉丹田提声开口:“禀告教主,右使宁芳有要事禀告!” 声音清清朗朗,穿得极远,但院子里的屋子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宁芳皱眉再次开口重复。 “这不是右使吗?” 宁芳转过身:“左护法?” 蒋邵云轻轻咳嗦一声,他身子似乎不大好,脸色青白冲宁芳颔首之后,便要走进院子里。 “右使,”蒋邵云低眼看向自己的手,沿着手腕一路看向了抓住他的宁芳,“您这是要做什么?” 宁芳的目光飞快的在男人脸上看过,她记得左护法武功很好,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忽然之间就病成了这个样子?简直看起来就像是要死了一样!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否是正确的,这个样子的左护法真的是有软禁教主,企图夺位的野心吗? 宁芳此刻分外的纠结,各种的念头在脑子里快速的划过,但她面上只是一笑,立马松开了自己的手,此时已经有了决断! “多日未见左护法,没想到您竟然病了,脸色这般难看,将我吓了一跳。”宁芳说道。 蒋邵云拿出一张帕子捂住嘴,撇头咳嗽了好几声:“是的,近来忙了些,没想到夜里没注意便病了。” 宁芳注视他眼睛下的一圈青黑:“是因为右护法意外身死,所以蔺忙不过来了吗?” 她这句话说出后,蒋邵云不断的咳嗽声猛的一停,须臾他收好手里帕子,慢条斯理的抬眼说道:“我没想到右使的消息竟然这般灵通,要知道这件事我是下了令不准人透露出去的,就是我效忠的教主大人现在也还不知道呢。” “那——左护法要告诉教主吗?”宁芳问。 第65章 从长计议 蒋邵云:“这个自然。” 宁芳当即一笑:“那正好,我这还有一件要事也要禀告教主,不知左护法可否带我一同进去?” “要事?”蒋邵云沉吟,“难道是有了左使的下落吗?” 以往左使尚在,教主身边还有个紫夫人,故而跟教主一同长大的左右护法想比较,左右使并不逊色,但如今形式不比以往,蒋邵云这番话已经有了挑衅的意味。 宁芳虽是生气,但知道需忍下这口气,蒋邵云显然是对方才她那番话的回应,以警告她不要得意了,左右护法死了一个右护法,但左右使也少了一个左使,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他有利得多。 “没有,左使出了南蜀,教主既然没有吩咐去追,我自然不敢。”宁芳这样说自然有几分教主如今还在袒护左使的意思,蒋邵云不是笨蛋当然听得出来。 “左使真是对教主忠心耿耿,”蒋邵云说道,“但为何却会觉得我会罔顾教主的吩咐呢?”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即便蒋邵云只比宁芳大几岁,但自小便跟在教主身边,心计筹谋并不是宁芳能比得上的,听到这里宁芳已经明白自己试探的打算已经没办法进行下去了,这场对话的输家是她。 宁芳:“自然没有。” 蒋邵云颔首:“多谢左使的体谅。” 话音刚落—— “左使在院外?那一起进来吧。” 宁芳一愣,一下刻猛的转头看向院门内的屋子,她自然听得明白方才那句话的每一个字,但她惊讶的正是说话的人乃是归心堂的教主。 蒋邵云冷眼的看着宁芳的神色,然后说道:“是。” 两人这才走进了院子,对于宁芳来说虽然这样的状况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教主没有任何事,还是让她惊讶了一回,不过惊讶归惊讶在走到屋门的时候,宁芳还是调整好的表情,敲响了门。 “进来。”屋子里的人说道。 于是宁芳一推,先于蒋邵云走进了屋子,在看到里面站着背对着自己的人时,当即半跪下|身子说道:“属下参加教主。” “宁芳,”那人道,然后慢慢转过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另一边路盛垣见到了柳贵,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他轻轻对对方说道:“若是今天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你到我那去一趟,有事商量。” 柳贵颔首,不经意见目光跟远处的章一水接触到了,当即飞快的撇开视线,脸色难看了几分。 “怎么,近来有事?”路盛垣问。 柳贵:“没事,我会找时间去的。” 接到肯定的回答后路盛垣放了心,他转身从向其他人了解了一下现在的状况,简单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又跟计划好的一样,佯装跟平日里一样去忙了。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失,但宁芳的信号始终没有发出,而紫夫人,和在教主院外买通的人也没有一点的消息传来,路盛垣一边看着面前的名表,一边猜测大约情况是另一种,左右护法没有二心,教主一直以来都是平安无事,这对归心堂而言是个好消息,但对于要救雾山众人的他来说,可以说是个十足的坏消息。 他并不知道宁芳所准备的要事内容是什么,但既然她把握如此之大,想必不是没事胡诌的事情,一旦宁芳这次见到了教主,很难不确定对方不会出来重新掌权,到时候雾山众人将会被提到眼前! 脑子里想的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但路盛垣面上却还是平静的看着名表,偶尔还相互对照一番,那副样子很是仔细。 至于连云?暂且还爬在角楼最上层的窗户上,按照路盛垣的嘱咐,专注的盯着牢门的同时祈求下一秒整个归心堂都炸起来。 但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一直等到夜色来临,星空出现之迹,连云才从窗户口站起身,慢吞吞的从藏身的阁楼里下去,这座角楼是放置旧物的,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堆满了下面两层的杂物布满着灰尘,连云小心的选择路线,避免造成明显的痕迹,然后从来时打开的一处后窗跃了出去。 他朝着黄珩的院子而去,在路过院门的时候,连云有些奇怪的看着正进去的一大波的人,草草的扫了一眼被围在中间,明艳似花的女人,连云直接藏匿身形进了院子。 “回来了?”路盛垣正在看今天拿到手的名表,上面记载了整个归心堂所有人的名字还有职位,其中已经死掉的人被划去,他今天的工作就是确认归心堂现存的人数,然后适当考虑再招募一点人进来。 连云凑过去一看,满是字迹,当即收回了脑袋,走到一边拿起桌子上的碗筷吃起了饭,全程注意到他动作的人笑了笑,继续翻找自己寻找的人,记下名字之后在脑袋里想着接下来的一步,该怎么走。 连云饭还未吃到一半,忽然放下了手里碗。 路盛垣:“怎么了?” 连云微微侧首,然后道:“有人来了。”他说完这话之后,马上跃上了房梁。 路盛垣看了一眼他的动作,放下手里的名表,走到连云原本坐着的凳子上,一手拿起了被放下的碗,他瞧见碗里还剩下一块被咬了一半的肉片,也不计较的喂进了自己嘴里,在房梁上的人瞧见了这个动作,手里一使劲在木头上留下了一个手印。 又吃了几口,门就被人打开了,路盛垣的动作一顿,看向门口。 “相公!”穿着紫色绣花襦裙的女人摆弄着手里的圆扇说道。 路盛垣的神情一跳,下意识的想要看向房梁,但给生生的控制住了,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碗,露出一个对归来之人想念而欢迎的笑容:“你回来了,这次出去好玩吗?” 这句话所用的语气让连云有些不高兴,他低头看着那个已经自顾自走进来的女人,视线在对方的脖子上扫过。 “自然不错,我买了好些外面的胭脂水粉,也给相公买了几匹布,等阿了得了空,给相公亲手做几件衣裳。”这叫阿了的女人说着话,伸手扶上了路盛垣的胸膛,微微歪头靠了上去。 “还是阿了最得我喜欢,”路盛垣不着痕迹的避开对方,“吃了晚膳了吗?若是未吃跟我一起吧。” 阿了咯咯的笑了一下,转而对门外候着的侍女说道:“相公的晚膳已经放凉了,你们拿去热一热,再叫厨房多加几个相公喜欢的菜,添一副碗筷过来。” “是,了夫人。” 听到侍女的答话,路盛垣知道眼前这一副女主人姿态的阿了,实际上应该只是黄珩的姬妾,并不是正室,只是黄珩不管看起来,还是为人都是轻佻好色的,之前路盛垣还奇怪对方院子里怎么没个小妾什么的,现在看来应该是阿了的缘故。 这个女人哄男人的手段应该不简单,路盛垣开始担心自己的贞洁了...... 好在阿了刚刚回来,陪着路盛垣吃了晚膳之后便说实在累了,想去休息。路盛垣自然不会强留,顺理成章的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就目送着人离开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连云才从房梁上下来,路盛垣问他:“肚子还饿着吧,我去厨房给你带点东西来?” 连云摇摇头:“不用。” 见人还看着已经关上了的房门,路盛垣知道他十之□□还在想刚刚的那个阿了,他想了想:“这个女人实在有些麻烦。” 连云凉凉的说道:“你要去杀了?” 路盛垣摆手:“怎么可能?” 连云扯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路盛垣看到他的神情,有些尴尬烦恼的捂住额头:“你放心我是不会碰她的。” 然而连云给的回应只是一个疑问的眼神而已,并且只是单单的怀疑路盛垣生病没有,没事的话向他保证干嘛? 连云表示他对路盛垣的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不过他讨厌的其实是那个女人...... 将近一刻钟之后,下人敲响门,说柳贵来了。路盛垣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今晚就过来,他想了想之后对下人说道:“我知道了,你让他在前院等着,我马上出去。” 待下人走后,路盛垣叫连云暗中跟着自己,便出了房门来到前院,看见柳贵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打扮:“你这是要马上出去?” 柳贵颔首:“没错,教主既然无事,那之前左使吩咐的事情我要马上去做。” 路盛垣:“左使临走前还有要事吩咐?” 柳贵:“不错,”他顿了一下,“今日的一切早在左使的预料当中。” 路盛垣一顿,他看着柳贵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你既然有事去忙,那我就长话短说。” “好。” “我想知道右使口中足以威胁到整个归心堂的事情是什么,不管今天她是怎么进去的,但看教主的反应,这件事都让我挂心。” 柳贵沉思片刻:“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好好查查的。” 第66章 来来回回 柳贵当夜便要出发,看到他告辞了路盛垣直直的朝着归心堂的大门而去,躲在暗处的连云动身便要追出去,但路盛垣的一声咳嗽阻止了他。 连云疑惑的回头,便看见路盛垣背手而立,轻轻的摇了摇头。 待再次回了屋子,连云还未开口询问,路盛垣已经飞快的解释道:“柳贵极有可能还暗中跟铁片杀手有联系,这次出去或许是要传信也不一定,你先暗处看清情况,再下手不迟。” 连云:“要等他传了信吗?” 路盛垣思考几许颔首:“这或许对你来说有些困难,但是能知道他是怎么传信的,传信的内容又是什么自然是最好。” 说道这里他抬头看向连云,对方的眉眼虽不复以往,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但那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定却是一如当初,明明是个到如今连字也认不全的人。 路盛垣被归心堂复杂的情况给搅乱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他看着连云最后嘱咐道:“因为是你一个人去,所以我也没办法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情况,到时候遇见任何情况都是需要你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连云孜孜不倦的询问。 “就是看情况行动。”路盛垣好声解释。 “随机应变,随机应变。”连云念了两遍:“我知道了。” 不管他是知道不能马上把柳贵解决了,还是知道‘随机应变’的意思了,在说完这三个字以后就转身要走,然而他又忽然的顿了一下,路盛垣看见连云半侧着,露出的半偏脸颊似乎是飞快的向着自己的方向侧了几下,他就这样奇怪的停住了。 “你,”路盛垣正要问他怎么了,然而又忽然明白过来,青年轻轻的笑了笑,温和的冲要离开的人说道:“一路顺风。” 连云抬眼看了路盛垣一眼,点点头从窗户跃了出去。 夜色浓郁再加上柳贵刻意的没有留下多少的痕迹,连云出了归心堂之后,好好的查勘了一会才动身追上去,他的脚程比柳贵快,很快的就隐隐的看见了对方的人影。 南蜀虽然是丘陵之区,但还是有较为平缓的地方,这些地方往往是村子或是镇子,来往的人众多,柳贵要去的地方就是距离归心堂一定距离的一处镇子,连云跟着他的身后,看着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了两日,来到了一处小镇。整个镇子顺山势而建,房屋鳞次栉比自下而上的排列着,正中间一条道拉通了整个镇子,一眼望过去像是一条蜈蚣,旁边支伸出去的小巷就是它的足。 这处镇子应该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村镇了,故而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连云远远的跟在柳贵的后面,一路几乎是挤着过去的,有些热情些的小贩直接拉着他的袖子说道:“刚刚从山里采的,新鲜得很,小哥买一点?” “野猪肉,野猪肉,便宜卖了!” “江南新出的胭脂,刚刚从外面运进来的,喜欢的姑娘来一点!” “不用。”“不要。”“不需要。”连续拒绝了三个人,连云最后忍无可忍的扯住自己的袖子,但凡是有人想要伸手过来,就狠狠的瞪一眼过去。 然而总归还是有不怕死的人,这次干脆的扯住了连云身后的衣摆,那种敏感的高度让连云嘴角一抽,飞快的转过头就要给身后这个狂妄的人一拳头。 “哥哥。”啄着自己大拇指的小姑娘抬头冲连云傻兮兮的笑了笑,连云看见小姑娘拽着自己屁股上那块布料的手上,流淌这某种可疑的液体。 抬在半空中的手立即的停了下来,连云:“......” “哥哥。” 【嘀——发现小萝莉一只,鉴于宿主至今单身,且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是单身狗,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系统建议可考虑养成游戏,既可以一起学习进步,又能极早的攻陷下小萝莉那颗纯真的内心。】 【......】这家伙真的是自己的金手指吗? 直接无视了小姑娘,连云转身就走,在离开的时候似乎听见“哇——”的一声哭声,他皱了一下眉,飞快的撇了身后一眼,只见那小姑娘哭得眼泪鼻涕不住的往外冒,正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被人群里的一个女人给抱走了。 于是他收回了目光,再次从人群里找到了柳贵的人影。 一路走到过了整个镇子的三分之二,连云才看见对方停了下来,走进了一家杂货铺子,他飞快的走到一处斜对着店面的地方,看着柳贵对掌柜的说了一句之后,被恭敬的请了进去。 连云方想跟上去,却是一顿—— 拿着一包东西的柳贵跟着掌柜又再次走了出来,付了钱之后便提着这个东西走了出去,继续向着镇子高处而走。 这一路上柳贵又进了几次路两旁的小店面,无外乎都是买了一些东西,又马上离开,在第四次看见柳贵进入一家布铺的时候,连云站在不远处,满脑子的疑惑,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要干什么。 “东哥,今天我娘给我了两个铜板,我们去买东西吃吧。”旁边忽然窜出来一群孩子,之前有了阴影的连云飞快的避开了他们。 “傻丫头呢,怎么没看见她?”个子最高的那个问道。 “傻丫头今天没来,她应该跟她娘去卖东西了。” “叉子我们先玩,等傻丫头回来一起去。” “好!” 瞧着那群孩子呼啦啦又跑开之后,连云向着布铺看了一眼,下一刻马上的后退将自己的身形没入了身后的小巷之中,不过是短短的几息时间没有注意,这将布铺的掌柜已经换了一个人,而进去的柳贵也没有出来,连云想了想飞快的转身走上巷子里的角楼,沿着连接的木梯走到了二楼上,在看到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一个翻身跃上了屋顶。 对面布铺的整个小楼收入眼底,然而连云没想到的是街这边并不能看到对面角楼后的院子的情况,他马上又跳了下来,走出巷子之后,进入了与布铺相隔两个店面的胭脂铺里。 “客官?” 连云甩给对方一枚碎银,伸手撩开进入后院的门帘,在掌柜惊讶得张开嘴的表情下直接翻上了屋顶,走的时候不忘给下面看着自己的人一枚眼刀以示警告。 在踏上屋顶的那一刻,连云看见了柳贵上马的身影,他冷笑了一下,忽然有点佩服对方,若是再稍稍反应迟一点,说不定就让人给跑了! 上了马的柳贵沿着布铺角楼后面的巷子飞快的走进了山林里面,连云看清了对方的放心之后,转身往回走,然后再次在胭脂铺掌柜惊讶的目光下从对方的店面里走了出去,进入了旁边的巷子里面,朝着柳贵离开的方向飞快的赶去。 这一次柳贵足足走了三日,纵使是连云跟在后面,也觉得有几分累了。 是夜。 连云坐在树上,在距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燃着一堆篝火,柳贵正就这水吃着干粮,也就在这个时候从连云正对的那个方向走出来了一队人马。 对方看到柳贵一个人的时候一愣,然后开口:“我们只是路过,不打搅了。“说完这些之后便离开了。 吃东西的柳贵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那一队人马见了以后,就像他们说的那样马上就离开了。 将手里的干粮吃完以后,柳贵拍了拍手,把水囊重新塞进包裹里面,转而拿出一件毯子往身上一裹就倒了下去。 连云看着从自己藏身的这颗树下走过的一群人,将抬起的手又重新收了回去,撇了一眼柳贵的方向后闭目养神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柳贵睁开了眼睛,开口说道:“不知几位可还有事情要麻烦我?” 夜色之后,略显耳熟的声线说:“看你样子,可是归心堂的人?” 柳贵不语,然而对方却是一声冷哼:“你不说,自然是承认了。我们乃万毒宗的人,今日碰上我们,算你倒霉!要怪你怪你们归心堂近来做的事情太过了,连我们万毒宗的人也敢动!” 柳贵动了动身子,然而却没有下一个动作,万毒宗的人瞧了笑了起来:“你已经中了我们的毒,此刻再想动弹简直是痴心妄想!” 下一刻漆黑的林中走出了几个人,赫然就是刚刚说路过的那对人马,只是如今他们个个脸上都带着一副快意的神情,瞧着柳贵的模样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 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说道:“之前你们不承认抓了我们的药师,可是已经有我万毒宗的弟子看见你们归心堂的人,那样的功夫身手即便在你们归心堂也不见多,不是左右护法就是左右使吧!” 柳贵闻言皱眉:“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归心堂与万毒宗从不相与,何来抓你们药师的说法?” 略腮胡子冷笑:“因为我们没抓到人,你自然会否认。” 柳贵:“归心堂的大小事情我没有不知道的,万毒宗怎可随便污蔑与我们,眼下我们教主已经出关,若是万毒宗硬是要一个说话,大可让你们宗主去找我们教主。” “找你们教主?”络腮胡子怪道:“你们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谁敢保证不是你们教主吩咐的,南蜀之地谁人不知道你们归心堂的旧事,以前有一个那样的教主害得大家变成这样,现在又出来一个有什么奇怪的!” 翘起来络腮胡子跟归心堂早已经积怨颇深,根本没打算听柳贵的解释,他示意身边的人走过去给柳贵一个痛快。 留着一股长辫子的男人颔首,从身侧抽出了那柄弯刀,朝着躺在地上的柳贵走去,他举起弯刀晃出一片银光,猛的朝着柳贵的脖子砍去。 “叮——” 裹着毯子的柳贵一跃而起,在万毒宗的人震惊的目光下,翻手将面前的人给杀了,然而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此时的众人才发现他袖摆中隐现出一丝冷光,原来他不仅没有中毒,还随身带着一柄袖剑! “给我上,这人乃是归心堂左使的手下,我见过他,把他杀了定是立一大功!” 这群万毒宗的人应该只是一群喽啰而已,连云冷眼看着柳贵将他们所有人都杀了,然后面不改色的拿起行囊重新找地方睡觉,柳贵离开以后连云从树上下来,他走到万毒宗尸体的身旁,查看了一下伤口,将柳贵的武功粗略估计了一下。 方才这些人的对话他听懂的只有柳贵的话,但也足够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蔺介庄之前也有讲过归心堂的人跟万毒宗的人有了冲突,只是没想到至今还未解决。 接下来连云跟着柳贵发现对方再次进入了一个镇子,跟上次不同的是柳贵直接找上了自己的人,并且开口询问的便是关于万毒宗的事情,看起来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出了万毒宗,还有别的门派有人失踪?”柳贵问。 连云坐在他们谈话的屋顶上,听见柳贵声音里满是震惊,他还未明白为什么对方用得着这样金惊讶吗,便听见柳贵说道:“去好好查查这些失踪的人是在那些时间消失不见的。” 屋子的其他的人答了是,马上就退了出去,连云听见房间里只剩下柳贵一个人,他先是给自己倒了茶,然后却是忍不住站起了身子在屋子里转着圈的走,脚步声里透着焦躁,他时不时的停下来的动作甚至能让连云联想到对方望向屋门,显得因为某些事情而变得惊惧的表情。 青年有些好奇柳贵猜测到了什么事情,难道万毒宗不见的人真是是归心堂的人抓走的?他再想到如今归心堂那糟糕的内部情况,一下子有些明白柳贵在担心什么,他是在害怕归心堂里的某些人做了什么引起众怒的事情,搞不好就被人‘趁你病,要你命’给报复了。 很快的就有人敲响了门,柳贵急道:“进来。” 连云听见他抢过纸的声音,然后便是人生生吸了一口冷气。 “头!”追出去的人一路跟在柳贵身后,然后看见自己的头十万火急一样的牵马、上马、打马从这座笑角楼里冲了出去。 屋顶上的连云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趁着这个空档跃了下去,将屋子里散落在地上的纸张往衣襟里一塞,顺着开着的窗户跃出没入了夜色之中。 连云跟在柳贵的身后,此次对方一刻也没有耽搁的朝着来的方向赶路,然后他们再次的回到了第一个镇子里,柳贵从布铺里下了马,飞快的走出了店面,朝着镇子的高处走去,大约走了十丈的距离,连云看见他进了客栈里面。 青年顿了顿,从旁边买了一个斗笠,压着极低的跟了进去,正看到柳贵丢了一块牌子给小二,然后就朝着二路走去,在走过了阶梯,一路路过几个屋子之后,转角消失了。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连云:“住店,要里面的屋子。”他扔出了一枚银子。 掌柜的笑眯眯的点头:“那客官是要东厢房一侧的,还是西厢房一侧的?” 连云指了一下:“那边。” “好的,东厢房十号房,客官的押金收下了,等您退房的时候给算房钱水钱,小店可上门送饭,需要的话叫一声就可。” 这掌柜的罗里吧嗦讲了一推,连云眼睛死死的盯着二楼的拐角,终于等到人说话话之后,一手抢过了掌故手里的房牌,飞快的上了二楼,在进入拐角之后猛的放慢脚步,仔仔细细的听着路过的没一个屋子里的动静。 “扑哧——扑哧——”在路过四号房的时候,连云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忍不住站住了脚。 这时候赶上来,手里提着茶水的小二招呼道:“客官随我来,十号房还要再走里面一点。” 连云颔首,慢慢的跟在小二的身后,然而在路过七号房的时候再次停了下来,这房间里有小孩呜咽的声音传来,不过哭声有些奇怪像是被人卡着喉咙一样的哀嚎,小小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打开了房门回头正要招呼连云的小二一愣,人呢?他歪头看向走廊,发现连云又停了下来:“客官?” 连云没有说话,几步走过去,小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进了屋子也没有拿下斗笠,只是走到窗边把窗户而打开了。 一边给连云倒茶,小二一边说道:“我叫三花,专门在二楼东厢房这一溜侍候,客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东厢房这边的下面是放柴火的地方,连云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离开的痕迹,然后关上了窗户:“你知道七号房住的人是谁?” “这个——”三花迟疑,连云瞧了抛过去一枚碎银,“那里住的是对买药的夫妻,今天刚刚住下的,带了一个生病的孩子。” “四号房呢?” “那是我们这常年租下这号房的一个客人,他是买鸟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我们镇子里面,客官是听见声音了吧,他那些鸟虽然不常叫,但是翅膀扑扇的声音有时候也挺大的。” 连云点点头:“退下吧。” 这三个字让三花一愣,他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却不知道哪里怪,最后只好挠挠头:“我就退下了,客官好好休息。” 房门被关上以后,连云马上再次打开窗户,翻身跃上了屋顶,在来到四号房的上面时,窗户正巧被打开了,一只鸽子从屋子里被人抛了出来,在空中扑腾了一下翅膀之后,便朝着一个方向飞远了,连云听见里面收拾东西的声音,然后再一次门开的声音传来。 “三花,给我准备一些吃食。” “柳先生还有洗漱一下吗?” “不了,我马上就要走,吃过饭就走。” “您这是要上山了吗?好,我马上让厨房准备!” 连云走到了七号房的屋顶,这次他没有听到哭声,屋子里有三个轻轻的呼吸声,连云从屋顶上下来扶住了窗户的边,站在七号房的窗下伸手推窗,却没有什么动静,他运气一推,便听见“啪——”的一声,窗户内侧的栓子被震落了,连云跃进屋内,在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眸色暗了下来。 此刻,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第67章 路返回 进屋的人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还未看清什么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后面那个被人抓住了头,提着拎了进去,屋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你。”男人正要说话,但天灵盖上的手指一屈,那剧烈的疼痛给他一种自己的脑袋就要被捏爆的感觉,立马被吓得什么话也不敢说了,整个人死白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人。 连云开口问:“为什么把..小孩子绑住了?”他说话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昏迷过去的女人,那张面容有几分的熟悉。 他的声音冷到了极致,虽不见杀气却还是叫人胆寒,可见是真的生了气。屋子里放着两个大罐子,床上躺着一个被绑住了手脚塞住了嘴的小姑娘,连云听见的却不止一个呼吸声,他看着那两个几乎要到了他腰的罐子,立马的知道这屋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自然的对进来的男女没有一丝好脸色。 “我,这是我的女。”刚要狡辩自己绑住人是因为她有疯病,男人就被连云削了一眼,头上的手猛的一使劲,挤压的痛感让男人立马痛哭了出来,连云冰冷到极致的声音说道—— “最好,老实交代。” “大侠饶命,我都说,我都说。”被提拎起来,面对着失望恐惧的男人最终崩溃的说道,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硬汉,不过一会已经被吓得跟死了的一副模样。 男人和早先被连云打昏的女人是一对拐子,专门装作是夫妻在南蜀乃至外面拐骗小孩,因为干这行已经多年,经验老道、下手利落,他们两人从来没出过什么错处,纵使被发现了不对劲也能凭着能耐逃过一劫,像是今天来这个镇子实际上是干最后一票,两人本来已经在客栈的楼下用过饭了,这会儿回来正要收拾东西出发,却不料半路上杀出个陈咬金,将一切都给破坏了。 连云听了他的话,指着大罐子:“打开。” 男人听话的走过去拆开上面扎结的麻绳,将戳了洞的盖子给打开了,只见那两个罐子里面每个罐子里蹲着三个小孩,有男有女,即便是看见盖子打开也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这是吃了药的缘故,过一会就好了。”男人在一边搓着手说道。 连云颔首,然后让人把床上的小姑娘也给放开,他自己走到罐子前找了找,很快发现了要找的人。小姑娘蹲在罐子里面,扎着两个牛角辫子抬头冲连云虚弱的笑了笑:“哥哥。” 闻言青年伸手将人抱了起来,他拍了拍小姑娘的头,仍由人将头耷拉在自己的肩窝里面,然后冲一旁战战兢兢的男人说道:“你是要去见官府,还是让我杀了你?” “噗通——”一下男人瘫软在地上,朝着连云磕头:“大侠饶命,我只会去官府自首,请大侠饶命。” 这句话正合了连云的心意,实际上他讲的话也是故意让这个人选官府的,毕竟这天底下还没有哪个他这样天生怕死的人会忽然想不开了求死的,连云不是侠士好人,这次救人也只是听出声音太过古怪,有几分误打误撞的意思在里面,而且他还要跟着柳贵,哪里有什么时间来处理这对男女。 “那好,记得去找这里的官府。”说完这些话,他一抽袖子,男人一脸惊讶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已然昏了过去。 得救的孩子虽极力想要表现出兴奋高兴的样子,奈何被喂了药,只能一副软趴趴的样子,连云一手拎着一个孩子将人从窗户送了出去,挨个的放在了小巷子边上靠着一家人的后门坐着,转身就要回客栈。 “哥哥。”那早先抓住过连云一次衣摆的小姑娘再次的抓住了人的衣裳,连云回过头看见她冲着自己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叫什么?”连云问。 小姑娘:“傻丫头。” 傻丫头?连云有些愣,他轻轻念了一下这个三个字,忽觉有几分的耳熟,然后便明白过来自己在哪里听见过的:“傻丫头你哥哥马上来找你。” 这次小姑娘放开了手,等她重新把大拇指放进嘴里时候,连云已经走了。 回到客栈的连云刚好赶上柳贵用饭,他干脆坐在人的屋顶上等着人吃完东西上路,连云大概只能猜测出了什么要事,他从怀里取出趁柳贵跟三花说话时抓住的鸽子,确定对方没在自己衣襟里面拉屎之后,再次把鸽子给放了回去。 莫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连云就停下身|下传来柳贵放下碗筷的声音,对方再次招呼了三花收拾东西,连云从屋顶上站起身子,这一次先柳贵一步离开了客栈,一路朝着胭脂铺的后的山路而去,在藏好之后不久,便看见柳贵再次出现牵着一匹新换的马,从山路上冲了下去。 不知道对方这次又要去哪里,连云要一边注意怀里鸽子的死活,一边要紧跟着日夜赶路的柳贵,这一趟下来有些让他感觉心累,等到看到越来越眼熟的风景的时,连云好几次停下来以为自己中了什么陷阱,但是在看到归心堂的大门时,他猛的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样。 跟了目标好几天,却一直看着人好好的活着回来,无霜城主觉得自己脸上分外无光,可就在他愣神的那片刻,柳贵已经下马走进了归心堂,一路风驰电掣的朝着左右使的地盘而去。 想到这人很可能会遇上路盛垣,被误认为自己,连云当即跟了上去,他飞快的跟在柳贵的身后,希望在这一路上找到最后的下手机会。上天总算是站在连云这边的,柳贵陆续用轻功跃过一路有人在的屋子后,终于路过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屋院,绝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的连云当机立断的出了手。 在一瞬间之内暴露了自己的气息,在柳贵察觉的那一刻问出‘谁’这个字之后,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对方的身后,扭断了柳贵的脖子,一泼鲜血顺着因疼痛在张开的嘴吐了出来,然而还未等连云将柳贵的尸体处理掉,他猛的察觉到一股微弱到极致的气息,因为杀人也没有变化的瞳孔顿时缩得极小,像猫儿一样。 连云飞快的把柳贵藏在了一颗树上,记下大概的位置之后,抬手对着自己的胸口就是一击,“哇——”的一下,他吐出了一口鲜血,正好落在了柳贵的血上,将此间的血腥味更添上一分。 而那个出现的男人正巧看见连云吐第二口血,他先是一愣,便立即的走过来:“你是...是你!你这是受了伤,是打听消息的时候被人听到了,还是被人追杀?” 连云想了想:“追杀。”他不算是说谎,万毒宗的人的确是想杀柳贵来着。 男人:“追杀?”他皱眉。 “万毒宗。” 这三个字让男人脸色一沉,看了一眼连云之后居然伸手扶住了他:“万毒宗的人...你到我那里去,这样重的伤。” 连云先前一急下手有些重,居然连整个胸口都是发凉的疼,对方是好意,不过他却没功夫领受,这时候他只想马上跟路盛垣接头,先回来将柳贵的尸体给处理了才好,于是他伸手将男人的手给捋了下去。 “不用。” 淡淡的两个字,再加上意图明显的撇头,让男人脸色难看起来,他猛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冷哼了一声:“不领情的东西。” 这话用的是俚语,连云听不大懂,只能看了一眼对方,点点头之后朝着黄珩的院子而去。 那站在原地的人目色深沉的盯着连云的背影看了一会,半晌猛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一阵扭曲,他暴怒亦或是痛苦的抓住自己的脑袋,呻|吟了一回,压制的离开了这里。 连云进屋的时候,那副样子让路盛垣惊了一下,手里的茶杯一滚,在桌子上留下了一滩水渍,他站起来冲身边的阿了说道:“我这有要事,你让人送点伤药过来,之后不要让人来打扰。” 阿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瞧了眼连云,分外忌讳他一身的血气,老实的颔首离开了。 女人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屋子的香粉味,连云打了几个喷嚏,再次将伤势一震,当着路盛垣的面吐了一口血出来。 路盛垣眉头一跳,起身飞快的把窗户给打开了,他竟然忘了旁边还站着下人,这些事情完全是可以吩咐他们来做的,待到送药的人一来,他又将药一把拽过来,冷声的说道:“下去。”然后毫不留情的把门给关上了。 连云看见他一系列的动作,等听到人已经走远之后说道:“柳贵已经死了。” 路盛垣闻言皱眉:“闭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吓了一跳,没料到居然这么严厉,可是青年想温和一下但可怕的是,胸腔里烧起一股火烤得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他想不出还有谁能让连云这样的,除却这人曾被罗浮门的下毒,还从未见他吐血过,路盛垣看了看连云身上,发现没有伤口,血都是吐出来的之后,神色更加凝重—— 能近得了连云身的人,这天底下有几个? 他这样想却听到连云还在说话:“我刚刚才杀了他。” “刚刚?”路盛垣马上明白过来:“他现在还在归心堂里的某个地方?” 连云颔首。 路盛垣立马道:“我之后会去处理,你先告诉我伤在了哪里?” 连云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路盛垣一愣,下一刻脸色猛的沉了下去:“胡闹!”他低呵道,看着连云疑惑的看向自己,他忍下火气说道:“你该不会是自己将自己伤成这个样子的吧!” 明明是在问,却用的是肯定的口吻,连云点头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脑袋。 但下一刻他的头被人捧着转了回去,路盛垣一脸严肃的说道:“你不说话,别以为我就猜不到,现在先让我看看伤势,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连云慢吞吞的点点头,他伸手去解腰带,但牵引到伤势,胸口一痛,顿时僵了一下,正又要装作没事一样的继续解腰带,便听到一声叹息,路盛垣的手覆了上来。 “真凉。”对方轻轻叹了一口气,包着他的手将手从腰带上拿开。 连云看见路盛垣飞快的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这个场景让他想起初遇之时,那时候自己想要清洗一下身子,腰带却解不开,正想让这个人帮忙,还未说话呢,人就已经走了。他一副回忆的样子让路盛垣好奇的问道:“在想什么?” 连云:“想上次你不帮我解腰带。” 看见连云胸口上冒着寒气的青灰色掌印,路盛垣听到这话先是没反应,过了一会之后才明白过来连云说的是什么,他猛的闹了个大红脸,好在面上有易容遮着,连云就只看见了他的红耳朵。 “这伤太严重了。”路盛垣道,他试着用自己的内力化解一下,却发现只是徒劳。 连云自己的功夫,自己明白,他点点头:“我知道,这伤不容易好。” 路盛垣有些不喜他平淡的口气,但奈何自己没有任何的办法,他捂住头:“怎么办,伤在心肺这个地方,纵使是你自己的功夫,好了之后身体也不如现今了。” 青年担忧的样子让连云触动了几分,他伸手拍了拍路盛垣垂下来的头:“霁开,别担心。” 难得的安慰却让人脸色更差了,连云有些无措,他想了想自己能说出的安慰人的话,却发现长篇大论自己根本支撑不了,于是有些憋闷的看着路盛垣,觉得这时候还要自己这个伤员安慰他这个健全人士,实在有点缺德...... “霁开你。” 连云批评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看见青年忽然晴朗了的脸色,对方飞快的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打开之后拿出其中一个伸手就塞进了连云的嘴巴你。 “你——”连云愣愣的看着路盛垣,舌尖弥漫上来的熟悉香气让他想起对方喂给自己的是什么了,他有些意外路盛垣至今还带着身上。 “这个应该能医治吧?”路盛垣笑眯眯的问道。 连云愣然:“可以。” 青年点点头:“可以就好,”他松了一口气,这次笑容终于轻快了起来,“还好没有把它留在雾山。” 连云看着路盛垣脸上的笑容,清香的味道尚且还留在他的口腔中,他觉得自己的舌尖痒痒的,就像之前被谁无意间被碰到了一样,连云想到这,垂下了眼睫...... 第68章 心生杀意 路盛垣最后聊胜于无的给连云胸口上的伤上了药,再用柔软的布料裁好的带子绑好,他伸手往连云身上缠布带的时候,看起来就在是双手抱住了人一样,连云垂着头看着路盛垣的头顶,因为瞧不见人的表情,所以他下意识的盯着对方的耳朵看,直到路盛垣松开手。 “平时里注意不要牵扯到了伤口,运功也是一样,尽量不要用武功。柳贵的武功到底跟你不同,这不仅仅是考虑你身体的事情。”因为害怕对方不听话,路盛垣故意加上了最后一句。 连云老实的点头,他站起来将衣服草草的拢了一下,走到了一旁,在那里一只不知死活的鸽子躺在地上,是路盛垣方才解开连云衣裳时,随手扔在一边的。 触了一下鸽子的脖子,连云确定它没有死后,将鸽子和地上的纸一同交到了路盛垣的手中,然后说道:“这是柳贵的传信,”接着示意了一下那张纸,“他在遇见万毒宗的人后,去查了这个。” 路盛垣颔首,接到手里后却没有打算马上看,他吧鸽子跟那张纸一同放在了桌子上,正要同连云说话,却看见对方一副要走了的样子。 “去哪?”路盛垣问。 连云:“去柳贵的住所。” 路盛垣忽的才意识到,柳贵已死,连云自然要顶替对方的身份的,至今日后他便不会再跟自己一个屋子里住了,不知怎么的路盛垣生出了几分无奈跟遗憾,就像是跟自己的老友分别一样。 默默为自己脑子里想出的恰当形容流了一滴汗,路盛垣张了张嘴,只能无力的认同连云说的话,看着对方毫不犹豫的打开门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今晚有事务要处理。”路盛垣眼明手快的将门给再次的关上了。 “了夫人。” “没事,我们回去吧,老爷要忙,自然不能打搅他。” 连云独自一个人去了柳贵的屋子,柳贵不比黄珩,住的地方不过是一间单间的屋子而已,里面摆放的东西少而简单,可见屋子的主人并不常住在这里。连云躺在床榻上时,尚且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他瞄了一样眼角边的枕头,然后淡定的闭上了眼睛。 换被子什么的,明天交给霁开吧。 夜深,连云察觉到一股气息,睁开了眼,便看见路盛垣从窗外跃了进来,见自己醒了,一面扯下脸上的面巾,一面说道:“忘记问你柳贵的尸体在哪了。” 连云一想,还真是!当时只顾着眼前的鸽子和纸了,柳贵尸体的事情倒是提过,但后面却真的是忘了,他回想了一下当时的路线,掀开被子。 路盛垣阻止道:“别!你直接告诉我就行,接着睡吧。” 然而听到这话的连云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固执的穿上了自己的鞋子,直到走到了路盛垣的面前,连云才说道:“我不知道那是哪里。” 路盛垣:“...那麻烦连云带路了。” “恩。” 两个人一路到了当时藏尸的树下,路盛垣用轻功跃了上去,柳贵的尸体已经发软,他将衣领一提,轻松的拎着尸首跳了下去。 “走吧。”路盛垣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柳贵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折断了的脖子耸拉着脑袋,长大的嘴掉出一只沾满了血,黑红色的舌头,整张脸因为痛苦而极惧的扭曲在一起,瞧起来分外的恐怖。 连云看了看这张脸,然后盯向路盛垣,对方注意到视线望了过来,路盛垣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明白过来,他摇摇头:“还好,只是现在这里有两张脸而已,多少觉得奇怪。” 连云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回想起路盛垣杀黄珩的场景,在外人看来或许太过诡异和可怖了,但是他看来只是有些奇怪而已,这应该是对路盛垣自身的印象更深的缘故吧。 柳贵的尸体被弄到了黄珩放置尸身的屋子了,连云跟在路盛垣的身后,走进屋内之后有些意外的没有看见黄珩的尸体,他只瞧见了地上一滩奇怪的深色痕迹,留在原本应该是黄珩尸体的位置上,路盛垣放下柳贵,回身的时候看见连云的样子。 “是化尸水,在黄珩的屋子里找到的,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东西呢。”路盛垣解释。 连云:“什么?” 路盛垣:“化尸水,”他指了一下地上的痕迹,“那就是黄珩了。”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连云,猛的回头看想那摊痕迹,以路盛垣看不清的速度闪到了门口处,瞧见他这个样子,路盛垣多少明白是误会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却没打算给连云仔仔细细的解释,毕竟化尸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这具新鲜的尸体就暂时被放置在这里了,路盛垣打算等过些时候再来处理,当然这里面也有不想在连云面前把这个直接化掉的意思,他总觉得那个场面多多少少会让连云对自己的认知变得奇怪一点。 此时归心堂的某处—— 隐藏在屋内珠帘后的人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左护法蒋邵云进来之后恭敬的冲人说道:“教主。”他出声过后忍不住轻声咳嗽了一番。 那帘子后的人问道:“邵云你身体可还支持得住?顾平一死,整个左右护法的担子就落下在了你的身上,前些日更是因为我损了功体。” 蒋邵云闻言摇头,他看着那道身影:“属下跟随教主多年,为教主分忧乃是分内之事,没有什么累不累的,至于身体,待我修养一段时间便可好了。” “这样便好,左使的事情如今暂且放下,至于关在地牢里的那群人,可查出了是什么身份,来我归心堂又是为何?” “属下查看了不少典籍,从这群人武功上推测应该是雾山的人。” “雾山?”教主转过身来,“若是我没记错,雾山弟子向来很少下山。” 蒋邵云:“是这样没错,我猜测应许是左使在外做了什么,才引得他们找到了归心堂。” 教主:“他们既是雾山的,就不能随便杀了,”来回踱了几步,“先放着吧,左使的事情看来也不能置之不理,他既然犯了教规,若是不在期限之内自己回来领罚,便革除他左使之位,今后但凡我归心堂中人看见,格杀勿论。”最后四个字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是轻柔了,就像是在随口说一句聊天的话一样,便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蒋邵云闻言垂下了头,他缩在袖子中的手轻轻的捏成了拳头,半晌说道:“是。” 教主又想了一会,他似乎正是精神不大好的时候,整个屋子里燥热难堪,偏偏门窗都被禁闭了,摆放了五六个香壶将这一屋子熏得呛人的浓香,蒋邵云看见他猛的使劲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才像是好了一点,然后对自己说道:“我闭关有一段日子了,想必这时候整个归心堂上下人心都是不安,你近日安排一个日子,我将右护法和左使的事情当众宣布,也好让那些猜忌我是否还在的人,死了心才好。” 这些话若是以往蒋邵云绝对想不到教主会说出口,他性情平和,不论是说话做事都是称得上温柔二字的,不过...蒋邵云闭了闭眼,如今的教主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位了,他抬头看着似乎是有些筋疲力尽坐下来的人,终于开始说道:“教主,关于那件事似乎终于被南蜀的各门派注意到了,如今顾平已经...我因为要料理事务也不可能出去,右使尚且年轻,没有根基。关于闭关的事情,该请教主三思。” “嘭——”的一声,帘子后的人将杯子茶壶一应扫了下去,他站起来看也没有看左护法的样子,抛下一句—— “这件事论不到你来管!”便走进了内屋。 徒留下蒋邵云看着滚落到自己脚边的杯子发愣,他看着那白瓷上深深开裂的缝痕,将整个杯身贯穿,纵使天下巧手的能人看了也只能摇头叹气。蒋邵云猛的感受到一股寒意,他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止是一只补不回来的杯子,而是一个开始崩坏了的归心堂。 “‘至今犹记君,挽花送蝶衣。’”蒋邵云木然着一张脸,看着这个历代教主居住的屋子,这里唯独有一面墙,没有摆放任何的东西,只单单挂着一幅泛黄斑落的画,能依稀看出上面是一个人,将要泯灭的墨迹在卷侧留下了俊逆的诗句。 这是在许多许多年前,归心堂的一位教主的留下的,他除却留下这个东西之外,或许没人会觉得他还留下什么称之得上是美好的东西了。 蒋邵云觉得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归心堂终有一天会迎来结束... ...... 翌日,连云去找路盛垣,在路上的时候遇上了章一水,他知道柳贵与这人有些不服对,当即就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从他身边走过。 却没料到章一水忽然出手抓住了他,连云差点扭过身子把章一水的脖子给扭断,好在他这次脑子比反应更快,生生控制住了自己动作。 抓着连云手的章一水一笑,手指掐在连云的腕肉里面,他没想到还能再看见柳贵,想到两人之前的那些事情,再想到柳贵近来对自己的脸色,章一水压低声音说道:“柳贵,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连云瞟了他一眼,却是说了两个字:“放手。” 这一眼将章一水惹怒了,他觉得连云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一只苍蝇,这是最让他受不了的事情!此时这个地方正没有人来往,只有连云跟他两个人,章一水露出一个讽刺的轻笑,下一刻他手上一使劲将连云拉向了自己...... 路盛垣看到连云的时候,觉得对方那张阴郁的脸看起来更阴郁了,不应该身上已经徐徐的冒着杀气,他有些疑惑,不知道是谁这么一大早的就招惹了连云,而且能把他气成这个样子。 “柳贵。”路盛垣出声。 连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飞快的蹭着自己的左脸,粗暴的动作在路盛垣看来几乎要将他脸上的易容给掀开了,连里面的皮肉也一起擦掉,但连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路盛垣看着他已经蹭红了的掌心,猜测对方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云的这个动作让路盛垣觉得他像是在蹭什么脏东西一样,没等他询问,擦脸的人已经开口问他要水了:“这有水吗?” 路盛垣点头:“有茶水。”他指了指桌子。 连云飞快的捞过来,看也没看的打开茶壶盖子,就往脸上一泼。 “啪——”路盛垣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惊魂不定的看着连云,刚刚送来的茶水烧得滚烫,连云居然往自己脸上浇,路盛垣不知道刚刚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子,反正到现在他还是没回过神的惊惧。 “你在干什么?”他严厉的问道,若不是自己反应够快,路盛垣觉得连云即便脸上有易容,这水下去,那张脸也得毁了! 然而被问话的人沉着脸看了一眼地上的茶壶,轻声说道。 “什么?”路盛垣问。 连云张了张嘴,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我早晚要把章一水杀了!”他语气中的杀气令人胆寒,路盛垣看见他衣摆无风自动晃动了一下,知道那是内力翻动的缘故,当下觉得这件事应该有什么□□。 “发生了什么?”路盛垣问。 连云不说,他撇开头。 路盛垣猜测:“看你的样子,难道是这个人为难你,”他小心的询问,生怕刺激到了现在神经纤细的连云,“他...他是弄什么脏东西在你脸上?” 连云抬眼看着面前的人,路盛垣关心的样子,让他心情好歹是好了一点,听到‘脏东西’三个字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点头。 “是扔你石子了,还是鸡蛋,难道吐你口水吗?”说道最后,路盛垣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讲小孩子一样,但他没想到的是连云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脸色极差的站了起来。 被直接震断了一只腿的桌子轰然倒地,路盛垣眨眨眼,回忆连云是在自己说出最后的那个猜测时发怒的。 此时,被戳中了痛脚的连云伸出右手,五指一屈,挂在黄珩屋内的一柄刀被他拿在手中:“我要去砍了他。” 难得的,路盛垣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为什么?”一人急道。 “他...他碰到我了。”另一个慢吞吞的抽出刀说道。 “......”坐在凳子上的人静默了几息,在连云跨出门的那一刻,路盛垣的声音响起:“我去。”这语锋极冷,却因为出声太快让人察觉不出更深的东西。 连云不同意,但路盛垣扶上了他拿刀的那只手,笑了笑:“你刚刚受了伤,不好杀人。” 这个笑容,这句话,让连云微妙的觉得自己被罩了...... 不过。 “恩。”他松开手,应了一声。 【霁开看起来挺同仇敌忾的,而且他说得没错,那就...交给他吧。】连云别扭的在心里寻找共同感。 【嘀——这语气,系统可以理解为有点害羞的傲娇吗?】 【才不是,滚啊!】猛的觉得自己被污(chuo)蔑(zhong)的人,暴躁的一抽袖子。 “啪!——” 这次坏掉的是门... 第69章 教主此人 路盛垣到底有没有去找章一水,连云已经不得而知了,在目送路盛垣离开不久,他就被人以教主召见的名义给请走了,在路上的时候碰上了右使宁芳,对方在得知是教主召见之后,对露出了一副连云看来颇有深意的神色。 碍于完全不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连云沉默的回了宁芳一个眼神后,就跟着带路的人离开了。 “教主,人已经带到了。” “进来。” 院外的连云心里一顿,这音色莫名觉得耳熟极了,像是听过几遍,这么想着他走了进去,便看见偌大的院子里有一个人工凿出的大池塘,边上立着一颗垂柳,一个一身青衣,披着长挂的人站在垂下的柳条下面,寻声望过来时,连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连云出声。 教主一手扶着肩膀上的衣服,一手撩开了面前的柳条,他悠闲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不知事的公子哥,对上连云的眼睛时,冲人高兴的笑了笑。 “我没猜错,你果然是他的属下。” “他?”连云。 “刘解,”教主轻轻的念出了这个名字,“左使,不是吗?” 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左使,也就是铁片杀手的名字,连云暗暗记牢之后,再次看向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人,教主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像是尚好的绸缎在阳光下晕染出一层光晕来,此次的见面跟前两次不同,不知是否是知道他就是教主,连云总觉得他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教主的衣服穿得简单,这里指的是他马虎随意穿衣方式,将那身称得上华丽的绸料松松垮垮的套在身架上,只一根腰带系着,连云甚至能从他敞开的衣襟里看见胸口,大片的皮肤暴露出来,手臂挥动之间能清晰的看见肩窝由此变深或变浅。 好像这人下一刻就能脱了衣裳睡觉似的,好在他虽然穿衣随便了点,但是性子却还算可以,颇有点魏晋名仕那般的姿态,指着边上的一处石桌石凳,便叫连云坐下。 “教主,叫我来,只有何事?”连云慢吞吞的说。 眼前的人便是归心堂的教主,连云是万万没料到自己遇见过两次的人,就是教主!想到前晚那千钧一发一刻,即便是连云也觉得有些后怕,他自然不是害怕打不过这个教主,而是作为一个险险的躲过了抓包该有的庆幸心态,这就跟小时候老妈给了五块钱买酱油,剩下的钱自己独吞了之后,没有被质问时一个心态。 连云走过去,坐了下来。 教主看见他的动作,忽然说道:“你果然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句话让连云一僵,他抬眼盯向教主,思考着要是这个人敢说出,他已经察觉自己哪里不对劲的话,该怎么将人杀了之后干净利落的抛尸,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然而这人开了一个头之后,却自顾自的转移了话题—— “我最近都不会马上闭关了,但一个人呆着总觉得无趣,便想着叫你来说话,打发一些时间。” 连云:......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教主身边是有一个红颜知己的吧?叫什么紫夫人... 连云刚这么想着,便有人过来禀报:“教主,紫夫人在外面,说是做了你爱吃的东西。” 教主:“是吗?东西留下吧,让她回去,没事不要随意的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正如外界传闻的一样,于紫夫人的宠爱已经不复当初了。 连云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取了杯子,给两人都倒了茶水,他不知道教主为何会召见自己,若真的只是为了谈话,怎么想在这个时期都不大可能,而且昨夜才见了他‘重伤’的样子,今天就忽然让人带他过来... “教主想要说些什么?”连云喝完手里的茶水,轻声问道。 “你常年在外,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能讲给我听的?” 没想到这次谈话居然是以自己为主,连云顿时僵在了原地,他瞧了面前的人一言,将空了的茶杯放在石桌上,开口道:“不觉得什么有趣。” 这样说明显是无话可说的意思,教主一愣,没想到连云这般不给面子,但他倒不生气,却是说道:“你这般说,若是被旁人听见了,用不着我发怒,便早已经被拖下去了。” 他说道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想到了某个人,神色变得悠远了一些,最后却是落寞的收敛了一下眼睫:“不过最容易生气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教主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左使还是右护法,连云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而教主仿佛就只是想要一个能够说话的人而已,不在意的继续说道:“我出关也已经有好几日了,但这几天见过的人除却左护法和右使,就只有你一个,在这教中我是自小长大,怕是无人能比我熟悉,却没想这次每逢偷偷出院子散心,总能遇上你。” 连云想了想,回道:“确实意外。” 难得听见连云说了话,教主挑了一下眉:“我忽然召你过来,实际上不仅仅是要跟你聊天,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事情?”连云问道。 教主的食指在石桌上扣了扣,半晌说道:“两日前,右使再次找我,说了关于谁继任左使的事情,自然右护法的位置也是一样。” 连云:“右使?” 教主颔首:“她一向聪明,想必早已经猜到不管是右护法还是左使都将有人继任而上,关于这件事她向我推荐了两个人。” “谁?” “一个是黄珩,另一个是前右护法的弟弟顾春。” 黄珩如今就是路盛垣,至于另一个叫顾春的人,连云并没有什么印象,他只好开口说道:“教主以为何?” “这两个人都不错,只是。” 连云:“只是?” “你怎会不知?”教主反问,“这顾春暗地里与宁芳交好,而黄珩此人遇大事向来没有主见,宁芳明是向我推荐,实是在为自己拢权。” “再有一个紫夫人,”教主笑了笑,“我倒未曾想过自己闭关一段时间,外面竟会变成这幅样子。” 他笑得有几分的自嘲,但连云却看出教主没有丝毫的悔意,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从一开始忽然闭关,到将自己的权利下放,时至今日更是一副对低下手下们争权夺势听之仍之的态度,他都没有丝毫的震怒,更没有将归心堂整顿一番的雄心。 若不是性情本就软弱无能,就是根本毫不在乎。 连云忽然对教主闭关,到底是在干什么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同样常年闭关,他自然能看出对方并不是武痴那一类人,那教主到底是为什么闭关,就值得人深思了。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教主不喜,自可以。”讲到这里连云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接下来的词语,于是只好住了口,一边庆幸句子断在更有意义。 丝毫没有感觉到异常的教主对此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任何的话。 “你说的没错,”教主道,“不知你可想做下一任的左使?” 连云:“......”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教主轻轻笑了,他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连云说道:“虽然我是教主,但是按理你应该也是见过我的样子的,不过今天来看,你似乎一直没有记住过的样子,看来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你就是刘解口中,他那个不解风情的属下了吧。” “但没想到居然不解风情到了这个地步,连...”他这般说着看向连云给他斟的茶水,“虽然最起码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不过没想到居然连这样的好事也拒绝了,要知道现在整个归心堂会拒绝这种事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了。”教主一笑,而后说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哪边的人也不是呢?” “一开始见了我可以说是不知道的身份,所以既没有行礼,说话也毫不顾忌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如今既然知道我就是教主,见了我不但没有行礼,更是...”他摸了摸自己下巴,“这一脸理所当然的坐了下来。” 连云:“是你说的。”毫不客气的直接戳向教主的要害,连云坦白的讲出了自己之所以坐下来,全是因为对方这样说了而已,他只是照办摆了。 这句话让教主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没错,果然没错。”说道最后已经忍不住整个人爬在了石桌上面。 一旁的连云不明所以,他看着教主,直到对方平复了情绪之后,才开口问道:“教主是在笑什么?” “刘解曾对我说过,你是他最信任的属下。”教主忽然说道。 连云:“...是。”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 “今日一见,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这般信任你了,柳贵,”教主意料之中的冷静道,“想必现在你还跟刘解有所联系吧,他既然已经离开南蜀,想必走之前已经吩咐过你今后听我的吩咐行事。” 连云:“是...”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 但现在连云总算是知道教主为何忽然要见柳贵了,应该是因为某些事情,如今的他身边已经没有能够被他信任的人,迫不得已之下只好让柳贵与自己见面,先前的那些话都是在试探他而已,不过是想确定柳贵是否如刘解所言的,是个没有野心,一心忠诚的家伙而已。 至于现在为何又忽然说明了一切,想必也并不是完全的放心下来,只是想借着这种坦诚相见,得到一时亦或者是永久的信任罢了。 不过—— 他既然在柳贵回来后不久就着急的召见人,可见在不久之后定是有什么事情是教主所在意的,连云暗中跟着柳贵离开归心堂虽不足十日,但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知道,故而也猜测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两个人相顾无言的看了一会,之后有人来送茶点,教主才开口说话:“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是何人伤了你的?” 连云:“好些了,万毒宗。” “万毒宗?” 连云颔首,却瞧见教主敲了敲桌面,忽的看向自己:“他们有说什么吗?” 连云摇头,他听不懂南蜀这边的俚语,只能摇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教主一个人思忖了一会之后,冷笑了一下,连云寻声望过去,便看见他目中的阴蛰,似乎能见到一线红光从那双眼睛里闪过,待他还想再看的时候。 “这件事自然有人会处理的,我今日叫你来,只是是想同你说说话。”眨眼之间,方才那个神情阴晦的人似乎只是连云的错觉一样,眼前的人又再次便会了平常的样子,一脸的无害,普通倒了不像是个教主。 “......”对方虽然这样说了,但是连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他轻轻的颔首,装作知道的样子。 教主满意他这幅拾趣的样子,开口说道:“如此便好,你先回去吧。” 而连云回去后不久,便得知了因为教主身边缺少人手,他被调去做了教主的近侍,简而言之之后的每天估计都要陪着那个教主度过了。 连云:“......” ...... 穿着白衣的女子站在寨子的大门外,在她的身后跟着另外两个白衣人,雪白的鸦鸟在上空盘旋,女子低声说道:“确定是这个地方?” 她身后的人颔首:“是,仲华长老已经给他服下了药,雪鸦不会出错。” 正在帮着千里整理草药的师止川猛的一顿,似有所感的看向远处。 “师师,你怎么了?”千里从树屋上垂下头问道。 师止川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草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什么东西已经近在眼前了...... 熟悉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但跟往常不同的是还夹杂着其他人的脚步声,师止川跟千里望过去,阿陌身后跟着三个白衣人,一步步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在看到师止川之后他笑了笑:“这些人说是要找你的,小川。” 白衣女子从阿陌的身后走出,目光在接触到师止川挂在脖子上的扳指之后,半跪下了身子:“奉仲华长老的命,属下特来迎接您。” 师止川:“仲华长老?” “是。” 第70章 此间心意 “我不想去。”师止川拒绝道。 “再说师父还未回来,我要在这里等他。”他转过身,全然一副不可动摇的样子。 听到这话的女子面不改色的继续道:“仲华长老请您去鹤州一趟,听闻是有了您仇人消息。” “什么!?”师止川一惊。 女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恭敬的说道:“是的,仲华长老似乎已经掌握了一点关于您仇人的踪迹,在城主带着您来到南蜀之际,铁片杀手也在外活动,便在不久之前在鹤州出现,一月之后便是万月教副教主的生辰,仲华长老猜测到时铁片杀手会出现也不一定。” “一个月后,”师止川皱眉,“即便现在出发也不可能赶上吧。”他还记路盛垣带着连云跟他来到南蜀花费了两月左右的时间,如今只剩下一个月,怎么可能从南蜀赶到千里之外的鹤州? “这个请您放心,”女子垂首道,“无霜城的牛车已在南蜀边界等候,一月时间足以。” 师止川双手握紧又松开,看到他这个动作的女子笃定的闭上了眼睛,果然下一刻少年的声线响起:“那...我跟你们走。” 师止川在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千里从树屋上上跃了下来,他一手抓住师止川的手腕:“师师!” 然而发话的人却是阿陌,毫不留情的呵斥让千里松开他的手:“你在干什么千里!” 被这样说的千里手指松开,师止川的手腕从他的指尖脱出:“师师。”少年叫着对方的名字,分别来的触不及防,他丝毫没有想过在这样的一天,在这样重复了不止一次的日子里,自己的朋友会这样离开。 “抱歉啦,”师止川转过头,脸上带着满满歉意的笑,他挠着自己头,微躬着背脊,“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答应千里的事情恐怕不能完成了,不过等我有空一定会来南蜀看你。” 关于约定的事情在连云他们走后不久—— 苗氏巫族的祭奠即将开始,千里请师止川做自己的互式(类似半身的称呼)在祭奠的时候可一同坐在搭建的高台之上,迎接月神。 原本师止川已经答应了下来,不过如今看来因为铁片杀手的事情,他不得不爽约离开南蜀。千里是邪道中人,有不能出南蜀的规矩,而他又是下一任的阿陌,纵使师止川也不愿与他分别,却出了答应下次来看望他,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没事,”千里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盯着掌心,“师师要记得约定,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恩,一言为定!” 尚且在归心堂的连云猛的抬头看向天空,在方才的一瞬间风声之中仿佛传来了他极为熟悉的声音,下一刻原地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连云飞快的朝着归心堂的某处而去,落地之时惊醒了正在谈话的两人。 “连、柳贵?你有事?”路盛垣微讶。 连云的目光在旁边的宁芳身上看了一眼,这个动作被女人收入眼中,淡淡一笑,知趣的说道:“既然柳贵找你有事,那我也不便打搅了,不过我之前说的事情,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随时恭候。”话说道这里宁芳已经站了起来,她临走的时候对着连云客气的笑了笑。 路盛垣目送宁芳走后,看向连云,他伸手将人拉在身旁坐下:“有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连云抿嘴:“不知道,但是我想去看看师师。” “小川?”路盛垣倒没有想到连云居然说起的师止川,按理少年这会正在巫族的地盘,不会有什么大碍,“你这样说,是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我感觉异蝶已经到了南蜀,而且距离我不远了。” 连云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已经听见在木林中扑扇的声音,挥动着轻薄的空气,冰晶的身体随之腾空,若是不细看,仿佛一簇莹莹白雪在枝叶之中飞舞。 “他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路盛垣疑道,但连云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难道,“之前曾有雪鸦送到,若是那个时候便远远的跟在我们后面,此时能够忽然出现在南蜀倒也是不是不可能,”说道这里路盛垣已经看向了连云曾经割破了的手指,“若是如此,异蝶当将到眼前了。” 连云:“恩。”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却不料被路盛垣一把抓住。 “等等。” “何事?” 路盛垣:“这个时候你若是贸然出去,是不大可能的。” 连云未明白他的意思,路盛垣见人已经停下来,便解释道:“方才宁芳来我这里,说得便是教主在明日将会在大殿之内召集所有人,将左使外出、右护法身亡的消息一并说出,届时可能将会说出下一任的左使和右护法。” “而宁芳来找我说的便是这左使之位,教主不光意属于我,更是有意将你提拔上去。” 没想到说的是这件事情,连云道:“我已经拒绝了。” 路盛垣颔首:“这我也料到了,不过归心堂教主方才下令将你提为他身边的近侍,你这个时候贸然出去,并不明智,不光是这个教主,便是归心堂上下也对你这个举动关注起来。” 说道这里连云已经明白如今的形势已经容不得自己轻举妄动,在左使和右护法的人还未定下之前,整个归心堂内都是紧绷着的,而他这个刚刚成为教主跟前的红人,想必此刻更是引人注目,怕是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观察之下。 这么一想,连云当即皱眉。 路盛垣知道他想些什么轻轻的摇头:“你放心,你来找我,算是平常,毕竟之前都是左使的人,而且在外人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最多问起的时候,对付一句交接工作罢了。” “章一水。”连云却忽然说起了这个名字。 路盛垣的脸色一沉,此人因为是三十旗里其中的一个旗主,想要杀了他还颇有些不容易,之前柳贵因为任务在身并未与这人有什么交集,乃至于连云和路盛垣忽略了这两人间的关系。 难怪那日章一水看见柳贵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想必之前这两个人有了什么矛盾,而连云在杀了柳贵之后,不小心遇上了章一水,触不及防之下被这人给亲了一口在脸上,只来得及一掌将人掀开,就急忙的逃走了。 “这个人自然会有自己的下场,”路盛垣慢慢说道,“连云倒不必着急,再聪明的老鼠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连云一愣,反倒想起来自己之前气得要杀人,路盛垣说教给他的事情。不过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当真了,连云犹疑了一下,想要劝说一番,毕竟是隔着一层易容,而且这件事到了如今他也不是很在意了,只是想到现在顶替了柳贵的身份,不知道该如何跟章一水相处罢了。 “那只鸽子和纸我已经看过了,没想到的是柳贵至今还跟在外的左使有联系,而那张纸我暂时猜不出什么缘由来,不过既然柳贵如此关心,而且万毒宗早已跟归心堂有了纠葛,想必这张纸上死的人都是跟归心堂暗地的某些事情有关的。” “左使叫刘解。”连云道。 路盛垣:“归心堂的教主说的?” “没错,而且他似乎知道柳贵跟刘解还有...今日见我也是因为刘解提起过柳贵这个人。”连云将自己得到的情报尽数交代出来。 “如今看来这位教主忽然将你提为近侍也不是没有根据,照所有人所言,看来他的确是对左使刘解有着比左右护法还有深的信任。”路盛垣露出好笑的神色,他不明白倒是是经历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如今形势让这位教主迫不得已,已经到了根本无法信任自己身边的人的地步了吗? 要知道左右护法可是在教主身边从小一同长大的存在啊! 有趣的敲了敲自己的膝盖,路盛垣接着道:“雾山的事情想必已经暴露了,不过这些天却也不见归心堂有什么动静,反而跟之前一样根本无人去理会地牢里的人,我想是否要在教主召集所有人去往大殿的那日,将大家给救出来。” 这般说着路盛垣已经从衣襟中取出了一张地图,推给了连云:“这是地牢里的地图,画圈的地方都是关押了雾山弟子的牢房,距离牢门大约一半的距离,离地牢里的守卫休息的地方最近,并不是个好救人的位置。” 连云拿起地图认真的看着。 “反了。”路盛垣好笑的声音传来。 握在手里的纸被人飞快的倒转了一个个,连云故作冷漠的声音说道:“我知道。” 路盛垣:“好,我知道你是知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连云:“......” 最后那张地图被连云塞到了衣襟里面,路盛垣撑着下巴看着人并不说话,直到将连云看得有些尴尬的问道:“霁开...为何看我?” “自然是因为多日不见了。”路盛垣微笑道。 他如今的脸上易容的是黄珩的模样,本就生的一副轻佻的样子,此刻微笑说话都是亲昵十分,带着点逗人的意思,这是路盛垣最常跟自己说话的语调,但连云却莫名的觉得有点刺眼,他忽而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冒犯了一样,胸中腾起了一股怒气,突兀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路盛垣尚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伸手想要叫住人,却听—— “相公?”这娇媚的声音说道,仿佛沾了水的花蕊让人可怜。 路盛垣却是一僵,转过头来:“阿了?” 了夫人举着一张秀面的牡丹绸扇,遮住了自己的半面,唯独露出那双水润的眼珠子看着路盛垣,然后一笑便如弯弯的月牙生出一股勾魂夺魄的媚色出来;“你在这干什么,阿了做了甜汤,相公来喝一点吧。” 路盛垣轻轻的笑了笑,颔首:“正是口渴,没想成你便做了甜汤。” 了夫人羞怯的低下了头,待路盛垣走到身边的时候,想要伸手去挽住男人的手,却猛的想到了他近日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只好落寞的收回了手指,佯装整理袖角的皱褶。 “相公跟柳大人在说些什么?”阿了跟在路盛垣身后问。 路盛垣:“没说些什么,都是些堂里的事情,过几天你都会知道的。” “是吗,那就好,”了夫人淡淡的说道,她看着男人对着自己的后脑勺,自从她回来之后曾经宠爱她的黄珩仿佛已经对自己失去了兴趣,若不是对方还未纳其他女人进这个院子过,她真怀疑黄珩已经移情别恋了。 不过这也说不准,指不定是因为顾忌她还在,在外面金屋藏娇呢。 但这样的想法了夫人只持续到了方才而已,就在刚刚她已然确定了黄珩确实是对自己没有了丝毫的爱意,就连一点点的迷恋也没有了,因为这个男人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没有金屋藏娇,但可笑的是他喜爱上的人,是个男人! 了夫人衣袖下的手狠狠的抓住了手里的扇子,因为太过用力,在手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红印,她竭力的维持自己面上的漂亮的笑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一样,竭力让心头那股扭曲的嫉妒,发狂般的恶心没有表现出来。 “相公。”了夫人笑着走到了路盛垣身旁,她歪着头,宛如一个孩子一样的天真。 “那位柳大人听说在以往就是左使最信任的手下呢,没想到原来长这个样子,瞧起来像是不喜欢跟人说话,想必是个不爱笑的人吧。” 路盛垣看了一眼女人灿烂的微笑,不知道对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确实是他,不过今后他就是教主的近侍了。” 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冒犯了他吗?了夫人笑着颔首:“我自然知道,相公放心就是了。” 她明白,那样的眼神和微笑,这个男人恐怕是认真的。 第71章 暧昧纠葛 了夫人最后的视线停留在连云离去的方向,末了垂眼让浓密的眼睫遮住了自己的目光。 连云若有所感的回首一看,远处的男人身侧美眷如花似玉,他皱了皱眉后转身离开了,脑子里却不断的开始回想方才的情形,实际上对于路盛垣表情的印象,远没有他身后的阿了来得深刻,这般漂亮的女人,端端是站在那里便能引人趋之若鹜。 “近侍大人,教主召您前去。” 连云垂在身侧的手挥了挥:“好。” 教主让连云过去,实际上并不是有事召见,他坐在那天的石桌旁边,看着上面摆放的棋子,瞧见连云来了之后招手:“过来,柳贵。” “会下棋吗?”他问道。 连云摇头,他不光不会下棋,但凡是带点娱乐性质的活动一概都不知道怎么玩,教主瞧见了点点头,指着对面的石凳:“坐下吧。” 然而连云坐下以后他却拿起手边的一个棋篓递过来,目光看着石桌上的棋谱说道:“虽不会下,但总知道该怎么放棋子吧?” 连云:“恩。” 于是教主又从身侧拿起一本书,翻到了某一页之后递给了连云:“刚刚下到第四十八手,按这上面的一步步放下去吧。” 连云看着手里的棋谱,棋子上标写着数字,小得可怜却尚且能够看得清楚,他找到四十八三个字之后,从旁边的棋篓里面拿起了一颗棋子。 蒋邵云来到院子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教主正跟一位有几分眼熟的人在下棋,蒋邵云大约猜到对方便是那位刚刚提拔上来的近侍,走过去之后对着教主施礼后,冲连云礼节性的颔首。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连云想起自己似乎又忘了给这位教主行礼,他稍稍看了一眼正仔细盯着棋盘的人,觉得对方也并不在意,便不再放在心里了。 “属下已经查探过了,南蜀中有弟子身亡,”蒋邵云看了一眼连云,见教主没有阻止之后,继续说道,“的门派,已经私下有了联系,但具体他们商议了些什么,因为没有人手,暂时还不知道。”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老实站在一旁等教主发话。 穿着青衣的人扯了一下快要从肩头滑落下去的长褂,然后捻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邵云你的身体可好了一些?” 蒋邵云:“已经好了许多。” 闻言教主抬眼看向他,观之面色如常之后,微笑的点点头:“确实如此,瞧起来倒是比之前精神很多了,”然后他示意蒋邵云看向连云,“这是柳贵,他之前跟着左使做事,不过今后跟在我身边做事,你们认识一下吧。” 蒋邵云:“是,”连云说是被提拔为近侍,但所做的事情并不具体,蒋邵云琢磨了一下之后,开口道:“教主向来随意,还望你多多照顾。” 连云:“自然。” 说完这些话之后,两人一同看向教主,正在下棋的人露出明白过来的神色:“我倒忘了,有我在这里,料想你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说着便要站起身离开。 蒋邵云:“教主说笑了,属下来是有事情,交代完了还要去处理事情,”他看了一眼连云,“我跟柳兄之间的谈话还是下一次好了。” 他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教主自然不再执意离开,他坐稳身子,略显好奇的看向蒋邵云:“你来我这,是有事情?” 连云瞧了这两人一眼,垂下眼睑不语,便听见蒋邵云说道:“不日将是右护法跟左使新任的大会,但属下查到近日南蜀并不太平,不知是否要推迟一段时间,再者。”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女声—— “教主,宁芳求见。” 连云面无表情的眨眨眼,耳边传来了教主略带好奇的“哦?”,然后他说道:“让右使进来吧。” 宁芳进来之后,对着教主作礼后冲着连云和蒋邵云略微颔首:“方才属下手下中的一个人已经回信,说是南蜀各大门派中不知是怎么得知我右护法和左使将要更替,已经有数位门派的人派使者前来,声称要参加大会。” 蒋邵云闻言顿时皱眉:“这件事明明已经封锁,怎么可能传得出去?” 宁芳摇头:“想必自有途径,只是...教主,我们现在不知是否要接待他们?” 自从宁芳说出那番话之后,便在思量的人最终颔首:“如今看来只能如此,我归心堂在南蜀之中向来引人觊觎,如今若是贸然拒绝,倒显得我们因为没了两个人而害怕了似的,”说道这里教主看向宁芳,“这件事你办得不错,接待他们的事宜就交给你了。” 宁芳轻轻一笑:“是。” 而后教主看向蒋邵云:“接着方才的话说吧。” 一旁的宁芳冲众人告辞,在于蒋邵云对视一眼之后,淡淡的转过了身子,一如来的时候一般走掉了。 蒋邵云棕黑的眼睛里不平的翻腾着某种情绪,他闭了闭眼:“不用了,教主既然已经决意,属下自然去准备大会的事情了。” 只是他虽这样说,却让人能轻易的察觉到他还是有心事的,蒋邵云之所以劝教主推迟大会,自然有他的道理,但如今木已成舟他只能深深的看了一眼教主,而后沉默不语的离开了。 “因是从我闭关开始,他的话便越来越少了。”教主看着人的背影感叹道,蒋邵云离开的干净利落,这让他想起了这个人以前那副不达目的,决不放弃的模样,不过现在想来他是不愿再这样做了。 “他这是在怪我?”教主轻轻嗤笑一声,摇摇头。 末了,他看向一直在旁不语的连云:“你怎么看,柳贵?” 连云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不知从他这个动作中感觉到了什么,教主敲了敲石桌面,忽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忽然将你提为近侍的吗?而且还是历代教主都不曾设立的近侍。”他的目光盯着空空的院门,声音淡淡的。 连云自然猜不出来,只好摇头。 “自然是因为右护法和左使都不在了。”他说道。 这个解释却让连云觉得奇怪,他看着教主等着这个人下一句话,却没有料到的是等来的是这个人从衣袖中拿出的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若你真的像是刘解说的那样,吃下去道不会死,若不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但纵使是连云也多多少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看了一眼仍旧看着院门的教主,而后将目光移到到桌子上的小瓷瓶,显而易见的,这里面装着的绝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连云抿直了嘴角。 瓷瓶中装着的是一种药蛊,入口之后由不得你咽下去,便已经化作了液体随着喉管流进了食道里,连云不适应的撇了一下头,教主瞧见他这个样子轻轻笑了笑:“我倒没见过,吃它吃得这样爽快的人。” 几乎在他说完话几息后,连云便已经服下了药,纵使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但教主也没有想到连云的态度这样鲜明,他瞧了人一眼最后还是说道:“这药平日不会有什么反应,因你是近侍,才给了你这颗药,自然我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忽的露出了嫌恶的神色,“我自然也是不喜,但...” 连云琢磨着这时候自己应该来一句表表忠心的话,趁机提高在教主心中的地位,却没等他开口,教主猛的皱了一下眉头,扶在石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飞快的低声冲他说了一句:“今日到这,你先退下吧。”他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关门的声音极响,焦急的一如他的离开的背影。 连云坐在院子里听了一会,最后起身离开的似乎瞧了一眼屋子,便捂住自己的胸口走了出去。 是夜。 连云躺在柳贵简陋的床榻上,胸口处的一阵阵的疼痛让他睡不着觉,他翻了翻身子,最后还是坐了起来想去倒一杯热茶喝。 不料,刚刚坐稳,便是一阵的天旋地转,连云感觉自己的身体从下腹到胸口蹿起一道碎骨的疼痛,“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进屋子的路盛垣被吐了一身,青年脸色一变眨眼间已经欺近了连云,扶住了他的身子:“怎么回事?”路盛垣沉声问道,伸手掐住连云的手腕,号脉。 半晌他从怀里取出‘留灯’给连云喂了一颗后,扶着人躺了下去:“不过半日不见,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路盛垣号脉并没有看出什么结果,他低头瞧了自己身上的血一眼,任旧不太放心对连云说道:“你躺在这里,我去叫归心堂里的大夫给你瞧瞧。”连云在跟自己分开之后,只有去见了教主,路盛垣只能猜测是否是那时候遇见了什么事情,导致连云伤势爆发的。 他瞧了一眼侧头又呕出一口血的人,伸手搽开连云嘴角的血沫:“我马上回来。” 本是想今晚同人商量如何救雾山众人的,但连云的情形由不得路盛垣做多想,他推开门之后,顾不得归心堂里众人惊异的眼光,找到专门医治病人的药阁之后,抓了一个大夫一路扯着人到了柳贵的屋子里面。 屋内,连云已经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正扶着床腿想要站起来,路盛垣瞧见地上已经吐了三滩的血,易容下的脸色一白,竟是立马抛开了一路抓得死牢的大夫,扑了过去:“连...柳贵!” 连云瞧了他一眼,伸手搽了一下下巴的血液,有些难堪的别过了脸。 方才他疼得厉害,不小心滚落到了地上,此刻一身狼狈,不仅是衣服连头发也是一团糟,哪里还有平时那副冷淡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样的苦头连云还是头一次吃,他自认最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痛法。 就像是致命的毒药爆发一样,从身体的内部一点点的碎骨,而后又带上了仿佛瘾|君子才有的,从血肉里面传来一阵蚂蚁一般的痒痛,恨不得把全身的皮肉都刮下来,尽数都用手指扣掉,身体似乎被放进了绞肉机里,又被毒虫们攀爬撕咬。 路盛垣捂住了他轻抖着的手,心口一窒,他下意识的挡住身后大夫的目光,伸手去拂开连云垂在面上的一缕发丝。 “黄珩,你干什么!” 一道声音,尖利的插了进来。 路盛垣将那缕头发别在连云的而后,并没有回头,声音冰冷的说道:“章一水,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连云在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眉头一皱,路盛垣看在眼中,心里越发不喜,他用大拇指搽了搽连云的脸颊,继续说道:“这里是柳贵的屋子,你若是没事还请尽快离开!” 章一水愣了一下,下一刻冷笑起来,他剜了连云的一眼,一把挥开了门口的大夫走了进去:“这地方该走的是你。” 他走过去伸手要夺连云的手腕,却被人飞快的闪开了,章一水面上怒气一闪,他瞧了路盛垣一眼,忽的讥笑道:“是这个人?原来是他啊!” 连云不想惹出麻烦事,再说这件事事主已经被他给杀了,现在这种情况简直可以说是另类的报应,他张开嘴将章一水赶走,但嘴角一张,一股血就流了出来。 路盛垣皱眉:“你咬到了舌头?” 连云这才发现自己的舌头似乎确实发疼着。 “钱老?”路盛垣回头去找大夫,却发现人被章一水一挥撞到了门框上,已经昏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章一水挡住路盛垣。 “......”路盛垣没有留下一丁点目光,扶着连云飞快的朝着药阁走去。 留在柳贵屋内的章一水一脸阴霾,他目光毒怨的看着那两个离开的背影,忽的将头转向了屋内在看到那满地的污血之后,流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然而在看到敞开的窗户之后,他的面容再次的扭曲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柳贵你这个贱人!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章一水阴郁的声线低低在屋内响起。 他在对着柳贵的屋子骂骂咧咧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走了出去,一面绣着蓝色蝴蝶的绣花鞋忽的出现在章一水的眼睛里,他一抬头。 “呵,原来是你。”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而对方确实温软一笑:“妾身有事与章旗主商量,不知道能否有这个荣幸?”她说着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柳贵的屋门... ...... “张嘴。” 连云张开嘴巴,药阁里的大夫看了一眼,啧啧了几声:“你下口可真狠!” 路盛垣问道:“他的舌头。” “他的舌头没事。”大夫打断路盛垣的话说道,转身去折腾药去了。 连云被一路扶到了药阁,身上的疼痛却一点点的减少了,待见了大夫已经是他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药阁的人虽然是是号了脉,却也是跟路盛垣查看的情形一样,只是上是复发而已,至于其他的却是没有多说。 路盛垣得到这个结果之后没有说话,确认连云无事后捏着青年的小拇指不语,直到大夫要查看连云的舌头为止。 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路盛垣知晓今晚的动静不小,他皱了一下眉之后将看向他们两人的人挨个对视了一眼,锋利的目光让看热闹的人望而却步,讪讪的走开了。 “上这些药,明日就能说话了。”将配好的伤药一起交给路盛垣,大夫开始赶人:“好了,这么晚了,药阁也是要休息的,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惊了多少人,明日等着被教主问话吧!” 路盛垣笑了笑,接了药之后,将连云扶着回去了,在看到对方略微担忧的面庞之后,他安慰道:“今晚这些事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连云颔首。 路盛垣:“你这是怎么回事,体内...”他想到了什么,下面的话忽的住了口,在连云寻声望过来之际,路盛垣掩饰道,“你怎会突然伤势爆发的,是见了教主的缘故?” 连云颔首,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小圈。 扶着自己的手掌一紧,路盛垣易容的脸此刻僵硬的仿佛死尸:“这种东西你也敢吃!” 连云扯了一下嘴角,然而却因为舌头一痛,反倒像是在抽搐。 路盛垣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他的声音闷闷的在连云耳边响起:“你总是不停话...”他改会了自己原本的音色,用的是那种软软委屈的语调,轻轻却低哑的送到了连云的耳边。 某人的背脊猛的一麻,耳朵突兀的窜起一股红晕,连云摇摇头却没有料到的是因为两人隔得太近了,猛的一下他的耳朵撞上了路盛垣的某个部分。 “...?”路盛垣。 连云跳开,路盛垣一愣,却下意识的又把人捞了回来:“我扶着你。”他还这样说道。 然而话说出来之后,他盯着连云的耳朵却住了口,呐呐的张了张嘴巴,似乎... 刚才似乎... 连云低声咳嗽了几下,路盛垣立马回过神:“先忍忍。” 但见似乎是卡住了什么血块似的,连云越咳越猛,脸色也变得青白起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眼见着他就要把刚刚愈合的舌头上的伤口震开了,路盛垣一手捏住连云的下巴:“张嘴。”他说道。 连云皱眉,想要拂开他的手,却被路盛垣强硬的制住了,对方干脆伸出手指撬开了连云的嘴巴。 湿润的舌苔上满是血沫,这些血起到了润滑的作用,让路盛垣的食指得意伸进连云的喉管里面,越是往里面伸,越是湿热。 路盛垣飞快的舔了一下嘴唇,当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他的脸色一僵,手下飞快的在连云的喉壁里刮了一下,抽了出来。 一个漆黑大约有蚯蚓那般长的血丝被勾了出来,路盛垣将这东西丢在了地上。 “好些了吗?”他整了整声音问道。 连云捂着嘴巴,望着他点点头。 路盛垣默默的盯着青年的意外湿润了的眼珠子,须臾转过身去—— “走吧,已经到了屋子了。” 不知道是谁,心跳如鼓。 第72章 冰面破裂 翌日,连云去见教主的时候对方微笑的看着他,目光中满是连云不明白的了然,他刚想问。对方却收回了那样的目光,问道:“听闻昨日你的伤势爆发了,倒是我想的不周,竟忘了你还带着伤。” 这句话的不知是真是假,但语气却是足够真诚了,连云沉默了几息之后,轻声说道:“无事。”他的舌头已经可以动了,只是不敢说大声了,将伤口再次震裂。 教主今日穿着一身藕色的外衣,松松垮垮的样子就像是方才睡醒了似的,他撑着头半躺在房间里的长榻上,伸手在身后的小柜子里面取出一只掐丝金木的烟杆,从拿出装着烟叶的小盒子,慢吞吞的打开,夹出一撮烟丝。 往日里他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有人争着过来服侍他,教主只管躺在那里取过烟杆便是,但连云是个不懂风情礼数的人,他固执的站在原地,直到教主自己点了烟,从薄唇中吐出一缕轻薄的白烟之后,他才有了第一个动作。 却是—— 后退了一步。 这动作落进教主的眼里,让他轻轻笑了笑,他持着烟杆的模样,颓废而慵懒,浑身似连最后一点力气也没了似的,但所幸的是他这个人生的风流潇洒,加之一身的气度,即使是那副老烟枪的样子,也是海棠春睡图的旖旎。 “你不喜欢这个东西?”他微微有些压着嗓子说话。 连云颔首,烟叶的味道在他闻来格外的刺鼻,加上他记忆里似乎还是对这东西有害的印象,便更不想闻到这个味道了。 今日教主似乎是只想待在屋里,他也没了心思跟连云说话,见人不习惯烟叶的味道,想了想说道:“你先回去吧。” 走出院子的时候连云遇上了宁芳,对方身旁跟着一个年轻人,与连云对视时友好的冲他一笑,便与他错开。 所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连云朝着柳贵的屋子走去,路上遇上了路盛垣,对方正是忙的时候,因为下一任的左使被内定为了黄珩,也就是路盛垣如今的身份,此刻他不光是要正式接收左使的事务,而教内教外也有不少人前去道贺。 但路盛垣却在看到连云的时候,对着身旁的人低声讲了什么,而后朝着连云走去。 “这是回来休息?”路盛垣问。 连云:“恩。”他的目光正好能够看见路盛垣身后的情形,有几个人影在暗处躲躲藏藏,似乎还说着什么话,待他想要仔细听,这些人却因为害怕被发现,又悄悄的离开了。 连云皱眉,路盛垣瞧见他这个表情,以为是伤势作疼:“怎么!?” “无事。”连云道,他想起一件事要与路盛垣商量,“有空?” 路盛垣摇头:“不,事情很多。” 连云琢磨了一下词句之后,简单的说道:“我有事说。” “你先回去等我一下,我这就过去。” 连云点头,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又遇上了章一水,对方脸色极为难看,不知何故的冲着连云讥笑了两声,留下“你给我等着。”这句话之后,没有任何的纠缠就离开了。 对于章一水这个人,连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慈大悲了,若不是形势的缘故,他在做出那个动作的一瞬间,自有人会替连云将人给五马分尸,不过眼下时局容不得跟此人做了断,而往深里了说,连云要不是顶着一张柳贵的脸,想必这个人也不会动手动脚的。 所以一切的源头,都还是在连云身上,这样默默告诫了几遍自己,连云按捺下了自己的杀人的冲动。 路盛垣到的很快,他来的时候,脸上神色有些纠结,但是连云却又觉得这人实际上还有点开心,只是在看见自己紧盯着他的那张脸的时候,略显尴尬的挠了挠脸颊。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吗?”路盛垣担心的问道。 连云:“好着呢。” 路盛垣:“?”过了会,他才明白连云是在说他脸上的易容还好好的。 尽管知道这不是连云在说笑,但路盛垣还是忍不住勾了下嘴角,他走过去坐下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连云却是沉默了一下,他看了一下尚且还大敞开的屋门,不知道为何一向谨慎的人,今天连门也忘了关,路盛垣注意到他的目光,了然的说道:“这个已经不用了,今后若是我来找你,大家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是了!这是因为昨夜的事情。 总算是明白教主的眼光为何是那样的,原来是也是知道了‘柳贵’和‘黄珩’私交甚好的吗?毕竟这个人之前还有意无意的让他们两个人竞争左使的位置。 “我,”连云想了想,“听到教主病发。”昨日在给了他药蛊之后,教主急冲冲的进了屋子,之后的声音虽然只有那小小的几声就马上被隔绝了起来,但是连云确确实实的听见了他痛苦呻|吟的声音。 压抑、阴暗、暴戾。 “病发?”路盛垣念着这两个字。 难道归心堂的教主一直以来闭关都是为了压制伤势吗?就据路盛垣所知,这个江湖之后的确是存在一些根本无法治愈的伤情,只能靠着真气和内力不断的压制,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总有一天会伤势爆发,一命呜呼的。 这也是他尤其担心连云伤势的缘故,一旦留下病根,很多时候就难以治愈了。 “这件事我会去好好的查查。”路盛垣想了一会之后说道。 连云颔首:“不是第一次了。” 他还记得在杀死柳贵那夜,意外的与教主再次的碰面,那时候的这个人貌似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只是当时连云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急于离开现场,根本没去多想眼前的陌生人到底是谁。 只是现在想来,多少有些奇怪—— 教主如今已经与身边的人疏远,他这样做自然是因为闭关,而他这幅样子的内情,似乎知道的人也并不多的样子。 连云想到这里对路盛垣说道:“今晚。” 路盛垣:“今晚也是可以,不过你在屋内休息吧,我去便好。” 连云不置可否,他现在的确不好行动,这件事也只有交到路盛垣的手里。 要说的事情也只有这一个,路盛垣见连云没有再要交代的事之后,便要离开,却没先到连云忽然抓住他的手问道:“雾山?” 犹豫几下路盛垣还是说道:“之前我想在大会的时候将雾山的大家救出去,不过现在你伤势刚爆发不久,这件事还是推迟好了。”这个决定显然让他有些不好受,但路盛垣还会这样说了。 连云听到这里微微惊讶,而后摇头。 路盛垣皱眉:“我知道...不过想要带着大家离开归心堂并不容易,若是你在路上牵动了伤势,也不好治疗。我已经跟师弟他们联系上了,归心堂的牢里暂时一直没有动静,推迟一些日子也不碍事。” 然而连云坚决的摇头,这并不是他圣母到了,连不怎么熟悉的雾山弟子都要关爱的地步,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在待在归心堂里面了。 这里的气氛越发的紧张起来,平日里连路盛垣的面也见不着,就算见到了,也是一张别人的脸,更别说连云自己也在嫌弃脸上的盖着的一层易容。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天没洗脸了...... 或许是连云的态度太过坚决,也可能只是想要敷衍一下他,路盛垣最终还是犹豫不定的点了点头,但多余的话却没有说,只是离开的时候眉宇只见任旧还见没下定决心的担忧,垂在衣袖中的手捏成拳头。 “黄左使。”有人客气的招呼道。 路盛垣抬眼一看,同时三十旗之一的某个人,他对着人一笑:“客气,尚且还没有正式被教主册封,说什么左使。” 那人却是一副你知我知的样子,对着路盛垣挤眉弄眼一番:“这些事情都是到了眼前的,早叫晚叫还不是一样?” “哈哈。”路盛垣。 ...... 章一水走到了约定的地方,低声冲着假山里面说道:“这就是你的计划?”显然他很不满意对方做的事情。 女人轻轻笑了两声,虽不见她的人,但音色宛如云雀清脆娇丽:“这有什么不好,你自己喜欢男人,自然不知道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这句话让章一水心中闪过怒气,他阴郁的盯着假山上的石洞,觉得一开始自己答应跟这个女人联手,简直就是脑袋被门给夹了,气昏了头! “光这样没什么作用,若是你说的那个计划就是这样的话,”他冷笑了一下,“恕我奉陪了。” “等等!”女人叫道。 章一水脚下的一顿:“你还有什么话?” “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理由,有一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女人道。 她的声音太过自满,让章一水不得不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情?” “你走过来些,这件事乃是归心堂的秘事,如今知道它的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假山里的声音压低了嗓音道。 章一水犹豫了一下,他并不觉得以女人的身份能够知道多少归心堂的秘事,但人就是这样,往往对越不清楚的事情,越是好奇,章一水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回去:“希望你能给我哥好的理由。” 女人:“自然。” 假山后面的人讲述的是一件发生在数百年前的事情,当章一水将整件事听完之后,脸上的震惊已经毫不掩饰,他厉声问道:“这样的事情,你是怎么得知的?” 要知道此事恐怕已经关系到了如今整个归心堂的局势,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件事情的分量已经重到了不是对方的身份能够简简单单能够知道的。 然而假山后面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章一水一急,走到了假山后,却见那里哪里还有什么人在?对方竟是趁着他惊讶的时候,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而章一水此刻内心并不好受,他心乱如麻的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半晌已经顾不得自己现在的儿女情长了,抬脚就朝着教主的院子走去。 女人的故事讲了很久,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傍晚,章一水在去找教主的路上,却不巧的被人拉去了酒局,说不清是他当时心思混乱没有注意,还是他仍旧需要好好的再想想,反正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杯方才喝尽的酒。 “多谢,多谢。”路盛垣的声音传来。 章一水抬眼一看,主座之上坐着路盛垣和宁芳还有另一位大会的主角,前右护法的弟弟——顾春。 这次酒局是由宁芳做东,请了路盛垣和顾春过来,因着为了热闹还叫了不少三十旗的人来,章一水稀里糊涂不知被哪个也拉了过来,但此刻他回过了神却没有了喝酒的心思,一边在心底咒骂路盛垣,一边还想着另一件事情。 就这样混过了大半个酒局之后,章一水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他看了一眼远处明显已经喝高了的‘黄珩’一眼,撇下酒杯就离开了。 “黄旗主?这就...离开了?”一个喝得脸通红的人东倒西歪的问道。 “我尚且还有事情,这就离开了。”章一水说道。 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内,‘黄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搀扶着离开了,那张脸上尚且还带着春风得意的微笑,章一水被这笑容刺得心口一窒,猛的转身飞快的朝着教主的屋子走去。 教主的院子还是有人守着,见是章一水听了来意之后,派了一个人进去,章一水在外面等候了一会之后,便被同意进去了。 这时候他不得不庆幸,好在教主是出了关的,但同时他也颇有些想念以前能够随意面见教主的日子,那时候哪里用得着这样的麻烦? 但,事情总归是今时不同往日的... “你叫...”帘子后的人想了想。 章一水急忙接道:“属下是三十旗旗主之一,名叫章一水。” “是的,我记得这个名字,却跟你的模样有些对不上了。”教主笑了笑这般说道。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以前那样温和,章一水松了一口之外,听到教主的话心里同样有些感叹,这位教主在往日虽不及以前的教主又威严,但是整个归心堂上下的人,没有他叫不出名字的,只是后面开始闭关起来,想必是常常见不着人,便渐渐把模样给忘了吧。 “属下今日来,是有事要禀报。”章一水说道。 教主:“哦?什么事情,要你这么晚了,尚且带着一身酒气,还来找我?” 章一水讪讪一笑:“不满教主,属下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心里很不好受,便去喝了几杯,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与您。” 帘子后的黑影坐起了身,过了一会,教主的声音传来:“说说是什么事情吧。” 章一水:“是。”他思考了一下,将第一个疑问说出了口—— “属下想问的是,我归心堂是否在百年之前乃是江湖中有名的‘四方教’?” 帘子之后沉默了很久,半晌教主轻声问道:“为何这样问?” 章一水却是不答,继续问道:“不知我归心堂是否有一任的教主曾言,归心堂人不得男子相爱?”他将头更低了一寸,说出下面的话:“教主身边,更不得有任何男风之人?” “...你这是在说柳贵?”教主问道。 章一水:“并不是。” “那...”珠帘被人撩起,章一水的眼前出现了金贵的衣角和鞋面,“你这是在问什么?” “属下是想问,教主闭关,是否是在练。” ...... 这是章一水最后的一句话,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他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两个人,不其中一个已经不能成之为人了。 那只是一个跪在地上,没了头颅的尸体而已。 “嘭——”圆碌碌的头重重的砸在了墙上,然后反弹落在了地上,一路往回滚动直到碰到了这颗头的身体。 方才杀了人的人淡漠的盯着眼下的尸体,从尸体的脖子上仿佛井喷一样的射出血红的液体,飞溅到整个屋子的四处,将他一声淡色的衣物染得红梅点点,又很快的浸开变成大朵的血花。 教主冰冷生硬的声音此时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哪。” 躲在树枝中的某个人一惊,正要飞快的离去,却看见屋内的书架忽然移开了,显露出一个暗道来,而一个人从里面慢慢的走了出来,在看到屋子内的情况之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过是担心归心堂罢了,你何苦将人杀了?海束。” 是蒋邵云的声音。 教主,或者说海束撇了他一眼,沾了血的脸上带着毛骨悚然的微笑:“这件事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旗主可以知道的,况且。”况且他既然来了,就要做好被他杀掉的准备。 仿佛知道海束未尽的话,蒋邵云不语,他看了一眼已经倒在地上的身体。 “大会在即,关于他我会处理的。” 海束不在意的点点头,他伸手扶了一下头,似乎是觉得这满屋子的血腥味让他不舒服,一挥手让另一边的窗户也打开了。 蒋邵云瞧见他的动作,只是冷漠的站在一旁,直到海束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之后他问道:“你最近总是这样?” 海束颔首:“应该是太累的缘故,那东西太过复杂,我能明白的地方并不多。” “既然不明白,何不马上放下!”说道这个蒋邵云的口气立马变了。 海束方才皱眉,还待说话蒋邵云却已经先开口了:“是属下鲁莽了,请教主恕罪。” “...无碍。”海束最终摆摆手,蒋邵云说话的样子让他想到这人已经对自己的态度,虽是恭敬少了几分,但是确确实实是为他着想的。这么一想他心中的怒气消了大半,但海束却没有把蒋邵云的话放在心里,他既然已经下了决定,纵使天塌也不可能改变。 “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然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海束说道。 蒋邵云:“这不是你能照顾得了的!”他终于是没办法忍受了,屋子里的狼狈彻底将蒋邵云给刺激到了,他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那个他从小跟随的人,居然也会像是一个刽子手一样,眼睛不眨的就杀了一个人。 “我说过了这件事你不用管!”海束转过身,“你先回去吧,没有我的话,不要再擅自过来了!”他说着看了一眼书架,明显指的是让蒋邵云不要再用暗道的意思。 “顾平死了,他就是太听你的话了,才会死的!”蒋邵云吼道。 海束:“顾平是被雾山的人杀的!” “若不是你然他去抓那些人,顾平受了伤,怎会连一个中毒的人也打不过?”蒋邵云冷笑道,“他早受了伤,内力也消耗了不少,才会一时不查被人给杀了的!” “你的意思难道是我的缘故?!”海束猛的转过身,他身上的衣服因为高速的转动,哗啦啦的扯出响声,仿佛夏日的落雨拍打在地面上,奏出节奏紧张的旋律来。 屋内,屋外,顿时紧张一片! 第73章 一切缘由 蒋邵云一双眼睛涨得通红,他将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固执的与海束对视着,连日以来的忙碌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绷到了极致,终于在今夜爆发了。 先平静下来的居然是海束,看在多年的情分之上,他忍耐的说道:“今夜你来这里吗,是有什么事情吗?” 蒋邵云的眸子暗了暗海束避而不谈的样子让他感到难受,这比对方责罚他一顿还要让他觉得难受,他扯了一下嘴角:“自然是有事,但是教主,”他不顾海束警示的目光继续说下去,“还请教主放弃修炼《佛手诀》。” 将自己的衣摆一撩,蒋邵云跪了下去,地上的血水立马浸湿了他的衣裤。 当年邪道之中出了一个武功已经练至臻至的血魔,因为忽然发狂将参加了屐花会的人尽数杀死,成为全江湖的公敌,最后因为消失于江湖之中,却迫使整个邪道被赶入南蜀之地,归隐于这处烟瘴之所。 而元凶血魔便是邪道的魁首——四方教教主,据称他乃是历代教主之中天赋最高的人,为人脾性高傲古怪,旁人难有能入他眼的,但其一生之中除却练武,有一人例外—— 便是四方教的百花使。 其名字已经不得而知,身世由来更是不被后人知晓,只知道血魔分外赏识于他,两人之间有簪花的美传,在当年的江湖之内也是风极一时。 血魔当年修炼《佛手诀》已经到了要紧的关头,传言百花使奉命去屐花会取一物,但不料命丧黄泉,这消息传到了当时还在闭关的血魔耳中,他当即出关,将整座石室都震塌了。 这之后就消失在了四方教中,等再次出现的时候,血魔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北漠,当时举行屐花会的十二盟驻地,血洗整个屐花会而后消失于江湖之中。 后四方教后继任的教主在带着整个四方教来到南蜀,之后变下令历代教主不得修炼《佛手诀》,因为他怀疑《佛手诀》有令人心智丧失的弊端,当年的百花使之所以去屐花会,似乎也是因为要取某种可清心正神的东西。 而《佛手诀》修炼极为困难,稍不注意就会走火入魔,轻者心智丧失成为行尸走肉,重者当即暴毙而亡! 之前历代教主因为天赋问题一般都只能停留在第四层功法之上,而血魔天赋异禀年级轻轻已经练至第十层功法,再有两层整部《佛手诀》就会被他修炼完。 只是邪物到底是邪物,容不得一定的差错,血魔之所以被称之为血魔,也正是他失败了的原因。 但在这之后也有不少的教主有偷偷研究过《佛手诀》,其中不乏有人认为血魔最终实际上是修炼成功了的,因为按照当时屐花会的参加名单上来看,他所杀死的人之中,不乏当年雄霸一方的豪杰,武功与他不相上下的不在少数。 但最终却是血魔杀死了所有人,将一片黄沙变成了血海,带着满身的血气完好无损的离开了屐花会。 《佛手诀》之所以取这样的名字,正是因为它练到最后,可以将人的身体化为武器,单单凭借一双手掌,一个肉身便能将人一如刀砍斧削一样的杀死! 在最后一层之中,有明写—— 大功及成,削身入泥。 而那些认为血魔练成了《佛手诀》的人,正是凭血魔只身前往,不带任何的兵器,却毫发无伤消失于江湖这点,断定的。 海束便是这类看法的人,而他也已经将《佛手诀》练习到了第六层,越是这样便越发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只是《佛手诀》对天赋要求极高,练到后面需厚积薄发的内力才能支持每个周天在体内的循环,海束武功资质并不算好,故而他便派了顾平将整个南蜀各门派中武功不错的人,吸用了对方的内力之后用以修炼《佛手诀》。 但这样的不止是加快了他的修炼速度,却也让海束整个人几乎是性情大变,原本他温和近人,鲜有生气的时候,但自从练了《佛手诀》之后,不仅仅是脾气只有藏于表面的平静,连猜忌之心也日益严重。 与他说话总觉得存有隔阂,而说话的时候也不得不越发小心起来,顾平自小跟在海束的身边,对这个人向来言听计从,海束让他抓人练功,他便去抓,海束要闭关放权,他什么话也不说,将事情全数揽下。 蒋邵云不明白从小在一起的这两个人是怎么了,顾平不说,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何海束要去练《佛手诀》?! 他不是一直以来都对这个东西,没有兴趣的吗? 面对蒋邵云的下跪海束眯了眯眼睛,他做这样的动作瞧起来有些违和,因为一个面善的人这样微带着怒意的样子,总是让人觉得不适的。 “《佛手诀》?”海束道,“谁让你轻易说出这个名字的?” 蒋邵云敛眉道:“教主既然不顾先令,私练《佛手诀》,便该知道总有人会说出来的,这东西能被历代的教主称之为邪功,自然有人无法控制的地方,当年血魔一事至今在归心堂内被禁说,而‘四方教’之所以改叫了‘归心堂’不也是为了告诫每届的教主吗?” 这样的辛秘,在时隔数百年的今日知道的人寥寥数几,躲藏在外面的路盛垣挑眉,没有想到迄今为止,还有人会练《佛手诀》,这可是与《峥嵘》并称天下两大邪功的东西! 而且比起《峥嵘》,因为出身邪教,《佛手诀》修炼的过程和练成后的效果,都比《峥嵘》来得可怕和苛刻。 说白了,自从《佛手诀》被剔除在教主必练的武功名单之外后,已经没人会刻意花大把的功夫和时间去修炼这本严禁的武学了。 海束不知道是有多想不开会去练《佛手诀》,他的原因没人知道,蒋邵云苦苦劝说也只是白费功夫,他曾多次疑问为何海束忽然执意要练这门功夫,但对方往往都是置之不理的态度,连丝毫的线索也不愿提及。 今夜蒋邵云已经存了跟章一水一个下场的心,他抬起头看向海束:“我跟从教主二十余年,从无二心,但还请教主言明为何执意要练这门邪功,要知道,”他一咬牙,“因为要练这门功夫,你是将教务全部交了出来,整个归心堂因为这件事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多年的根基难道要因为这个疏漏让旁人钻了空子吗?!” 这话已经是以下犯上了,蒋邵云带着质问的口气,一字字都在责怪海束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动摇了整个归心堂,这顶大帽子扣乐下来,绕是海束不想跟他多说,也忍不住会道:“在血魔之前又有多少教主闭关?若是这归心堂因此而崩塌了...”他冷笑了两下,“那也正好,我早不想做这什么劳什子的教主了!” 海束乃是上代教主收养的孩子,若是按照以往的选教主的规矩,以他的武功心智是当不上教主的,但归心堂已在南蜀安居数百年,早已经没了以往可称霸江湖的势力和野心,故而鼻子武人更像是个文人少爷的海束能够在顾平和蒋邵云的帮助下成功继任教主之位。 他当上教主之后,虽没有什么作为,但是也没有出任何的差错,更是因为心情远比历代教主平易近人,实际上在归心堂中甚是得人心。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因为无事可做开始翻看历代教主留下的古籍,以及归心堂内的各策书典,或许是了解得越多,便越是清楚自己的渺小,不光是他身为一个个体上的弱小,海束更是清楚的意识到了他作为一个人时,他的能力的弱小。 而后在前任教主去世的前一年,海束跟随着他的养父悄悄的从南蜀的密道里走了出去,生平第一次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而那一次的离开,留在他脑子里印象最深的不过是一座城—— 潮世无霜。 “当年我跟随父亲走出南蜀,去了一个极冷的地方。”海束终于开口,他的眼睛盯着蒋邵云,翻涌的思虑让他的一双眸子深邃漆黑。 “我从未看见过那样漂亮的人...”他转过身子,语气变得不可思议的柔和,海束重新坐回了珠帘之后,“他跟那座城一样的冷,但最冷的时候还是他杀人的样子,毫不动摇,就该是那个样子,人就该是那个样子...” 年少的海束心中充满了迷茫,他自有记忆起便是人人口中的少主,没等他决定自己要干什么,便已经被众人拥上了教主的位置,那时候的他的年迈的父亲大约是察觉到了小儿子心里的迷茫,所以带着他走出了南蜀,希望对方能够找到自己的所求为何?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海束所得到的目标并不是他希望的那种,少年渴望上了强大的力量,为此他偷偷寻找到了那位无霜城城主,却得到了对方已经有了传人的回答。 可是年少的海束并不死心,他找到了城主口中的传人,那是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孩子,却因为挥剑的时候没有拿到姿势被旁边站着的侍女泼了一身的凉水,无霜城四季飘雪如冬,那孩子很快的冻得脸色发紫,却不敢停下一刻,直到全身衣物都冻得僵硬为止。 离开的时候海束与那个小孩对视了一眼,对方的神情一如那位高高在上的城主,着不进任何的东西,冰冷剔透得能够看见海束的影子,但他却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中,因为一旦移开视线,便再也不会望过来了。 “我拿着那把剑去找他,但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连自己的剑也不在乎,无霜城主果然无霜,纵使是历代城主的佩剑也视若无物。” 路盛垣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之后,心里暗惊,今夜一行的收获已经远远超过的他的预期,此刻屋内海束的声音还在继续—— “所以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蒋邵云沉默不语,半晌哑声问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海束望着自己的掌心,慢慢的将五指收拢,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你不会明白,我希望像那个人一样,而不是现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现状。” 他拥有的太多,得到的太容易,便并不知晓真正属于自己的能有什么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这个原因。”蒋邵云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痛苦,他并不能够理解海束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在他看到单纯的追求力量并没有什么过错,但是海束所使用的手段却是太过极端了,极端到了他已经紧紧为了目的,忘记了自己的其他。 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一个他所不能认同的人。 蒋邵云木然的看了一样身侧的尸体,血红的断口昭示了不详的预兆,他盯着那个断脖说道:“你可还记得你让顾平抓来的那些人?” 海束:“那些死人,说来作何?” 蒋邵云:“我怀疑那些门派的人已经有所察觉,这次大会还是推迟的好。”他说出这句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海束会同意,只是今夜来着的目的便是如此,如今已经无话可说的他,能讲的事情似乎只有这件而已。 已经没有心思或者说已经不在乎归心堂了的海束淡淡的说道:“这件事已经交给了宁芳,你去跟她说吧。” 蒋邵云:“是。” “等等,”海束叫住要离开的人,“将章一水的尸体带走。” 蒋邵云:“是。” 蒋邵云失魂落魄的带着章一水的尸首从暗道中离开了,那拖延了一地的血痕几乎贯穿了整个屋子,将房间一分为二,海束看着地上的那道血痕良久,最终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他背在身后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观看了一副大戏的路盛垣随后悄悄的离开了,今夜一事值得他好好的想想,海束因为《佛手诀》已经与蒋邵云决裂,而对方似乎还是当年杀死他那位师伯的真正凶手,归心堂乃是百年前邪道魁首四方教,如今到南蜀的目的唯有剩下铁片杀手刘解身上的秘密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来到了连云的屋子。 “你在说什么?” 却看见连云冰冷着一张脸抓着一个人的脖子,应是极为生气却硬是克制着没有下手,那位被捏住了要害的人吓得直打哆嗦,冷汗直冒的说道:“这些不是我说的,大家都在传,都在传!” 路盛垣好奇的走过去:“怎么了?” 他刚问出话来,吓得快死的人立马的求饶道:“左使大人小人无知,还请绕我一命,绕我一命!” 路盛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好心的点点头,正要对连云却说几句,这人却先松开了手,冷着脸将手收回了袖子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咳咳咳咳咳。”被松开脖子的人艰难的咳嗽了好几声,路盛垣拍了拍对方的背,客气问道——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惹到了他?” 谁知那人却后怕的看了一眼连云离开的背影,摇着头对着路盛垣道谢几声,飞快的逃离了现场。 不明不白的被留了下来,路盛垣只好去追连云,但他走快几步,连云便走快几步,他慢下来,连云也慢下来,这么几回功夫下来,路盛垣也猜到对方是不想他过去,他只好隔着一段距离跟在连云的身后,直到对方走回了屋子。 “你是生气了。”路盛垣话音刚落,连云“嘭——”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连云抬手想要扣掉脸上的东西,他屈了屈手指最后还是放了下来,这时候窗户打开的声音传来,接着路盛垣带着好奇的声音说道:“能把你惹成这样,我想不会是什么小事。” 连云挥了一下衣袖,扫开衣服上的皱褶,好歹是回了一句:“恩。” “哦?”路盛垣,“是何事?” 连云:“短袖。” “短袖?”路盛垣一愣。 “你说的是断袖之癖?”路盛垣反应过来,“那个人喜欢男人?!” 连云气节:“不是他,是我们。” 路盛垣:“哦——我们。”他点点头。 连云瞧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心里不怎么舒服,说不上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反正路盛垣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他觉得刺眼:“你没有话说。”他干脆直接问。 路盛垣笑了笑:“这是都是传言罢了,做不得真,又生气什么呢?难不成他们说说,你就真的是了?” 自然不可能是,连云张张嘴,他生气自然是因为那些人在背后说这些传言时的模样,那副嘴脸仿佛是在看笑话一样的戏谑,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嘲笑,让他觉得自己和路盛垣被冒犯了。 被说什么的自然不会当真,但路盛垣这样说,仿佛他真的很在意别人把他跟路盛垣联系在一起一样。 连云说不出心里猛的是怎么样的情绪,他觉得有些羞赧和生气,但这是平白无故的,所以他只能摇摇头:“恩。” 看见他样子的路盛垣暗了暗眸色,转而重新换上笑容:“好了这件事可以先不用管,我们先说说今晚我听到了些什么。” 连云:“好,你说。” 他当真不做纠结的样子让路盛垣在心里微微咂舌,竟不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话是该不该说了,只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他现在反悔也没有用啦。 第74章 此间抉择 眨眨眼,路盛垣开口:“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连云轻轻的撇了他一眼,眼神又从这人身上转到了一旁,才慢悠悠的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声音:“恩。” 路盛垣听着这拖长的调子,坐到桌子旁伸出了自己的手来::伸手。”他说。 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而短促的响声,连云抬头看了一眼那声音的源头——烛花,他示意路盛垣继续说下去,自己转身拿起了放在旁边的剪刀。 这柄剪刀小的可怜,连云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捏着它,然后慢慢的仔细的伸到灯火里面去,把灯芯挑出来。 他做这些动作的手法生疏而缓慢,路盛垣似乎觉得自己瞧见了他皱眉的样子,然而眨眼过后却还是看见一副冷若冰霜,只是因那熏黄的光照着这个人,花了眼似的。 他看着连云被灯火勾勒出来的脸庞,线条流畅中透着丝冷然的锋利,路盛垣没有说话,直到连云放下了手里的剪刀,他才开口。 “你过来。” 连云不动。 路盛垣挑眉,他思忖一下,忽而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你这是还在介意那些话?” 那些话,自然是关于断袖的流言,连云整个人站在原地呆了一会,他的背挺得笔直,灯火恍惚,照出了闪烁的影子,然后路盛垣就看见他一言不发的走过来,如言的坐下,伸出了自己的手来。 路盛垣静静的给人把完脉象,实际上,于医术他并不精通,只能瞧出个大概罢了,像是这样的事应该有大夫来看最好,只是因为考虑到功体问题,害怕身份暴露,不敢像是上次那样请来归心堂里的大夫了。 连云的手从来都是凉得有些可怕的,仿佛这个人的身体里面就不存在温度这种东西,一如他的脸色上表现的苍白,朝朝如此。 路盛垣却总觉得这副身躯的内里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流失什么,以一种常年往日的态度,不急不缓的在夺走。 路盛垣的眼前忽然晃过了海束,他眉头一皱又马上按耐下心头的忧虑,对连云问道:“今晚从归心堂的教主那里得知你们之前似乎又见过?” 连云摇头。 原本也没想过得到回答,路盛垣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想得知的事情,今夜已经知道了,至于刘解的事情,我打算再将雾山的人救出时,抓走一个人审问即可。如今归心堂似乎将有大事来临,我们要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离开这里。” 海束与蒋邵云之间的谈话隐隐让路盛垣有不好的预感,再加上近几日归心堂内外气氛诡异,路盛垣觉得再延迟下去绝不会有好事发生。 路盛垣给连云交代了一下计划,救人的日子定在了大会当天,路盛垣打算先弄点乱子出来,这之后趁乱救人,立马从归心堂里撤出来。 至于抓人的事情就交给了连云,具体的人并没有定下来,嘱咐连云见机行事,到时候记得抓走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就行。 说完这些事情,两个人也就相顾无言了,路盛垣看了一眼天色,最后站起身来,他走的时候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叠起来的小纸包:“这是舌头上伤药,记得敷上。” 连云嘴角一动又马上的抿直了,他尝出了丝甜猩的味道,嘴巴里的舌头阵阵发麻。 “宁芳。”连云停下脚步,看着女人。 宁芳身边跟着两个人,瞧起来似乎是随从,但连云的记忆里面并未有过这两个的影子,他的目光引得宁芳一笑。 对方在连云疑惑中说道:“难道几日不见我这两位侍女,柳大人你就喜欢上她们了不成。” 连云收回目光,瞧了一眼宁芳,这种打趣的话,说给旁人听还可以,但若是对方是柳贵却有些奇怪了。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的离开了。 宁芳盯着他去教主院子的身影笑了笑,回头看见自己旁边的两个心腹都望着连云,轻轻开口道:“这位是现在红极一时的柳贵,现在教主身边的近侍,先前啊,还只是刘解身边一只耳朵罢了。” “右使大人,这样好吗?”一个人小声问道。 宁芳:“有什么不好,这样才好。”她说完话笑了笑,就像是了却了一件大事那样的开心,转而看向自己方才才回来的心腹。 “跟我回去。”宁芳的语气又变了。 “是。” 连云将身后的声音尽数收回自己的耳里,他转弯的时候,眼角不由看了一眼宁芳,这个女人是连云所接触到的第一个成年的女性,而带给他的印象也远远比阴求年这样的少女来得更复杂。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这场大会里又在算计着什么,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搭理。 连云如今的打算只有一个—— 抓住人之后,一路从归心堂出来向东而行,至山涧边的那块角形巨石回合。 他又一次将路盛垣的话在心里慢慢的重复了一下,然后才迈开步子走进面前的院落。 该来的总会来的,筹备多日的大会终于还是来了…… 路盛垣作为这次归心堂大会的主角之一,从大清早开始便有人来拜访他,换上新作的衣裳。 因为宴请了不少南蜀各门派的人,归心堂整个堂的人都忙活了起来,连云虽然早在几日之前就看到有人到处张灯结彩,但到底那时候没有这样的气氛,此刻虽然景象一样,但是却人声鼎沸,远远望过去总能见到到处走的人,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所有人都只是为了一件事而聚首在一起。 无霜城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在每一任城主继位的那天,为了迎接新的主人,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会稍微有那么点动静。 连云记得自己从封雪窟里出来的时候,遥遥望去整个潮世无霜尽收眼底,他看见了无数的人在雪地里行走,飞落的雪花还没来得及接触人们的衣角,便已经被急促的脚步打散。 而在他身上,异蝶疯狂的拍打着晶莹的鳞翅,这些漂亮的东西拥挤推搪,发出吵杂的声音,疯狂的敲击着连云的耳膜。 然后他一眨眼,眼睫上一粒不知是血是肉的东西落了下来,转眼又消失了,一如他满身的遗骸,绞着那些声音,一点点被吞噬掉。 从那时候起,连云就觉得热闹远比寂静可怕,它掩埋了一个陨落的可怕,生生将一个不详变成了欢庆。 “归心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身后传来海束的声音,他刚换上了新衣,绛紫色的锦衣让他显得气质雍容,比起平日里来看,多了几分教主的威严。 连云没有说话,此刻他正陪着海束站在归心堂的阁楼上面,因着南蜀地理的关系,这里的楼阁又叫做角楼,依顺山势,用整根的木料而建。 没有得到回答,海束只是笑笑,他现在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人。连云见过这个人读书的样子,那是一副极为好看的画面,就连翻书的手,动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漂亮。 他的脾气也很好,即便连云有时候不理会他,海束也不会生气。 但就是这么看起来很好的一个人,却有着另外一副模样,不为人知的黑暗。 “上次这么热闹还是我成为教主的时候。”海束缓缓说道,此时他的目光刚好看见正从大门进来的一批人,微微眯眼,已经认出对方是什么门派了。 “宁芳这次邀请的人可真多。”说这话的人正是蒋邵云,他应该是最忙的那个人,此刻出现在这里着实让人吃惊。 海束听到这话微微顿首,眉头刚要皱起又再次放下,他只瞧了蒋邵云一眼:“何事?” 这句话,任谁都能看出他如今跟蒋邵云的关系了。 连云抬了一下眼皮,没有动静,只是一如既往的看着东西方。 “大会就要开始了,教主。”蒋邵云道。 海束颔首,转身走下角楼:“柳贵。” 连云回首。 海束道:“走了。”他望着这个方向,但眼中却只有一个人,这让另一个人寒心,然,一切只能让此人沉默不语罢了。 连云路过蒋邵云跟在海束的身后离开了角楼,在他身后的一切一点点远去,寂静的角楼连吹过的风声也再难闻,而走向的地方则是灯火阑珊…… 连云想到路盛垣交给他的一个成语——南辕北辙,只是说的不知是人还是景了。 这场大会,重要的不过是宣布新任的左使和右护法,作为教主的海束说的话总统不过数句,一则是因为要突显归心堂教主的神秘,二则是为另种庄重的气氛而已,身为教主,自然要高高在上,太过亲近旁人也并不太好。 归心堂的大殿内外已经站满了人,教主在殿内最里面,隔着三十多个台阶的高台之上,被一重重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连云跟着海束走上台子的时候瞧了地下一眼,以他的眼力也看不清人,可见这帘子有几重了。 海束坐上位置之后没有说话,这时候大会还未开始,莫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声响彻大殿的声音从大殿北方传来,众人声音皆安静下来,只听先是一声不知是箜篌还是琵琶的声音,接着许是笛子的也加了进去,连云从未听过的这样的曲子,到后来的时候他只能分辨出大约有二十多个不同的声音,却不知道那些都是些什么乐器。 人们又开始说话了,起先的安静过后似乎只是在昭示大会开始,这之后他们便又开始自顾自的吃喝玩乐,连云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想能否分辨出路盛垣的来,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这人的声音。 来的人,实在太多。 海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身边除却连云,就只有站在两旁数名的侍女,教主一个人在高处独酌,没人旁人来亲近。 酒过三巡,已然是众人的兴致到了高处,便看见宁芳忽然出现在大殿正中,她今天穿得格外美艳却不失英姿飒爽,那条红色的腰带将她的水蛇腰衬得格外纤细,只听她朗声说了一句,众人便都停下来看着她。 “诸位。” 宁芳拱手:“我代教主感谢诸位来此参加归心堂新任左使和右护法的……” 话还未完,先是一阵感天动地的晃动,轰鸣声在每个人的耳朵里炸开,所有人都是一阵手忙脚乱。 连云反应过来伸手绞开面前的帘子,却没想到有人比他反应更快。 路盛垣借着喝酒的动作看了一眼大殿最里面,那里安静极了,仿佛置身在另外一个地方,重重纱帘隔绝了视线,他没能找见连云的影子。 想到今日的计划,他伸手拿过面前的酒壶满满倒上了一碗酒,微笑的看着面前的人,一饮而尽。 几碗下去,路盛垣已经满身酒气,他嘟囔几句之后扶着面前的案几站了起来。 “左使大人,这是去哪?”旁人问道,伸手欲扯路盛垣的袖子。 路盛垣一躲,猫着身子笑道:“我可喝多了点,回去饮些解酒的汤药。” 那人一听脸色一变,嚷嚷道:“这可不行,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哪里有回去的道理,还去喝什么劳什子解酒的,来我们继续喝。” “你是喝酒喝蒙了!”一站在路盛垣身侧的人笑骂道,“左使大人过会还有册封仪式,你难道要他醉倒在地上吗?教主若是见了,生气可如何是好?” 路盛垣颔首,他拍了拍此人的肩膀:“就是这个道理。”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微踉跄着步子,拐着弯的走出了大殿。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扶着墙,路盛垣一路朝着黄珩的院子走去,待走到无人之处,他身影在明暗的光影里互显互隐,眨眼过后却见还有什么人在? 另一边,因为大会的缘故,守着牢门的人在今日锐减,尚在值守的人心神因为这热闹的气氛难免浮躁,眼见着乐声已经消下,其中一个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们这是要守一夜啊?”这人道。 “可不是。” “要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不要那些钱呢。”显然他已经后悔自己要在这里站上许久的决定了。 “老大先前已经说明白了的,要钱的没得玩,要玩的没得钱,你自己选的,怪谁?”听到这话另一人回嘴道。 “我这不后悔了吗?” “后悔?不见得,等明天你就知道了,今晚那些喝多了的都得早起,那可是宿醉!我看老大得骂死他们。”说话的人忍不住窃喜起来,只是没等他笑完,脖子后一痛,他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同伴都带着还没变化的神情倒了下去,接着他也迎来了眼前的黑暗。 ……路盛垣收回了手,指尖尚且还带着对方的余温,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禁闭的牢门,从这尸体上取出钥匙。 关押雾山弟子在整个牢房的最里面,路盛垣一路飞快的朝着目的地走去,直到看见熟悉的面容。 “你是。”看着他打开牢门,雾山众人戒备而疑惑。 路盛垣开口:“是我。” 熟悉的声调让他的师弟妹立马明白眼前的男子是谁,路盛垣低声一句:“走。” 所有人立马利落的跟了出去。 待走到牢门,路盛垣抬头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沙漏,最后一滴沙在他的眼中掉落下来,整个沙漏翻转过来。 “怎么了?”一名雾山弟子低声问道,在他看来大师兄不会平白无故的停下来。 路盛垣:“再等等。” 等什么? 众人奇怪,却还没来得及询问,脚下已经站不稳了! 连云看着宁芳,对方站在原地,但奇怪的是她的表情。 她似乎震惊得有点奇怪,但马上却浮现出一股笑意,宁芳回首看向一个方向,在她这个动作之前,连云看见她瞧向海束的目光—— 那不该是她有的眼神。 连云回过身,看向了海束,在他的身后因为某种讯号而飞溅起来的鲜血让海束的眼睛睁大了。 在这个大殿里,死掉的第一个人是蒋邵云。 连云早已经看到了蒋邵云身后的那柄刀,这样的距离即使是他,也不敢保证飞击出去的气劲或是东西能够真的到达那里,这个人的下场早已经注定。 他回身过后自然看的是海束,在连云看来路盛垣所说的那个‘抓走的人’,目前来看似乎海束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走。”他低声说了一个字,拽住了海束的长袖。 “碰——” “撕拉——” 飞失的木屑被连云扫开,他瞧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断开的衣袖,耳边传来了破空的声音,连云抬头的时候,海束已经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打起来了。 这是……他想了想,看向整个大殿,现在应该抓走谁?